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胡万林再涉命案被判15年

王羽

曾在上世纪90年代名噪一时的“神医”胡万林再次站到了被告席上，罪名仍然是非法行医。22岁的大学生云旭阳参加胡万林的养生班培训，在服用了由胡万林等人提供的“神药”之后死亡。11月19日，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胡万林等人非法行医案公开宣判，以非法行医罪判处胡万林有期徒刑15年，并处罚金20万元。

“神医”再涉命案，监管难辞其咎。同时“神医理论”始终有号召力，既反映了卫生医疗科学常识的宣传乏力，也折射了“看病难”“看病贵”的现实难题。唯有将这些环节一一打通，才能消除“神医”们赖以生存的空间。

【案件】

大学生倒在神医“医术”下

2013年8月31日，22岁的大学生云旭阳等人参加了胡万林在河南新安县组织的“吐故纳新疗法”养生班培训。在服用了由胡万林等人提供的“神药”之后，云旭阳随即出现呕吐、脱水等症状，最终死亡。随后，胡万林等4人因涉嫌非法行医罪被警方刑拘。

根据检方指控，2011年12月，胡万林将吕伟收为弟子。2013年8月19日，胡万林和吕伟一起在药店购买了芒硝，并在吕伟家中配制成芒硝水。之后，吕伟指使胡万林的弟子唐孟君联络人员进行培训，被告人贺桂芝负责根据吕伟、唐孟君的安排收取每人200元的食宿费。

“神医”招募弟子，吸引了不少人慕名而来，云旭阳正是其中一位。据新华社报道，早在2011年，大二学生云旭阳便放弃了黄河科技学院建筑学的学业，开始专心寻访学习中医。机缘巧合，他辗转接触到了胡万林的自然疗法理论，并逐渐为之痴迷。

2013年8月30日，怀揣1000块钱的云旭阳来到洛阳参加慕名已久的“大师”胡万林授课的培训班。虽然距培训班通常的“赞助费”1万元相去甚远，但“大师”仍然接纳了他，并带领11名学员赶到新安县龙潭大峡谷的一家宾馆开始了为期7天的学习。

谁知，教学进行到第二天便发生了变故。据洛阳市人民检察院公诉，当天下午，跟随胡万林上山认草，并聆听了其“吐故纳新”疗法之后，学员们便开始服用其调制的“五味汤”。按照胡万林的理论，服用由咖啡、白糖、盐、酱油和陈醋兑水后调成的“五味汤”后，再大量喝水，喝到腹胀，再把水吐出来，反复进行直至把体内的病毒排出体外，再补充清水，可以达到祛病强身的目的。然而，云旭阳按照胡万林传授的方法照做后出现呕吐、抽搐、昏迷等症状。

得知这一情况后，胡万林拿出自行调制的药水让吕伟等人给云旭阳施救，吕伟、贺桂芝和唐孟君等人拿到药水后按照胡万林的指使，采取灌药水、往身上浇水等方法抢救云旭阳。最终，云旭阳经抢救无效死亡;另一名学员农鸿源也出现昏迷症状，被送往新安县人民医院抢救后脱险。

经鉴定，被害人云旭阳符合因饮用含芒硝（类）的液体后引起恶心、呕吐等，合并肠炎和上呼吸道感染导致机体脱水、水电解质平衡紊乱和急性呼吸循环功能障碍而死亡的征象。

公诉机关认为，胡万林、吕伟、唐孟君和贺桂芝等4名被告未取得医生职业资格非法行医，应以非法行医罪追究刑责。

【庭审】

否认非法行医辩称是救死扶伤

去年9月2日上午，胡万林等4名被告走进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庭接受审判。庭审中，是否在“五味汤”中添加了芒硝成为辩论焦点。芒硝为强烈泻药，可治疗水肿等疾病，但用法不当易造成人体脱水，甚至危及生命。上世纪90年代，正是凭着“一把芒硝走天下”，胡万林博得了“神医”名号，也治死了多位病人。

