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守成型村庄治理及其突破
——基于江西L村的选举与治理观察
2015-03-17孔卫拿
孔卫拿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5] 孔飞力.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利益守成型村庄治理及其突破
——基于江西L村的选举与治理观察
孔卫拿
(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农村村干部的角色与行为逻辑,是分析乡村社会权力结构与村庄性质的一个重要基础问题。村庄权力精英的变迁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村治模式的动态变化。通过对江西一个典型的内陆农业型村庄L村的田野调研发现,在国家—社会关系、乡村社会结构的解释之外,治村精英本身的治理逻辑会对乡村精英的继替产生重大影响。在经历了“赢利型经纪”“铁血代理人”之后,乡村社会基于自我保护的地方性知识,与“利益守成型村干部”形成了强有力的耦合机制。基于项目下乡、市场冲击、村民自治三者的共同作用,“利益守成型村干部”及其治理模式逐渐为新型的富裕能人治村所打破。当然,这一变迁过程的机制与后续效应,仍需在经验研究中进一步观察与分析。
利益守成;村干部;富裕能人;村治模式
如何相对精当地考察和研判治理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社会的性质和治理结构,始终是乡村建设与治理研究领域一个重要的基础性学术问题。在这股基础学术研究脉络中,乡村精英特别是乡村体制内精英的角色与功能,得到了学者长期而持续的关注,依国内著名农村问题研究专家肖唐镖先生的话说:“什么人并如何成为村干部,这是农村社会政治分析中的焦点问题之一”[1]。由于乡村体制内精英(特别是村支两委干部)在乡村社会政治生活中具有独特的地位和重要影响力,其历来是学者们窥测乡村社会性质、乡村治理结构的重要窗口,这一基本视角和方法,在当今处于巨变中的中国乡村来说,依然具有重要的解释力和跟进之必要。本文将延续这一精英政治研究视角与方法,分析乡村体制内精英与乡村治理结构/模式的一种勾连机制。当然,乡村治理不仅仅是体制精英的舞台,乡村治理公共场域还裹挟着大量的“无政治阶层”[2],所以,本文拟在非常规的村级选举事件与常规化的治理活动中综合考察精英与普通村民的互动。在正式提出本文所界定的“利益守成型村干部”之前,先来考察一下学界的既有研究是有益的。
一、村干部角色形态:文献述评
乡村社会中的村干部究竟主要在进行着怎样的角色扮演和功能发挥,这是学界长期争论不休的一个话题。针对传统中国的村庄,诸多研究者倾向于从国家与社会关系的结构主义视角出发,以活跃于乡村社会中的士绅群体为重点进行探究,开发出了许多富有启发意义的表述乡村精英与乡村治理互动形态的概念或解说模型,如马克斯·韦伯强调的“地方头人”[3],费孝通的“双轨政治”[4],孔飞力的“士绅操纵”[5],萧公权、张仲礼的“士绅权力”[6-7]等。近代以来,内忧外患冲击下的中国乡村经历了剧烈变动,国家政权建设的加大与乡村士绅集团的裂变同步发生,对这一阶段乡村精英最经典的理论建构莫过于杜赞奇的“经纪体制”[8]。建国以后,我国形成了一个“强国家-弱社会”的总体性社会治理体制[9],通过历次强有力的政治运动和国家权力渗透,乡村社会几乎完全被嵌入到总体性社会体制而呈现“细胞化”特征,与之相应,乡村干部的角色与功能再次发生巨大变化,村干部更多地成为国家利益的代言人,对此,著名学者萧凤霞提出了“政权代理人”概念。[10]
改革开放使得总体性社会治理模式逐渐式微,在农村冲破了人民公社体制而代之以“乡政村治”体制,村民自治诞生并得到不断发展。“乡政村治”模式下的村干部角色、功能与类型,立即成为一个学术热点,得到了学界的广泛探讨。“双重角色”概念一经提出就引起了广泛重视,例如,戴慕珍通过对改革时代中国农村政治庇护系统分析认为,村干部通过对村庄集体资源的控制建立个人忠诚网,可以相对成功地斡旋于国家与村民之间,进而在国家意志、农民要求、个人利益之间达成某种平衡,这就使得村干部既是国家的代理人,也是乡村利益的代表。[11]这一思路为徐勇所继承,他指出,在“乡政村治”体制下村庄地位逐步凸现,村干部扮演着政府代理人和村民当家人的双重角色,双重角色从根本上利益是一致的,但在一定时间和空间中也会产生冲突。[12]
