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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逻辑到时间性——理解《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的一个关键视角

2015-03-17

关键词:知性海德格尔先验

帅 巍

(武汉大学哲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在传统哲学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规定着思维的形式,是正确思维的基本原则。但形式逻辑一开始是与逻辑主体(判断主体)以及时间无所关联的。这种以形式逻辑为原则的思维活动只是注重对于被给予的现成概念或命题之间的蕴含关系(外延相属关系)分析,而忽视了思维与直观(概念与对象)之间的联系,忽视了思维活动、判断活动本身是何以可能的,也忽视了思维活动(判断形式)的主体的功能及其对象得以呈现的方式——时间。康德在其《纯粹理性批判》中从思维(或判断活动)的主体及其逻辑机能角度创立了与判断的主体及其对象得以呈现的方式——时间相关的先验逻辑,可以说这种先验逻辑实现了逻辑学与认识性的结合;而以海德格尔在其《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①德文标题为:Kant und das Problem der Metaphysik,王庆节将其译作《康德与形而上学疑难》。(简称《康德书》(Kantbuch))中的思想来看,康德为了追求知识的(判断的)客观有效性而注重强调主体的思维形式,忽视了主体的时间性的源始地位,即只注重认识(判断)主体对于经验对象的先验性(a priori),而忽视了认识主体本身还具有的源始的超越性(Transzendenz)。可以说,在海德格尔看来,只有在主体(此在)的超越性(时间性)——一种有限的让……对象化的绽出境域式的游戏空间中(即In-der-welt-sein中)主体(此在)的认识活动、判断活动才是可能的。也就是说主体的存在先于认识活动、判断活动;在康德看来形式逻辑应该是以先验逻辑为基础的,而在海德格尔看来形式逻辑与先验逻辑都是此在在世存在的衍生物。

正是上述的从形式逻辑到先验逻辑再到时间性的此在这条线索牢牢地盘踞在海德格尔的《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这部重要著作的创作思路中,因此从逻辑到时间性的此在这条线索对于理解海德格尔的《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将着重探讨这条线索。

一、从形式逻辑到康德的先验逻辑

康德的先验逻辑是在对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思想的批判性继承中发展而来的,在此批判继承过程中突出了对于康德和海德格尔的康德解释研究——《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具有重要意义的核心概念——时间与先验主体(“我思”或主体),其中对于时间概念的重要意义的揭示正是海德格尔在《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中解释康德的一个核心的着力点。因此,我们需要首先考察康德对于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思想的批判性继承。

我们知道,亚里士多德有两个重要的功绩,那就是发现了十个存在范畴和较为全面地论述了形式逻辑体系,尤其是指出了思维中的判断形式。这两大功绩对于把握存在以及通过分析把握普遍概念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而康德的先验范畴正是在对这两种理论进行深刻批判和继承发展中而来的。

康德非常看重亚里士多德的判断表,因为它体现了思维(知性)在判断中的逻辑机能,但若他认为要用这些判断形式来获得知识的话,它还是存在缺陷:由于人的思维能力、认知能力是人自身进行概念定义、判断、推理的自发性活动,完全不同于人由于受物自体的刺激而产生杂多材料的直观能力,所以它不能从自身产生认识的对象。亚里士多德虽然对人的思维形式作了系统的论述,发现了思维中的判断、推理形式与原则(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谓的形式逻辑),但这种形式逻辑有对所有领域——包括经验对象和各种观念领域的普遍运用的倾向,因此,它就必定要将自己孤立起来,以不受制于任意一个领域,这样它才能得到普遍的运用。这样形式逻辑便只涉及思维自身的形式,而不涉及思维的具体内容(对象)以及思维与对象之间的关系。但单纯的不具有思维对象的思维形式不是知识,更不是真理,因为真理必须是关于思维对象的知识。由此可以说,形式逻辑只是思维的形式、工具,而不涉及知识、真理。

康德认为,为了获得真正的知识,就必须对思维对象以及它与思维对象的关系进行考察。为此,康德对人的认识能力进行了考察,他认为人的心灵除了具有自发思维的能力——知性以外,还具有接受物自体刺激而产生表象的能力。“我们的知识来自于内心的两个基本来源,其中第一个是感受表象的能力(对印象的接受性),第二个是通过这些表象来认识一个对象的能力(概念的自发性)”[1]51。

自亚里士多德以来,“逻辑就被当作具有最大普遍性的思维规律的科学,同时又被当作在任何领域中用来产生和扩展我们的知识的一种‘中性’的‘工具论’……理性派哲学家则对逻辑的最大普遍性深信不疑,力图将它解释为整个世界普遍的本质结构”[2]109。由于形式逻辑忽视了思维对象以及其与对象之间的关系,不能产生知识,所以康德认为关于知识、关于真理的逻辑应该是一种与对象相关的并且能产生关于对象的知识的逻辑,但这种逻辑不具有形式逻辑的“最大的普遍性”,它应当是有限制的——即它只能是关于经验对象的逻辑。在康德看来这种限制并不是相对于形式逻辑的最大普遍性而言的消极的东西,相反它是一种积极的关于知识、关于真理的逻辑。这种既是先天的、非经验性的又是与经验对象相关的逻辑,康德称之为先验逻辑。

