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试论传奇《娇红记》的悲剧性

2015-03-17陈娇

关键词:论据悲剧性格

陈娇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试论传奇《娇红记》的悲剧性

陈娇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陕西西安710119)

孟称舜的《娇红记》演绎了男女主人公大胆追求并且最终用年轻生命祭奠“生同舍,死同穴”爱情理想的悲剧。立足对文本的分析,探索该悲剧的成因,进而对其类型加以界定。得出的结论是:申娇所追求的爱情的理想性以及追求理想爱情时的勇敢性与他们实践爱情理想时的软弱性形成极大的反差,酿成了他们爱情的悲剧。从类型来说,属于性格悲剧。

娇红记;爱情;悲剧

《娇红记》在问世之初就被陈洪绶评论为“古今一部怨谱”,[1]“怨”作为美学评价,无疑也对该书“悲”的感情基调予以了揭示。而王季思先生等人收编的《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更是让此书名正言顺地跻身于“中国十大古典悲剧”之列。但学界对“《娇红记》为悲剧”这一论断尚存争议,以下对《娇红记》之被列为悲剧的原因加以探究。

一 《娇红记》为悲剧之原因探究

从内容上看,《娇红记》一书确实也通过“申、娇”双方的赴死使得观众用眼泪净化了灵魂,但尚不足以藉此让国人都承认它为悲剧,更不用说让国外学者也都心悦诚服地将它归入他们所认可的具有“悲壮”“崇高”等特点的悲剧之列。因此很多学者以及戏曲爱好者不遗余力地为稳固它的悲剧地位而搜寻各种论据。但笔者以为这些论据都尚未道出《娇红记》之为悲剧的关键所在。为了最终说明“悲剧”之名《娇红记》当之无愧,在此首先得对那些纷繁复杂的论据加以简要概括,试罗列如下。

1.直接套用恩格斯的观点“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的悲剧性的冲突”[2]来解释为何《娇红记》为悲剧。

2.从《娇红记》的原题《节义鸳鸯冢娇红记》的“节义”二字中挖掘出“申娇”这对“节妇义夫”的美好性,以及这种美好人物被毁灭给人带来感情上的共鸣以及怜悯。

3.将《娇红记》与其它中国古典悲剧,如,《窦娥冤》《雷锋塔》等相提并论,从中归纳出它们共同的特点“大团圆的结局”,并通过民族性格,我国古典戏剧的构成特点“悲喜交集,苦乐交错”等方面来说明这种为人物的苦难结局续上一条光明的尾巴的做法实乃中国悲剧之一大特色,进而证明这些作品是悲剧。

乍看起来,以上三种试图证明《娇红记》为悲剧的论据都不无道理,但仔细研读就不难发现它们有的犯了“理论先行”的错误,有的生拉活扯,有的欲盖弥彰,难免都有点牵强附会的嫌疑,因此用这些论据来论证《娇红记》为悲剧实在有些差强人意。

第一种论据的持有者认为,申娇的悲剧是他们两人所追求的历史必然要求的,但在他们所处的年代很是超前的“同心子”的爱情是不可能实现的悲剧。我们暂且肯定主人公所追求的“生同舍,死同穴”的心心相印的爱情最终没有实现,因为爱情主体双双赴死的铁证显得那样地不容置疑。但是最终没有实现是不是就等同于恩格斯所说的“不可能实现”呢?这恐怕无需作任何的辩驳就能得出答案。联系文本本身更能清楚地看到,娇娘仅仅用无声的死亡,懦弱地逃避父亲为她选择的婚姻,而并没有为她所追求的婚姻作殊死的斗争,甚至至死也没有向自己的父亲禀明心迹。娇娘的心情不外乎是“我宁死也不嫁给您给定下的豪门亲事”,但是“我所要嫁的人至死我也绝不能告诉您”,不难看出娇娘因其性格的怯弱因而不敢与强大的礼教做斗争。因此既然是根本没有试图去争取又怎能说不可能实现呢?而申纯之死就更难跟为追求理想而献身扯上任何的关系了,他自己都说“他既为我而死,我亦何容独生。”[3]他所想的仅仅是娇娘都死了,他没有理由独自再活下去,也不好意思再活下去了。而且,还有一点不容忽视的是申娇二人所追求的“同心子”爱情实际上是实现了的。早在“拥炉”出双方就表明了两相钦慕,希望同生共死的心迹。“断袖”出两人私定终身。“要盟”出娇娘消除了申生与飞红之间遗鞋、