在经济理性主义大潮的冲击下,双重角色之外,一些研究者注意到了村干部角色清单上的第三种类型,即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谋利型代理人”。[13-15]随着乡村经济发展与社会分化,这份角色功能的清单列表被越加越长,如卢福营认为,村干部在村庄公共权力运作过程中发挥着领导、管理、决策、整合等功能,扮演着国家代理人、社区当家人、派系代言人和家庭代表人等多重角色,拥有多种政治和社会资源,行为表现出多重利益取向。[16]申静、陈静从民众视角出发探讨村民眼中的“监护人”,经过对鲁南农村的调研发现,城市化过程中随着市场因素的侵入,村干部作为“监护人”的角色从事实和村民认知两方面,均显示出极大的弱化,从而提炼出“弱监护人”的概念。[17]
村干部作为“监护人”功能的逐步弱化现象,得到了后续相关研究的延续。吴毅指出,既有研究较多注意到了国家与乡村互动关系中的村治结构与环境对村干部的影响,但较少关注村干部对村治环境的适应与选择。基于对纯农业型村庄的调查后他认为,置身于国家与农民夹缝之间的村干部,既受到两方面力量的影响,又不为其中任何一方力量完全掌控和吸纳,作为一个理性的行动者,村干部的典型特征是在国家与农民两头之间摆平衡、踩钢丝甚至两头应付,他把这种村干部形态概括为“撞钟者”和“双重边缘化”[18][19]78-85。吴毅笔下这种带有些许无奈和被动色彩的村干部定位,在另一些研究中则被转换为一种主动、理性的行动选择,龚春明通过对赣东农村的调研发现,村干部本质上是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工于心计、处事圆滑,善于在政府和农民面前不断变换脸谱,更善于利用职务之便和体制漏洞实现自身的利益。[20]
既有研究对乡村干部形态、角色与功能的深入探讨提供了诸多有益启示,但也存在一些缺陷:第一,许多研究以静态或应然层面的想象替代村庄治理中村干部的实践形态,正如吴毅批评的那样,这类研究“是否能够准确地反映出具体‘过程—事件’中动态的国家与村庄关系对村干部角色和行为的塑造,是大可进一步深究的”[19]78;第二,一些有关乡村精英流动的动态研究仍停留在规范层面的分析,构建出许多精英流动与循环的路径或图示,但这些规范探讨与村庄治理的经验现实往往差别甚远,研究者构建的动态遮蔽了经验中更加复杂的动态;第三,乡村精英的流动与循环,既要通过一个长时段的历时分期进行捕捉,也要深入到某些短时段的事件流中进行考察,现有研究相对缺乏对这两者的结合分析。因此,本文拟从一个村庄的治理简史中耙梳村庄治理结构的变化,并结合村庄体制内精英的资源、优势与策略,透析出特定阶段下村干部角色与行为逻辑的基本形态。同时,为更加贴切经验地描述村干部形态及其变化,本文在讨论过程中综合了对村庄选举事件与日常治理的观察。
本文的相关经验材料,主要来自于笔者在江西L村的田野调查。同时,L村自1987年以来已经实施了九届村委会换届选举,其中1999年实行村级直选以来,每届选举均吸引了国内大量优秀学者的高度关注,留下相应年度的选举观察报告。笔者有幸参加了该村第七届(2008年)和第九届(2014年)村委会换届选举观察,因此,笔者与其他学者的观察报告也是本文的重要资料来源。基于学术伦理的要求,本文所涉人名、地名均作了技术处理。
二、利益守成型村庄干部:江西L村治理精英的演变
从村庄性质而言,L村是一个典型的集体经济匮乏、劳动力流失严重的内陆农业型村庄,比较符合贺雪峰所说的“弱社区记忆、缺乏分层”[21-22]。从村庄自然地理与经济发展来看,L村地处江西省T县与Y县的交界处,位于T县BX镇的东北部边沿,革命圣地井冈山脚下,交通条件比较方便,吉井铁路(吉安市至井冈山)和国道319线穿梭而过。L村距BX镇政府所在地5公里,距县城65公里,7:00~18:00都有班车可搭。全村共有148户,638人,劳动力318个,其中外出打工者占60%。全村耕地面积930亩,山林面积1万亩(其中与国营林场联营4 000亩)。村庄产业以种植水稻为主,2013年村人均年纯收入2 900元。L村集体经济匮乏,境内无村办企业,只有一个联营的工区。集体经济收入主要有两方面:一个是上级财政转移支付;另一个是与县林场的联营,每年的固定收入约1.5万左右。但由于村集体尚有历史负债5万余元,林场联营收入自2005年开始每年自动用于还债。
表1 建国以来L村主要村干部基本情况