这种真理的逻辑与形式逻辑一样也是自发的思维(即知性,因为知性就是下判断的能力,是一种凭借概念进行认识的思维能力)活动的先天形式,而且这种形式又要先天地与经验对象相关,因此这就要求在纯粹知性活动中排除了一切经验因素后的纯粹概念体系——范畴,必须是来自思维或知性自身的、纯粹先天的、最根本而非次生的与完备的、成体系的,其中,完备的、成体系的表明这些先验范畴是“有方法、有途径地按照‘先验的线索’(der tranzendentale Leitfaden)来系统地揭示这些概念的关联,并根据一条统一的规则将各个概念各安其位,从而能先天地确定这个概念系统的完备性”[2]111,而不像亚里士多德那样偶然地从经验中搜集到的零散的、无次序的范畴。

那么这些知性范畴是如何被有序地、系统化地建立起来的呢?康德认为纯粹知性的“概念则建立在机能之上。而我所谓的机能是指把各种不同的表象在一个共同的表象之下加以整理的行动的统一性。所以概念是基于思维的自发性,而感性直观则是基于印象的接受性。对于这个概念,知性就不可能作别的运用,而只能用它们来作判断”[1]62-63。

可以说,康德的知性范畴与亚里士多德的范畴表一样都是建立同一个自发性的表象——知性中,知性具有一些在整理各种不同的表象时的自发性的机能,这种自发性的机能即知性统一性机能,它在整理各种不同的表象时具有不同的形式,并且这些形式之间是相互联系的有机整体。由此先验范畴就有可能被有序地、系统化地建立起来。在康德看来,“我们能够把知性的一切行动归结为判断,以至于知性一般说来可以被表现为一种作判断的能力……知性是一种思维能力。思维就是凭借概念的认识”[1]63。可见,知性就是下判断的能力,如果抽去判断的一切内容,只关注知性的判断形式的话,那么按照亚里士多德在形式逻辑中的判断分类,知性的判断形式包括:①判断的量;②判断的质;③判断的关系;④判断的模态。其中每个项目还包括三个契机。

“赋予了一个判断中的各种不同的表象以统一性的那同一个机能,也赋予了一个直观中的各种不同表象的单纯综合以统一性,这种统一性……就叫做纯粹知性概念。所以同一个知性,正是通过同一些行动,在概念中曾借助于分析的统一完成了一个判断的逻辑形式,它也就借助于一般直观中杂多的综合统一,而把一种先验的内容带进它的表象之中”[1]71。由于形式逻辑与先验逻辑是同一思维(知性)的两种形式,因此先验逻辑的范畴分类与形式逻辑的判断分类即思维在判断中的机能具有相对应的关系。这样康德就根据知性在判断中的逻辑机能与在直观中杂多的综合统一机能相一致的关系,由判断表而得出了相应的范畴表:①量;②质;③关系;④模态。

尽管康德是根据知性的判断形式来制定的范畴表,但我们认为在康德那里,知性范畴应该是先于知性的判断形式的。因为“在对我们的表象进行任何分析之前,这些表象必须先已被给予了,并且任何概念按内容来说都不可能由分析产生”[1]70,并且,“我思必然伴随我的一切表象”,一切分析判断都要以先天的综合判断为前提,因为如果没有对象被给予的条件(范畴)的话,就不会有对象被分析。“康德认为……概念、判断都是对对象的间接知识,因而形式逻辑可以不管对象,只研究判断的形式方面,将它看作将各种不同表象分析地归于一个共同表象之下的机能,而忽视了这种机能正是以纯粹概念所体现的知性自发的、能动的综合统一为依据,忽视了不同表象之所以能分析地包含于某个表象中,是因为它们本身先已作为一些综合表象被给予了”[2]111-112。因此,纯粹知性范畴是逻辑上、时间上先于知性的判断形式的,是知性判断形式被发现的前提条件,也可以说正是在纯粹知性范畴的条件下,才可能具有相应的判断形式。

这里还需要强调的是,以往的形式逻辑只涉及判断形式思维的形式而不关心判断的内容,而实际上,在康德这看来,知性在判断中的逻辑机能是在抽出了一般判断的一切内容基础上而形成的,因而它最终还是以知性在直观中杂多的综合统一机能为基础的,其中前者是形式逻辑的态度,而后者则是康德的先验逻辑的态度。形式逻辑只注重对思维形式——判断、推理形式的考察,而先验逻辑则涉及判断的内容——直观中的杂多的知性范畴,是一种真理性的逻辑。

可以说,纯粹知性概念——范畴一开始便是指向一般直观对象的,因为知性是通过范畴来综合统一直观杂多的各种机能。而柏拉图的理念则是与直观对象完全分离的,亚里士多德的范畴在康德看来也是用经验的方式搜集到的,并且是靠机遇和偶然性去发现和拼凑的,而不具有逻辑的必然性和先天的确定性,更为严重的是产生了与直观对象相分离的从直观对象中搜集到的以及抽象出来的理念与范畴是如何运用于直观对象的这个难题,这势必涉及到感性与知性、时间与逻辑(范畴)的结合问题。传统哲学,尤其是柏拉图哲学认为,由人的理性(形式逻辑思维)所把握的理念、范畴,是永恒的、无时间性的,是绝对非感性的。而在康德看来正是由于传统形式逻辑忽视了直观对象及纯粹直观形式——时间,才致使了理性陷入了种种悖论之中。

