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炖鸡面
2015-03-12郑听雨
郑听雨
在市中心不远处有一条南大街,街上有一间炖鸡面馆。面馆很大,门口有一个玻璃窗,是柜台兼外卖部,卖些卤肉、香肠。一节节香肠,密密匝匝的,像水管一样绕来绕去。
吃面要先买票,不同口味买不同颜色的票,共有七八种颜色,票面上印着一两二两三两。卖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很胖,脸上的肉好像随时要掉下来。大家叫他胖妹。她坐在香肠下收钱,撕票,抽烟,庞大身躯显出一股威慑力。
有时候,你说,要二两炖鸡面。她眼皮都不抬一下,说,没有了。你问,还有别的什么。她眉头一蹙,说,就这些。决不多说半句话。你只好随便指着一沓票说,这个,来二两。
胖妹嗓门粗粝,声调急促。她说的是地道方言,给人一种急不可耐的感觉。后来才知道,这种急促的发音就是普通话里消失了的“入声”。没人在意胖妹的态度和音调,大家来这里,只为吃一碗炖鸡面。店里生意向来很好,尤其周末,总是排起长队。全城找不出一家面馆比它味道更好。
一个周末,我进城去玩。表哥说,还没吃过南街炖鸡面吧?“保证以后想起都流口水。”来到面馆,果然满满当当。表哥朝着窗口说,要两个二两炖鸡面。胖妹坐在里面,收了钱,没吭声,扔出两个塑料牌子和一把钞票。表哥说,咦,怎么变成牌子了,票呢?胖妹仰着脸,吐着烟圈,懒得回答。表哥说,两个二两炖鸡面哦,莫搞错了。胖妹说,不是炖鸡面是啥子嘛!语速飞快,说完眼睛一翻,头扭向一边。表哥有点不高兴,但没说什么。我们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很快面端了上来,汤色金黄,鸡肉细碎,葱花浮午盏,金钩沉浅底,香气扑鼻。我挑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顿时惊住了。天啦,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面!不到5分钟,面汤都喝得不剩。我说,想再吃一碗。表哥说,好,我去买票。我在店里等了一会,突然,听到一声怒吼,是胖妹:老子就不卖给你!大家把头伸向门口。轰!玻璃碎了,一捆香肠砸下来,人们尖叫着躲开。我跑到门口,看到表哥手里提着一只凳子,血从袖口流下来。
许多年后,“舌尖体”火了。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部介绍这个城市美食的纪录片。其中一集“舌尖上的炖鸡面”,老板娘在镜头前笑容可掬地说,20年啊,都是回头客,不容易哦……她瘦了,不再惜字如金,但声调没变,还是一口烟嗓,说着短促焦人的“入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