从村庄社区记忆来看,L村渐趋世俗化和理性化。L村辖8个村民小组,分成6个自然村,依次为上冯、下冯、陂头、赖家、黄家和南岭下,其中,上冯(3组)现有24户,111人,还含有廖姓;下冯(1、2组)现有46户,210人,还含有凌姓;陂头(5组)现有9户,53人,含有徐、安两姓;赖家(6组)现有11户,41人,只有赖姓;黄家(7、8组)现有29户,132人,还含有肖、罗、张姓;南岭下(4组)现有17户,70人,还含有贺姓。其中,男性共计19个姓氏,以冯氏最大,占全村人口的60%,姓氏格局为一强余弱型。不过,仅下冯有一座多年未翻修的祠堂,解放前还存在的黄家祠堂现在连遗址都看不清晰了。冯姓又分为上冯和下冯,上冯在3组,下冯主要分布在1组和2组,两冯同姓不同宗。目前族谱保留完好的只有下冯,上冯、黄家、赖家的族谱有的已遗失,有的已残缺不全。下冯的九卷本冯氏族谱保留在村民冯良玉家,当他端出来给笔者翻阅时,族谱已被蛀虫蛀得千疮百孔。L村村民都自称是客家人,现在还保留着客家语言和一些生活习俗。不过这种客家情结逐渐模糊并为赣文化所融合,当地人互称“老表”即是这一趋势的表征。
村庄记忆渐趋模糊的L村,村民对村庄精英光辉历史的记忆自然也会逐渐式微,经过数轮的选举观察,我们大致记述了L村建国以来主要村干部的精英谱(见表1)。从村庄精英政治视角看,精英谱展示了L村村庄治理形态变迁的基本脉络。由于改革开放之前L村村干部资料的稀缺,我们下面展示的主要是改革开放之后村庄体制内精英的变迁状况。
(一)向赢利型经纪蜕变的书记:徐溪光(1976~1992年)
徐溪光是改革开放后L村新成长起来的一类重要村干部*徐溪光的故事主要来自贺雪峰、施从美的选举观察报告。参见:贺雪峰,施从美.村庄精英与社区记忆——里陂村选举观察[M]//肖唐镖.宗族、乡村权力与选举——对江西省十二个村委会选举的观察研究.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2.,他1951年出生,高小毕业,1969~1972年在村办小学教过两年书,21岁就开始在生产队做会计,28岁时当选L村村主任,34岁时被上级组织提拔为村支书。徐溪光是L村后来村支书赖黄树、冯启明等人的老上级,任支书期间,其为人豪爽、善于交际、组织能力极强,在村民中具有较高的权威,深受镇党委的信任。但就是这样一个高大威猛的村支书,在经济理性主义改革大潮侵袭村庄的过程中,未能抑制以权追逐利的冲动。其先是纵容村民砍伐村集体山林,自己则从事木材收购赚取利润,后又在村部向驻军接电过程中偷梁换柱,私自与个体户达成接电协议,漠视村庄公共利益。
徐溪光的行动逻辑展示了村庄步入改革初期,本土新成长的村庄精英所受到的侵蚀与反应。徐溪光一方面是国家利益的代理者,也是村庄利益的当家人,在村民心中有较大权威,这是改革时代村干部“双重角色”的共同体现。徐溪光的特殊性主要在于,在他成为村庄一把手后,非常明显地选择了向赢利性经纪的转变和蜕化,打碎了村庄“权力的文化网络”的底限,从而在村民不断增多的检举控告中走下村庄权力舞台。
(二)孤傲的铁血书记:赖黄树(1993~1999年)
徐溪光的权威建构及迅速丧失,对其后一任的村支书赖黄树的行动逻辑影响较大。赖黄树是1960年出生,高中毕业,当过兵,沉默寡欲,但做事雷厉风行,个性极强。赖黄树在1993年接替村支书的职位,开启了一个被称为“好书记的时代”[23]。赖书记上任的两三年时间,他带领村民改建了村办小学,新建了村部办公室,改造了低压线路,兴办了一个砖瓦窑厂,从福建引进资金开办了一个香粉厂,等等。与此相对应的是,主要村干部赖黄树、冯启明、陈家敏三人连年未取分文工资,过去村里的负债不升反降。而且由于赖书记说一不二,乐于助人,干部班子都支持赖书记的工作,L村村干部在村民中的权威空前上升。
但这样一个孤傲的村支书同样折戟在自己的孤傲上,其最大的缺点在于脾气暴躁、不善言辞,工作过程中与村民赖雄武、冯刚正等发生摩擦和冲突,甚至对簿公堂。此外,其与班子成员陈家敏会计一直有分歧和矛盾,关系渐趋冷淡和僵化。在“三提五统”尚未取消的当时,渐渐失去了村民和班子好感的赖书记,工作也越来越难以开展。在经过反复思考和家人的强烈建议下,赖黄树数次向镇党委辞职。镇党委几经考虑,最终决定由冯启明接任村支书的职位。
赖书记的行动逻辑有一种承上启下的过渡色彩:一方面,赖黄树完全没有前任村支书徐溪光那种罔顾村庄公共利益、追逐私利的举动,是一个热心公共利益的道德榜样;另一方面,赖书记延续了前任村支书的直率性情、敢想敢做的风格。但赖书记的特性在于独断专行、性格暴躁、合作能力不强,这种孤傲气质同样无法适应复杂的乡村社会,在乡村社会尚未完全挣脱熟人社会情境下,赖书记孤傲的铁血式治理具有撕裂熟人社会的危机,势必会激起乡村地方性知识的自我保护性反应。