这里涉及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人作为理性的动物,能否通过自身的理性把握关于上帝的知识。显然,在康德看来这是不可能的,人的理性只能是一种有限的理性,它不具有上帝般的创造性直观,它只能通过自身的理性(认识能力)把握被物自体刺激而接受的表象,因此只有将人的理性限制在自身的表象的运用上才能保证理性的合法性。

由于知性范畴一开始便是以综合统一直观杂多,即规定对象的,因此先天范畴也注定只有在感性杂多、在经验现象上运用,而不能像形式逻辑一样有着无限制的普遍运用。可以说,这种先验逻辑一开始便与感性杂多、经验现象直接相关,因此康德也把它称为真理的逻辑;而按照海德格尔《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中的观点,先验逻辑是与人相关的,与人的认识能力(有限理性)相关的,与人的形而上学本性相关的,与人的超越本性相关的。

由上述,我们已看到在先验逻辑中,先天范畴对于思维对象所具有的必然关系,这也是思维的主体(或“我思”)对于思维对象的必然关系,然而思维的对象——感性的杂多首先是如何向思维主体呈现的呢?这种呈现方式很明显就是纯粹的感性直观形式——时间。我们知道,传统的存在论中,存在与时间是一对相对立的范畴,存在是非时间性的,是绝对的,因而也是不能在时间中被把握的。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存在(的意义或真理)恰恰要通过时间才能得到领会,可以说海德格尔在《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中就是要着力阐明康德在进行纯粹理性批判的过程中或为形而上学奠基的过程中凸显出来的时间(作为沟通思维与直观、知性与感性、范畴与现象的中介,甚至是作为思维与直观、知性与感性的共同根源)的重要意义;而且时间对于存在领会的重要意义在《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之后的《存在与时间》中也得到了明确、充分的体现。因此,我们还需要通过理清在康德先验逻辑中思维与直观、范畴与现象、我思与表象之间的衔接关系来突出时间的重要地位,进而突出海德格尔在《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中对于康德先验逻辑中的时间观的进一步解释。

二、思维(范畴)与直观(时间)

思维(认知主体)在(自笛卡尔以来的)近代认识论中具有无可置疑的优先地位,尽管康德强调思维无直观则空,但他仍然将获取普遍有效的知识的重任交给了“先验主体”(这种主体是一种纯粹的、本源的、唯一的主体),所以康德仍然偏重于认知主体对于知识产生的重要作用。笛卡尔和康德对于认知主体(“我思”)非常重视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能产生普遍有效的知识。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知识原本应该是直观而不是思维,他在《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中曾强调康德所述“一种知识不论以何种方式和通过什么手段与对象发生关系,它借以和对象发生直接关系、并且一切思维作为手段以之为目的的,还是直观”[1]25。可见,直观对于产生具有对象的知识的重要意义。此外,我们还知道康德认为我们的知识来自于内心的两个基本来源:一个是感性,一个是知性。感性是一种直观能力,知性是一种思维能力。“思维无内容则空,直观无概念则盲”。在此,我们又可以看到思维和直观的相互依赖对于知识形成的重要性。

海德格尔认为知识原本就是直观,认知就是思维着的直观,但人不具有上帝般的创造性的理智直观,这种创造性的直观能直接创造存在物,因此它不需要思维。而人的直观在海德格尔看来只是一种有限性的直观,即一种接受性的直观,因为它需要思维的作用才能产生关于对象的知识,有限的直观对于思维的依赖体现了人的直观的最高的有限性。这样,人的直观的有限性(接受性)或对于思维的依赖性也体现了人的知识的有限性,当然同时也说明了虽然人的知识本质上是一种直观,但它仍然是一种依赖于思维的有限的直观,思维对于它来说正是它的有限性的体现,即是说思维相对于人的有限直观来说是次要的,但却是不可或缺的。

康德曾将人的理性(无论是理性的还是实践的)的旨趣归结为:①我能知道什么?②我应该做什么?③我可以希望什么?海德格尔认为这几个问题可以归结到“人是什么?”这个问题上,因为前面三个问题都关涉到最后这个问题。所以,康德的哲学是以认识人的各种能力为目的的,由此看来他一开始就认为人的认识能力是有限的,因而只有借助于人的有限的(接受性的)直观才能产生不至于发生悖论的知识,也就是说只有将知识限制在人的有限直观范围内它才有其合法的运用。

亚里士多德曾说人是Logos的动物,即人是理性的动物,也即是说人能够根据自身的尺度来把握存在。海德格尔也认为存在必须通过人自身才能得到真正的领会。他认为古希腊哲学主要集中在讨论存在者是什么上,而很少就人自身的各种能力、结构进行探讨。直到近代,笛卡尔才开始了对作为思维主体的人的思考。之后康德对人的认识能力进行了细致考察并且其全部哲学目的最终是要回答“人是什么?”的问题。

