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扭曲与觉醒: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中的女性主义解读
2015-03-18董丹丹
董丹丹
(河南质量工程职业学院 英语教研室,河南 平顶山 467001)
《最蓝的眼睛》是以莫里森幼年的一次经历为素材,加入文学元素而成。莫里森小说的内容广泛宏大,它以黑人的视角为基点,从宗教、种族、女性等方面进行了多维度的描述。美国社会边缘化阶层——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也是其 观照的社会问题之一,因为“女性主义起源于(白人)民权运动,因此,在妇女运动中忽略了黑人和少数族裔的解放,并把黑人女性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即不得不做出欺骗性的选择”[1]。在《最蓝的眼睛》中,她通过对细微生活与人生经历的描述,折射了白人文化霸权与种族歧视等对黑人女性的压制。
一 迷失:多重压力下的身份困境
身份困境是黑人女性长期蒙受文化、性别、阶级与种族等多重压力下的产物。否定自我固有的黑人身份,想方设法地追寻白人的生活方式,白人的生活方式是他们的参照物,结果导致心理变态,夹在非黑非白之间,陷入了身份困境,带来了自我身份的迷失。小说中自我身份迷失的人物包括主人公佩科拉与她的母亲鲍琳,还包括布拉德利。
在学校里,因为佩科拉皮肤为黑色,她时时刻刻遭受着老师、同学带给她的凌辱、刁难与歧视。没有一个同学乐意与她为同桌,男孩们刻意绊她,向她投掷石块。学校里的老师也不待见她,处处看她不顺眼,唯有每个学生必须到时,才叫她。学校里转来了女生,因为她衣服漂亮,长得靓丽——一对碧绿的动人的双眼,外加棕色的头发。大家对她宠爱有加:白人女学生都乐意与她一起做功课;男生从不捉弄她,更不会向她投掷石块;她上卫生间洗手时,黑人女孩自动倒退一边,低眉顺眼并显露出无上的艳羡之情。老师点她名字之时,会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激励的微笑。因为肤色的不同,“丑”与“美”就显而易见,造就了她们天壤之别的命运,构成了黑人与白人校园生活境遇的鲜明对照。佩科拉在遭受一系列打击后,走投无路,她求助于已被“异化”了的黑人皂头教士。他装模作样的对她的不幸表示同情,但又变着法愚弄裴克拉,使他雪上加霜。在裴科拉生活的社区,人们都以黑为耻,她也深受此种思想的毒害。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她对自我意识与主体的否定达到了顶峰,彻底疯了,她似乎看到自己拥有了一双梦寐以求的蓝眼睛,自我身份彻底迷失了。
鲍琳十分喜爱去看电影,好莱坞电影极力推崇的审美标准让她自愧弗如,于是她大力仿照女影星,做成跟她们一模一样的发型。而电影里的浪漫情节也让她惊叹不已。在电影里,白人男性是那么知书达理,对女性温柔体贴,他们居住的房子宽敞明亮。生活中这些元素,使她的生活多姿多彩。如此这般,她就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面对自己的家庭:孩子、丈夫是黑色的,自己全家是黑人,低人一等,家里一贫如洗,肮脏不堪。因此,当她有幸成为一位白人家的保姆时,她自己已经被“白化”了,以白人的基本利益为第一要务,化身为白人利益的忠实维护者,她与自己的孩子、丈夫与家庭的关系渐行渐远,日益疏离,对她而言,他们仅仅是“睡前的一点遐想,一天当中的清晨和黄昏”[2]罢了。更为可笑的是,她强烈要求孩子们与丈夫立即改口称她——“布瑞德夫人”,这是白人雇主赋予了她一个新称呼。这对她来讲,这是无上的荣誉,使她与白人的鸿沟大大缩短,也与黑人划清了界限,脱离了身份的束缚。
布拉德利是居住在另一社区的黑人女性,白人的一切事务是她与朋友圈常常谈论的话题。为了撇清自己与黑人的任何关联:她们如法炮制白人的教育孩子方法、烹饪技巧、装修房子的格调;她们的子女上白人为主的学校,不与黑人学校有一丁点的联系;把自己的头发,摆弄如鲍琳一样,如好莱坞明星发型一样,休息时把胳膊交叉放置胸前,同白人睡姿一样。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她彻底否决自身是黑人身份,把自己划定为“有色人种,”用自己的高深理论为自己做注解,黑白两种人的区分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有色人种整洁而安静,黑人既肮脏又吵闹。”[3]布拉德利在拒斥自身文化与价值观的同时,邯郸学步,追寻白人价值观,用白人价值观这种“精神鸦片”麻醉自己,迷失了自我。
二 扭曲:母女关系不睦下的家庭困境
“黑人妇女所受的压迫除了来自阶级和种族之外,还来自女性自身。”[4]与其它女性截然相反,鲍琳自怀裴科拉时就讨厌自己的女儿。鲍琳在医院临盆时,白人医生不屑一顾的说:“这些女人接生不会有麻烦,她们生起来很快,也不感到疼痛,就像下马驹儿一样”[3],鲍琳因很痛而大叫,但于事无补,白人医生不为所动,他们置之不理,更不可能用专业知识引导她纾缓痛苦。这冷酷场景深深烙伤了她的心,痛苦、无助、屈辱如五味杂陈般的积淀于心,鲍琳对裴科拉的憎恶感大增。她对这些冷嘲热讽的白人医生没有任何憎恨感,却把所有的仇恨、屈辱感转嫁到自己亲生女儿佩科拉身上:裴科拉的黑与丑是她受欺凌,受不待见之源。当别家的孩子在享受天伦之乐,母女之爱,在家庭温馨的港湾里,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度过童年的美好时光时,裴科拉却遭受着亲生母亲绵绵无期的憎恶。自懂事起,裴科拉很多时候早上一醒来,闻到满身酒气的父亲乔利在呼呼大睡,而母亲大喊大叫,完全不顾幼小女儿的感受,母亲与父亲之间的“战争”又一次爆发了,哥哥山姆的叫喊声加剧了她的恐惧感。