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徐铉《萧庶子诗序》中的诗学观念
2015-03-12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100000
许 慧(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 100000)
一、诗缘情
(一)从“诗言志”到“诗缘情”
中国古代诗论在发展过程中似乎从一开始便走向两条路子。一条路子是所谓“诗言志”,另一条是则是“诗缘情”。在中国文论中,由于“志”长期被解释为符合伦理道德规范的思想,“情”则被视为与政教对立的“私情”,因而在古代诗论中常常出现“言志”与“抒情”的对立的情况。“诗言志”和“诗缘情”的联系与区别是文论史上一个永恒的论题。一般来说,我们还是会把他们区别看待成有着重要区别的文学观念。然而随着对中国古代文学史的研究,我们不难发现 “志”与“情”实质上是一个东西,“情”中有“志”,“志”中也包含有“情”。但无可否认的是中国古代诗论中的确存在这两条路子,并且两者有时发生激烈的争辩。纵观整个文学史,出现这种现象归根结底是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统治者要求诗歌发挥不同的教育作用,因而是不同的政治思想要求在文学理论上的反映。
“诗言志”是早期的诗歌理论,它在我国文学理论批评上的影响源远流长。朱自清先生认为它是中国历代诗论的“开山的纲领”(《诗言志辨序》),清人刘毓菘曾说:“千古诗教之源,未有先于‘言志’者矣。”(《古谣谚序》)它对后代的文学理论产生了长久的影响。尤其在两汉这个被儒家经学统治的时期,“诗言志”占据着整个汉代统治王朝的核心地位。汉儒们更加强调诗歌的人伦教化作用。
(二)诗言志的内涵和局限性
从最早的《尚书尧典》:“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到汉儒提倡的“发乎情,止乎礼义”到“发愤著书”“不平则鸣”等历朝历代的文人对诗歌与人的情感的关系的一系列阐释都没有脱离开“诗言志”。因而“诗言志”之内涵也不断变化的。从字面意义上来说,“诗言志”即诗歌是用来表达诗人志向的。因而,“言志”曾被认为是诗歌的最主要的功能和和本质特征,“志”的内涵也是十分丰富的,这其中既包含了德行、政事、治身、治国、伦理、教化等内容,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也关乎着国家的兴亡、社会的盛衰、风尚的优劣等等。虽然“诗言志”的内涵包含有诗人作家的情感的因素,但在实际运用中却更加趋向于思想志向方面。“诗言志”力求发挥诗歌的道德规范作用,使之为统治者的政治服务,成为统治者无形的统治工具,这样的诗歌审美态度必然忽视了诗歌的审美特征,忽视了宝贵的诗性,而且淡化了情对诗歌作品的重要作用。因而,不得不说“诗言志”说是有着明显的局限性的。“缘情”说随着文学史车轮的前进应运而生,它是文学创作的必然结果。“诗缘情”的形成可追溯到两汉之后的魏晋南北朝时期。
(三)徐铉“诗缘情”的文学思想
南唐时期文学重抒情的倾向,在徐铉的文学思想和诗论表述上得到很好的体现。他的这篇《萧庶子诗序》恰如其分地体现出其最重要的诗学观点——“诗缘情”。他在文中是这么说的:
人之所以灵者,情也。情之所以通者,言也。其或情之深,思之远,郁积乎中,不可以言尽者,则发为诗。诗之贵于时久矣。
不用现代文来翻译这段话的话,而用诗歌的审美性去解释其中的内涵是十分得当的:诗最重要的特征是“通情”,也就是“沟通情感”,正是情的表达体现出人的灵性。在他看来,人不仅有内在情,而且可以通过“言”这个桥梁得以表述他说;他说“情之深,思之远,郁积乎中,不可以言尽”,而这正是“诗之贵于时”的原因。相对其他的表达方式,能够把情更好的表现出来的载体也就是“诗”了。在徐铉的这段话中不难看出,与其说是对人的赞扬不如说是他对“诗言情”高度褒奖。同时,在这段话中,他也指出了言情意三者之间的关系,那就是“言不尽意”,正是因为情和意的不可言说性,因而要用诗来表达出来,由此可见,徐铉对“诗缘情”的大力提倡。
徐铉“诗缘情”的文学思想的产生是有其历史原因。就当是的社会背而言,五代时期文学思潮的发展方向和主要倾向是缘情。这是因为唐末五代时期一直处于战乱之中,西蜀和南唐则是相对安宁的,统治者寻欢作乐、歌舞升平,上有所行下必甚焉,整个社会大环境亦是如此。文人们既然无法为国效力便沉溺于花前月下,把目光转向对美女对花酒对情的描写上。徐铉和他们一样经历了故国沦丧的痛苦,活在新朝代有着复杂的情感,他们创作的只要目的是为了娱乐和消遣。五代诗歌并没有取得与五代词相同高的地位,但是它们在描写和抒情方式上有着相似的特点,尤其注重对创作者感受的细腻描写。这点在五代广泛的文学作品上可以得到印证。徐铉也同样不能脱离这个大环境的局限。
1.“缘情”说的内涵