因此要弄清“我能知道什么?”(认识什么)首先必定已经领会(这种领会当然不是专题化的认识)了“人是什么?”才是可能的。“我能知道什么?”即“我能认识什么?”正如康德所说我们不能认识“物自体”,因为我们的感官(直观)所获取的只是由物自体刺激而产生的表象,所以我们只能认识由“我思”——通过范畴——进行了联结、综合、统一的表象。由于人不能自己创造对象而只能直观到对象的表象,只能被动地接受由物自体刺激而产生的表象,因而海德格尔认为人的直观是一种接受性的直观,一种有限的直观,甚至认知原本就是直观,所以人的知识就是一种有限性的知识。传统哲学(包括康德先验哲学)都注重思维(知性或理性)对于产生知识甚至真理的优先性,而忽视人的感性对于知识或真理的作用(尤其是柏拉图,他认为感性所获取的东西是流变的、虚幻的、不真实的,因而人的感性并不能把握永恒真理——理念、概念);海德格尔则恰恰相反,他认为人的感性对于知识或真理才具有绝对的优先性,因为思维只有在感性提供被认识、被思维对象的条件下才能形成真正的具有实在内容的知识——真理,而仅由思维自身得出的知识并不是真正的知识,只是“纯粹理性的幻相”,这一点海德格尔是非常赞同康德的。并且这种由思维自身所产生的知识本身是有问题的,因为它本身是有限的人的思维,但却误以为自身具有无限的、上帝般的力量,这种观点认为,人的思维——灵魂离感官最远的,也是最纯粹的,最接近永恒、无限,最接近上帝的,因此它能够把握永恒、把握真理。因而在康德和海德格尔看来,仅凭思维产生的知识、观念只能是思维自身的幻想,因为它错勘了思维自身的能力,它超出了思维自身的能力范围。所以只有将思维(理性)自身的能力限制在感性对象上,才能得到与自身能力相符的具有实在内容的知识,而不是幻相。海德格尔认为,知性及其范畴从根本上是依存于感性直观的,因为只有在直观提供材料的基础上知性才能发挥其作用——形成知识。

可以说,康德看重的是“我思”对于知识产生重要作用,由于“我的一切表象都是我的表象”因而“我思”虽然不能直接创造对象,却能通过自身联结“我的一切表象”并形成知识,这样康德实际上还是在为知性限制了范围的条件下赋予了“我思”一种上帝般创造性直观,由“我思”产生的知识因此也是具有普遍有效性的,这样的“我思”实际上也就是一种无限的、非时间性的自发性联结表象的主体,它与人的有限性关系还不密切,可以说思维与直观(或者说“我思”与时间)在康德这里还是处于一种分离的状态,因为这样他才能保证我思所产生的知识具有普遍有效性;而海德格尔则偏重于知识的直观本性、接受性、有限性或者说“人性”,他认为思维只有在直观提供材料的基础上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因而这种直观具有优先性,大致可以说纯粹直观形式——时间(但它不只是整理杂多的相继序列,而是一种让杂多显现的境域)让材料的显现成为可能,也可以说是材料显现的源始境域,但这个境域本身却只是一个接受性的、让……显现的境域,是一种有限性的境域,因而并非无限的创造性的境域——直观,而这种有限性的根本原因就是:它是一种有限的本质存在——人的存在境域(一种有限的存在境域——此在)。因此,海德格尔在笛卡尔、康德强调以主体(我思)作为知识的建构者的基础上,更深一层地涉及到了人的存在(此在)作为关于存在者的知识产生的发源地,他强调只有在表象、“知识材料”或杂多先行地被有限的存在——“此在”接受时,或者说在有限的存在让“知识材料”显现时,“我思”才能真正发挥其作用而形成关于存在者的知识,“一个正在进行有限认知的本质存在(Wesen),只有当其能够在自身中遭遇已然现成的存在物时,它才可能与它自身所不是,也并非它所创造的存在物发生关联”[3]64。传统形而上学就是关于存在者整体之一般的知识,然而在海德格尔看来这种形而上学只有在人的对于其生存于其中的此在的领会的基础上才是可能的,而这种关于人的此在的知识本身也是一种形而上学,但却是一种作为此在形而上学的基础形而上学或基础存在论,它为传统形而上学奠基,因此基础存在论只能是一种此在形而上学。“基础存在论就是对人的有限本质作存在论上的分析工作……就是人的此在的形而上学,而只有人的此在形而上学才能使形而上学成为可能”[3]1-2。因此,海德格尔认为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其实要阐明一种基础的形而上学而为形而上学奠基,这种基础形而上学也就是与人的有限性相关、与其超越本性有关的此在形而上学,它是关于此在存在的知识而非关于存在者的知识。

由上可以说形而上学是人的本性,人总是力图超越自身的有限性去通达存在者整体,在海德格尔那里,此在通达存在者整体的方式即超越的方式,就是其操心着在-世界-之中-存在(In-derwelt-sein)。在此,海德格尔还认为康德先验演绎与先验图型论有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要阐明超越,即是要阐明主体认识的机能(范畴和直观)如何超越自身而通达(认识)对象。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海德格尔用直观对于知识产生的优先地位取代了康德的思维(“我思”)对于知识产生的优先地位,其实质是要还原接受直观杂多,让直观杂多最初得到显现的源始境域(源始的时间或时间性),对于认识直观杂多的源始性,也就是要还原人对于此在、对于直观杂多(海德格尔称“物”)的领会以及对于认识直观杂多的源始性,简单说来就是将康德的认识论还原到一种基础存在论——此在形而上学。