她不得不用自己的被子蒙头,双眼紧闭,默念自己赶快消逝。她在心里祈求:一人在“战争”中阵亡,或者自己离去。她的恐惧感与无助感,母亲鲍琳并未予以关注,完全忽视自己女儿的存在与她的痛楚感,没有给予必要的安慰与安全感,使她在孤独与无助中煎熬,独自承受与年龄不符的情感压力,使她的幼小的心灵产生扭曲。在母亲雇主费舍尔家里的场景使裴科拉伤心达到了顶峰,她无意中打翻了雇主家的果酱瓶。母亲鲍琳不是柔声细语的询问自己的女儿是否烫伤,而是劈头盖脸一顿暴打,并用尖酸刻薄之词臭骂女儿,而后把吓哭的雇主家的女儿抱在怀里低声细语的安抚。她给予雇主家孩子的爱大大逾越了对自己孩子裴科拉的爱。她忽略了自己身为一个孩子母亲的天职,实际上她也缺失了对自己家的关注,她认为自己和黑人的关系已经断裂,已是白人家庭的成员,忘记了“我是谁”。“母亲们要把确保女儿能生存下来的所有的各种各样的行为展示给她们,比如为她们提供必要的生活必需品,在危险的情况下提供保护,也就是说帮助女儿比母亲自己走得更远。”[5]佩科拉之母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与义务,即帮助她认识黑人女性的境遇,特别是如何自我保护的知识。在这个层面,她是极端片面的,愚昧的,在母亲看来,佩科拉是“丑陋的。虽然她有着满头漂亮的头发,哦,上帝!她可真丑”[3]。因此,芭芭拉一语中的地道出,佩科拉的不幸之根不是她的“贫穷和疯狂,而在于她缺乏母爱”[6]。母女关系不睦,导致裴科拉心理的扭曲,变态发疯,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三 觉醒:自我主体意识的重塑
任何社会文化都有主流文化与亚文化之分,主流文化不言而喻地要挤压亚文化的生存空间。但亚文化并非自生自灭,而是必然与主流文化对抗,以获取生存与发展空间,“非裔美国人、土著美国人、妇女、同性恋者等弱势群体长期被美国主流社会边缘化,他们在最近数十年间不断地要求社会倾听他们的诉求、关注他们的文化”[7]。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描述了另一名比佩科拉小一岁的非裔黑人小女孩——克劳迪娅。在她身上,寄托着黑人女性对黑人文化的坚守,对黑人精神家园的守望。克劳迪娅也是成长于四口之家,她敏锐的感触到社会中的人对黑人女孩的轻视,她对这种现象产生了巨大的困惑与疑问。她搞不明白大人为何认为金发碧眼的布娃娃是她最爱的圣诞礼物,“是什么魔力让大家看到她们时就会说‘哇……’,而对我却不会这么说?”[3]她下意识的察觉到正是这些白人孩子抢夺了大人们的关爱与目光。她把疑惑化为了恼怒,克劳迪娅冒出了一种强烈的想法:悄无声息地用斧子砸开,她把布娃娃的脚板弄弯,脖子拧歪,细手指折断,头发搞乱,结果找到了金发碧眼的布娃娃发声的秘密仅仅是一块“圆铁片”。通过这件事,她的思考力与分辨力显现出来,她对白人主导的文化进行了大胆的质疑,进而调整与改变自己,以期获取与白人女孩拥有平等的竞争机会,为自己的生存与发展争取一隅之地。虽然她很乐意与混血儿莫丽恩·皮尔成为朋友,但她不会曲意逢迎,低人一等,仍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她在暗地里观察,同时在“想方设法寻找她的缺陷”,“想起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毫无来由的傲慢之情时,我就筹划着如何假装不小心用柜门砸她手”[3]。在学校里,她有自己的主见,不盲从老师与所有孩子的观点,更不会使莫丽恩操纵自己的思想。当她与几个小姐妹一块遭遇到莫丽恩的谩骂时,她与佩科拉截然不同,不默不作声,而是与姐姐弗里达一起义无反顾地迎头痛击,对于佩科拉的痛楚与沉默,她倍感恼火,“真想把她伸展开来,让她棱角分明,再将一根棍子插入她那弯曲蜷缩的脊梁里,迫使她直起腰来,把悲痛倾倒在大街上”[3]。她与佩科拉性格迥异,敢爱敢恨,是对白人主导文化的挑战,是黑人民族意识的觉醒的萌芽。
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对黑人对白人文化霸权的质疑给予支持,但作者也清楚地认识到,长期受到白人主导文化浸染的黑人群体在某种意义上成了“驯服的肉体”。黑人文化的重构与再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意识觉醒本身正是文化重塑与再造的燎原星火。
[1]Mori,Aoi.Toni Morrison and womanist Discourse[M].New York:Peter Lang Publishing,Inc,1999.
[2]Morrison,Toni.The Bluest Eye[M].New York:Washington Square Press,1970.
[3]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4]张岩冰.女权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5]Collins,Patricia Hil1.Black Fem inist Thought:Know ledge,Consciousnes,and the Politics of Empowerment[M].New York and London:Routledge,2000.
[6]Rigney,Barbara Hill.TheVoices of Toni Morrison[M].Columbus: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1.
[7]张卫平.美国精英文化及其多元化发展的新趋势[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