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散后的答案
2015-03-18素猫
文◎素猫
云开雾散后的答案
文◎素猫
她只是觉得委屈,仅仅只是因为陆璟的漠视带来的委屈?还是委屈这抓都抓不住的青春尾巴?抑或在不对等的老去中怀揣着对未来的惶恐不安?说真的,她不知道。
水星逆行,流年不利
余一一度觉得自己的更年期有提前的趋势。坏脾气像是有点儿受潮的鞭炮,点了不是马上着,而是烧完了线引子,再闷闷地烧到芯,然后毫无预警地炸开。
这种毫无预警的爆炸,甚至能把她自己吓一跳。
这天早上好像就是诸事不顺,临着一年一度公司工作汇报会议,闯红灯被街角埋伏着的交警抓了个正着,罚完两分巴巴地赶到公司,电脑当机,鸡飞狗跳地从云盘下完报告,整个会议议程已经过半,老板金框镜片后一双绿豆眼斜视着她灰溜溜坐下来的样子,像看着一个仇人。
她只得强打起一百二十倍的精神,努力诠释她带领的审计团队这一年来的成绩,好在这份成绩单让她有了点儿底气,不至于理亏到畏缩。
煎熬般的会议总算过去。出了会议室,死对头财务一姐老佘还不忘笑嘻嘻地补刀,“恭喜你啊,这次大BOSS想忘掉你的脸都难咯。”
她皮笑肉不笑,“是啊,兵贵用奇,一招胜过一百次熬夜加班。”
对方笑得有点儿僵硬,讪讪地撤了。
口头胜不代表实际真占了便宜,她的心情糟透了。
星座果然说的没有错,水星罕见六十年不遇的大逆行,坏脾气火星也落脚在她的事业宫,结局就是家电损毁,事业下滑,财破人散。
她看着手机上这些坏字眼,觉得自己三十六年的好运气快要用光了。
美人辞镜花辞树
午饭的时候陆璟给她发了一条微信:晚上出差到宁夏。
她看了看,没有回复。
一年前陆出差时的汇报短信是:今天晚上又要出差,去宁夏三天就回,有没什么想吃的,我帮你带回来。晚上记得锁门,检查天然气。
几年前热恋时还叫人小甜甜,转眼就成了牛夫人。如今,连牛夫人也懒得叫了。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已婚八年,小丫头都7岁了,老夫老妻还介意这些有的没的,说出去倒显得自己倍儿矫情。其实婚前两个人都彼此约定,尊重是第一位的,彼此互相不查岗,不干涉,两人扯证的当天,陆在民政局借了工作人员一只笔和白纸,潦草几笔写了一段话:我陆璟有生之年若辜负余一,净身出户,绝不言悔。
毫无疑问他一直坚守着他的诺言,只是工作越来越忙。忙得像陀螺,彼此转着转着连影子也找不着了。
也许还有其他的事搅乱她一贯的从容,比如陆璟提出来趁了现在的政策,给小丫头添个弟弟,凑个好字!
她没好气,“好什么好,要生你自己生。”
说起来简单,几亿颗精子追逐着一颗卵子造就了新生命,其实呢?一生又要耽误三年。她哪有第二个三年可以虚掷?
就在三个月前的某个午饭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得余一妆容不整,回公司的电梯里偶遇一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见了她犹豫片刻,才脆生生地问:“阿姨,请问人力资源部怎么走?”
毫无防备的被“阿姨”这个称谓击中的余一那当口有点儿愣神,片刻之后她凭借多年职场修炼出来的冷静给小姑娘指了路,而后直奔卫生间,想看看镜子中的那位阿姨究竟是谁。
大概因为淋了雨,衣衫半湿、仪容不整倒也罢了,绾好的头发散了几缕贴在脸颊边,衬出一张让她几乎绝望的脸。细碎的鱼尾纹,眉头一皱,连抬头纹都露了真相,还有一双长期熬夜导致的淡青紫眼圈——原来她的肌肤只能藏在粉底液和隔离霜背后作威作福,原来她作为一个女人基本的自信,连一场雨也招架不住。
再看看,湿了半截的上衣贴紧她的身躯,连胸际线都坠了好几分。
无缘无故想起一句词:美人辞镜花辞树。
岁月的凌迟之刀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一刀刀削去了她的美丽呢?
