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叙事学理论看爱丽丝·门罗《熊从山那边来》写作风格
2015-03-18蔡维
蔡 维
(仰恩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14)
基于叙事学理论看爱丽丝·门罗《熊从山那边来》写作风格
蔡 维
(仰恩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14)
本文依据在叙事学理论方面具有代表性的罗兰·巴特以及克洛德·布雷蒙等学者的相关思想,尝试着对《熊从山那边来》作出一种解读。
叙事学;出场;爱
“有一回她把毛皮大衣留在储藏室里,却忘得一干二净。冬天我们一般都要上暖和些的地方去的,那是在有一回要出门之前。后来她说是无意之间有意要这样做的,她说这像是把一宗罪留在身后。社会上的一些人的言论使她对皮毛大衣有了一些看法。”这段话选自爱丽丝·门罗的《熊从山那边来》,共四句话,却体现出不同的主题,分别为:遗忘;回忆;宗教;宽容。罗兰·巴特在《神话学》一书中有这样的说法:“我们被引领至人类‘共同体’这个模棱两可的神话,而它却为我们的人道主义作出有力的辩护。”在人道主义的问题上,萨特主张,“人经常超越自己。……结合超越性和主观性,即我们所谓的存在主义的人道主义。”区别于巴特,在属人的世界,萨特将由共同体所奠基的人的存在意义完全融贯于自我超越的道路上。在那里,以追求超越为本质的人自身,将一切内在接受为内在的形象化,在现代文学的发展路径中,文学的特殊语境,即文学性话语被思想设置为一定的“构成机制”(形式结构或是理念),悬挂在针对人自身而展开追问的宏大叙事上。《熊从山那边来》选自加拿大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爱丽丝·门罗于1999年首发于《纽约人》杂志的小说短篇,后被收录于短篇小说集《憎恨、友谊、求爱、爱恋、婚姻》中。门罗将由写作所揭示出来的现实空间与风格相结合,在风格中表达语言的构成机制,即语言结构。这在巴特看来,在风格作用下应该如何塑造由语言所编制的现实空间,是一个“形式的伦理”问题,首先关涉到“社会场景”的选择,选择方案的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却先行反应出作者的性情偏好,完全处于文学之外。
一、菲奥娜的出场
“菲奥娜住自己父母的家,就在她和格兰特念大学的那个小镇上。”对比维克多·雨果在《巴黎圣母院》中的开篇:“距今天348年6个月19天,巴黎老城。大学城和新城三重城廓里,一大早群钟便敲得震天价响,弄醒了全市居民。”显然门罗并不是很在意菲奥娜事实上究竟住在哪里,是否具有考古学的意义和价值。在与格兰特的关系中,菲奥娜共居于一起“念大学的那个小镇上”。显而易见,没有任何关于景致的铺陈,一如《雪国》,或是任何哲理性的表达,一如《傲慢与偏见》或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那样。菲奥娜和格兰特同住一个小镇,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通过上大学这件事。在这种简洁的确定性中,恰恰为二者间可能拥有热烈而充沛的爱情故事提供了主旋律。就像文章的标题《熊从山那边来》,将一切尚未展开的形而上契机精心地埋藏在所谓的情节线索中。借标题《熊从山那边来》隐遁一切未知的假象,与此同时,也为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奠定下了感情基调:爱是谜,在存在主义的指引下,谜底揭示出自身便是谜本身。然而,这却如何可能?