拾笺的疑虑,使得他们的爱情更加地坚定,两人发出了“念我两人,形分义合,生不同辰,死愿同夕”[4]的誓言。“泣舟”出更是将他们的万分情感推向了制高点。所以他们所追求的爱情真真切切地实现了。遗憾的不外乎是这种生死与共的爱情没有得到婚姻的归宿而已。

第二种论据的提倡者则拔高了“节义”思想在作品中的重要性。原作虽题为《节义鸳鸯冢娇红记》,但其提倡节义实际上是在为申娇爱情加上有别于前人“才子佳人”式的爱情,以及汤显祖所提倡的“至情”的因素,其实质仍然是在讴歌“同心子”的爱情。再者,中国封建社会的土壤不知培育出了多少拥有娇娘一样“一妻不能事二夫”的节烈女子,以及多少像申生一样“想古来义夫烈士,不惜杀身,以践一诺”[5]的重诺男子,因此如果仅仅把“节义”这一在封建社会司空见惯的品行作为美好之物进行毁灭的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又怎能起到震撼人心灵的作用呢?

第三种论据的拥护者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自我矛盾中,当他们承认中国戏剧大多为“大团圆结局”的时候,也就从侧面承认了戏剧的悲剧性被降低了。无论他们是从儒家“中庸”的传统,“温柔敦厚”的诗风出发,还是从我国戏剧重娱乐的现实本身来看,抑或引用王国维先生在《<红楼梦)评论》一文中所说的:“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著以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非是而欲餍阅者之心,难矣。”这样从中国人乐观性格来加以佐证,都最多能证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中国悲剧大多以“大团圆”作结,但却不能证明有着“大团圆结局”的《娇红记》是悲剧。

其实无需做过多的辩解,只要从悲剧的审美特征出发,就不难将《娇红记》归为悲剧。至于说作为悲剧的《娇红记》以及其它中国古典悲剧有别于古希腊《俄狄浦斯王》之类的悲剧,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就连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也有别于古希腊悲剧,这只能说明悲剧的内涵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时代在变。但是无论怎么变,悲剧的基本的审美特征已经定格下来,最重要的是“崇高”和“悲壮”。而悲剧的主要目的是唤起观众的怜悯与恐惧。所以哪怕不是跟古希腊悲剧一个路子,只要具备悲剧的审美特征,也能称之为悲剧,并且也不是要具备所有的审美特征才能被称为悲剧。如果有着“奴家每想,古来才子佳人共谐姻眷,人生大幸,无过于斯。若乃红颜失配,抱恨难言。所以聪俊女子,宁为卓文君之自求良偶,无学李易安之终托匪材。至或两情既惬,虽若吴紫玉赵素馨,身葬荒丘,情种来世,亦所不恨。”[6]这样先进、独立的婚恋思想的妙龄少女的郁郁早夭都引不起观众的怜悯,还有什么能更打动人的心扉呢?何况娇娘还有着忠贞不二,坚定不移的美好品格呢?要说娇娘是崇高的也不为过,虽然这种崇高并非通过恐惧体现出来,但是他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最终也因不愿背弃理想而毅然选择了死亡,难道还算不上慷慨悲壮吗?也许这种默默的死亡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但是正如陈红绶所评的“长歌之悲,甚于痛哭”。[7]因此“悲剧”之名《娇红记》当之无愧。

那么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申娇爱情的悲剧呢?其实悲剧人物往往自身就有某种致命的缺陷,而这种缺陷正是其悲剧得以展开的线索。至于申娇的悲剧更多的是由他们两人性格的复杂性和软弱性造成的。

二 《娇红记》悲剧类型的界定

从造成悲剧的原因来看,悲剧可以分为三种类型,即:命运悲剧,环境悲剧,性格悲剧。在笔者看来《娇红记》属于性格悲剧。显然《娇红记》不是因为命运的不可违抗给主人公带来了巨大的灾难,所以不是命运悲剧。但是要说明《娇红记》不是环境悲剧(也可称之为“时代悲剧”)却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因为王娇娘父亲王文瑞的拒婚、悔婚以及豪权帅公子的逼婚才使得娇娘含恨而亡的。但是纵观总共五十出的剧本,我们不难发现有关帅公子“访丽”“归图”“玩图”等出几乎是游离于申娇追求“同心子”爱情这条主线之外的。再者来自于封建家长即娇娘父亲的压力也是很迟才对申娇爱情起阻拦作用的。诚然,外来的阻碍固然存在,但是没有奋力去突破这种阻碍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也许有人要问当时是否具备突破这种阻碍的条件,答案是肯定的。陈寅恪先生所说的:“盖唐代社会承南北朝之旧俗,通以二事评量人品之高下。此二事,一曰婚,一曰宦,凡婚而不娶名家女,与仕而不由清望官,俱为社会所不齿”[3]的时代已经过去。就连本应以功名为重的封建仕子申生也发出了“我不怕功名两字无,只怕姻缘一世虚”[1]的宣言,因此申娇不是不能自主地追求婚姻的自由。至于成功与否那是后话。再者,明代社会随着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其思想领域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无论是哲学上的“自然人性论”;还是思想上的以情发理,提倡个性解放;抑或是前辈文人通过文学所提倡的“至情”以及“借男女之情,发名教之伪药”都为申娇二人的大胆追求爱情自由提供了很好的基础,就连《娇红记》第七出“和诗”中也有一段通过小慧(老旦)、湘娥(丑)与飞红(贴)三人之间的对白和唱词,用调笑的口气表现丫鬟们性的饥渴,以及渴望得到异性的大胆告白。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从反抗精神来说娇娘对莺莺只有减无增。既然面对环境压力没有做出过大胆的反抗就不足以被视为环境悲剧。所以,《娇红记》