从一定程度上说,由于思维与直观(“我思”与时间)在康德那里还意味一种分离(思维是自发性的,直观是接受性的,因此二者是异质的、分离的),因而康德重视思维的优先性;也由于二者存在分离,康德提出了先验想象力作为连接二者的桥梁,而在海德格尔看来这种先验想象力其实不只是起到了沟通二者的作用,而且还有更为深层次的作用,它使思维与直观(“我思”与时间)关系进一步得到说明。

三、范畴图型与超越(“我思”与时间统一为时间性的此在)

以上我们说明了范畴与直观(“我思”与时间)对于知识产生优先性的问题,其中在康德那里范畴与直观还存在着分离,而海德格尔要做的就是将思维的优先性拉回到直观,并重新发掘二者的源始统一性,这就涉及海德格尔对于康德先验想象力与图型论的解读。可以说将思维与直观(“我思”与时间)统一起来才能成为真正的基础存在论——此在形而上学。

众所周知,康德进行先验演绎的目的是要证明范畴必然运用于现象的合法性,而海德格尔则认为康德进行先验演绎的目的就是要揭露有限理性的超越,“一个正在进行有限认知的本质存在(wesen),只有当其能够在自身中遭遇已然现成的存在物时,它才可能与它自身所不是,也并非它所创造的存在物发生关联”[3]64。而这一有限的本质存在就是——此在。而有限的本质存在“需要有一种基本的能力:在让对象化中转过来面向……在这种源初性的‘转过来面向’中,有限的本质存在才会保有一游戏空间,在其中,某种东西能够与之‘相符’。事先就处在游戏空间中源初性地育成它的东西,不是别的,只是超越。这个超越,使得一切与存在物的有限关联得以彰显”[3]65。

康德先验演绎的目的是要证明知性范畴运用于现象的合法性,而纯粹知性概念的图型法则是要进一步说明范畴统摄现象的具体过程。对于海德格尔来说康德先验演绎的目的揭露有限本质存在的超越,而纯粹知性概念图型论也同样进一步展示超越(此在与人的超越性)。毋宁在海德格尔看来“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从整体上看就是围绕超越问题的一个问题圈”[4]。

通过证明知性范畴运用于现象的合法性,康德让我们看到先验想象力对于沟通知性范畴与直观杂多以形成知识(对象)的重要作用;而通过其纯粹知性概念的图型法我们将看到由先验想象力按照范畴的统一性规则而对时间进行的先验规定的范畴图型对于知性范畴统摄现象以形成知识的重要作用。在海德格尔看来,使范畴运用于现象以形成对象得以可能的图型法,正体现了先验想象力是作为一个让……对象化的超越境域,也是存在论知识的内在可能性的基础;这样,我们不仅可以进一步看到思维(范畴)对于直观(时间)的依存性,而且可以看到“我思”与时间是一种相互隶属关系,二者最终得到了统一,它们处于同一个发生境域——先验想象力中;并且“我思”与时间的相互关系以及这个源始的发生境域的本质就完全体现在范畴的图型中,而范畴图型在海德格尔看来也正是存在知识内在可能性的完全本质。这种存在知识最终就将超越形象出来,而超越的形象活动也就是境域的保持开放,在这个开放的境域中,存在物可以得到先行的瞥见。下面就来看范畴的图型对于范畴运用以及对于知识(对象)的形成的重要意义,以及海德格尔由康德图型论而引出的一种源始的思维与直观在其中达到了融合的超越境域。鉴于此问题涉及先验想象力、图型、图型-图像、纯象等几个重要概念与问题中,本文就结合这些重要概念与问题进行讨论。

1.康德图型说的提出

在康德那里知性是一种规则的能力,而判断力则是把事物统摄到规则之下的能力,即是辨别某物是否从属于某个给定的规则之下的能力。而知性范畴作为知性的判断规则,它是如何在判断力的作用下将事物、感性经验统摄于其下的呢?我们知道,先验范畴只有经验上的运用,但先验范畴是先验统觉(先验自我)的机能,是知性的机能,是一种本源的、主动的、自发的对感性杂多进行综合统一的形式,那它是如何与被动的、接受性的感性经验结合呢?