(三)温吞的书记—主任组合:冯启明与冯意轩(2006~2014年)
赖黄树的辞职对其后的村支两委主要干部的震动极大,直接型塑了本文所说的一种乡村体制内精英——利益守成型干部的兴起。所谓利益守成型村干部,是指这类村干部在乡村社会层面,不再刻意追求村治权威的高大威猛,努力规避与村民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对于村民常规化的利益需求,则在其职权范围内尽量予以解决;在村与乡镇关系层面,虽延续了压力型体制下对上级组织的服从,但会在小心翼翼掂量自身能力的前提下予以选择性执行;在处理乡村变迁与经济发展层面,不折不扣地执行着一条守成主义路线,对村庄资源的再生产和外向发展一般不会选择积极开源的方式。利益守成型村干部在冯启明和冯意轩这两位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冯启明接任村支书后,稳若磐石,一任就是15年。冯启明,1947年出生,下冯村人,经济收入在L村处于中上等。冯性格上非常谨慎,胆子小,工作能力并不突出,也有点小私心。冯启明的这种性格塑造了他独特的处理乡村关系的方式,他对上级组织的指导和要求总是毕恭毕敬,纵然绞尽脑汁也要完成,但另一方面,他在与“老表”相处时,也是极为小心翼翼的,工作过程中特别看重商量的方法,很少会因为上级任务与村民发生冲突。冯启明曾向笔者讲述在税费改革前与赖黄树搭档担任村委会主任的时光,认为那时候镇里收粮收税任务逼得紧,自己和赖黄树书记每人承包3个自然村,在村民家做工作他都是一声不吭,让村民把牢骚发完,然后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常常能够收到粮。随着在村支书岗位上工作经验的积累,冯启明这套理念和方法日趋成熟,镇党委和政府也乐于接受并支持冯启明书的温和式治理,2003年村委会换届选举中,冯启明还在乡镇的指导性干预下成功实现了“一肩挑”。
冯意轩,1961年出生,高中文化。1988~1992年是L村主任,当时的村支书徐溪光在1989年由于经济问题被村民检举,冯意轩被牵扯其中,1993年两人一同被免职。冯意轩之后曾到安徽、浙江一带贩卖过木材。时至今日,冯意轩表示,“当初根本不知道徐书记有此事,自己完全是被不知情的‘老表’诬告的。但是事情过去了就算了,现在把村里事情搞好,‘老表’自有公论。”在调查中可观察到,冯意轩虽然有高中文化,但是遇事常常是自己心里明白,不善言谈,表达能力不突出。按照他的话说,“书记是第一负责人,其次是主任,党肯定是起领导作用嘛。”他说的倒不是农村支委与村委的关系,而是一种对自己社会政治责任的淡化处理。他为人比较和气,村民有一些小事需要他帮忙,他也很快帮忙办成。总体来说,冯意轩是一个比较老实忠厚但魄力不足的村主任。冯意轩与冯启明工作配合比较默契,冯启明入党还是冯意轩介绍的。2006年村换届选举以来,冯意轩连续三届成功竞选村委会主任,使得L村自此形成了温吞的书记与温吞的主任紧密联系的统一体。
(四)温吞主任熬成书记:冯意轩(2015年~)
在年龄等条件满足的情况下,L村历来有主任熬成婆、接替卸任支书职位的潜在规则。2015年村委会换届选举来临之际,冯启明因为年龄太大已不再适合担任村支书一职,但冯启明自身却有不同认识,他认为自己还有精力,还能继续留任村支书岗位。镇党委向冯启明做思想工作,要求冯启明必须尽快选择合适的村支书接任人。冯启明考虑再三,向镇党委推荐了与自己搭档多年的冯意轩。因此,在L村村委会换届选举之前,先期举行了村党支部换届选举,冯意轩不出意外地当选L村村支书。冯意轩成为村支书后,L村村治格局面临着一场深刻的变化,因为他与冯启明搭档多年一体两翼耦合而成的温吞型、利益守成型村庄治理形态,失去了一支重要的力量。究竟谁更合适当村委会主任,成为L村第九届村委会换届选举之前村庄讨论最热烈的话题。
三、利益守成型村庄治理的终结:江西L村第九届村委会选举故事
(一)黄远国的崛起
村主任的空缺,成为L村的一个重磅炸弹,冲击了平静的乡村社会。加剧这股冲击力量的,更有整个村庄经济发展环境的变化。取消农业税之后,L村的公共物品供给、村庄规划与建设,也同样面临着一场向“输入式供给”的巨变。[24]近年来,随着国家对村庄专项建设扶持力度的加大,陆续有一些专项项目资金如“一事一议”财政奖补项目等落户L村,这种村庄建设与发展环境的改变,对村庄富人阶层是一个较大的触动。黄家自然村的黄远国,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走上L村选举的前台。