那天晚上她窝在沙发上良久,窗外的天一层层黑了下去,她犹然不觉,黑暗中自怨自怜,不知什么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滚进来一个浑身酒气的陆璟,十分钟后,披着浴巾路过的他被沙发上的余一吓了一跳,大着舌头问了一句:“还没睡?”
继而,睡房里响起了他的鼻鼾。
她在那鼻鼾声中钻着牛角尖,这个男人,像所有的男人一样,被命运之神眷顾着,他们有缓缓上升的事业,凭什么还有姗姗来迟的青春?
她用自己最美好的青春把这个男人从一个毛头小伙子供奉滋养成了一个风华正茂的男人。而自己呢?除了鱼尾纹、不断下移的胸际线和他的视她如无物,她还落了什么?
坏运气一茬接一茬
坏运气一茬接一茬,下午接到高层指示,西北地区账务出现问题,大BOSS钦点她亲赴前线查账,筹备工作完毕后即刻开拔。
她心中一凛,顾自先凉了半截。看来早上的迟到果然给老板留下了深不可灭的坏印象,不然这种驻外查账的苦力活怎么会让她亲自出马?
这种方式警告意味太重,不一会人力资源张总前来慰问,先是高调地肯定了她头一年的工作,进而强调了西北地区财务的糟糕状况,委以重任,因为放眼公司上下,除了她再无人可承担此重任。再说嘛,张总话锋一转,“你看你,事业心这么重,难得又这么年轻,打拼的黄金时期又遇上黄金机会,这可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啊。”
“余一啊,不要怕工作影响家庭!公司保证每礼拜都给你定头等舱往返机票!”张总临出办公室,拍着胸脯给她下了保证书。
一句话堵得她余一心里颇不是滋味,“我余一怎么怕影响家庭了?为了这份工作,小丫头刚断奶就送去全托了,我的牺牲难道还小吗?”
送走了张总,她坐在转椅上沉思了片刻,一度有了辞职的冲动。其实公司对西北分公司的疑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说起来还是她最开始查出来的纰漏写的报告,可是公司上下几百号人,能人不缺,有能力的审计员也不缺,为什么去现场的偏偏就是她?
片刻之后她从忿忿不平的祥林嫂又恢复成那个精明干练的余一,尤其是回想起那一声让她幡然惊醒的阿姨,事实上她觉得这世界上如果说还有什么是自己能牢牢握在手中的,大概也只有工作了。
至少,她付出了十分,还能收回一半的回报,物质及精神的。
她还能拼。她当然要拼。
熟透的牛油果和快要腐败的心
陆璟回来那天,余一刻意从招待饭局上提早离席。
她有两件事想和陆璟摊牌,一当然是工作问题,二嘛,她想把这个秘密留给陆璟去揭晓。
但是那天晚上她等到半夜2点才等到一条三个字的短信:你先睡。
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陆璟已经躺在他的身边,他侧着脸睡得死沉,鼻翼因为鼻鼾有节奏地微微耸动着,下巴下面冒出一片青茬,裸着的上半身只有小肚子微微凸起,反倒平添了一些正值壮年雄性动物的性感,散发着成熟男人独有的诱惑。
这TM的太不公平。所以她忿忿地扑了上去,半凶狠半挑逗地咬住了陆璟的嘴巴。
陆呼痛惊醒的同时把她几乎搡到了床下,睁开眼忍不住斥责:“发什么神经呢?”
那天早上他们很不愉快。陆璟摔门而去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晚上加班!”
余一披着睡袍给自己和小丫头做早饭。
牛油果酱烤土司。小丫头吃着吃着皱起了眉头:“妈妈,这枚牛油果熟过了。”
她突然眼眶一热,一股子委屈无处安放,小丫头说的那是牛油果,根本就是赤裸裸地点评了她自己。
余一的调动问题拖到临出发的前两夜才对陆璟提及。
小丫头睡了,她泡了一壶茯苓,难得两个人能面对面坐着。
他的表情比她预想的要丰富一点,皱着眉头问:“要去多久?”