在康德那里,范畴与感性经验是两种完全不同质的东西:一个是形式,一个是质料。康德认为这就需要一个中介来沟通范畴与经验对象,要能够成为沟通双方的中介,它必须一方面与范畴同质,而另一方面与经验现象同质。这个中介表象必须是纯粹的、没有任何经验性的东西,但却一方面是智性的,另一方面是感性的。这样一种表象就是先验图型。

2.图型与范畴的关系

“知性概念包含有一般杂多的纯粹综合统一。时间作为内感官杂多的形式条件,因而作为一切表象联结的形式条件,包含纯粹直观中的某种先天杂多。现在,一种先验的时间规定就它是普遍的并建立在某种先天的规则之上而言,是与范畴(它构成了这个先验时间规定的统一性)同质的。但另一方面,就一切经验性的杂多表象中都包含有时间而言,先验时间规定又是与现象同质的。因此,范畴在现象上的应用借助于先验的时间规定而成为可能,后者作为知性概念的图型对于现象被归摄到范畴之下起了中介作用”[1]139。可以看出图型本身就是一种时间图型,而范畴也只有在先验的时间规定中,即以范畴图型为中介才能运用于现象。图型作为“先验的时间规定”除了沟通范畴与现象的作用外还具有限制知性范畴的作用,它将知性范畴牢牢地固定在现象的运用上。也可以说正是图型让知性范畴具有了运用于现象的合法性。海德格尔甚至认为,“一个范畴对于对象的一种可能的运用性的一般条件就在于,它作为一般范畴必定先天地在自身之中包含某种感性的东西……这种感性的东西康德把它叫做范畴的图型,即纯粹知性概念的图型”[5]359。这样看来,范畴自身便必然包含使其得以运用于现象的范畴图型,范畴与图型具有一种固有的关系,而不是外在的附加物。然而图型作为感性毕竟与自发性的知性范畴有着很大区别,那么它们是如何使范畴作用于现象的呢?或者说图型是如何产生、运作的呢?这就涉及图型与先验想象力的关系问题。

3.图型与先验想象力的关系

康德把想象力作为一个概念“取得它的形象的某种普遍的处理方式的表象”[1]140叫做这个概念的图型。可见,图型是先验想象力的产物,并且图型作为范畴与感性对象之间的中介,它不是一个静止的环节,而是一个运动的过程,是想象力的运作的表现,范畴的图型就是先验想象力“依据范畴所包含之统一性规则,在内感官形式(时间)的条件下对纯粹直观之先天杂多的‘纯综合’,亦即‘时间之先验规定’”[2]177,而正是范畴通过图型“对时间作出的这种先验规定,使得经验性的直观杂多的综合得以可能。因为正如先验感性论(时间的先验演绎)已经证明的,直观杂多是从属于时间的;而通过时间的先验规定,一切直观杂多(包括经验性的)就都从属于范畴了,从而范畴就将自身的综合统一性(简介地)赋予了经验性的直观杂多”[2]177。这样我们就可以说,范畴是通过作为先验的时间规定的图型而与直观杂多发生联系的;范畴必定且只能在作为先验的时间规定的条件下作用于直观杂多,从而产生有意义的(概念化的)对象、知识;同时先验想力是在范畴的统一性规则与时间的条件下才产生概念的图型。在此,我们又再次看到,范畴对于时间具有一种固有的依存性,即是说范畴必定与时间相关联,并且必定只能按照先验的时间规定(范畴图型)来统摄现象。以海德格尔的角度来看,就是知性必须在纯粹直观的形式及其提供的感性材料的条件下才能发挥自身的作用,那么知性(范畴)与时间在海德格尔那里又具有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这也就涉及认识主体与时间之间的关系。

4.先验想象力、我思与时间

前面我们已提到,在海德格尔那里,他将思维看作是依存于直观(时间)的,也就是说思维只有在直观向其提供出被思维的材料及其在直观中呈现的形式——时间时,思维才发生作用,并且思维的作用也只是服务于直观的,思维只是直观的思维。这样就与康德的看法不同,康德倾向于思维(知性)的优先性(因为只有思维把握到的东西才具有普遍有效性并且在现象——以时间形式呈现的杂多中的运用才具有客观实在性),即是说康德强调(思维)知性通过自身的机能——范畴建构知识对象的能力,强调思维(我思)对于直观杂多的统摄作用,强调思维与直观杂多之间的认识关系。而海德格尔则认为即便在康德那里直观也是先于思维的,因为只有直观杂多首先在时间中呈现,思维才能对其进行综合统一的认识;而且在康德那里,作为纯粹的本源的统觉的先验自我不只是具有综合统一直观杂多的认识能力,更是具有不受感性束缚的作为自由意志的先验自我,而对于作为自由意志的先验自我的实践行动却是不能用其知性范畴来“认识”的,因为知性范畴只是先验自我的认识机能,只能作用于在时间之中呈现的感性杂多,而先验自我本身却并不是在时间之中的感性杂多,因而知性对于先验自我本身的使用是无效的,而康德之所以限制理性的能力也是要为信仰留下地盘,即是要为先验自我的行动让出空间,使其在自身的自由意志引导下行动。海德格尔将这种主体之实践性之如何称作“主体性”,而且在他看来思维的主体“我思”与时间有一种源始的关联。