法庭上，胡万林等被告坚决否认在“五味汤”中添加了芒硝。他还称，自出狱后他就不再给人看病，更不会用芒硝给人看病。然而，河南科技大学司法鉴定中心鉴定结果显示：云旭阳符合因饮用含芒硝（类）液体后引起恶心、呕吐等，合并肠炎和上呼吸道感染导致机体脱水、水电解质平衡紊乱和急性呼吸循环功能障碍而死亡的征象。

据《京华时报》报道，庭审现场，胡万林等4名被告对指控内容一味否认，或者互相推诿，认为和自己无关。胡万林辩称“五味汤”的配料是白糖、盐、陈醋、酱油和咖啡，没有害处，自己也经常喝。他自称是自学的医学知识，没有老师，但曾在山上遇见过“源头老人”，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在救死扶伤。至于芒硝，他多少年来都没有买过。

其余3名被告吕伟、唐孟君和贺桂芝互相推诿，否认自己是“非法行医”，甚至和胡万林一样，不认可云旭阳的死亡原因鉴定意见。胡万林称“鉴定不科学”，贺桂芝说“鉴定人不是医生，说的关于抢救措施不该采信”。

虽然胡万林等被告人极力否认芒硝的存在，但是，庭审现场法庭出示了胡万林和吕伟前往药店购买芒硝，以及其他被告人关于胡万林调制芒硝水的供述等证据。

庭审现场的另一个焦点是，胡万林等4名被告人开设“养生班”，他们的行为是否属于非法行医。胡万林的辩护人称，胡万林没有给人坐诊开药，也没有诊疗行为。另3名被告人的辩护人也称，他们的行为不具有非法行医的特征，指控罪名不能成立。

央视报道称，事实上，对胡万林以什么样的命名起诉，在庭审之前外界也曾有争议，比如，受害方要求追究胡万林等人故意杀人责任。 除了刑事诉讼之外，原告代理人也当庭表示，被告胡万林2000年因非法行医罪被司法机关判处有期徒刑15年。2011年，刑满释放后仍不思悔改，改头换面以养生大师的名义到底招摇撞骗，应受到刑法的严厉制裁外，还应当对原告承担全部的赔偿责任，要求判决4被告连带赔偿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各种经济损失110万元。

当天的庭审一直持续到了晚上9点，法庭并未当庭进行宣判。直到11月19日，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胡万林等人非法行医案公开宣判。

法院认为，胡万林未取得医生执业资格，伙同被告人吕伟、唐孟君、贺桂芝以开办“培训班”的名义进行非法行医活动，造成他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均已构成非法行医罪。遂以非法行医罪判处被告人胡万林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并处罚金20万元;判处被告人吕伟有期徒刑11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并处罚金10万元;判处被告人唐孟君有期徒刑3年，并处罚金3万元;对被告人贺桂芝免予刑事处罚。四被告人共同赔偿附带民事原告人各项经济损失共计85889元。宣判后，被告人胡万林、吕伟当庭表示上诉。

【生平】

大半人生陷囹圄

在这起案件中，除了案情本身的纷纷扰扰。公众关注的还有“再次”这个词，这已是胡万林第四次接受审判。

胡万林，原名胡震杰，四川省绵阳人，1949年12月12日出生。先后从一个乞丐、囚徒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神医”，然后再到一个囚徒。1974年，胡万林因为犯了反革命罪被判15年有期徒刑，1980年被释放。两年之后，1982年，胡万林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后于1997年提前释放。

有媒体报道称，在第二次服刑中，胡万林因在狱中为人看病、求医者甚多而被媒体连续报道，1997年出狱后，他在多地医院为人看病，被一些追随者鼓吹为“当代华佗”。随后，多名患者因服用他的含芒硝药物而死亡，胡万林也于1999年1月被依法逮捕。2000年，商丘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非法行医罪判处其服刑15年，经过两次减刑后，胡万林于2011年12月11日刑满释放。