“也就几个月吧。”她继续观察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的那几块肌肉中分析出一点儿蛛丝马迹的不快。
“你决定了?……那你就去吧。”
余一窝了一肚子无名火,但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嗯,决定了,我想过,这几年正好我们都是事业黄金期。错过这村也没这店了。”
她听见陆璟的鼻子里飘出一声不屑。她想也许自己所谓的事业在他的眼中不值得一提。是啊,这一年他的网络科技公司终于突破僵局,势头正劲,一笔单子抵得过她小半年的收入总和,可那也是她一手一脚拼出来的阵地,怎么能说丢就丢。
“哦。西北天气干,你去了多喝点儿水。”看上去他心平气和。
他的淡定让她一度狐疑,那些曾经的信任像个被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的在她的胸腔里干瘪了下去。
陆璟起身去书房的时候,她对着他的背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难道你还没有发现我有什么不同?”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她一问出口自己就后悔了,这个问题怎么该由她问呢?这是一种耻辱。
陆璟转过身,很是诧异地想了想,问:“什么意思?”
转而面色一亮,“难道你……有了?”
她却再也藏不住自己的不悦。
三个月了,他居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她身体的变化。
她为自己做了一次小小的改变,修剪了那些藤蔓般蔓延的面部细纹,同时,还挽救了被地心引力不断拉扯的胸。手术之后她还遮遮掩掩了许久,一度担心陆璟对于“做假”行为的嫌弃,同时想好了理由打算说服发现真相之后的他,可是很快她发现这些都毫无必要,这个夜夜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居然毫无察觉。
这本身就是一种侮辱。男人对女人的侮辱,丈夫对妻子的侮辱。
三个月来,每一个清晨,他从她共卧的床铺间起身的时候,都在她的坏心情上添了重重的一笔。
就在此刻,那根燃烧殆尽的火线引子,终于点燃了她这根炮仗。
她破天荒摔了自己最心爱的那只价值不菲的柴烧圆珠提梁壶。
上飞机前陆璟还打来一通电话:“要不要我送你?”
她知道他的性格,也算是一种曲线示好,可是她到底没能原谅他。一个人推着两只箱子上了飞机。
到了分公司她才给他回了短信,书房抽屉第三格——那抽屉里放着她的整容病历,胸部硅胶注射,和微激光去皱。
下定决心手术前她曾经装作无心地问过陆璟,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他眼中该是什么样?
陆璟当时正在看阿里上市的背景分析,过了很久,才回过头来,“啊?你刚才说什么?”
他们早就不再说什么风花雪月的爱,也许爱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还美丽,还能战斗,还能在这个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一锥之地,还能为自己而活。
新工作环境比她想象的好很多,至少工作还能占据她绝大部分的思绪。
只是晚上难熬,躺在床上才发现自己被陆璟下了降头,不然怎么会听不见鼻鼾就辗转反侧睡不着?
一个礼拜后助理问她需要订机票么?她犹豫片刻,合上账簿,算了,工作刚开展起来,还是克服一段时间吧。
她以为陆璟对这件事至少有点儿反应,可是除了零星几句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无他话。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等待一个答案,可这答案是什么?难道要他说出这种相比你年轻时的容颜,我更爱你饱经沧桑的脸?
她不年轻了,爱自己,还是爱这些和她息息相关的人更多一点,其实早不再困恼她,她只是觉得委屈,仅仅只是因为陆璟的漠视带来的委屈?还是委屈这抓都抓不住的青春尾巴?抑或在不对等的老去中怀揣着对未来的惶恐不安?
说真的,她不知道。
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健康
两个月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推开门的时候她还有点儿心灰意冷,陆璟不在。
她知道他在上海参加网络公司交流会。房子被陆璟保持的还算干净,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像个普通的邋遢男人一样把家里祸害得脏乱不堪?
算了,怎么想都是累,还是洗洗睡吧。
余一打开衣柜取换洗衣物的时候有点儿愣——因为衣柜里放了一叠还挂着标签的崭新内衣。
没错,都是她全新的Size——原来他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那些柔软舒适的面料贴合在胸前,恰到好处的熨烫着她一颗以为已经冷掉的心。
这几个月来压在她心中沉甸甸的一团慌张好像一下子云开雾散。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些内衣里还夹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陆璟的字迹还是和当年那张宣告书一样潦草:要不要第二胎你拿主意,下次别干这种蠢事了,听说硅胶后遗症很多,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健康最重要。
编辑/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