我们知道,知识的产生不仅需要思维,更需要直观,而先验想象力则是沟通二者的第三种力量,海德格尔认为它是知性和感性的共同根源,它具有知识的发生结构。想象力兼有直观的接受性和思维的自发性,其中感性是一种自发的接受性,知性则是一种接受的自发性。如前已述,在海德格尔那里,思维是依存于且服务于直观的,知识也是在直观(时间、先验想象力)提供杂多材料的基础上才产生的,因而感性杂多要成为认识的对象,首先就需要在直观(时间、先验想象力)中呈现,所以物(存在论意义上的物即认识论意义上杂多)的显现方式,即物与“主体”(非认识论意义上的主体)的非认识关系是先于认识关系的。物首先在先验想象力中显现,而先验想象力在海德格尔看来就是一种源始的时间或时间性,而作为整理直观杂多的直观形式也只能在先验想象力中才可能产生。同样,先验自我作为思维主体的“我思”(统觉)也首先是一种“让对象化”,而先验想象力作为源始的时间——自身感触的时间“属于与这种‘让对象化’的内在可能性,它作为纯粹的自身感触……原初地形象为有限的自我性”[3]178。知识的可能性在于直观的有限性,即接受性上。但纯粹的接受活动不依靠经验来激发而是靠自身来激发。“时间作为纯粹的自身感触就是这样一种有限的纯粹直观,它在根本上承载着纯粹概念(知性)并使之得以可能,而纯粹概念则在根本上服务于直观”[3]180。这种“自身感触”规定着超越的最内在的本质存在。

进而,“我思”与“时间”从根源上讲,并非两种相互分离的功能,而最终都是先验想象力产生知识的两个相互作用的功能,“我思”与“时间”实际上是相互隶属的整体,海德格尔认为“我思”即是“时间”,“作为纯粹自身感触的时间并不在纯粹统觉‘旁边’的‘心灵中’出现,相反,它作为自我性的可能性的根据,早已存在于统觉之中”[3]182。从作为源始发生境域的先验想象力的角度看,“我思”从根源上讲就是一种源始先验主体性,“时间”本质上就是源始的时间性,实际上二者本就是同一的,即是说,先验想象力、先验主体性与源始时间性是对同一源始发生境域的不同功能相应表达。下面我们再来看范畴是如何作用于现象的?或者说是如何统摄现象以形成知识的?而海德格尔对这种统摄活动将有何解读?

我们知道,海德格尔的《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的目的是要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阐释成为形而上学奠基的基础存在论或此在形而上学,而此在形而上学与人的有限性本质相关,有限本质存在则在于此在的超越性本质。那么此在的超越性本质是如何在康德的认识论中体现出来的呢?首先,海德格尔认为康德关于图型的学说是康德认识论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因为它涉及到先验逻辑的范畴学说的成败,具体来说就是要阐明范畴是如何作用于现象以形成普遍有效的知识的,或者说范畴是如何统摄现象的?为此,康德提出了使范畴得以运用于现象的图型说,图型一方面与范畴同质,一方面与现象同质,因此它能够沟通范畴与现象,使范畴运用与现象得以可能。

由于范畴属于先验自我的逻辑机能,是纯粹知性概念,它还不具有感性特征,而它要运用于现象它就必须通过先验想像力而被图型化、感性化。如前所述,范畴图型是先验想象力按照范畴的统一性规则而在时间之中进行的“纯综合”,而图型也就是一种“先验的时间规定”。可见,时间成了一种沟通范畴与现象、范畴运用于现象的发生境域,这在海德格尔看来其中就涉及到了“我思”与时间之间所具有的一种本质性联系。而作为“我思”的机能的范畴是通过图型化来实现感性化,即实现对于现象的统摄的,在海德格尔看来感性化属于超越,因此统摄本质上属于范畴的感性化,而范畴的感性化(通过图型化的方式感性化)就是范畴统摄现象的方式,也是使范畴具有客观实在性、具有意义的过程。“知性概念的图型法通过想象力的先验综合,所导致的无非是一切直观杂多在内感官中的统一,因而间接导致作为与内感官(某种接受性)相应的机能的那种统觉的统一。所以纯粹知性概念的图型法就是给这些概念带来与客体的关系、因而带来意义上的真实的唯一条件,因此,范畴最终就没有其他的运用,而只有经验性运用”[1]143-144,而范畴的感性化(图型化)正体现了超越,体现范畴对于直观、对于时间的依存性。实际上,在海德格尔看来范畴从根本上是由先验想象力产生的。

5.图型-图像与作为“我思”与时间统一的超越境域

图型是一种概念(规则)的原型(Urbild),它是图像的模型,图像(Abbild)只是它的特殊形象,这些特殊的图像是通过想象力按照原型——概念规则的模型而产生的特殊的形象,可以说图型具有普遍性,而图像则是特殊的。作为先验的时间规定,图型也是先验想象力的产物,而先验想象力是在时间中对表象进行综合,因此图型不能存在于空间中;而图像作为空间中的图形则是先验想象力和再生想象力共同作用的产物,再生想象力产生出空间形象,空间图像必须以先验的时间规定和先验想象力为基础才能产生。

而海德格尔却认为先验图型自身也具有图像的特征,因为它能带入图像。但这种图像却不是特殊的经验图像。这种带入图像的过程即是通过图型-图像进行范畴感性化的过程。海德格尔区分了几种概念的图型-图像:①经验感性概念的图型-图像,如一只狗概念的图型-图像;②纯粹感性的数学的概念图型-图像,如一个三角形以及一个数字图型-图像;③范畴的图型-图像。其中,经验感性概念和纯粹感性概念的图型-图像都能通过想象力产生出具体的空间图像,形成一个具体形象;而范畴的图型-图像则只能由先验想象力产生出一种“纯象”,这种“纯象”不为概念带来任何具体的空间形象或封闭的、现成的具体形象,但却为具体的空间形象、具体形象准备了一个得以显现的发生视域(Horizont)。

