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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自己”语链照应机制研究

2015-03-16延边大学安丰存

外文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语类李四张三

延边大学 安丰存

汉语“自己”语链照应机制研究

延边大学 安丰存

汉语“自己”在句子中呈现出动态照应关系。根据句法分布和照应关系研究,可以发现“自己”并不是单纯的反身代词。汉语“自己”具有[+照应性,+指代性]特征,致使“自己”用法非常复杂。通过对“自己”的属性及句法分布的分析,本文引入自由空语类e,通过 “e-自己”组合结构,建立“先行项-e-自己”照应语链,可以有效解释汉语“自己”的照应问题。

自己;照应;语链

1.引言

约束理论(Binding theory)(Chomsky 1980,1981)自创立以来,就有研究者采用该理论分析汉语“自己”在句中的照应问题。如,Huang(1983)、Huang, Y.H.(1984)、Huang & Tang(1991)、Xu(1993,1994)、Pan(1995)、胡建华(1998)等。与英语反身代词相关研究比较,汉语“自己”在很多方面并不遵守约束原则。如:

(1)张三i害了自己i。

(2)张三i说李四j害了自己i/j。

例句(1)可以通过约束原则得到解释,但是例句(2)中的“自己”由于可以分别照应“张三”及“李四”,无法满足约束理论对照应语的相关规定。针对这种违背约束原则的照应现象, Huang, Y.H.(1984)和Tang(1985,1989)试图通过“长距离约束”(long-distance binding)这一解释手段来分析例句(2)中多重动态照应现象,特别是“自己”可以照应最小辖域以外的句法成分等问题。可是,“长距离约束”无法预见句子中前后不同成分所形成的照应关系。而且这种方法主要从照应关系的语义入手,不具有较强的解释力,缺乏理论指导和句法可操作性。另外,汉语“自己”可照应成分有时无法依据“距离”因素加以解释。例如:

(3)a.张三i把李四j当作自己i/*j的朋友。

b.张三i被李四j当作自己*i/j的朋友。

汉语“自己”多重动态照应现象并不只存在例句(2)这样的复杂句当中,在一些简单句中,也存在类似的动态照应现象。例如:

(4)我i给他j看了一本自己i/j的书。

可见,汉语“自己”即使在简单句中,其照应规律也不完全满足约束原则A。

我们认为,汉语“自己”的多重动态照应有其内在的句法机制,所谓的动态照应就是“自己”所产生的歧义照应。这不单纯是语义问题,而应有句法上的运作机制。因此,必须从“自己”的句法语义属性入手,结合其句法构造特点来解释“自己”的动态照应问题。“自己”动态照应现象虽然与其句法位置有关,但最终取决于其自身所构成的名词短语结构属性以及其所在的名词短语结构中的句法位置。

2.“自己”照应关系分析

汉语“自己”在简单句中,基本可以满足约束理论所提到的A原则。但是,如果句子稍微复杂,或可照应成分增多,则无法根据约束理论来解释这一复杂的多重动态照应问题。例如:

(5)a.张三i认为李四j喜欢自己i/j。

b.我i给他j看了一本自己i/j的书。

c.张三i把李四j当作自己i/*j的朋友。

d.张三i被李四j当作自己*i/j的朋友。

Chomsky(1986)根据英语反身代词一些违背照应理论的现象进一步修正了约束理论,他提出“照应语比代词性成分有更宽泛的域,这个域必须包含一个约束成分”。可是,尽管照应语在域内有约束成分,下面的例句却不合语法。例如:

(6)*They think that each other/ themselves will win.

为此,Rizzi(1990)进一步修正了约束理论,增加“照应语一致效应”(Anaphor Agreement Effect)原则,即照应语不能出现在与动词具有“一致”特征的句法位置上,也就是说,反身代词不可以做分句主语。

但是,汉语“自己”却可以出现在主语位置。例如:

(7)a.自己就能完成这件事。

b.张三说自己可以完成这件事。

不仅如此,英语等语言的照应语也存在一些特殊现象。Kuno(1972,1975)等在英语中已经观察到一些特例,并且他们提出英语第一、第二人称照应语不必存在先行项来满足其照应关系。如:

(8)Physicists like yourself are a godsend.

而且,英语中仍旧存在代词和反身代词互换使用的情况。如:

(9)a.Johnithinks that Mary is taller than himi/himselfi.

b.Johnibelieves that letter was sent to either himior Mary/either Mary or himselfi.

c.Johnibelieves that letter was sent to everyone/no one but himi/himselfi.

d.As for himi/himselfi, Johnisaid heiwouldn’t need to move.

e.Johnithinks that Mary hates even himselfi.