黄远国,1974年出生,年富力强,经济收入在L村属于上等,在本县做多年的运输生意,在村内还开一个杂货店,2014年个人年收入15万,购买了一辆丰田小轿车。黄远国很有经济头脑,也比较热心公益事业。让黄远国一举成名的是2014年L村的安饮工程,这是L村经申报得到的“一事一议”财政奖补项目,工程总造价约20万。当时镇政府投资4万(缴税3千),村民通过民主议事筹集到14万,至工程完工时,村庄还欠承包工程的老板2.2万元。L村为充分做好这次项目,自发成立了安饮工程理事会,黄远国、冯强斌两人都入选理事会。黄远国在安饮工程中的作用发挥更大,由于经济实力雄厚,在包工老板一再催缴欠款的情况下,黄远国拿出自己的钱帮助村里垫付了欠款。此外,作为理事会理事,黄远国在整个工程实施过程中,积极动员村民集资、参加各种大小讨论会。黄远国的杂货店就在村部附近,人员来往密集,是L村人口密度最大的一个公共空间,黄远国的这份热忱、慷慨,赢得了黄家附近自然村村民的信任和拥戴,至换届选举前,4、5、6、7、8组的村民普遍支持黄远国,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挺黄”力量,黄远国是在第一轮海选中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的两位候选人之一,另一个是冯强斌。
(二)冯强斌的执着
冯意轩接任村支书后,立即思虑村委会主任的人选,冯强斌逐渐成为物色的重要对象。但有趣的是,冯强斌其实多年与冯意轩在村委会主任一职上存在竞争性关系。冯强斌,初中文化,1984年从部队退伍后在村里当过几年团支书,比较有经济头脑,人也很厚道,1992年到广东闯荡,靠养鸽子赚了一笔钱,本地“老表”到了那里他很照顾。2004年回到L村,在村里长期担任民兵连长。他爱打抱不平,是个有魄力的人,敢于为当地村民与村干部作对。2005年8月曾带领村民阻拦铁路十八局施工队在L村施工。但冯强斌在村干部和村民心中尚有一个瑕疵,就是他的妻子非常厉害。笔者2008年冬去他家访谈时,发现冯强斌妻子脸部有明显的烫伤,脾气很暴戾。冯强斌似乎对他的妻子言听计从,不敢有违逆的意思。村民找他办事,他的妻子要插手,指示他应该如何做,村干部找他商量事情,他的妻子也要插嘴。有村民调侃地说,“冯强斌是民兵连长,他老婆是营长”。
L村村委会第七届、第八届村级直选,是冯意轩与冯强斌上演竞争大戏的两次选举,两次选举都是以冯意轩最终高票当选。冯强斌两次落败,但他似乎非常执着,在看到长期与己竞争的冯意轩接任村支书后,他认为,自己再竞选村委会主任问题应该是不大的。触动冯强斌这份执着的更重要原因还在于冯意轩的大力支持。黄远国在安饮工程上的成绩和村内形成的“挺黄”氛围,让冯意轩有所警觉。冯意轩在跟笔者聊天时透露,黄远国如此热心公共事务,现在还竞争村委会主任职位,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而且还特别指出,这种考虑肯定更多是经济方面的原因。冯意轩认为,冯强斌虽然与自己有过竞争关系,但与黄远国相比,冯强斌与自己都姓冯,年龄、经济、社会资本方面都比黄远国差很多,由冯强斌当村主任,在开展工作过程中能更好驾驭,而对黄远国,冯意轩则表示,“太年轻,搞不太懂。”
(三)选举现场
经过多轮选举操演,L村在选举的基本流程方面已经驾轻就熟,2015年1月14日,L村选举委员会发布了《关于村委会成员正式候选人名单的公告》(第五号),张榜公布了候选人名单,其中主任候选人为冯强斌和黄远国,委员候选人为陈锦清、赖黄树和廖正三。紧接着在次日,又发布了《关于村委会正式选举投票时间和地点的公告》(第六号),本次选举还是沿袭之前的流动票箱投票方法,流动票箱按照村民居住格局,分1~3组、4~8组两队展开,公告确定了投票开始时间为1月21日7:30。
冯意轩书记在正式选举前已经跟选举委员会成员一一打了电话,要求全部委员在1月21日7:00到村部会议室集合。选委会成员分为两队,各自带着流动票箱、选票、选民名单于7∶30准时出发。票箱流动到黄家自然村时,力挺冯强斌的何新银发了一顿飙。他是选委会成员,对村落格局、选票发放情况非常熟悉,但此时他却突然质疑委托投票的合法性。由于L村大多数劳动力都外出打工,L村各界选举委员会对这种情况都是以委托投票处理,一般是由委托人的近亲代替自己本家全权投票。何新银在黄家的发飙,主要是因为他跟着流动票箱,由于没有秘密写票间,他在选举现场看到许多代理人选举黄远国为村主任。除了何新银的扰动外,L村选举引人关注的另一个现象是,当流动票箱行至黄家时,有部分村民开始打电话让居住比较远的村民自己骑车赶到黄家。村民冯秋雨认为,这个举动表示“老表”们对本次选举很重视,因为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年轻人竞选村委会主任了,“选来选去总是那几个老人,该让年轻人出来说说话了”。流动票箱在黄家停留了一个小时,集聚了许多选民前来投票,当然,相当一部分投票都是委托的。