随着创作的日益发展,诗歌的抒情性逐渐被人们所认识。汉末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文学自觉时代的到来,个体意识和审美的觉醒,著名诗人陆机提出了“缘情”说。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诗歌创作起于“情”,并且重视情感抒发并不是到了魏晋南北朝才有的。它是一直存在的,自陆机提出“诗缘情而绮靡”之后,“诗缘情”显示了强大的生命力并为后代文论家所接受。从《礼记·乐记》:“凡音之所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音之所有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由此可见缘情说的端倪。自孔子提出的“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到屈原在《惜诵》中云:“惜诵以致愍兮,发愤以抒情。”再到《毛诗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缘情”说在现实做作品中的表现更加突出和明显。汉代班固《汉书·艺文志》提出:“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并认为汉乐府诗歌的创作特点是“感于哀乐,缘事而发”。钟嵘《诗品》作为中国第一部古典诗歌评论专著,在《诗品序》中他把情在诗歌中的作用加以突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祗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宋代严羽《沧浪诗话》:“诗者,吟咏情性也。”古人认为诗的性质即是情。如刘勰在《文心雕龙·明诗》:“诗者,持也,持人性情。”袁枚《随园诗话》:“诗者,性情也。”谢榛《四溟诗话》:“情者,诗之胚。”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云:“诗以性情为主,《三百篇》亦只是性情也”。也有将诗缘情看作是诗之道之理的,如皎然《诗式》:“但见性情,不睹文字,盖诗道之极也。”清代文学家黄宗羲在《陈苇庵年伯诗序》云:“盖诗之道,从性情而出。”王若虚,近代文学家在《滹南诗话》:“哀乐之道,发乎性情,此诗之正理也。”由此可见,众多诗歌理论家认为诗歌之道在与性情。把 “情”当作是诗的真正本质在徐铉的文学思想中也有所反映。在《文献太子诗集序》中有相似的表达:“故天下之动者在乎风,通天下之情者存乎言,形于风可以言者,其惟诗乎?”这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情只有用诗才能更好的表述出来,也就间接肯定了诗是表达情的最好方式。
2.“诗缘情”说较“诗言志”的进步意义
其进步性在于,相对于“诗言志”,“诗缘情”的文学创作观点有更多的情感性因素参与其中。一方面,“诗缘情”较“诗言志”更加接近于诗歌本质,情有更对的复杂性丰富性和变化性并且“情”较“志”的审美性更强。诗由志的载体转而成为情的载体,者其中更加重视人的价值而并非只是诗所带来的教化功能。 另一方面,中国古代文论上提出的概括诗歌的诸多审美特征的范畴都和“情”密切相关。比如“韵味”“兴趣”“意境”“神韵”“性灵”等。所以说,“诗缘情”比“诗言志”更接近诗歌的本质,它为诗歌创作开辟了新天地。
虽然“诗缘情”较“诗言志”有着诸多进步性,但这并不否定“诗言志”的合理性。因为所有的诗歌都可以说是言志的,“志”包括思想、意志、理想、抱负,这其中必然包含了情的因素。一方面,“诗言志”与“诗缘情”最主要的区别在于“志”与“情”。另一当面,“志”与“情”有交叉融合之处,两者有时不分,区别不是那么明显。这点孔颖达早已认识到,前面已经论述了。徐铉也要求诗歌发挥政治道德作用。他在《萧庶子诗序》中说:“泽宫选士,入国知教,其最亲切者也。是以君子尚之。”虽然他充分肯定情的在诗歌创作中重要性,但他并不否认诗歌的教化作用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
二、徐铉《萧庶子诗序》中所体现的其他诗学观念
(一)对诗歌本质的探讨
《萧庶子诗序》中还体现出徐铉认为好的诗歌作品是“自然天成”。他所提倡的这种天真自然的诗歌风格,正如他在序中所说好的诗歌是:“精诚中感,靡由于外奖,英华挺拔,必自于天成。”好的诗歌作品首先是发自于创作家的内心,是其真实情感的深刻表述,其中没有浮躁矫饰的情感在其中;其次,好的诗歌也是有文采的,这种徐铉认为好诗应该天真有趣,清新自然,排斥浮靡绮艳的不良之风。相似的论断,在他的《文献太子诗集序》中也有所体现,他在文中说:“夫机神肇乎天性,感发由于自然。”
他在《成氏诗集序》中说:“诗之旨远矣,诗之用大矣,先王所以通政教、察风俗。故有采诗之官,陈诗之职,物情上达,王泽下流。及斯道之不行也,犹足以吟咏性情,黼藻其身,非苟而已矣。若夫嘉言丽句,音韵天成,非徒积学所能,盖有神助者也。”他强调“嘉言丽句,音韵天成”更加表现出他追求自然的诗学倾向。他对诗歌的认识是十分准确和深入的,正如他在《故兵部侍郎王公集序》中所言:“鼓天下之动者在乎风,通天下之情者在乎言。形于风,可以言者,其惟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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