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前后任市委书记的官场沉浮

文_本刊记者龙在宇发自乌鲁木齐

乌鲁木齐前后任市委书记的官场沉浮

文_本刊记者龙在宇发自乌鲁木齐

杨刚（右）和栗智是乌鲁木齐前后任市委书记。

正当栗智抱持混日子等退休的心态无所作为时，杨刚却成为新疆政坛一颗耀眼的明星。而栗智的所有缺点，在杨刚眼中都是难得的优点。

杨刚与栗智，都曾是新疆政坛的风云人物。从1999年至2009年，杨刚与栗智先后担任乌鲁木齐市委书记，主政长达十年之久。他们不仅是前后任，有一年时间，栗智还担任过杨刚的副手。

对于这二人，外界的评价基本趋于一致，认为他们风格迥异。杨刚的父亲是中共高级干部，栗智却是国民党官员的儿子；杨刚少年得志，栗智在仕途上起步较晚，属于老来走运；杨刚是新疆政坛有名的强势人物，工作作风异常凶悍，栗智却是老好人，还自称“胆小如鼠”。

这种巨大的反差，令乌市干部在适应两名一把手时颇费了一番功夫。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个人风格迥异的两人，竟会殊途同归，先后黯然落马。

新疆官场的“杨家将”

1949年，王震率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兵团入疆，之后10万大军转变为既能作战又能从事生产建设的双重职能部队。1954年，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立，成为中国最大的兼具屯垦戍边、实行“军、政、企合一”的特殊社会组织，属于计划单列省级单位。

杨刚便是典型的兵团子弟。籍贯河北藁城的杨刚，自幼生活在新疆。他的父亲杨兆才，是新疆建设兵团建立之初的组织部长。杨兆才在文革中遭遇冲击并遇难，彼时还在读初中的杨刚也由高干子弟变为需要接受再教育的对象。1978年，文革后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杨刚考上新疆大学政治系学习政治理论专业。

在新疆大学期间，杨刚的表现颇为活跃，还当选系学生会主席。文革结束后，杨兆才被平反，而他在组织部长任内提拔的许多人也复出工作并担任要职。有人分析，这些当年受到杨兆才栽培的人，面对文革中惨死的老领导，自然怀有感恩之情。他们对于杨刚，也会另眼相看。

当时考入新疆大学的，有许多是兵团子弟。杨刚的家世与个人在校期间的突出表现，让他很快成为同学中的老大哥。这些日后活跃于新疆政坛的同学，成为杨刚的重要人脉。

个人能力出众，兼有叔叔伯伯们的关照，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阻碍杨刚青云直上。大学毕业后，杨刚回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党委组织部担任干事，此后又进入共青团系统。1985年，32岁的杨刚担任兵团团委副书记，成为新疆当时最年轻的厅级干部。

38岁时，杨刚担任共青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委员会副书记、党组书记，成为正厅级干部。而后经过吐鲁番地区、自治区党委组织部等多岗位历练，到1999年，46岁的杨刚担任乌鲁木齐市委书记，并在次年跻身自治区党委常委。

在仕途上顺风顺水的，不仅有杨刚，还有他的哥哥与弟弟。哥哥杨森曾担任水利厅党委副书记，退休前官至正厅。弟弟杨司曾担任兵团公安局局长，2010年，由兵团公安局局长调任山西省公安厅厅长。两年后担任山西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

杨氏兄弟三人，出了一个厅级干部，两个副省级干部，一时被传为佳话，在新疆官场，甚至还有“杨家将”的说法。一名新疆政界人士告诉廉政瞭望记者，杨司本来有望直接在新疆晋升副省的，只不过他的哥哥杨刚当时正担任新疆自治区党委副书记，考虑到兄弟俩同时在一个地方担任副省级领导影响不大好，才把杨司调到山西。

“好好先生”栗智

比起官运亨通的杨刚，栗智的仕途就要蹉跎许多。栗智是安徽人，他的父亲是国民党官员。因此少年的栗智不仅家境贫寒，还时常遭遇歧视的眼光。栗智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回忆，小时候家里惟一一只下蛋的母鸡，是全家人的经济命脉。

根据中央纪委的调查，栗智向组织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年龄。但根据目前对外公开的简历，还是可以大致推断出，栗智40岁出头时还仅是一名科级干部，为自治区轻工原料基地开发公司酒花科科长。

栗智仕途的转折出现在1993年，这一年他被调往新成立的啤酒花股份公司担任董事长、总经理。啤酒花公司的成立，是以上市作为目标，栗智也把推动企业上市作为自己任内的最重要目标。

据啤酒花公司的一名员工介绍，当时栗智把内部管理的事基本交给副手，他一天到晚就往北京、上海跑，希望公司能尽快上市。公司员工对栗智的印象也不错。一来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上市方面，对内没有触及太多矛盾，二来栗智对待下属和蔼，生活作风也很简朴。“在北京争取上市时，栗智经常领着员工去小饭馆里吃饭。有一个员工的生日，连他本人都忘记了，栗智却还记得，主动提出大伙在北京庆祝一下。”

在推动上市一事中，栗智也展现出了自己的另一项天赋——拉关系。啤酒花公司的员工介绍，栗智的出身、经历导致他没有任何高层人脉，到了京城更是两眼一抹黑。但他拉下面子，到处去求人，被一个小办事员训一顿，也毫不在乎，依旧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温和的个性，加上一副老实人的长相，渐渐让北京的一些领导觉得，这个从新疆来的栗智是个实诚人，愿意帮他一把。