11∶00左右,两队流动票箱队伍全部完成投票工作,村部会议室此时也被挤得爆满。除了选举委员会成员外,还有许多村民前来观看计票。冯意轩书记坐在会议桌主席台位置,宣布计票工作正式开始,他向选举委员阐明,本次选举应选出1位唱票人、1位计票人、2位监票人。最终,冯意轩提议冯和顺为唱票人,冯秋雨为计票人,罗浙庭、张桂生为监票人,大家一致通过,没有异议。L村小学就设在村部内,所以选举委员会把小学的黑板搬到村委会会议室,便开始了唱票和计票。与选前预料的差不多,1~3组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冯强斌,而4~8组的选票几乎都投给了黄远国。黄远国最终以272票当选村委会主任,冯强斌以239票落选。选举结果出来后,冯意轩书记宣布了选举结果,并向黄远国颁发了村委会主任证书。一声鞭炮响起后,黄远国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当选演说,表示要认真执行上级党委和政府的政策,老老实实为L村村民服务。L村历来有新当选主任为选举委员会发“喜烟”的传统,黄远国在会议室当即为每位选委会成员发了一包硬“中华”。
四、后利益守成型村庄治理及其思考
(一)何以转型
L村在改革时代经历了“赢利型经纪”“铁血代理人”之后,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利益守成主义”时期,由温吞的书记和主任高度同质化地耦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利益守成型村干部”,这一总体性村庄治理模式持续了五届村委会换届选举而无变化。但是,最终在第九届村委会换届选举时被打破,深谙市场经济之道的村庄富裕阶层与年轻力量开始登上村庄政治舞台,并一举赢得了相对多数村民的信任而成为村委会主任。这一转型的助推力究竟来自哪里?结合村庄调研,本文认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得到理解:
1.村民自治体系下对家族垄断的厌恶。自1999年开始实行直选以来,L村一共实施了五届民主选举,五届选举结果都是冯家取胜,而且村党支部书记也一直是冯启明。由于冯启明、冯意轩善于在上级组织与“老表”之间以和蔼的弱者身份进行穿插协调,虽偶有小动作,但毕竟未有侵害村庄公共利益的明显举动,直接导致以他们为代表的“利益守成型村干部”长期掌握了村庄的党政权力。但村民自治毕竟还在不断地慢慢进步,长期的家族垄断养成了冯启明、冯意轩等人在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等村庄民主化治理方面的怠惰风格。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村庄的财务公开,例如,村民詹四英就曾对村财务不公开表示不满:“这个老冯书记干了这么多年,财务上总是公开得不好,我想他肯定吃拿了不少,这一次村党支部换届选举,如果不是中央和上级政府对年龄有限制,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反腐败的风头正盛,他肯定还想继续当书记的。所以呀,既然冯意轩当了村书记,那么主任就不能再让冯家人当了,应该换一个不是姓冯的。”
正式选举当天,选委会成员还齐聚到村部的村务公开栏,也有很多村民前来凑热闹观看,大家纷纷对村务公开栏上的农村低保户入选名单发表意见,有的村民认为入选名单中一些人不符合资格,有的村民认为一些更符合资格的人却没有入选。因选举而临时凑到一起的人群,此时探讨的完全不是民主选举,而主要是民主管理、民主监督的问题。通过这些情况可以发现,冯氏家族垄断村庄政治过程中,由于未能有效回应村民日益增强的村民自治要求,村民基于家族垄断的恐惧和忧虑,在选举之前早已形成了一股要制衡冯氏的选举心理。
