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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何处
——《死者的奢华》的哲学思考

2015-03-03范喜春

山花 2015年22期
关键词:大江健三郎死者尸体

范喜春

魂归何处
——《死者的奢华》的哲学思考

范喜春

日本小说家大江健三郎,是1994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其小说以创作内容的丰富性、思想内容的深刻性和创作手法的独特性而成为世界文坛的别样之花,为世界文学艺术的丰富性增砖添瓦。本小说是他早期的代表作,凭借该著作,他在日本文学界开始崭露头角。《死者的奢华》也被推荐为芥川奖的候选作品,被1968年同是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川端康成誉为“具有异常才能的作家”,他称赞该部作品体现了大江健三郎的“异常的才能”。“大江健三郎的出现,在战后文学史上,的确是一件大事”,权威的《战后日本文学史》也给了大江健三郎很高的评价。日本文学家,如大江健三郎,像所有的亚洲文学家一样,对民族文化有很强的继承性,在其文学作品中,也体现了其民族性。《死者的奢华》反映的就是日本战后社会人群的状态,虚无、焦虑、迷茫,这种立足于文学传统的民族性,就是文学美的根源。不过,民族、地域的界限总是难分的,在实际生活中,难免会与其他民族沟通交流,因民族、地区交叉而产生出来的民族文学,必须具有超越其民族、地域本身的生命力。《死者的奢华》是作者对日本文学和传统的继承,并兼吸收了萨特存在主义的创作技法,又因为作者有法学专业的背景,在思考问题的角度上,更加现实和深刻。《死者的奢华》就是作者通过第一人称“我”与为赚取流产手术费的女学生的打工,通过对我、大学生、管理人的感受的描述,叩问生命存在的意义。被誉为“新时代文学的旗手”的大江健三郎,在其一生的创作生涯中,始终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描写日本社会,思考人类的未来之路。

死者之魂该归何处

在日本的传统文化里,生与死之间,并没有太明确的界限,不会认为,人的生命终止,就万事也休,而认为会在另外一个世界延续。任何文化,都不是凭空产生的,都有其特定的环境和历史因素。日本是一个岛屿国家,地震、海啸、灾难频发,日本人常常生活在危机中,而这种不安是长期存在的,久而久之,就需要寻求另外一种渠道,来消化这种负面情绪,他们认为,人死后,是有灵魂的,灵魂活在另一个世界。这种淡然看生死的人生信念形成了日本人的平静生死观。他们可以与逝者相处得极好,像面对生者那样交谈,这一点,往往让世界上大多数国家的人感到惊奇和诧异。盂兰盆节,是日本的鬼节、灯笼节,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前挂上灯笼,为家里已经逝去的亲人照亮回家的路,日本人相信,亡灵会每年回家探亲一次。在这一天,他们为自己逝去的亲人准备好爱吃的食物,家里一切陈设也如他生时一样,晚上,又会将灯笼放在扎的小船里顺海漂流,为亡灵送别,用这种方式,将亡灵送到另一个世界。

在作者眼里,死者和生者,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也会说话,也会交流,也会做动作,和生时一模一样,这体现了日本阴、阳两界连接的生命观。死者在另一个世界里,如生时一般有着自己的灵魂。“死者们,胳膊肘纠缠着,脑袋顶撞着,满满地挤了一水池。”这里,通过对死者的姿态、水池的描写,再现了现实社会。水池,就是现实社会,水池里的尸体,就恰如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我”感到尸体有沉重感,为什么尸体会有种沉重感?“我”认为漂浮在水池里的死者们具有完全的“物”的紧密和独立感,这也是泡在池子里的尸体与被火葬的尸体的根本不同之处。这些尸体是“……坚硬安定的‘物’”,作者借“我”之口,使用对几个具有典型性的人物的描写来说明这个问题。其一,有着像浆似的腿的中年女性,她是那样的美丽轻盈,生时,一定是穿着布质衣服在马路上行走,就像我们如今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中年即亡,对死者来说,实在是件不幸的事,她是不甘心的。其二,在战争结束时,企图逃走而被卫兵打死的士兵。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像兔子咀嚼似的,是从内心里发出来的”,士兵死于政治战争,他是讨厌政治讨厌战争的。然而,世界的权力角逐游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这些被战争夺去生命的人,是何其多,这公平吗?生命的意义,难道就是在欲望的争夺中破灭吗?“我”希望战争与我们无关,然而,“我”又认识到,太多的飘渺的希望,又将扼杀我们的生命。其三,一个十二岁,豆蔻年华的少女。她的性器“绷紧着,洋溢着新鲜娇嫩的生命感,它健康而坚韧充实”,就像她的生命一样,在那个活泼欢乐的年纪,就像娇嫩的花,有着无与伦比的美丽。她的阴核“像植物胚芽”,这个生命之源,本来有孕育新生命的权利,现已失去;少女的生命,也如植物不再生长般在世间凋零。这些亡者之魂,是不甘心的,不甘心在生命的大好年华中,被迫失去了生存的权利,也不甘心,在有生之年,没有实现自己的生命价值。作者认为,我们和死者也一样,“也是物,而且是相当精巧构成的完全的物”,那我们应该怎样活着,才不负于生命赋予的精彩呢?作者进行了深入的思考。

