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歌文本解读中的“解构”与“建构”
——以穆旦《春》为例
2015-03-14张剑云福安六中福建355017
⊙张剑云[福安六中, 福建 355017]
穆旦研究小辑
浅谈诗歌文本解读中的“解构”与“建构”
——以穆旦《春》为例
⊙张剑云[福安六中, 福建 355017]
本文直视当前现代诗歌教学中的困境与诗歌文本的言语特性,指出文本细读是实现诗歌有效阅读与教学的独一途径。以《春》为例,从文本“解构”与意义“建构”的角度,尝试完成了对诗歌作品的有效解读,从而为高中语文课堂中的诗歌教学提供借鉴。
现代诗歌 文本细读 解构 建构
文学经典总是以一种天衣无缝的完美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读者往往能感受到其妙处,却说不出具体的好处,阅读只是似懂非懂、囫囵吞枣。甚至于语文教师在教学中也常常陷于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困境。因而,文学教学常常走向无效分析。孙绍振有感于中学教师面对经典作品的困境,指出只有“打破形象天衣无缝的统一,深入形象深层的、内在的矛盾中”①,有效的分析才能达到。文学阅读不能脱离文本,必须进入文本,才能实现阅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学现代诗歌的阅读教学必须与文本细读结伴同行。
文本细读最早是由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克林斯·布鲁克斯提出的一种文学批评方式,顾名思义,就是仔细认真地阅读作品的文本,将文本进行细致缜密的分析与注释。其内涵大致为:“审慎地阅读作品的每一个词,揣摩它的本义与言外之意(暗示与联想),注意词句之间的微妙的联系,从这种联系中把握单个词的意义。不仅是词义,像词语搭配、句型选择、语气、音律、比喻和意象等,都属于他们仔细推敲的对象。剖析这些局部因素又是紧紧围绕作品本身的篇章结构进行,局部问题一解决,整体的面貌也就勾勒出来了。一部作品艺术价值的高低,全在于它的各个局部的形式因素是否构成一个复杂而又统一的有机整体。”②在英美新批评的背景下,文本细读作为一种作品的研究方法,其目的和意义被牢牢锁定在文学文本的解读,尤其是对诗歌的解读中。
诗歌语言是诗人将独特的生命体验以某种复杂而又矛盾的方式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协调的整体。这就使诗歌语言既是一种充满“召唤”的结构,又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整体。新批评的学者们就倡导“诗中的每一个词都必须细究详察,不仅明白它的本意,还要仔细探索它能引申的所有暗示意义,既要从局部掂量它,又必须从整体上把握它。这样,才有可能深入诗歌语言的‘非真实’陈述的奥妙及其精微之处”③。这一过程实际上是读者对作品进行“解构”的过程。但同时,也是对作品意义进行重新“建构”的过程。
德里达提出了解构主义,其“解构”是指“‘解析’文本之构,从中多向度地‘释放’出有意义的力量”。“旨在焕发出文本的多重意义,不让一种解释排除其他可能的多种解释。”④其实,就是指深入文本内部实现对文本的多角度、多层次的阐释,否定了文本的中心意义,强调了多种阐释合理并存。而“建构”则是“解构”之后的归宿,是读者依据自身的认知程度对文本内涵产生的所能达到的欣赏高度,是指在文化背景、生活体验与思维能力等方面都存在不同的读者对作品意义的重新自我生成。
语文版高中语文课本曾选入穆旦的《春》,对于这篇作品的教学,许多老师都很茫然,除了将教参中的结论照搬给学生外,或者引导学生反复诵读外,就再也不能给予什么了。在教学中,教师可以告诉学生穆旦的生平、创作背景,也可以告诉学生这首诗歌充满了象征性和隐喻性。“体现了现代派的许多特征:敏锐的知觉和玄学的思维,色彩和光影的交错,语言的清新,意象的奇特,特别是这一切的融合无间。”但不能直接告诉学生:“这不是一首一般的描写春天的诗,而是一首借助于春天到来时的景象,描述青春的觉醒、反抗和渴望的诗。”⑤教师应该通过语言的分析让学生悟到这一点,甚至于更多。文学教学的意义永远体现在思维过程中。分析诗歌的语言,引导学生发现语言的悖论所构成的张力,从而突破这种表象的协调,走进诗歌,这就是解构诗歌的过程。它是实现诗歌文学阅读的开始。
下文即以穆旦的《春》为例,直观呈现其“解构”与“建构”并存的文本细读过程:
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反抗着土地,花朵伸出来,/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如果你是醒了,推开窗子,/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蓝天下,这永远的谜蛊惑着的/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你们被点燃,卷曲又卷曲,却又无处归依。/呵,光,影,声,色,都已经赤,/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⑥
第一句:“绿色的火焰在草上摇曳,/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火焰”应该是红色的,那么,“绿色的火焰”显然就不是“火焰”,它应是一种隐喻,那么,这样一种在草上摇曳着的绿色的火焰,诗人可以借它隐喻什么呢?是春天?是希望?是生机?或者是一种自然的伟力?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学生应该有自己的理解,而老师只是提示与引导罢了。“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他”是指谁?是诗人?还是假想中的一个人?还是前句诗中所指的“绿色的火焰”?“你”呢?是花朵吗?如果是指花朵,那么,整句诗,是否可以理解为:春天的生机带来了花朵,花朵是生命的象征,就如诗人曾在他的诗作《我看》中这样写道:“像季节燃起花朵又把它吹熄”,季节主宰了生命的产生与消逝,如果可以这样理解,那么,“渴求”与“拥抱”又泄露了诗人怎样的内心的秘密?