汉语也存在代词和“自己”互换的现象。例如:

(10)a.他i正在看他i的照片。

b.他i正在看自己i的照片。

(11)a.孩子们i害怕他们i的照片会被卖掉。

b.孩子们i害怕自己i的照片会被卖掉。

为此,Keenan(1988)提出复杂照应语(complex anaphors)来解释有些句法位置人称代词和反身代词可以互换使用的现象。许多语言都允许照应语和代词在内嵌句补语位置上互换,并且他们的先行项均在主句里,这就是所谓的长距离约束(long distance binding)。但是,对于这种长距离约束的句法机制,Keenan并没有阐释清楚。根据“自己”的分布,除了所谓的“长距离约束”现象以外,汉语“自己”还有其他用法,比如可以出现在主语位置。那么,如何从句法角度来分析“自己”多重动态照应关系问题,是汉语句法研究面临的挑战。

不管怎样,汉语“自己”灵活的句法分布以及多重动态照应关系的建立必然与其句法语义属性有直接关系。因此,要解决“自己”照应问题,必然要弄清“自己”的属性特征。

3.“自己”核心句法语义特征分析

汉语界一般认为“自己”是反身代词,如丁声树等(1961)、吕叔湘(1980)以及王力(1985)等。这种提法是基于传统语法对词类的划分而确定的。相对于英语反身代词而言,汉语“自己”的句法分布灵活得多,可以分布在主语、宾语、定语、同位语等句法位置。汉语“自己”可以独立做主语的语言事实说明,“自己”具有代词的属性特征;而“自己”又可以作为反身代词来照应分句中的主语成分,又体现了“自己”的照应语特征。因此,“自己”具有照应性和代词性双重属性。可见,“自己”的词汇属性不同于英语反身代词。根据“自己”的句法分布,我们把“自己”与其他具有类似分布特征的句法成分加以比较,从中分析“自己”的句法语义属性特征。

3.1 “自己”与PRO/pro

根据程工(1994a, 1994b)、朱冠明(2007)对古汉语“自”和“己”的句法分布以及“自己”结合使用情况的研究来看,古汉语中“自”是一个反身代词,而“己”是一个代词。那么,“自己”必然带有了“自”和“己”各自的属性,即同时带有了反身代词和代词的双重属性。那么带有[+anaphor, +pron]双重句法语义属性的成分是否具有语言学依据?

Chomsky(1980,1981,1982)将自然语言中的名词性成分分为两类,实词语类(lexical category)和空语类(empty category)。其中,实词类名词性成分又被分成了3组:照应语(anaphor)、代词(pronominal)和指称语(R-expression)。依据[±anaphor]和[±pron]两组特征值,上述名词性成分具体表现为如下特征:

(12)照应语:[+anaphor, -pron]

代 词:[-anaphor, +pron]

指称语:[-anaphor, -pron]

? :[+anaphor, +pron]

根据上述两组特征的逻辑排列,语言中还应该存在一种带有[+anaphor, +pron]特征的名词性成分。通过前文对汉语“自己”的分析,汉语“自己”满足该特征,既具有反身代词的照应特征,也具有代词的指代性特征。但是,局部约束域对具有[+anaphor, +pron]特征的成分是排斥的。也就是说,这两个特征对于以约束理论为基础对名词性成分的划分是矛盾的。如果存在这样同时具有上述两个特征的名词性成分,在具体使用过程中,必须对其进行相应的调整,否则,句子是不能允准具有矛盾特征成分存在的。

Chomsky(1981, 1982)根据[±anaphor]和[±pron]两组特征值,对空语类也进行了划分,具体如下:

(13)名词短语语迹:[+anaphor, -pron]

Pro:[-anaphor, +pron]

PRO:[+anaphor, +pron]

变量:[-anaphor, -pron]

