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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标志个人与家庭共同体共在的姓名

2015-03-01程秋君

关键词:身世姓氏姓名

程秋君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西安 710055)

【哲学研究】

作为标志个人与家庭共同体共在的姓名

程秋君

(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西安 710055)

姓名与个人及共同体的存在状态密切相关,是个人与群体生活结合在一起的重要的文化选择。姓名既标记个人的存在,又标记共同体的存在,是个人和共同体共在的重要表征。姓名本身具有身体与灵魂合一的特性,因而能确证自我存在及自我身世;姓名作为家庭共同体的存在形式,从纵向的代际构成的延续性上,加强了世代之间情感及志业的默认一致;从横向上建立起姓际或者家际间的交往方式。经由姓名联合的这两种人类最初始的经验,构筑起一种“和而不同”的生生不已的生命共同体,一种合于“阴阳之道”的“生命的完美的共同体”。

姓名;个人;身世;家庭共同体

一、姓名在个人与家庭共同体理论中的缺失及后果

人在“被抛于世界”之前,已经被安置于群体生活的网络之中。在滕尼斯看来,群体生活的结合有两种基本类型:共同体和社会。共同体建立在情感、依恋、内心倾向等自然感情一致的基础上,形成联系密切的有机群体,其主要形式有亲情关系、邻里、友谊关系等,以血缘、感情和伦理团结为纽带;社会则建立在外在的、利益合理基础上,人们之间保持一定距离,是一种机械组合的群体。其形式诸如股份公司、大城市、民族国家以及整个市民经济社会和正在开展的工业社会。前者是原始的、天然的形态,是人“与生具有的无意识的生命的相互联系”,并且“由于身世和性别,人的各种意志就是相互结合在一起,而且保持着相互结合,或者必然会变成相互结合”;[1]48而后者则是一种个人之间机械的聚合和“人工制品”,“在这里,人人为己,人人都处于同一切其他人的紧张状况之中。”[1]77然而,无论是共同体的“原始的、天然的联合”,还是社会中个人之间的“机械聚合”,都必然存在一个承载个人身世、性别、精神气质及意志力的符号,架接起个人与群体生活之间的桥梁,这就是姓名。姓名作为个人与其从属的群体不可或缺的标志,在缜密的社会学理论中,竟惊人地缺失了。

姓名与个人和共同体的命运状态密切相关。它是个人与群体生活结合在一起的重要的文化选择。中国古人谓“同姓则同德,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同志则虽适男女不相及,畏黩敬也,黩则生怨,怨则毓灾,灾毓灭姓,是故娶妻避其同姓,畏乱灾也。”为何有名?答曰:“人必有名何?所以吐情自纪,尊事人者也”,又“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古代埃及人看来,“名字不论是个性的创造还是表现家系,对于得到这个名字的人,它都是个终生规划。”[2]222在希腊和古罗马人看来,婴儿出生后第十天,须经过命名仪式,才能证明其合法出生的事实,并被父亲的家系正式接纳,同时姓名是一个人在公共领域拥有合法的公民身份的基本前提。而不具备“逻格斯的天赋”的奴隶或“野蛮人”,则不配拥有姓名。由此可见,姓名既标记个人的存在,又标记共同体的存在,是个人和共同体共在的重要表征。

姓名作为人存在的重要前提,在共同体和社会这两个生活群体中的缺失有其深远的文化背景。对于一向聚焦于知识的形上之道而疏忽生活世界,重视公共领域而淡化私人家庭生活领域的西方文化,在存在论中极少提到姓名。犹太-基督教把姓名逐步统一到《圣经》姓名系统之后,神学垄断了姓名权,西方哲学对姓名主题的存在论探讨更一如既往地保持缄默。[3]

对姓名在存在论上的避而不论,导致人的身世、身份和生命归宿偏向教会化的单一向度,同时导致人将自身身份实体化为单一的“自我”,或不能交往和沟通的“单子”,与此两者一同被弱化的,则是作为“天然联合”的共同体之中“最强有力的方式”——母亲和孩子、丈夫和妻子以及兄弟姐妹之间不可替代的亲缘关系。其最直接的后果,是西方人在现世生活中归属感的缺失。可以说,导致个人之间的机械聚合的社会产生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政治的、经济和文化的等诸多重要历史因素之外,归属感的缺失,也应为极为重要的探讨内容之一。当代西方哲学对“生活世界”“返归家园”“生命共同体”等主题的全方位诠释,已表现出强烈的返璞归本意识。在此前提下,从存在论重提姓名在个人和共同体共在的价值,尤显重要和必要。

很难想象,在一个没有姓名的共同体内,仅仅依赖于“与生俱有的无意识的生命的相互关系”,依赖于“身世和性别”,如何将人的各种意志结合在一起,组织进关系网络。经验事实告知我们,一个灵肉俱全的人,首先是有姓名的人,才有可能结合为世代及亲属共处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分工协作,永享天伦,才有可能定亲疏,划分邻里之间的界限并确立交往规则,才有可能产生并维持纯粹的精神上联谊。由此可见,姓名具有先在性,其亦个体亦超个体,在人直接或间接的肉体关系向精神关系过渡,实现个人与共同体沟通之名与实、内容与形式的统一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二、姓名之身心一体性及对自我和自我身世的确证

姓名是人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作为一个具体的、感性的、现实的人的人身的指称,承载着一个人不可替代的生命内涵。同时,姓名与人的生前身后、立身行道、祈求精神、超越向度等等缠绕共生。在此意义上,姓名绝不是与人存在状态无关的、抽象的、无意义的符号,而是对自我存在及自我身世的确证。