现实社会如此残酷

作者认为,尸体和地板、水池以及天棚一样是坚硬安定的“物”,为此,作者心内有微微的震颤,有感动在涌流。但作者更感动于“自己离那些死者们相当遥远,自己的身体的柔软是那么新鲜”,这就是生命的魅力。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生理需求,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人的生存欲望,也是如此。大凡活着的人,没有特殊情况的刺激,一般来说,是不会想要放弃生命的,即使面对生存灾难,大多数人也会想方设法地让生命得以继续。“我”也如此,“我”感到活着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情,但是,现实情况却是,生存非常艰难。“我”认为那个梳着整齐头发的头上闪耀着金黄色的坐在轮椅上身上缠着石膏绷带的少年,应该是和善的,“我”还想着怎样跟他礼貌地打招呼,他却“愤怒”地看着我,似乎怒火即将喷薄而发,人们之间,相互拒绝,太冷漠。女学生纠结要不要将孩子打掉,因为她生存不易,无法承担起另一个生命的责任,她宁愿做“杀手”。生育权,是人的一种基本权利,生育也是物种得以延续的基本方法。但是,不断发展的工业社会,让人们的生活压力越来越大。竞争如此激烈,要想在这个社会上活到能享受生命的程度,是很不容易的。人们将心比心,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过得艰难,生育欲望,也因此降低,这已经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了。可以说,是我们的生命责任感提高了,也可以说,是生存环境,变得越来越残酷了。因此,女学生在现实的逼迫下,选择了流产。而做流产的费用,都需要挺着怀孕的肚子搬尸体赚得,“我”问,搬尸体会对孩子有影响吗?毕竟是怀孕了的孕妇。女学生回答,不知道,不过为了流产费,也是要搬的。生活之艰难,可想而知。女学生摔倒了难受,却没有一个护士照顾,护士都忙着为“文部省”的审查做准备,也无人在乎她难不难受,无人在乎她的生命是否有危险。尸体存放时间太长,不能做解剖教习用,将旧尸体搬到新池子,换上新的液体浸泡而弄脏了新的液体,管理人被副教授威胁,如果不重新换上新液体,并将旧尸体搬到车上送去火化的话,就让管理人失去工作,管理人只好小声地、懦弱地应付副教授的谴责,又转头将火发到勤杂工身上,“小心点给我装!”“管理人愤怒地发出了颤抖的声音”。而“我”和大学生费劲、辛苦地干了一天,却因为管理人员的失误而被认为是徒劳的,“我”不知道工钱到底会不会给,问副教授,他让问管理人,“我”看管理人的时候,他“却烦躁地把脸背过去”,他也不愿意承担责任,给个明确回答,“我”为了要换得报酬,只好加班,晚上给他们把尸体搬到要火化的车上去,就算这样,“我”也不知道,干活的酬劳是否还会给。

生命之魂应有的姿态

现实,对于谁来说,都是残酷的。那么理想呢?作者认为,如果人没有意识,那么,只是肉与骨头的结合,还没长大的胎儿,因为没有意识,和那些在池子里的人们很相似,只是“又肥又小的疙瘩”,所以,人要有灵魂,要有理想。而理想,当时的日本青年有吗?没有!所有的人都处于一片虚无之中,对如何安置生命,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更丰富多彩却从来没有想过,虽然他们都认识到了意识、理想的重要性,却被现实弄得无精打采,茫然不知所措。管理人没有理想,他三十年日复一日地看管尸体,每天与尸体接触的时间最多,就产生了一种生命的虚无感。他不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因为所有的都是徒劳的。他看着自己的孩子又生了孩子,却没有太多的热心,也没有由衷的喜悦。而“我”也没有理想,因为每天都很忙,挤占了所有的时间,“我”努力地去学习,过好每一天,没有精力思考,什么是理想,一切,都是被动地生存下去,应了那句广为人知的话:生命是什么,生下来,活下去!“我”每天昏头昏脑,但学习成绩很好,“我”用只想充实自己的生活来反驳人需要理想。而事实上,“我”信心不足。“我”从心底里认识到,人是必须要有理想的。

“这会儿我想把婴儿生下来……”虽然亡灵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延续生命是日本的文化,但科技的进步,自然科学的发展,让传统也只能成为某一时间点之前的传统,面对科学的解释,我们不得不相信:人死如灯灭。虽然对于生者的徒劳来说,死者的安定感、生命感,确实是一种奢侈,但生命的鲜活魅力,那种能够享受世间阳光、看遍花草的愉悦,却是难以比拟的,生命应该是,好好地享受活着的乐趣。女学生想把孩子生下来,不仅意味着,她找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和面对困难的勇气。从大体上来说,历史的进程总是向前的,只要我们在面对困难时,有足够的勇气,不失去自己,不茫然虚无,那么,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世间也会再现春暖花开。

结 语

生死,是人类要面对的重大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哲学者的思考甚多。生命的意义何在,让无数人一遍又一遍地叩问它的答案。答案虽然并不是千篇一律的,但大体则有,定体则无。活着,就应该珍惜“造物主”赋予我们的神奇,好好享受血液在生命里流淌的每一分钟,生命的历程,虽有终点和长短,但生命的质量,却无关长短,这就是理想的意义。我们应有自己愿意去做,并甘愿为此奉献时间、精力和感情的理想,它是活着的动力。作者以高度的社会责任心,以自称“面对日本读者”的角度,用人性化的关怀,为全人类找到了一个至理真谛:生命有意义,才会将生命之魂妥当安放。

[1]张曙光.人的哲学与生命哲学[J].江海学刊,1999,(4).

[2]兰立亮.从《死者的奢华》看大江健三郎对存在主义的接受和超越[J].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5(1).

[3]王勇.日本文化[M].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4][美]霍夫曼.马斯洛传——人的权利的沉思[M].许金声译.华夏出版社,2004.

范喜春(1980—),女,齐齐哈尔市人,博士,齐齐哈尔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语言学,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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