90年代，胡万林是因为“神医”而名噪一时，15年前，正是因为治死了包括漯河市市长刘法民在内的多人后，有了2000年9月30日河南商丘中院因为非法行医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经过两次减刑后，胡万林于2011年12月11日刑满释放，未料出狱后的他重操旧业，时隔不到3年，2014年9月2日，河南洛阳中院一审开庭，又一次是涉嫌非法行医罪。

在这次的庭审中，胡万林说自己出狱后“有饭时，吃饭，没饭时，就吃土吃草”，“喝水有时能喝几十斤，有时能喝一百多斤”，言论十分荒谬。然而，这套谬论却早在他出狱前就已经开始在网络上传播。

这“得益”于他服刑期间纳入门下的一位徒弟佑帅旗，而此次，同他一起站在被告席上的吕伟则是其“理论”的另一名积极宣扬者。据媒体报道，吕伟通过其前夫结识胡万林，并尊其为“养父”。胡万林将吕伟改名为“灵伟”，并收为弟子。出狱后，在这两位徒弟的张罗下，胡万林的足迹遍布四川、江苏、浙江、广东、北京等地，河南则是其授课最为集中的地方。

吕伟等人在网络上大肆吹捧胡万林有满腹天地自然知识，要孝敬天下众生。每篇文章后边都有“耕耘先生可治疗糖尿病、白血病、艾滋病及各类癌症”等内容，宣称胡万林用五味疗法免除吃药、打针等传统治疗方式带来的痛苦，并留下联系电话，以此吸引公众。胡万林那些荒诞的理论也经由网络传播，吸引了新的追随者。

【追问】

“神医”为何总有市场？

在整件事中，人们不禁要问，这样的伪神医为何总有市场？出狱后，胡万林的活动并不隐秘，随便用网络一搜便可见到，但对这样一个有过犯罪前科的“神医”在网络上公开贩售谬论，为什么没有任何部门对其进行监管和干预？

《京华时报》评论员文章指出，追溯胡万林的成名之路，不难发现他背后有诸多推手。比如，当年他还在新疆服刑时，某些媒体就已开始“造神”;再比如，作家柯云路1997年出版的70万字巨著《发现黄帝内经》，浓墨重彩地将胡万林包装成了“当代华佗”;在的“养生班事件”中，也有专人负责对胡万林进行包装，并开班收钱。事实上，胡万林、张悟本、刘弘章等伪神医，都是一些利益团体忽悠人的“金字招牌”。

在这次的案件中，通过编制“神医”光环来敛财，也是胡万林再次被追捧而“江湖崛起”的重要原因。新华社报道称，当被警方问到是否相信胡万林的理论时，吕伟承认：“相信并宣扬胡万林的理论，主要还是想利用他的名气办培训班挣些钱花。”面对法庭上的云旭阳父母，吕伟多次表达歉意，但歉意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

在惋惜之余我们更需反思，这样的“神医”频频出现，医疗领域的市场混乱和管理缺位难辞其咎。很多开医馆、出书的“神医”，理论基础都源于自学或“祖传”的行医知识，并没有医学常识和行医资质。加之监管部门审查不严、发现问题后处罚不力，这客观上纵容了“伪神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胡万林的13年牢狱期间，张悟本、李一、王林等“神医”“高人”一直呼风唤雨。网络、电视上随处可以见荒诞医疗广告，社会上之所以仍然有人有病乱投医，说明卫生医疗宣传工作做得还不到位，这确实是一个既诡异又危险的信号，正所谓科学不立，则怪力乱神四出;而胡万林“喝水能治病”的骗术之所以仍有人信，部分原因在于“喝水”是最廉价的“治病手段”。药价昂贵、看病难问题仍然存在，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问题环节尚未打通，才使得“神医”找到了生存的空间。

由此可见，如果监管部门不动真格对非法行医乱象严肃整顿，如果没有科学精神的树立、没有医学常识的普及，或许“神医”就无法真正退出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