第二句:“反抗着土地,花朵伸出来,/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花朵从土地中生长出来,本来就是一种自然的现象,然而,在作者的心目中,花朵却是反抗土地而生的,是土地的坚定的叛逆者,是受到了“绿色的火焰”所感召的,显然,在这儿,“土地”与“花朵”都有着独特的意义。那么,他们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对于自然、季节,风就是其本身,它所带来的是烦恼,也有快乐,它涵盖着世俗评价中所有的一切——“好与坏”“善与恶”“幸与不幸”,也就是生活本身。花朵伸出来了,感受着这一切。因而,与其说土地对于花朵是一种限制、约束,何尝又不是一种保护呢?然而,花朵还是伸出来了——呈现出来了。似乎有一种不可扼制的力量,促使它承受着苦难也享受着快乐。于此,我们可以再一次思考,对花朵的内涵做些猜想。
第三句:“如果你是醒了,推开窗子,/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如果你是醒了”,“你”又是谁?是人还是物?是特指还是泛指?是诗人假想中的读者还是诗人假想中的自己?一切似乎都存在可能。而“醒”则暗示着一种状态的改变,是由无意识到有意识,由被动到主动吗?或者还有别的变化?“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欲望”是抽象的,是不可视的,但诗人笔下的欲望不仅是可视的,而且是美丽的、丰富的、旺盛的。是否,是诗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向我们泄露他一直含蓄守护的内心的秘密——欲望,人的美丽的欲望?花朵是美丽欲望的象征吗?联系起上文,是否可以做出如此的推测?如果可以,也许就可以理解“绿色的”为什么可以是“火焰”,“花朵”为什么要“反抗着土地”。
第四句:“蓝天下,这永远的谜蛊惑着的/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你们被点燃,卷曲又卷曲,却又无处归依。”“这永远的谜”,什么可以被诗人称为天底下“永远的谜”呢?是生命吗?所谓“谜”就是一种引人猜想、探寻的未知事物,而“蛊惑”则是一种对于人的精神、意念的诱惑。谜是永远的,也就意味着诱惑是永恒的,而被深深迷惑的则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我们”是指谁呢?是哪一群体呢?“二十岁”是年轻的,那么是否就指代了一群年轻人呢?一群和我们的学生一样的年轻的人吗?他们拥有“紧闭的肉体”,“紧闭”意味着不开放、拒绝、保护……而那“泥土做成的鸟”是否就如神话中女娲捏土造人一样,被赋予了生命。“你们被点燃”,“点燃”再一次暗示了一种状态的变化——由沉寂走向燃烧,由平静走向沸腾,而“你们”指的又是什么呢?是紧闭的肉体吗?是泥土做成的鸟吗?如果是,那么是否意味着肉体不再紧闭,鸟儿开始歌唱呢?而更远一点思考,也许就是年轻的人们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欲望,——人的欲望被唤醒!是吗?“卷曲又卷曲”,这可以理解为事物受到的热烈的燃烧。——欲望不仅被唤醒,而且更成为一种生命的象征,进而生长,愈加强烈——生命寻求欲望的满足,而又不能被满足,于是生命便陷入痛苦之中。
第五句:“呵,光,影,声,色,都已经赤 ,/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光,影,声,色”是指什么呢?按照前文的思路也许可以指人的欲望的呈现方式,多样、丰富而精彩,“赤裸”是什么呢?是一种袒露,一种毫无保留的袒露。这是否也意味着青春的欲望全面苏醒之后而又无所归依,于是,便体现为“痛苦”,然而“痛苦”并不是一种毁灭与绝境,而是一种化蛹为蝶的痛苦的希望。这就如诗人所期待的——“等待伸入新的组合”。
这一阅读过程就如德国心理学家弗洛姆所说的“他们用心听,但不关注听,而是以积极和创造的方式去接受和回答,他们听到东西又激活自己的思维过程,此时此刻,新的问题,新的想法,新的观点纷至沓来”⑦。在解构文本的同时,重新建构文本;在充分理解诗歌内涵的基础上,欣赏诗人所呈现出的情感之美、思维之美和智慧之美。可以说,“解构”是一种手段,而“建构”则是终极追求。
① 孙绍振:《孙绍振如是解读作品》,福建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43页。
②④ 傅修延:《文本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版,第35页。
③ 赵一凡、张中载、李德思主编:《西方文论关键词》,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685页。
⑤⑥ 语文出版社教材研究中心编:《普通高中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必修)·语文·第一册〈教师用书〉》,语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180-183页,第44页。
⑦ 林方主编:《人的潜能和价值》,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331页。
作 者:张剑云,福安六中语文教师。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