“那是幢有凸窗的大房子,……,桌子上的清漆让杯底烫出了一个个圈纹。”显而易见,在一起念大学的经历并无助于格兰特对这番场景在印象中作出任何有意义的丰富拓展。一条情感的明线是否就此暂且搁笔?门罗的判断首先将菲奥娜与格兰特之间的关系固定在“那是幢有凸窗的大房子”中,这样的契机在无形中将菲奥娜与格兰特与菲奥娜的父母相区分,以同一幢房子为见证,时空却重叠并维系在爱的当下。以事物来间接刻画人性,门罗的特色在于通过有限来创造无限,一如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在存在之外界定伦理,表明伦理何以超越存在,从而是物理学之上的东西[1]。
二、他者的出场
精神分析学者拉康认为,面对自然与文化的相互交织,想象奴役在被爱拆解或被爱斩断这一双重选择的死结上。格兰特与菲奥娜之间的情感关系,就像一幢大房子般被置放在出于观察视角的格兰特的一种特殊审美思虑中,“既显得豪华却又杂乱无张”,格兰特将爱的抽象情愫具体化为一种对于稳定性的寄托,在若隐若现地与孤独、冷寂相伴随的情感相互沟通的每个瞬间,构造中的情感交织不仅向多种维度展开,而且也将自身完全托付于“叙事中的话语构成”,克洛德·布雷蒙指出,“话语包含了在同一情节里与人有关的事件的连续”。
从这个抽象的爱巢中,先行浮现出菲奥娜父母的身影。“菲奥娜的母亲原籍冰岛——这老太太身强力壮,……,笑眯眯地领受着倾盆大雨般稀奇古怪的教诲。”类似旁白般的插入,一如《叙事可能之逻辑》所指出的那样,“这个布局的出现需满足如下条件:即当一个过程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蕴含另一个过程,后者作为实现前者的方式,并且自身也可以蕴含第三个过程,等等。”对菲奥娜父母的出场方式的选择,几近白描:身强力壮、乱蓬蓬、政治、怨气冲天、‘极左派’、心脏病专家、敬重、驯服、心不在焉、笑眯眯、倾盆大雨般。向女性要求政治,向男性要求情调。表面上,宛如他者的介入,并由此打破了格兰特对融化为血肉铸造的爱的家园的留恋,本质上,这种白描手法却极具代表性的揭示出格兰特关于理想人格的一种自发理解。亚里士多德所谓人是政治的动物,并非应该排除女性,男性的审美标准也不应该是对古希腊众神光辉的某种理性投射。格兰特的在场确证了巴特的“语言的两根轴”:具有延展性的组合段平面,通过语言的分节具有直线性和不可逆的特征,一如菲奥娜父母的身份标识;联想的平面,在话语之外,通过记忆将某些具有共同性的单元勾连起来。一如格兰特关于菲奥娜父母在印象中轮廓的白描与勾勒。格兰特的出场与隐性的情感线索,或是爱的主观性相关,区别于以房子为根据的爱的客观性,后者是关于情感存在的一种感知确定性,并在这种确定性基础上,经由他者的间接出场,在构造情节而不是编年表的前提下,避免罗列一些互相无法协调的事实的连续[2]。
菲奥娜的父母作为他者是以菲奥娜和格兰特为核心的爱的内容,借助作者而自我绽出的一个中介环节。这个中介环节首先服务于菲奥娜与格兰特爱的宣言的代表,宛如一幢房子般空洞的直接性,并在这种直接性中,印证这种爱一定是现实存在的,并非囿于小说的虚构体裁,是一条感情印迹的明线;其次,在斩断菲奥娜和格兰特之间爱的可能性的同时,也通过这种拉康所谓的“心象”功能,即建立在有机体与其现实(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相互关联的基础上,使格兰特的在场通过间接出场的方式服务于情感的隐性当下,作为隐藏在“不在式”中的语言单元,在被引进的另一方面,确立起格兰特这个特殊的叙事者。在对菲奥娜父母关系直接性的否定中,格兰特不仅加入了自身的价值判断,而且这种价值偏好也为读者从文本的纵深把握格兰特的性格特征提供了充分的资源与有效线索。
三、“草地湖”疗养院的出场
菲奥娜如何与疗养院具备关联?在短篇小说《熊从山那边来》中,除了开篇的一幢房子,第二个明确的场景就是疗养院。在二者的关系中,疗养院的出场并非紧随其后。于是,在与疗养院这个线索的关联中,文本中究竟表达了怎样不可或缺之事?
文中耗费在菲奥娜家庭聚会的笔墨并非用于关于热烈氛围的细节描写。期间,除了对社会地位与身份有所暗示之外,菲奥娜在其中“一概采取逗着玩的态度,对格兰特也是一样。”这种态度一笔带过了什么?没有通过想象填充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借助写作,常识中与聚会相关的热闹氛围在这里被宣告了死亡。这种氛围的死亡是对前文中“豪华却又杂乱无张”的反叛,籍此,格兰特以近乎第三者的态度将其眼中的菲奥娜从与其情感的层层假象中剥离出来。菲奥娜应该是爱我的,这样的判断一方面使得格兰特必然无法满足于建立在任何外在因素基础上的自我感知,甚至是回忆的模态;另一方面,与格兰特价值偏好平行的另一端,格兰特为什么爱菲奥娜的根据如果不是社交中的有用性,显而易见,这种有用性已然死亡在菲奥娜自身的戏谑态度中,那么,格兰特与菲奥娜的爱情难道是一种超功利的审美态度么?进而不是对想象的奴役,而是对想象的解放么?
