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兑”族字研究

穆 旋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说文解字》“兑”族字研究

穆 旋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一系列意义相对单一的孳乳字是在母文形、音、义的基础上，先后加注与母文特定意义相关的类属标志而形成的 ，其意义与母文有亲属关系。据此，笔者将《说文解字》(以下简称《说文》)中收录的16个“兑”族字和《汉语大字典》中4个以“兑”为声符的字加以剖析，分列成具有“谈说、游说”义、“分析、分离”义、“悦服、愉悦”义、“通达、蹊径”义、“锋利”义等几组同一母文、古音相同或相近、意义相通的字，论证这些孳乳字的意义与母文之间的密切关系。

《说文解字》；兑族字；母文；母文表义

宋人王圣美创“凡字其类在左，其义在右”的右文说。他既注意了形符的类属作用，又不忽视声符的语音联系，在揭示汉字形、音、义的关系方面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其后不少学者加以推阐与驳正，以求建立一套比较完整的理论体系。蔡永贵先生的《“右文说”新探》认为：“右文”不应只指形声字的声符，而是一个形、音、义皆备的，具有分化孳乳新字能力的“母文”，“右文”应是一种“母文表义”理论。在母文形、音、义的基础上分化孳乳的孳乳字与母文有着密切的关系。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同一家族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一样，有谱系，有辈分。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作“字族”，其内部的各个字就是“同族字”。在母文上加注表示具体事类的偏旁为外部标志，分化孳乳出若干将“母文”意义具体化的字。本文据其“母文表义”的思路，归纳分析《说文解字》中的16个“兑”族字，并附剖析《汉语大字典》中4个以“兑”为声符的汉字，系联“兑”族字的概貌。

一、“兑”字释义概述

二、具有母文本义“谈说、游说”义的“兑”族字

1．说，《说文·言部》：“释也。从言、兑。一曰：谈说。失爇切。又弋雪切。”释解之状的产生是为谈说通透的结果。从许慎所言，“说”之二义当为引申义关系。徐锴《说文系转》：“说，释也。一曰谈说。从言兑声。臣锴曰：说之亦使悦怿也。通论详矣，失雪反。”。“谈说、解说”义为其本义。《国语·越语》“勾践说于国人。”注:“解也。”《墨子·经上》：“说所以明也。”说解之后使人明白通透。言部类属标志表示工具为语言所属。

2.食兑,《说文·食部》：“小餟也。从食，兑声。” 输芮切。餟, 《说文·食部》：“祭酹也。从食，叕声。陟衞切。”即为“将酒倒在地上,表示祭奠或立誓。”供奉食物祭祀的过程即是和神祗的沟通，希望达成内心所愿，有游说之意在其中。食部类属标注表示祭礼所属为食物。

三、具有母文引申义“分析、分离”义的“兑”族字

1.脱，《说文·肉部》：“消肉臞也。从肉，兑声。”徒活切。《段注》：“消肉臞也。消肉之臞，臞之甚者也。今俗语谓疲太甚者曰脱形。言其形象如解蜕也。”“脱”义当为剔除肉中的骨头，犹言使之分离。《尔雅》：“肉去骨曰脱”。清方苞《左忠毅公逸事》：“筋骨尽脱矣”皆作此义解。段注明确地说明了其从肉部的类属标志表示的是“肉去皮骨”。肉部表明其描述对象。

2. 蜕，《说文·虫部》：“蛇蝉所解皮也。从虫，捝省。”《段注》：“蛇蝉所解皮也。从虫兑声。兑声各本作税省声，浅人改耳。今正。”故其本义为“ 蝉、蛇之类脱皮去壳”，“蛇蝉解皮”即脱去身上的一层皮谓之“蜕”，故其表意当为“脱落”，《庄子·寓言篇》：“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蝉蜕于浊秽”。虫部类属标志表示释义对象乃为虫属。

3. 挩，《说文·手部》：“解挩也。”《段注》：“解挩也。今人多用脱。古则用挩。是则古今字之异也。今脱行而挩废矣。从手，兑声。他括切。”依段所言，“脱”的古字为“挩”，表意相同，手部类属标志表示的是解脱的动作。《集韵》：“挩，输芮切，音税。拭也。”擦拭的动作也是为使原物离开原来的位置，使其分离。《仪礼·乡饮酒礼》：“坐挩手，遂祭酒。”手部类属标志表明为手部动作。

4. 敓，《说文·攴部》：“强取也。《周书》曰：‘敓攘矫虔。’从攴，兑声。” 徒活切。《段注》：“此是争敓正字，后人假夺为敓，夺行而敓废矣。”故许慎所言 “敓”为“强取”义，为其本义。强取即用手取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东西，使其脱离他人归己所有。“攴”部类属标志其是与手部有关的动作。