2.项目制背景下对村庄融资能力的考量。农业税废除后,中国农村公共物品供给已基本进入了一个国家反哺农村、工业反哺农业的时代,反哺的一个重要路径体现在国家财政治理上的变化,即越来越多的支持资金是国家和上级政府通过层层的财政专项进入村庄。“项目进村”时代对农村干部提出了新的要求,例如,笔者的一项经验研究发现,项目制供给及其引致的乡村负债在当下农村导致了一种所谓“融资型经纪”的诞生。[25]这种新的要求最主要的就是村干部在申报项目、筹措资金、打通关系、化解债务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能力提升。
“融资型经纪”的高要求对于“利益守成型村干部”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负担,因为此前他们所熟悉的能力、优势在这里全然发挥不了作用,他们难以立即掌握如何系统管理动辄几十万的巨型村庄项目的知识与技术。冯意轩与笔者聊到2014年安饮工程项目时,他感慨地表示,“20万对于像我们这样一个穷村子来说,那真是一个很大的项目啊!”而当笔者就这一项目与新当选主任黄远国交流时,黄的看法则是:“现在像这样搞项目,看来是农村以后发展的一个大的趋势咯,去年(2014年)我们这个安饮工程项目,拿到了20万,其实还很不够,因为还有一些‘老表’的饮水没有解决”。
冯意轩与黄远国对相对较大的“项目进村”截然不同的态度和看法,实际上是项目制时代“利益守成型村干部”与新型农村富人之间差异的直接体现。正如欧阳静所说的,“那些有生意头脑的乡村富人和能人善于发现和把握国家资源下乡政策中的各类商机”[26]。时代对村庄治理精英的治理能力与资源提出了新的要求,替代“利益守成型村干部”的力量势必会走上村庄公共舞台。
3.市场化背景下对村庄扩大发展的诉求。随着村庄市场化、流动化的加剧,新的知识、观念、信息、技术等不断对乡村社会形成冲击,对于像L村这样内陆典型的农业型村庄,正逐渐面临乡村开发与建设力度的加大,这种开发与建设既有来自政府的意图,更有来自市场资本的利润逻辑。“利益守成型村干部”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内敛性,他们对于外来资本有着天然的保守倾向,不善于与市场打交道。在村集体经济匮乏的背景下,这样的村庄除非依赖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国家的高度介入和投入力度的不断加大,否则在短时间内经济很难起色,L村就属于这类村庄。该村外出打工返乡过年过节的村民,往往会将本村与在打工地观察到的或亲身经历的村庄对比,村民冯秋雨就曾发出这样的感慨:“我在外面打工很多年了,它们都发展起来了,老百姓都富起来了,现在在电视上也能看到国家总是支持农村发展,别的农村都发展得那么好,我们这村怎么还是这幅老样子?我看就是村干部能力不行,老年人搞不了事的,要搞还是要靠年轻人,年轻人脑子活,肯想点子,有点子了,经济就能发展得起来。”
横向对比后的结果是,村民们对村干部发展经济能力的质疑,“利益守成型村干部”是无法满足他们对干部能力的期待,而这个时候一旦出现像黄远国这样人缘好、经济实力强、有公德心的人角逐村庄公共权力,是非常容易引起村民的好感和满足他们的期盼。
(二)去向何方
黄远国的“胜利”,标志着L村长达15年、五届村委会任期的“利益守成型”村庄治理的渐趋终结,从目前看,似乎为L村开启了一个富人/能力治村的模式。就L村而言,村庄党支部权力还是由原“利益守成型”干部掌握,但村委会权力则为富裕的能人掌握。这一治理模式下,因为有利益守成主义的力量与逻辑,它保证了在转型时期村庄社会秩序与“权力的文化网络”的稳定。同时,又因为有新兴富人与能力带来的新鲜理念和资源,可以较好地承接项目制时代的“项目进村”与“资源下乡”,拓展村庄民主政治与进一步的经济发展。
当然,这一皆大欢喜的局面并不是L村的治理演进的终点,这一新的村庄权力结构与治村模式之下,也有一些问题亟待解决:其一,“利益守成型”治理逻辑与富裕能人治理逻辑如何更好地勾连起来?如处理不好,是否会恶化原有的村支两委关系?其二,富裕能人在竞争性选举之前与之中的表现,如何保证延续到竞选成功之后而不变色?其三,富裕能人为村庄补充经济发展资源、拓展民主政治的同时,又如何保证富裕能人不会退化为损公肥私的赢利型经纪?所有这些发问,都迫切需要我们在后续经验研究中不断摸索与探究,而这也恰恰是笔者对L村后续跟踪研究中要重点关注的学术问题。
[1] 肖唐镖.什么人在当村干部?——对村干部社会政治资本的初步分析[J].管理世界,2006(9):64-70.