菲奥娜与格兰特情感的嫁接开始于这样一种模仿:“她会开玩笑地重复他常用的一些小镇上的用语说法。”这种说法将菲奥娜巧妙地剥离出女生联谊会的圈子和家庭聚会的圈子,在小镇的宁静背景下,菲奥娜与格兰特的关系在模仿中保持着最为抽象的同一性。在《写作的零度》中,巴特认为,在与语言的关系中,语言的结构具有法规的性质。对于语言结构中权势的遗忘,是因为我们无法把语言结构视为一种分类现象,与分类现象所伴随的压制,既借助秩序表达分配,也表达威胁。这种同一性是菲奥娜与格兰特的爱情告白,由此奠定了“当她提出要跟他结婚时,他觉得那肯定也是在开玩笑:那是在一个寒冽、晴朗的冬日,在斯坦利港的海滩上,飞沙把他们的脸打得生疼,波浪将卷溅起的小砾石覆压在他们的脚上。”这种与浓烈完全相违背的爱情起点不是立足于感性的直接判断,而是在理性作用下完成的爱的画面。只有在理性协调下的感性,才会接受这样的可能性:“你觉得那样会不会挺好玩——”,菲奥娜高声喊道,“倘若我们结婚,你会不会觉得特好玩?”他立刻就接受了她的建议,大声喊到那自然好呀。值得强调,这里的可能性是多元且开放的,一如《叙事可能之逻辑》中的表达,“当开启序列的那个功能出现以后,叙述者保留将它付诸行动或是让它停留在潜在状态下的自由。”
“他是永远也不会离开她的。她身上有生命的火花呢。”生命借助辩证法扬弃了精神的虚无,在由“火花”所标识出的生命的至高点,格兰特理性地捍卫与菲奥娜之间的感情,是实在的,不是虚无的[3]。
从菲奥娜注意到厨房地板上有一小块污迹开始,对菲奥娜的一系列描绘在逻辑环节方面事实上只插入了一个细节:七十岁了。菲奥娜的年龄没有说明什么,但也说明了一切。服务于爱情永恒的理念,围绕年龄这个中心,家世、教养、气质等要素的罗列仿佛是匆匆过客,“他们即将出门的时候”,菲奥娜直率、茫然,不知所措。这里的暗喻巧妙地引入对菲奥娜出于某种角度的精神写照的同时,也编织起菲奥娜自我认识过程中的困惑,为下文中似乎是由年龄所引发的特殊事实埋下伏笔。
“一年多以来格兰特开始注意到家里到处都粘有黄色的小纸条。这倒不完全是新现象。”格兰特的“注意”如何不是有目的的?换言之,这种“注意”必须是民主的。出于民主的考虑,格兰特“本想跟菲奥娜提一提,可是接着又想,还是别提为好。”用沉默换取来的民主如果首先是一种建立在互敬互爱基础上的尊重,那么当“更严重的事在不断发生”的时候,回到文章的开头,遗忘;回忆;宗教;宽容四个主题中的宗教尚一直处于沉默状态[4]。
格兰特对菲奥娜特殊精神状态的解释重点如下:惊讶与道歉是她一种例行的礼貌;并不是希望他从中通过领会而与她玩的某种游戏。菲奥娜举止的异常并没有换来格兰特对其的加倍关心与照料,除了在一些事情上限制人身自由。这里需要论及福柯,关于精神疾病的历史构成,福柯指出精神疾病患者与宗教观念之间在历史上确实存在着不解之缘。通过实证主义医学的介入,将宗教与神经症的幻想能力相结合,随着医学对传统宗教领域的渗入,宗教与医学的关系日趋复杂。《熊从山那边来》将这种宗教与医学之间的关系相对淡化处理的同时也以此为线索,将格兰特与菲奥娜,以及奥布里与玛丽安的夫妻关系置入以院长以及克里斯蒂为主而串联起来的网络中。
“草地湖”是一个地方。巴特在《神话学》中有这样一种提示,大意如下:作为在普遍意义上具备展示性的作品,是否在生与死的阶段,也同样明显地具备命运的秩序?具体而言,关于“草地湖”疗养院在疗养的事实之外,是否必然为构成格兰特与菲奥娜,以及奥布里与玛丽安等多重人物关系完整性的主要成分。然而,这却不是本文的主题。
[1]Roland Barthes.Mythologies[M].New York:The Noonday Press,1991.
[2]克洛德·布雷蒙.叙事作品结构分析[M].索伊出版社,1981.
[3]罗兰·巴特.符号学原理[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4]罗兰·巴特.写作的零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I06
A
10.16751/j.cnki.hbkj.2015.11.020
2095-4654(2015)11-0059-03
2015-0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