应该归属于性格悲剧的范畴。

上文已提及造成申娇爱情悲剧的真正原因是一方面他两人大胆追求知己之爱和自由婚姻的勇敢,另一方面又不敢向父母言说的软弱。娇娘多疑、反复、虚伪、骄横的性格早在申生与飞红调笑、捕蝶时就已体现出来,这直接促成了飞红对他们爱情的阻力,使得他们的爱情如行云之月,时圆时缺。后来她自称“屈事飞红”取得了飞红的同情,使之为他们效力。但是她又何曾屈事过她的父母,当飞红引着老夫人去抓正在游春的申娇二人时,老夫人仅仅用了句“哎,你女孩儿家岂可昼静独行无人之地”,[1]她分明已经看到申生还用了个“独行”,进而又唱出她担心的是娇娘被园子里的妖魅、精灵所迷惑。当飞红有意戳穿娇娘而对她进行数落时,老夫人痛斥她道“唗,贱人,谁要你插嘴。”[1]不难看出老夫人气急败坏的言行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惶恐,她真正担心的是女儿做出败坏家门的苟且之事。所以如果娇娘向她父母禀明她已经和申生私定终身了,她父母为了掩饰家丑成全了他俩的婚姻也未可知。但是即使到她临死时飞红劝她把一切都告诉她的父亲时她仍然羞于向她的父亲坦白,并且把这一切都简单地归结于命中注定。从后来他父亲对他俩双双殉情自责的痛彻,即使这种悔恨是虚假的,我们也不能认定哪怕娇娘坦白了他父亲也绝不会成全他们的。同样申生内心也时时充斥着自认为命浅福薄,无福消受娇娘深情的宿命观,即使是在“泣舟”中的生离,他也因忌惮父亲的责怪草草含恨而别。

正如法国著名的戏剧批评家布雨纳丹所持的“意志冲突”说所说的那样,正因出现了阻止人类意志发挥的障碍,因而产生了构成戏剧最主要的内容——冲突。《娇红记》中申娇追求“同心子”爱情的自由意志受到了他们双方软弱、矛盾的性格的阻碍,从而使得冲突不断、高潮迭起,最终理想遭到破灭,使得《娇红记》成为名副其实的悲剧。

[1]王季思.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488,482,469,480,440,437,438.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78.

[3]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112.

[4]郑振铎.世界文库[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

[5]王季思,张庚.名家论名剧[M].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6]中国古典悲剧喜剧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

[7]王国维.王国维文集[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

On the Tragic of the Legend Jiaohongji

Chen Jiao
(College of Arts,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Shaanxi 710119,China)

The classic drama Jiaohongji,written by MengChenshun narrated the ideal love of the hero and heroine,which is named as“Live in the same house and die in the same hole”.And both the girl and boy sacrificed their young life to their ideal.The paper tries to find out that why this work is defined as a tragic drama and what leads to the tragedy of the hero and heroine.More over,the type of the tragedy will be defined.It is concluded that the contrast between the ideal love goal and the character weakness when putting it into practice.As for this drama,it belongs to a character tragedy.

Jiaohongji;love;tragedy

I206.2

A

1672-6758(2015)05-0119-3

(责任编辑:郑英玲)

陈娇,硕士,陕西师范大学。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唐宋文学方向)。

Class No.:I206.2 Document Mark:A

猜你喜欢

论据悲剧性格
伟大的悲剧
猫的性格爪知道
泄洪的悲剧不能一再上演
恰当使用论据
恰当使用论据
用好论据“四字诀”:准、新、精、美
近视的悲剧
你的性格像《哆啦A梦》中的谁
一曲悲剧英雄的赞歌——《伟大的悲剧》解读
性格描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