[2] 吴毅.村治中的政治人——一个村庄村民公共参与和公共意识的分析[J].战略与管理,1998(1):96-102.
[3] [德]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M].洪天富,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4] 费孝通.乡土中国[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 孔飞力.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6] 萧公权.中国乡村:论19世纪的帝国控制[M].台湾:台湾联经出版公司,2014.
[7] 张仲礼.中国绅士[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0.
[8] 杜赞奇.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9] 孙立平,王汉生,王思斌,等.改革以来中国社会结构的变迁[J].中国社会科学,1994(2):47-62.
[10] Siu H F. Agents and Victims in South China: Accomplices in Rural Revolution[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9.
[11] Oi J. State and Peasant in Contemporary China: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Village Government[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1.
[12] 徐勇.村干部的双重角色:代理人与当家人[J].二十一世纪(香港),1997(4):151-158.
[13] 付英.村干部的三重角色及政策思考——基于征地补偿的考察[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154-163.
[14] 李志军.村干部“谋利型代理人”角色及其行为逻辑——以西北龙村退耕还林(还草)事件为例[J].古今农业,2011(3):27-36.
[15] 宿胜军.从“保护人”到“承包人”[M]//杨善华,王思斌.社会转型:北京大学青年学者的探索.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
[16] 卢福营.论村民自治运作中的公共参与[J].政治学研究,2004(1):17-23.
[17] 申静,陈静.村庄的“弱监护人”:对村干部角色的大众视角分析——以鲁南地区农村实地调查为例[J].中国农村观察,2001(5):53-61.
[18] 吴毅.“双重角色”、“经纪模式”与“守夜人”和“撞钟者”——来自田野的学术札记[J].开放时代,2001(12):114-117.
[19] 吴毅.双重边缘化:村干部角色与行为的类型学分析[J].管理世界,2002(11).
[20] 龚春明.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村干部角色及“无为之治”——以赣东D镇乡村为例[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3):27-33.
[21] 贺雪峰.村庄精英与社区记忆:理解村庄性质的二维框架[J].社会科学辑刊,2000(4):34-40.
[22] 贺雪峰.缺乏分层与缺失记忆型村庄的权力结构——关于村庄性质的一项内部考察[J].社会学研究,2001(2):68-73.
[23] 贺雪峰,施从美.村庄精英与社区记忆——里陂村选举观察[M]//肖唐镖.宗族、乡村权力与选举——对江西省十二个村委会选举的观察研究.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2.
[24] 耿羽.“输入式供给”:当前农村供给物品供给的运作模式[J].经济与管理研究,2011(12):39-47.
[25] 孔卫拿.乡村建设过程中的项目内卷化负债——基于安徽G县的调研与思考[J].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4(4):49-64.
[26] 欧阳静.富人治村:机制与绩效研究[J].广东社会科学,2011(5):197-202.
[责任编辑:林丽芳]
Village Governance of Conservative Interest and Its Breakthrough:Based on Observation of Election and Governance in Village L, Jiangxi
KONG Wei-na
(College of History and Sociology, Anhui Normal University, Wuhu 241002, Anhui, China)
The role and behavior logic of rural village cadres are important basic issues in analyzing the power structure and the nature of rural society. The changes of the elite of the village power have largely shaped the dynamic changes of the village governance model. Through a field survey in a typical inland agricultural village in village L, Jiangxi, we find that in addition to the interpretation of the state-society relations and the structure of the rural society, the logic of village governance elite has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following elite. After the “profitable agent” and the “iron agent”, rural society has formed a strong coupling mechanism with “interests defending village cadres” based on the local knowledge of self protection. On the foundation of interaction among projects to the countryside, market impact and village autonomy, “interests defending village cadres” and its governance model have gradually been broken by the new rich talent oriented village governance. Of course, the mechanism and the subsequent effect of this change still need to be further observed and analyzed in the empirical research.
conservative interest; village cadre; rich talent; village governance
2015-06-10
安徽师范大学2014年度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重点项目(2014bsqdjj22);安徽师范大学2015年度校科研创新基金项目(2015cxjj08)
孔卫拿(1985-),男,安徽宣城人,安徽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社会治理研究中心讲师,博士。
D621
A
1674-3199(2015)04-001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