库切小说《耻》中人物身份之探究
2015-03-18杨淑丽
杨淑丽
(甘肃政法学院 人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
库切小说《耻》中人物身份之探究
杨淑丽
(甘肃政法学院 人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
库切是南非当代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是后殖民文学的代表作家,其作品《耻》表达了对后殖民时代人的处境与命运、心灵与情感的深切关注。本文分析了南非社会转型时期白人与黑人的生存现状,历史巨变给他们带来的诸多矛盾和问题使他们陷入到生存困惑和迷茫之中,走出这种困境必须依靠南非人民的共同努力。
库切;《耻》;困惑;身份
身份问题往往在两种或者多种文化冲突时出现,乔治·拉伦认为:“无论侵略、殖民还是其他派生的交往形式,只要不同文化的碰撞中存在着冲突和不对称,文化身份问题就会出现。”因此,处于文化碰撞中的人势必会面对一系列复杂的身份问题。梅晓云教授谈到族裔散居者时如是说:“如果坚持母国文化认同,那么移民在新移居地将永远是他者;如果采取认同新居住地的态度,则将会被同化而失去固有的文化特征;如果疏理自己的文化传统同时又拒绝认同移居地的文化,则将不可避免地进入无根状态。”一个人文化认同感的失败意味着其精神根基之丧失,即使之处于无根的状态。而这种状态必定使人产生困惑、迷茫和彷徨。
作为南非白人殖民者的后裔,库切具有荷兰和英国血统,他出生并成长在南非种族歧视、种族歧视十分严重的阶段。库切后来在英国和美国工作学习,最后定居在澳大利亚,他的经历使其代表作具有鲜明的跨文化性。其代表作《耻》向读者展示了种族隔离制度解体,白人统治垮台和黑人翻身成为新社会的主人,它深刻反映了南非社会转型时期白人与黑人的生存的困惑与迷茫。
一、沉沦的白人知识分子——卢里
主人公卢里在作品中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形象代表,他不但在婚姻上不幸,在事业上也很惨败,他的没落生活经历是白人在南非的真实写照。大学教授卢里表面上看似平静,实际上隐藏着一个空虚的、道德沦丧的灵魂,在一周内他要在教授和嫖客的身份之间转变,他特殊的生活状况把他置于一个无边无际的虚无感之中。
卢里是开普敦技术大学的文学和传播学的教授,为学生讲授英国文学尤其是拜伦诗歌研究,然而卢里的课程并没有受到学生们的欢迎。他与妻子早已离婚,他的女儿露茜独自一人到乡下谋生了。在小说的开头,卢里每周一次与一位叫索拉娅的妓女约会,他们之间是一种纯粹的肉体关系,双方的目的只是利用彼此的身体满足各自的需求。对于大学教授卢里而言,他的需求就是满足自己的肉体,然而对于妓女索拉娅而言,从事这种职业是为了谋生。除了这种需求之外,他们之间毫无交流,甚至极少用语言交流,为了职业所需,索拉娅的姓名都是假的,因此卢里没有关于索拉娅的任何消息。当他们在街上偶遇卢里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后,彼此意识到他们的这种肉体关系只能到此为止,尽管他想方设法找到索拉娅,但遭到他一顿恶骂,于是索拉娅从他的生活中永远消失了。
当卢里一筹莫展之时,黑人学生梅拉妮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两人的关系同样有悖于世俗。梅拉妮是选修他的公共关系课上的学生,两人本应是师生关系,在小说中此关系被严重地扭曲了。作者通过这种扭曲向读者展示出人性中邪恶的一面,而这种邪恶的根源正是南非长期的殖民主义和骇人听闻的种族隔离制度。卢里和梅拉妮之间畸形的男女关系打破了他的平静生活。不久学院组成听证调查委员会,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辩解,卢里承认自己的罪行,但他拒绝作出公开道歉,结果被学校开除。卢里愤怒地离开开普敦技术大学,来到乡下女儿的住所。