可见,上述空语类之一的PRO被认为是带有[+anaphor]和[+pron]两个特征的空语类。根据定义,一个照应语在其最小管辖域内必须受到约束,而一个代词在其最小管辖域内则必须是自由的。那么,PRO在同一个管辖域内既要受到约束,又不能受到约束,这就出现了矛盾。为此,Chomsky(1981:275)规定了PRO不受管辖,即PRO法则(PRO Theorem),以此来解释PRO的句法存在。PRO在句子结构中是基础的,是指代性照应成分。PRO不受约束原则制约,但它必须受到控制,即PRO受其先行项的控制。先行项与PRO之间不是真正的约束关系,而是控制关系。因此,PRO基本出现在非时态分句的主语位置,如英语动词不定式的主语位置。管约论认为,主语受到带有时态的屈折成分(简称INFL)的管辖。带有时态的INFL包含AGR,AGR包括人称、性和数在内的一组特征集,它能够向主语指派主格。而不带时态的INFL不能作为一个管辖成分。因此,处于不定式主语位置的PRO不受管辖,不带时态的INFL不能为它指派格,因此PRO不带有格标记。这样,PRO的分布就得到了原则性的解释。

汉语“自己”具有[+anaphor, +pron]特征,而PRO也具上述特征。那么汉语是否存在PRO空语类范畴呢?它们的句法分布有什么关系呢?

胡建华(1997)认为,既然PRO出现在不定式主语位置,讨论汉语是否存在PRO的前提是汉语是否存在不定式小句。胡建华(1997:39)提出了判断汉语不定式分句的标准:

(14)一个小句(clause)被判断为一个不定式句,当,且仅当其主语位置同时满足(a)和(b):

(a)它是一个θ位置(题元位置);

(b)它是一个不可词汇化(lexicalized)的位置。

为此,胡建华(1997:39)指出,汉语存在不定式小句以及PRO,所有PRO位置不可以用词汇性NP来替代。例如:

(15)a.张三设法PRO不抽烟。

b.张三决心PRO不抽烟。

c.她逼丈夫PRO不抽烟。

(16)a.*张三设法他不抽烟。

b.*张三决心他不抽烟。

c.*她逼丈夫他戒了烟。

但是,上面例句中的PRO位置,基本可以添加“自己”,例如:

(17)a.张三设法自己不抽烟。

b.张三决心自己不抽烟。

c.她逼丈夫自己不抽烟。

尽管PRO与“自己”具有相同的语义特征,而且都可以出现在不定式小句主语位置,但是它们的句法地位并不相同。因为,汉语“自己”是一个实词语类,可以占据题元位置,并且具有格标记特征。胡建华(1995)依据“自己”具有[+anaphor, +pron]特征,认为“自己”的D-结构存在形式为“PRO/pro-自己”。“自己”占据NP中心语位置,PRO/pro占据NP的Spec位置。当“自己”是局部约束的照应语时,它为pro-自己,显示了照应语的一面;当“自己”为长距离照应语或用作类指时,它为PRO-自己,所显示的是代词性的一面。在此基础上,胡建华(1998)把“自己”分为照应语“自己”与语内传递语“自己”。

那么,“自己”与pro之间是否存在相关性呢?

根据pro省略参数原则(pro-drop parameter)(Perlmutter 1971;Taraldsen 1978;Chomsky 1981,1982),pro只出现在动词形态比较丰富的语言中,要通过语法一致形态来确定,一般出现在时态句主语位置上。也就是说,句子中的pro具体指代成分可以根据动词或句子判断出来。pro在句子中受到管辖,并带有格标记。由于其具有[-anaphor, +pron]特征,因此,pro与代词相同,必须满足约束原则B,即在管辖域内是自由的。胡建华(1997)认为汉语存在pro,但只是一种边缘现象,是S-结构句法表达式中的填充项。蔡焱(2012)则认为,汉语无主句中的主语均为pro,他们的所指取决于语境,如果没有语境则可以指任何可能事物。pro与代词非常相似,在管辖域内不得受到约束。我们发现,“自己”与pro分布存在相似之处。例如:

(18)a.自己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了。

b.自己不喜欢做,就不要让别人做了。

c.他说自己都不喜欢,还让别人去。

“自己”在做主语时,与代词完全相同,不受约束,而且,在没有语境的前提下,“自己”所指意义非常自由。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己”与pro的用法非常接近。但是,很多情况下,它们并不完全相同。汉语“自己”可以出现在宾语位置,甚至可以出现在定语等非主语位置。例如:

(19)a.他知道张三喜欢自己。

b.张三喜欢自己。

c.张三说自己不喜欢李四。

d.张三说pro不喜欢李四。

e.*张三喜欢pro。

我们发现,汉语“自己”与PRO/pro在句法分布方面存在某种相似之处,但并不相同。如果把“自己”看作是“PRO/pro-自己”的组合体,无法解释“自己”与PRO/pro句法分布上的矛盾。PRO出现在不定式主语位置,pro出现在时态句主语位置。从句法分布位置来看,“PRO-自己”必须出现在不定式小句主语位置,而“pro-自己”必须出现在时态分句的主语位置,可是汉语“自己”还可以出现在宾语位置和定语位置。同时,PRO/pro与“自己”组合没有任何句法依据,因为“自己”的左侧位置既不是不定式主语位置,也不是时态分句的主语位置。另外,Chomsky提到的PRO/pro空语类的指称都能够在句子中被识别出来,这些特征可以概括为指称句内可识别性特征(Intrasentential Referential Identifiability)。(韩景泉1997:5)可是,“自己”有时候可以所指不定成分,并不依存句内信息,那么“PRO/pro-自己”的组合体由于PRO/pro的存在,会导致“自己”必须在句内确定其照应成分,可事实并非如此。例如:

(20)a.自己不喜欢做,pro就不要做了。

b.自己都不做,我会做?

c.*pro都不做,让我去做!?

(20a)中,“自己”所指非常自由,而且pro由于受到全句管辖,尽管“自己”不知道具体所指,但是可以判断pro所指为“自己”。(20c)中,如果主语位置是pro,必然可以通过整个句子判断其所指,但是,无法做到。因此,这里不可能是pro。可见,汉语pro可出现的主语位置也不是任意的,相比较而言,“自己”则自由得多。

通过上面的分析,“自己”与PRO/pro虽然存在句法分布的重合之处,但是它们之间没有本质的联系。而且,也无法通过PRO/pro来解释“自己”所形成的多重动态照应关系。

3.2 “自己”与代词

事实上,代词也具有[+anaphor, +pron]两个特征,在局部约束域内,代词只能表现出[+pron]一个属性特征,而[+anaphor]属性特征只能与局部约束域以外的成分建立照应关系后才能体现出来。可见,汉语“自己”在这点上与代词非常接近,即在局部约束域内,当“自己”[+anaphor, +pron]两个属性特征只表现出[+pron]一个属性特征时,其用法与代词非常接近。但如果“自己”体现出[+anaphor, -pron]特征时,则可视为反身代词。

汉语“自己”与反身代词不完全相同,在有些方面,与代词的分布具有相似性。如:

(21)a.张三i喜欢自己i的照片。

b.张三i喜欢他i的照片。

(22)a.他i的骄傲害了自己i。

b.自己i的骄傲害了自己i。

c.自己i的骄傲害了他i。

上述例句中,“自己”与代词互换而不影响照应关系。通过这一点,也可以发现“自己”的照应特点。可见,“自己”具有代词性。

另外,在一些所谓的“长距离约束”句子中,“自己”均可以与代词互换。例如:

(23)a.张三i说李四相信自己i。

b.张三i说李四相信他i。

“他”和“自己”可以互换,说明“自己”在局部辖域内是不受约束的,因为代词“他”不受约束。这就产生了“自己”有时候受约束,而有时候又不受约束的矛盾。可以假设,汉语“自己”作为代词时不受约束,而作为反身代词又受约束。

但是上述例句表明,尽管在一些照应关系下,“自己”和代词可以互换,但是其照应范围却完全不同。“自己”只能是语内照应,例如(23a)中,“自己”只能照应语内成分,要么是“张三”,要么是“李四”,而不能是其他语外成分。但是,代词却不同。(23b)中,代词“他”绝不可以照应“李四”,但可以照应“张三”。同时,“他”还可以照应语境中的其他成分,如“王五”等。

可见,处于宾语位置的“自己”必须从语内寻找照应成分,这与代词完全不同。

(24)a.张三被李四在自己的家里打死了。

b.张三被李四在他的家里打死了。

这个例句中,“自己”既可以照应“张三”,也可以照应“李四”。即便使用代词“他”加以替换,仍旧存在双重照应的问题。这是因为,古汉语中“自”从来不做定语,而“己”可以做定语。因此,“自己”做定语时只能倾向“己”了,也就是代词的用法。如:

(25)a.他和自己的太太一起去了北京。

b.他和他太太一起去了北京。

c.张三说李四喜欢自己的照片。

d.张三说李四喜欢他的照片。

上例中,“自己”等同于代词。但是,不能说“自”不起作用。如:

(26)张三被自己的好朋友骗了。

张三被他的好朋友骗了。

例句(25)中,“自己”只能指向“张三”,但例句(26)中“他”可以是别人。因此,“自己”还是与代词有区别的。它们的照应域大小不同。如果句子中存在可照应成分,“自”规定了“自己”的照应语必须是语内照应,“自”束缚了代词“己”的照应范围,其照应关系只能与语内的相应成分建立照应关系,而不可以建立语际照应关系。代词的照应域更宽泛,这一点“自己”与代词是不同的。

3.3 “自己”与“代词-自己”组合

汉语中“自己”前面可以与代词组合使用。然而,“代词-自己”组合不但没有使问题得到解决,而且使本来简单的照应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如:

(27)a.张三喜欢自己。

b.张三喜欢他自己。

c.张三喜欢他。

(27a)中,“自己”只能照应“张三”,而(27b)中,“他自己”却具有两种解读,即可以照应“张三”,也可以照应其语域以外的成分,“自己”始终与“他”构成照应关系。在(27b)“他自己”中,由于“自己”的出现,使得代词“他”可以与主语“张三”建立照应关系;但只有代词而无“自己”,如(29c),就无法与主语“张三”建立照应关系。这说明“代词-自己”内部的核心成分是变化的。再如:

(28)张三i说李四j不相信他i/j自己i/j。

例句(28)中,“他自己”有了3种解读,可以照应“张三”,也可以照应“李四”,甚至可以照应语外成分。因此,“代词-自己”组合不但没能解决“长距离约束”问题,而且由于代词“他”的出现使得照应范围扩大。可见,“代词-自己”组合与“自己”的照应关系也不同。代词的出现,使得“他自己”的构造有了两种分析模式,即可以是代词用法,也可以是反身代词用法。

我们可以通过添加不同的代词达到“自己”指称变化的目的。如:

(29)我知道你在说张三不相信自己。

(30)a.?我知道你在说张三不相信我自己。

b.我知道你在说张三不相信你自己。

c.我知道你在说张三i不相信他i自己i。

可见,“自己”前面允许一个位置来明确所指。我们认为,就是这个位置导致了“自己”照应关系复杂多变的问题。而且,我们还发现,上述句子可以删除“自己”。如:

(31)a.我知道你在说张三不相信我。

b.我知道你在说张三不相信你。

c.*我知道你在说张三i不相信他i。

d.我知道你在说张三i不相信他j。

上述句子删除“自己”以后,仍然成立,原因在于代词在域内不受约束,而上述句子满足了这一条件。但是,由于(31c)违背了这一条件,所以不成立。但是,(31d)则满足这一条件,因为这里“他”指称该句之外的某一成分。即便,(31d)改为下面的句子,同样可以指称句子以外的成分。如:

(32)李四i知道王五j在说张三k不相信他l。

那么,如何解释“他”和“自己”的内在句法关系?我们发现,“他自己”建立两种照应关系的句法特征不同,即省略成分不同。如:

(33)a.他i相信(他i)自己i。

b.他i相信他j(自己j)。

(33a)句中,只能省略“他”,而(33b)句中只能省略“自己”,否则两个句子不合语法。如:

(34)a.*他i相信他i。

b.*他i相信自己j。

另外,即使“自己”处于定语位置,同样会有上述特征。如:

(35)他喜欢自己的照片。

(36)a.他喜欢他自己的照片。

b.他i喜欢(他i)自己i的照片。

c.他i喜欢他j(自己j)的照片。

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在于上述例句中“自己”必须受到约束,而代词“他”必须是自由的。因此,我们认为,既然上述两个句子的句法分布和省略特征不同,必然说明他们的句法位置是不同的。省略成分没有占据主要的位置,这一位置必然不是中心语位置。因此,我们认为上述两种照应关系一定是“他自己”的构造具有两种句法关系:一个是Spec-Head关系,而另一个是Head-Comp关系。

“代词+自己”组合说明,“自己”的左侧有一个位置,可以恢复使用代词,在一些情况下,可以帮助消除动态照应关系,形成照应阻隔。但是,在同为第三人称并具有相同性、数等语法范畴信息时,这个代词不起作用。但是,代词有利于分析“自己”多重照应问题。因此,可以通过这一设想提出,“自己”左侧有一个自由空语类成分e,它是一个自由变量,该空语类受到一定的控制,并与“自己”保持一致的句法语义关系。

4.DP结构及语链约束假设

Chomsky(1981)在提出管辖域(Governing Category)这一概念时指出,管辖域是含有管辖语或主语的NP或者是S,这里的NP是DP,那么DP的主语自然就是DP的Spec上的成分。