5. 裞，《说文·衣部》：“赠终者衣被曰裞。从衣，兑声。” 输芮切。《段注》：“按：此字仅见《汉书·朱建传》。盖襚之或字。浅人所增。非许本书所有也。” 裞为“赠终服也”，即是赠送给死者的衣被，《前汉·朱建传》“辟阳侯乃奉百金裞。”赠送他人即脱于己手，得母文引申义“解脱”表义，衣部类属标志表明事类范畴。

6．帨，《说文·巾部》：“帅，佩巾也。帨，帥或从兌。又音稅。” 所律切。许慎言“帅”与“帨”同，佩巾也。《仪礼·士昏礼》：“母施衿结帨。”《注》：“帨，佩巾也。”《礼·内则》：“女子设帨于门右。”《注》：“帨，事人之佩巾也。”古代女子出嫁时,母亲所授。用以擦拭不洁。在家时挂在门右,外出时系在身左，故有“拭擦”之义，源于母文引申义 “分离、脱离”之义。巾部类属标志说明事类范畴。

四、具有母文引申义“悦服、愉悦”义的“兑”族字

1．悦(《说文》中不录)，郝鼓行《义疏》：“悦者，古作说，《说文》说释即悦怿也。经典悦、说通用。”“悦”、“说”是古今字的关系，因此先秦典籍中“悦”就用“说”来表示，如《诗·北风·静女》：“说怿女美。”以“说”表示“愉悦”之义。《段注》：“说，释，即悦怿。……说，释者，开解之意。故为喜悦”。“悦”本义是因为谈话投机而开心、喜乐。即“悦服”义。《尔雅·释诂》：“悦，服也。”《尔雅义疏》：“孟子所谓‘中心悦而诚服’是也。”后引申为“喜悦”之意。《尔雅·释诂上》：“悦，乐也。”《广雅·释诂一》：“悦，喜也。”《说文系传通论》：“悦，犹说也，拭也解脱也。若人心有郁结能解释之也。”人内心的愉悦是源于内心郁结的解开。枚乘《七发》“客见太子有悦色也。”表“喜悦”之意。

2．娧，《说文·女部》：“好也。从女兑声。” 杜外切。许慎所言“娧”为“好也”，即美的样子，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状态。《段注》“好也。《召南》：‘舒而脱脱兮。’《传》曰：脱脱，舒貌。按脱盖即娧之假借。此谓舒徐之好也。”《集韵》：“娧，吐外切，音蜕。舒迟貌。一曰喜也。”从《集韵》释义可知，一则“舒徐之好”意味让人舒心愉悦；二则“喜也”，也是表达一种愉悦的精神状态。女部类属标志表明其“愉悦”之状来源于女子舒缓徐徐的状态。

3．侻，(《说文》中不录)《韵会》：“侻，他活切，音脱。合也。”王筠《说文句读》：“《神女赋》‘侻薄妆’。李注引《说文》‘侻，好也。’与娧同注。”。《文选·宋玉·神女赋》：“嬘被服,侻薄装。” 李善注:“《说文》曰:‘侻,好也。’他外切,又侻,可也。言薄装正相堪可。”故得“侻”义为“合适、相宜”之义，如此方令人愉悦。 人部类属标志表明与人有关的事类范畴。

五、具有母文引申义“通达、蹊径”义的“兑”族字

1．棁，《说文·木部》：“木杖也。从木兑声。” 他活切。“棁”为木杖，即一种长而大的木棍，一般用作梁上的短柱。作为梁上的短柱，必然是打通整个房梁的重要短柱，故得母文“兑”引申义“通达”。《新唐书》“以瑟瑟为殿柱,水精、琉璃为棁。”木部类属标志表示材质属性。

2．阅，《说文·门部》：“具数于门中也。从门，说省声。” 弋雪切。许慎所言“阅”造字本义为“将家庭功名尽数记载于大门的门板，以便浏览。”此义仅见于古文。《玉篇》：“在左曰阀。在右曰阅。”《段注》：“具数于门中也。具者，供置也。数者，计也。计者，会也。筭也。云于门中者，以其字从门也。”《周礼》：“大阅”。注曰：简，军实也。《春秋·桓公六年》：秋八月壬午，大阅。传曰。《玉篇》：“简车马也。”引申为阅历。又引申为明其等曰阀，积其功曰阅。手部揲下曰。阅持也。易。揲之以四。谓者四更迭数之也。《宋玉赋》：‘空穴来风。’《庄子》作“空阅来风”。司马彪云：‘门户孔空。风善从之。’《道德经》：‘塞其兑。闭其门。’兑卽阅之省。诗。我躳不阅。传云。阅，容也。言我躳不能见容。如无空穴以自处也。从门。兑声。弋雪切。“引申而有”计算“之义，”在门内考察、计算事物。计算的结果即是为明确人们的认识。使人明白通达。《左传·襄公九年》：“商人阅其祸败之衅,必始于火。” 注:“阅,犹数也。”门部类属标志表示考察、计算事物所处的位置。