卢里从一位文学和传播学教授降为传播学副教授,他的课让学生目光茫然,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他流亡乡下对当地语言不解,则是对西方中心主义的反讽。当女儿露茜被三个黑人蹂躏,他却被关在卫生间。他会说意大利语、英语和西班牙语,但面对这种暴力冲突,卢里完全丧失了话语权,最后堂堂大学教授只能置身于一个动物救护所里,负责处理动物的死尸和粪便的杂工。经过一系列耻辱实践,卢里已经深深体会到白人统治时代已消失殆尽,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制度造成的仇恨根深蒂固,白人往日的优越感不会重现。他放弃了自己曾经认同的白人主体思想,不再认同欧洲浪漫主义诗人的情爱观念,比如他后来去见梅拉妮的父母,并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向她的母亲和妹妹下跪。卢里曾认为黑人和动物一样,他说:“同动物相比,我们属于不同层次的生灵。并不一定更高级,但肯定是不同的。”他后来也认识到黑人仇恨白人的原因:“一段充满错误的历史,就这样去想吧,也许会有点帮助,这事看起来是私怨,可实际上并不是。那都是先辈传下来的。”因此他不再追究黑人强奸女儿之事,并且决定等着帮女儿照顾她的孩子。作为社会的精英人物,卢里是一位精神创造者,掌握着社会的精神,当一个社会中的知识分子堕落时,其实就是一个社会的堕落。通过小说中卢里的沉沦形象描述,我们就能体会出这个沉沦的人背后是一副帝国衰败的景象。
二、消散于历史嘲弄之中的白人女性——露茜
人是群居动物,人的这种社会属性决定了人要与他人进行沟通与交流,在一定的社会环境中方能正常地工作生活。在作品中,父母离异以及特殊的社会环境使得露茜成为一个独立之个体,但在内心深处,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在南非新的社会环境中,她和父亲卢里之间变得十分冷漠。
露茜本来是一个活泼开朗,脚踏实地但有充满幻想的姑娘,她离开父母独自来到乡下,“坚实地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她“护养狗,忙菜园,看星相书,穿没有性别特征的衣服”,试图摆脱南非社会下父权的阴影。在南非历史的变迁中,白人妇女的利益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冲击。露茜本来雇佣佩特鲁斯帮她干杂活,希望在乡下有一番作为,为了融入黑人的社区,她与周围的人和睦相处,甚至学着说当地土话。然而奸诈的佩特鲁斯为了达到把她赶走并夺得土地的目的,他设计出让三个黑人强暴她的阴谋。突如其来的厄运让存在于现实与虚拟之间的露茜陷入深渊,即便她遭到三个黑人欺凌之后,卢里想通过拥抱安慰自己的女儿,当他把胳膊伸向她,但她无动于衷。当卢里强行拥抱女儿,露茜却“像个柱子一样僵硬地立着”,反而认为这是她自己的私事,独自在耻辱中默默挣扎。在后隔离时代的南非社会中人们之间关系严重扭曲,甚至亲情在一个充满各种矛盾和种族仇恨的新南非变得更加苍白无力。因遭到强暴而怀孕的露茜依然选择留在农场,她决定生下腹中的孩子,并情愿成为佩特鲁斯的第三任妻子以求得他的“庇护”。露茜的农场顺理成章地归他所有。昔日高高在上的白人现在变得低三下四起来,历史的变迁使他们过去的白人主体性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颇具被历史嘲弄的感觉。
虽然露茜希望并努力融入当地人民的生活,可是想获得南非身份的希望是渺茫的,尽管她出生于南非,但她的肤色成为种族仇恨的对象,白人曾经留给当地人伤疤,南非人不会给白人及其后代合法的南非身份,这就注定了露茜在南非是一个他者。卢里建议女儿回到荷兰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但她拒绝了。
在她心中“家园”已经退化为纯粹的物质与生活意义上的具体实物,如果“回到宗主国荷兰(甚至不能用回这个字眼,这个字只在她的祖先那里有意义)之后,露茜又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文化身份?荷兰人会给她一个荷兰身份吗?一个来自非洲的移民,在荷兰什么身份都不是”。露茜这样说:“一无所有,没有办法,没有武器,没有财产,没有尊严。”读者可以看到露茜放弃所谓南非身份与荷兰身份,她选择以其身体和尊严作为代价在黑人庇护下生活。我们可以看到,在这一农场黑人对白人的欺压和以往白人统治下的南非如此相似。发生在露茜身上的残酷事件实际上是殖民霸权的再次重复,后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面临着更为严峻的问题。作为尴尬夹缝中的白人女性,她无奈地选择了蜗居在自我的“家园”,用委身于黑人佩特鲁斯的方式实现她心中的“家园”梦想。
三、新南非崛起的黑人代表——佩特鲁斯