在完成大部分前期工作后，栗智于1996年离开了啤酒花公司，该企业也在隔年顺利上市。

“老好人”栗智的落马让当地人感到意外。

此时的栗智终于晋升副厅级，担任自治区轻工厅副厅长，但他的真实年龄已近50岁，简历上的年龄也是46岁。几乎没有多少人相信，他在仕途上还有多大进步。

偏偏在这时，好运气找上了门。栗智先后担任昌吉回族自治州党委副书记、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党委书记。栗智在全州的干部大会上曾说，像自己这种出身的人能当上州委书记，还有什么不满足，就打算在这里好好干到退休。

在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党委书记任上，各种有关栗智的负面信息开始出现。栗智与一批商人打得火热，他的亲属在当地承接工程的事，几乎成为街谈巷议。还有一则传言，说栗智从安徽老乡那里买来几千头牛，交给农民养，结果一场大雨后，牛身上的毛居然掉色了。许多人都骂，栗智从中吃了回扣。

一名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退休干部介绍，栗智在州委书记任上，不整人但也不干事。他的许多亲属朋友，则趁机做工程敛财。至于买牛的事，栗智似乎是被冤枉了。他贪财不假，但对底下的穷人还是有点感情。据说栗智听到关于买牛的议论也郁闷不已，还说“我就是苦出身，如果我要在农民身上动歪脑筋，那就是坏了良心”。

正当栗智抱持混日子等退休的心态无所作为时，杨刚却成为新疆政坛一颗耀眼的明星。而栗智的所有缺点，在杨刚眼中都是难得的优点。栗智不仅能继续混下去，还会再次撞上大运。

杨规栗随

从1999年主政乌鲁木齐开始，杨刚便开始了大手笔的造城计划。他的强悍个性与深厚人脉，使他几乎达到为所欲为的程度。

有区委书记对杨刚大干快上式的造城提出意见，杨刚立刻将此人调任闲职。那些与杨刚关系深厚的地产商，在这一轮造城运动中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倚仗与杨刚的交情，对商场上的竞争对手玩黑吃黑的手段。

多名人士告诉廉政瞭望记者，一家来自东部沿海地区的地产商到乌鲁木齐，与同杨刚关系很铁的一家企业合作开发。中途双方反目，不仅对簿公堂，还动用公安抓人。后来，这家颇具实力的地产商败走乌市，企业的负责人不断举报杨刚。

对于杨刚在乌鲁木齐的作为，一名当地人士评价，杨刚有魄力，没有他乌鲁木齐的变化不会这么大。但他这个人太狂，听不进不同意见，更毫不顾忌影响。同地产商打得火热，经常写条子批地。一名女干部因为与杨刚关系亲密，调到省里解决了副厅级别。“杨刚落马，就是栽在这些事上面。”

不过到了2004年，独断专行惯了的杨刚，却碰到了烦心事，他一手推动的乌昌一体化进展缓慢。所谓乌昌一体化，就是在不涉及乌鲁木齐市、昌吉州行政区划调整的前提下，成立乌昌党委，推进了财政一致、市场统一、规划统一、交通统一、金融统一等各项工作。

按照乌昌一体化战略，新成立的乌昌党委设一名书记，三名副书记，书记由乌鲁木齐市委书记担任，乌鲁木齐市长、昌吉州委书记、州长担任副书记。这里面的关键角色，就是昌吉州委书记。

据当地政坛人士介绍，昌吉州委书记的人选，决定权在自治区党委。但在乌昌一体化大战略的背景下，尤其是杨刚作为自治区党委常委，他的建议权也十分重要。

杨刚看好的人选，正是既没有年龄优势，能力也不出众，外界负面信息不断的栗智。一名当地人士解释，站在杨刚的角度，他当然喜欢栗智这样的好好先生。“他怎么说，栗智怎么干，一体化不就推动了？”而且栗智这个人从不树敌，提出他来，尽管有人不以为然，起码不会激烈反对。

2004年12月，乌昌党委成立。2005年1月，栗智调任乌昌党委副书记，昌吉回族自治州党委书记。

栗智在新疆官场多年，当然知道“杨家将”的实力，也知道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上任之后，他一直惟杨刚之命是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在昌吉州的一些干部眼中，栗智这个州委书记当得实在“窝囊”。有些并不涉及一体化的小事，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但还要看杨刚的眼色行事。官场中唯唯诺诺的栗智，在经济方面却又小动作不断。一批与他熟识的商人很快转战昌吉，在当地拿下不少工程项目。

一名当地人士介绍，杨刚与栗智都有一批企业界朋友，也都喜欢插手工程，但两人的风格不同。能混入杨刚的圈子是不容易的，但只要混进去，就能拿大工程。栗智对商人就“亲和”很多，但他干的都是“小步快走”的活儿。“有杨刚在，大的项目也轮不到栗智。”

2006年，杨刚调任自治区党委副书记，栗智接任乌昌党委书记、乌鲁木齐市委书记。栗智对杨刚制定的政策，安排的干部基本不去动。而且还逢人便讲乌昌一体化，说这项战略是杨刚的大手笔。

因为年龄的原因，栗智没能跻身自治区党委常委，而是通过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一职解决了副省级别。所有人都知道，栗智只是一个过渡性人选，不会在市委书记任上待太久。只不过因为“7.5事件”，最后连过渡时间也被压缩了。

2010年12月，杨刚离开新疆，调任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副局长，后担任政协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经济委员会副主任。2013年12月27日，中央纪委对杨刚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

此时身在新疆的栗智，应该感受到了巨大压力。他不仅干扰、妨碍组织审查，还转移、藏匿赃款赃物。据当地一名人士介绍，栗智落马前曾被叫去谈过几次话，但栗智并不配合，还把所有事都栽到杨刚头上。

2015年3月11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栗智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组织调查。

一名新疆官场人士评价说，杨刚与栗智的优点各不相同，杨刚有事业心，有拼劲，遇事有魄力，敢负责，栗智为人谦和，善拉关系，不整人。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