3. 兑鸟,《说文·鸟部》：“鸟也。从鸟，说省声。” 弋雪切。《玉篇》：“兑鸟,水鸟也”。严章福《校议议》：“已见《校议》下鶠、鴲、鵠同”。“鶠”，《说文·鸟部》：“鸟也。其雌皇。从鸟，匽声。一曰凤凰也。”“鴲”，《说文·鸟部》：“冥鴲也。从鸟旨声。”“ 鵠”，《说文·鸟部》：“鸿鹄也。从鸟告声”。上文所言三种鸟即凤凰、喜鹊、天鹅，它们都是一种在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而“兑鸟”为水鸟，即栖息或经常栖息在湿地的一种鸟类。它与上文所述鶠、鴲、鵠诸鸟同，并非皆为鸟类，而是它们有相类的性能和本领，固有母文“通达”之义。鸟部类属标志说明物种。

4. 駾，《说文·马部》：“马行疾来貌。从马兑声。《诗》曰：‘昆夷駾矣。’” 他外切。马受惊奔跑,即离开原地而走。《玉篇》：“駾，马行貌。”《广韵》:“駾，奔突也。”《诗·大雅》“混夷駾矣。”《注》：“駾，突也。”《疏》：“混夷惶怖，惊走奔突也。”马之能疾行，是其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奔突，成奔突之状，说明有畅通无阻之势，从母文所表的“通达”之义，马部类属标志表示与马相关的一种奔突之态。

5. 税，《说文·禾部》：“租也。从禾兑声。输芮切。”许慎言税为田租，故得其本义当为“田赋，征收的农产品。”《汉书·食货志》：“有税有赋。”注:“税者，田租也。”《汉书·刑法志》：“有税有赋,税以足食,赋以足兵。”赋税即为租着将收入的一部分上交，这是国家维系其正常运转的一个重要手段。禾部类属标志表明中国的赋税最开始与农业有关。《急救篇》：“敛财曰赋，敛谷曰税，田税曰租”。田赋的征收是为天下通达太平，源自于对其用途的说明，故得母文“通达”义表意。

6. 哾，《字汇》：“哾，山劣切，音说。尝也。”《说文》：“尝，从旨从尚，尚亦声。”“旨”是指“滋味美”，“尚”意为“摊平、展开”，所以我们认为“尝”的意思是伸平舌头以接纳食物。按：“哾”字诸书皆不载，惟《篇海》“哾”字有山劣、式芮二切。字汇云，俗哾字，当有据，今无考。我们从“尝”表义理解“哾”义。“哾”表示“品尝”之义，源于母文引申义“通达”，口部类属标志表示与口有关的义项范畴。

7. 涗，《说文·水部》：“财温水也。一曰泲灰汁。从水兑声。《周礼》曰：‘以涗沤其丝。’”输芮切。《考工记》曰：“以涗水沤其丝。”其言为一种沤丝之水。从其作用来看是使丝绸顺滑通畅，固有“通达”之意。

六、具有母文引申义“锋利”义的“兑”族字

1．锐，《说文·金部》：“芒也。从金，兑声。” 以芮切。《段注》：“芒也。芒者，草端也。草端必鑯。故引申为芒角字。今俗用锋铓字，古只用夆芒。”从段所言可知，锐，本义为“芒”，是草尖上锋利的东西，锋尖也，其“锐利”之义可见。《广雅》：锐,利也。《孙膑兵法·十阵》曰:“锥行之阵，卑之若剑，末不锐者不入。”荀子所谓“兑”即孙膑所谓“锐”。“兑”即是指“锥行之阵”的威力。物锐必呈矢状。在母文“兑”上加注“金”，表明其释义范围的扩大，并不单单是草尖的锋利了，泛指一切锐利或锋利的人或物。

2．痥，《说文·疒部》：“马胫疡也。从疒，兑声。一曰将伤。” 徒活切。《集韵》：“椿劣切，音。伤也。”马胫伤是一种比较剧烈的疼痛，有一种锋利扎心的感觉。故得母文引申义“锋利” 义，疒部类属标志表示与疾病有关的一种锋利之感。本文以“兑”族字为例，以本义的或不同的特定引申义的“兑”为母文，加上相关的类属标志而孳乳出的一组同族字，它们形体结构相承，读音往往相同或相近，意义相通。这一理论实践有利于我们的学习和研究古汉语词汇时，做到举纲张目，以简驭繁，注重在发展变化的动态中认识汉字，把握其内在的规律。

[1] 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

[2]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3] 丁福保.说文解字诂林[M].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版.

[4] 杨清澄.释“兑”[J].怀化师专社会科学学报，1989年第3期.

[5] 王刚.释“兑”[J].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13年第2期.

2014-10-14

穆旋(1989-)，女，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古典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