南非社会长期以来的殖民主义和骇人听闻的种族隔离制度在黑人内心深处埋下了无比的愤怒和仇恨。作为受害者和被压迫者,黑人对白人产生一种与生俱来的敌对感。当农场袭击事件爆发之后,卢里向佩特鲁斯询问一些情况,但无论他怎样打听,佩特鲁斯都不予理睬,作为曾经的主人,卢里极其愤怒可又无所适从。
福柯认为话语实践渗透在生活每个角落,权力范畴亦随着话语实践不断扩大,生活的事实似乎就是权力话语的体现。这说明话语间接表现权力的归属,话语实践来源于权力的扩大。正如南非的黑人,伴随着殖民时代结束,他们逐渐获得自己应有的权力,进而获得了表现话语的机会。当卢里发现袭击农场的真凶时,佩特鲁斯说:“我知道,我就知道!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能进监狱,法律就是这么说的。不能把孩子关监狱,你就得放他走!”佩特鲁斯认为他这么一说,他们之间的争论就结束了。南非黑人获得政治权利之后,他们的生活发生巨大变化。黑人以往只敢对高高在上的白人低声下气,毫无说话的权力与机会。而目前一名黑人帮工居然敢在卢里面前用了诸如“我知道”、“不能”、“你得放他走”等霸道的话语,给读者呈现出一位君主的姿态。由于无法忍受乡下的气氛,卢里又返回开普敦技术大学,然而学校师生以和他接触为耻辱,梅拉妮的男朋友讥讽道:“你怎么上我们这里来了呢,去,你去你自己的地方去。”卢里终于知道自己不再与这所学校有任何关系,不再属于这所城市。从黑人的话语我们可以看出,黑人已经掌握了国家权力,权力的获得必然会带来南非黑人话语的重现,这就是佩特鲁斯为什么敢用如此强硬的口吻与卢里对话。长久以来支持白人的背后强大支柱——殖民主义在新南非已经逝去,但取而代之是黑人的统治。
白人与黑人关系已经颠倒,黑人开始是南非社会的主人,同时黑人文化也在兴起。众所周知,白人文化实际上是殖民文化,而黑人文化是社会底层的被奴役的文化。从作品中可以看出,黑人文化并不代表文化的进步,黑人文化的兴起并没有给南非乡村社会带来现有观念的进步以及社会和谐,南非却以一种混乱粗暴的局面展现在读者面前。原来的种族隔离制度违背人性与人道,新的文化带来的却是更加混乱的社会现实,作者的思想倾向引起知识分子们的思考。在新南非人与人之间丧失了最基本的怜悯和同情,冷漠变成人际关系的主流。长期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制度对黑人伤害如此深,以至于当黑人翻身成为自己国度的主人时,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当初的野蛮和暴力返还给白人,可是野蛮和暴力将会严重阻碍南非走向文明。在新南非,社会动乱与暴力依然严重地困扰着南非政府,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南非人民必须搭建一座理解和交流的桥梁,所有人齐心协力才能走向文明。通过小说《耻》中人物对身份的困惑与追寻,库切批判了西方中心主义和殖民意识,而且批判了本土民族主义。通过剖析作品中人物追寻身份过程中的精神状态,作者向读者揭示了两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是实现理想身份的必要性。
随着世界政治经济全球化发展,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被大大缩短,这就增加了不同民族,不同种族之间的冲突。在文明冲突过程中,虽然人们都需要可以停靠的心灵港湾,也需要认同某一民族的身份,但人们都希望世界和平发展。因此,库切在作品中深入探讨的身份问题非常重大,这无疑对实现文化间的交流和融合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1]J·M·库切.耻[M].张冲,郭整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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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4654(2015)02-0041-03
2014-12-23
甘肃政法学院校内青年项目(GZF2013XQNLWO24)
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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