Chomsky(1986)指出,照应语的管辖域指一个包括中心语、主语和补语的、可以体现一切语法功能的最小的“完整功能体”(complete functional complex, CFC)。那么,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句子TP和部分名词短语DP。那么,汉语“自己”的构造应该是一个有自己主语的名词短语DP。

Xu(1986)提出了自由空语类的范畴,其特点是它们的指称完全自由。这一假设所隐含的观点在汉语、日语、韩语等语言中,该空语类没有内在的支撑,其支撑是由语境决定的。例如:

(37)孩子i以为妈妈要责怪e了。

(38)小偷i以为没人看见e。

可以发现,这里e的指称可以是主句主语,也可以是语境当中的预设成分,但不可能是局部约束域中的主语成分。我们可以通过添加复现代词来进一步解释。如:

(39)孩子i以为妈妈要责怪他了。

(40)小偷i以为没人看见他。

上述例句可以通过复现代词来完成空语类的位置填充,但依旧没有限定空语类e的自由照应属性,从这个角度来看,e与代词的用法非常接近。另外,该位置可以通过“自己”来部分还原e的所指变量。例如:

(41)孩子i以为妈妈要责怪自己了。

(42)小偷i以为没人看见自己。

另外,自由空语类e可以出现在主语位置。例如:

(43)a.e不想来,pro就不要来了。

b.自己不喜欢,pro就不要给别人。

c.e不爱来,我还不喜欢去呢?

d.自己不爱做,我更不爱做。

e.你不喜欢e,就不要见e。

f.你不关心自己,我会关心e。

g.老师虽然喜欢自己,我也要更努力才行。

h.老师喜欢自己,你也要努力才行。

我们发现,上述例句中做主语的自由空语类e的指称成分是自由的,“自己”的指称成分也是自由的;但是,宾语位置的自由空语类e要比“自己”自由得多。毕竟“自己”是一个实词语类,其使用受到句法语义限制。

我们认为,汉语“自己”在句子中是“e-自己”组合结构,“自己”前面存在一个自由空语类e。“自己”的照应意义决定于e的指称。例如:

(44)——他爱惜自己吗?

——他爱惜e。

这里的空语类e不可能是pro,也不是代词“他”,而是指“自己”。

本文基于Abney(1987)的DP假设,提出汉语“自己”并不存在所谓的“长距离约束”。“自己”可以照应局部辖域以外的成分,并且照应关系不定的原因就在于e的自由程度。“e-自己”组合在DP内部分布在不同的位置,进而影响了“自己”的具体表现形式。自由空语类e和“自己”建立了语义约束链条,实现了不同的照应关系。

自由空语类e与“自己”在句子中的角色分担取决于二者在DP结构中的位置。这种位置关系有两种:

(46)a.张三i喜欢ei自己i。

b.张三i说李四j知道王五i喜欢e自己i。

c.张三说e自己不喜欢做就不要让别人做。

d.e自己不喜欢,就不要让别人做。

例句(46)中,处于宾语位置的“自己”,如果“自己”占据D位置,那么,它一定照应最小辖域内的成分,如(46b)中“自己”照应“王五”的情况。此时,e的指称由于“自己”作为中心语,必须与“自己”保持一致。因此,“自己”限制了e的自由性。当e占据D位置时,e的指称是自由的,“自己”与e保持了一致,通过e与前面可照应成分建立了语链照应关系,如(46b)中,“自己”照应“张三”或“王五”的情况。至于“自己”做主语时,由于其左侧e的自由照应,使得整个“e-自己”组合指称非常自由,如(46c)和(46d)的情况。

自由空语类e本来不能对“自己”进行约束,但是它受到一个先行项约束以后,通过自由空语类e与“自己”建立了语义链条,对“自己”进行约束。

5.结论

“自己”与英语反身代词属性不同,汉语“自己”的句法语义属性是其照应关系复杂化的关键,句内可照应成分的数量也是“自己”能够建立多重照应关系的重要原因。但是根据“自己”的分布以及与代词及“代词-自己”组合分布来看,“自己”左侧有一个空位置可以帮助代词复原。而这个空位置就是自由空语类e,它的众多用法与代词非常接近。通过自由空语类e的引入,它与“自己”构成“e-自己”,通过DP结构来确定内部成分的关系,可以有效地解释汉语“自己”的多重照应关系问题,进而使理论得到了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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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马应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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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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