在这种先验想象力产生的“纯象”中,范畴与直观(时间)达到了融合,被概念化的对象在其中才得以显现,这种“纯象”也就是范畴感性化的超越境域,在其中有限的本质存在才能超越自身通达“纯象”。也就是说人的有限性直观,即超越的境域乃是对象得以建构起来、得以呈现的源始发生境域。

在海德格尔看来“我思”与时间同时作为先行的朝向……的境域,“时间是遭遇某物一般的可能性条件,而作为这种条件它具有一种先行的非专题化的朝向纯粹相继的东西的杂多无限整体的特征。而这种视角取向又具有自我自身关涉的结构;它是由视角取向自身而来现成存在的东西的让相遇的基本方式”[5]345-346。

在先验想象力的活动中“我思”与时间具有相互具有对方的功能,“如果想象力的确能够将直观和思维带向一致,那么两条‘支流’中的每一条都必然拥有对方的某些东西”[6]。我们知道在康德那里,直观是只具有接受性,而思维也只具有自发性,二者是完全异质的,二者沟通也只能靠既具接受性又具自发性的先验想象力;但在海德格尔这里,直观具有了思维的自发性而成了一种自发的接受性,思维具有了直观的接受性而成了一种接受的自发性,这是因为思维只有在有限性(接受性)的直观基础之上才能发挥自身的能动的自发性。先验想象力也是一种源始的具有自发性的自我激动,只有在这种源始的自我激动基础之上,直观的杂多才能呈现,纯粹思维也才能发挥其综合统一作用。由此,先验想象力作为一种源始的时间便代替了“我思”(或统觉)的优先地位,统觉在康德那里是综合统一表象的以形成客观有效知识的能力,这也是康德要极力维护统觉(范畴)的优先地位的原因,海德格尔也认为正是如此,康德在先验想象力所表现出源始作用面前退缩了。概念化的感性化、图型化是在想象力中发生的,这样,直观和思维就相互隶属,共同构成了先验想象力的源始发生境域。

因此,由于统觉与时间在作为源始时间的先验想象力中是相互隶属的关系,并且二者可以说是同一个让对象化的先行的视角取向,最终可以说“我思”(统觉)通过时间对于感性杂多的综合、统一作用,即对于对象的认识是要在“主体”自身关涉的境域中才可能发生的,也就是说要在有限的本质存在的自身的存在方式中,即此在的生存境域中发生。而感性对象(物)也并非首先作为统觉(我思)的综合统一材料而呈现的,也就是说,首先并非作为被认识的对象而呈现,它与有限的理性存在者之间也并非一种认知与被认知的关系,而是如前所述,对象首先是在作为有限存在者之如何存在中显现自身的,它与有限的理性存在者处于一种原始的实践关系。可以说在海德格尔那里就是将康德的主客认识关系还原为一种有限理性存在者——人与物之间的生存实践关系,这样,人与物的生存实践关系就是一种对象能够被使用、被认识的源始境域。

人的有限性存在——此在也正是一种认识活动与认识对象得以建构的超越境域,在海德格尔看来只有人的此在形而上学才能使形而上学成为可能,而此在形而上学也正是基础存在论。由此,海德格尔也成功地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解释为形而上学的一种奠基活动。这样,康德的认识论便成了海德格尔理解的基础存在论,先验逻辑被还原成了一种基础存在论。

四、结语

康德通过对于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的批判指明了一种“真理的逻辑”(指向思维内容的思维形式)必定是思维形式与直观的必然相关联的逻辑。而思维与直观、范畴与现象、知性与感性得以联结起来形成知识的中介在康德看来就是纯粹直观形式——时间,是先验想象力,是范畴图型。海德格尔也正是在康德的上述思想基础之上展开了他的《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的问题之思,并在其中最终成功地将作为知性与感性共同根源的先验想象力解释为作为时间性的(超越的)此在(Dasein),并将无时间性的先验自我优先地位还原给了时间性的此在,从而将传统哲学中(形式)逻辑、认识论(先验逻辑)的优先地位还原到了一种基础存在论——此在形而上学。由此,我们就对理解海德格尔的《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的从逻辑到时间性的此在(或基础存在论)这条关键线索进行了一番较为突出的展示与分析。

[1]康德.纯粹理性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杨祖陶,邓晓芒.康德《纯粹理性批判》指要[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3]马丁·海德格尔.康德与形而上学疑难[M].王庆节,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4]Martin Heidegger.Metaphysiche anfangsgruede der Logik(im Ausgang von Leibniz)[M].Frankfurt am Main:Vittorio Klostermann,1990:210.

[5]Martin Heidegger.Logik:die Frage nach der Wahrheit[M].Frankfurt am Main:Vittorio Klostermann,1995.

[6]Charles M sherover.Heidegger,Kant &time[M].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7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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