人类学的考察显示,在部落民族,名字、肉身、灵魂及人格乃是四位一体,不分轩轾的。《金枝》记载,一个人从自己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就是从自己身上吐出了一部分自我,如不节制,就必将吐尽自己的精力,毁身体健康,而如果他的名字由别人说出,就同自身没有血肉联系,不会有什么危害。[4]卡西尔在语言和神话思维中同样表明,人的自我,也就是人的“自身和人格”与名字不可分割。人的名称“从来就不单单是一个符号,而是名称负载着个人属性的一部分;这一属性必须小心翼翼地加以保护。它的使用必须排他地审慎地仅只归属于名称负载着本人”,名称还“被看成是某种物质财产,是有可能被他人活的活攫取的东西。……当它被视为一种真正的实体性存在,视为构成其负载者整体的一部分时,它的地位甚至多多少少要高于附属性私人财产。这样,名称本身便与灵魂、肉体同属一列了”,卡西尔指出,“爱斯基摩人就认为人是有三种元素组成的——肉体、灵魂和名称。……在所有三种元素中,恰恰是最后提及的名称越来越成为某人‘自我’的表现。……名称的单一无二性也不仅是名称负载者之独一无二的标志,而且实际上构成了此人的单一无二性:正是由于名称是人成为个体的。”[5]

身、心、名三位一体作为自我存在的确证,在所有文化中具有共通性。在中国古人看来,“名,自命也。”正因为姓名与一个人的生命如同表里,所以中国道家思想中,才有“名与身孰亲”之辩;而在先秦儒家,“名”始终不离“敬身”、“正身”、“立身”、“修身”、“慎身”,敬名犹如敬身,患人生在世之名不立,如同患吾之有身,因而有“一名之立,旬月踯躅”,有孔子“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有屈原“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之喟叹。如此在儒家看来,匿名之身和无身之虚名同样不可取。唯名实相副、名与身同为亲己之在,才不致陷入“贱名贵生”或“唯名主义”之两难窘境。

既然名与身心一体,那么名字必与自我的意志、人格及独立意识的成长经验如影随形。所谓“初生则用乳名给据,既长则用训名”,所谓“幼名,冠字,五十乃称伯仲者”。唤出乳名即给出自我生命存在的根据,同时唤起一个无限可能性的世界;成长着的自我被赋予“训名”(学名),即通过学习的过程,获得立身处世之道的经验知识,使自我心智不断开启、敞亮,情感渐趋稳健,意志不断增强,审美和道德境界不断提升,人性不断获得成熟和圆满,由此而有“名以正体”之谓;所谓“冠字”之“字”,乃“字以表德”,即表明对修成德行与功业的成人的敬重;所谓“五十乃称伯仲者”,即“五十知天命,思虑定也,能顺四时长幼之序,故以伯仲号之”。这里貌似只称排行而不呼名字,实质上是自我之“立身”和“立名”在与生命共同体的关系网络中实现了高度统一,人们为表达“敬其身”而“敬其名”,因此不直呼其名,而“以伯仲号之”。

而共同体最“原始的、天然的”因而也是最坚固的形式,乃是由人类家庭延续的“身世和性别”,姓名则是其最重要的标志之一。一个人一经被出生,就经由姓名被安置于一个谱系、一个家系之中。在这个家系,世世代代的姓名必须遵循严格的规则。用中国古人之语概括,即“同姓从宗,合族属”。可见,姓名是先在的,其亦自然亦文化,不仅表征人的生物基因,还表征人的文化基因;它不仅是个体存在的标记,而且是个体所依寓其中的“身世”和家世的标记,既是个体的又超个体的,属于个体与家庭共同体的共在形式,它有限亦无限地将个体生命的当下与永恒统一起来。

然而,那种“有名无实”“名不副实”“信仰名的万能”的“唯名主义”,究其实质,乃是“身”“名”相离,不顾人的现实性,是“祛身”而不是“惜身”、“敬身”的产物。经验证实,“惜身”“敬身”之士同时“惜名”、“敬名”,如孔子所言“安身取誉为难”。所谓“名的不朽”,并不是脱离生命具体形式的虚名长存,而是一个人的寓身于“身世”、“家世”谱系,通过“立身行道”,从而“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所体现的名在如身在、名存如身存意义上的不朽。

三、作为标志家庭共同体存在形式的姓名

人有姓名,犹如水木之有本源。水木以天地为本源,人以父母为本源。姓名如同身体一样来自父母,父母来自两个不同的家系。在同一个家系内,先辈与后代,继承同一个姓氏,一代又一代首尾相连,构成纵向的时间上的延续性;而家系之间通过姓氏辨同异、定亲疏,通过联姻而彼此开放并认同,构成横向的、家际之间的联盟;此正所谓“同姓从宗,合族属;异姓主名,治际会”。从纵向的世代构成的延续性看,姓名加强了世代之间情感及志业的默认一致;从横向的姓际或者家际间的交往沟通方式看,经由不同姓氏联姻这种人类最初始的经验,保持族类差异性并求得情感上的认同。

在纵向的时间结构上,姓名将生物的基因及文化基因、自我及自我身世有机结合,经由亲缘情感,将长短不等的先辈和后代的利害与义务天然地连结在一起。这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类家庭概莫能外。自我因自身的身世注定了其在谱系中不是简单地作为单独个体而存在,他(她)毋宁“是几代人以来命运的传人,是祖辈流传下来的一个‘姓氏’的继承人:这个姓氏一代代父子相传,成了一项真的象征性的祖传遗产。人们要求自己不辱没这个姓氏,在某些社会阶层,甚至认为这个姓氏是应该‘捍卫’的。而对所有的人来说,姓氏赋予家庭统一和一致。”[2]745在法国,婴儿的名字从父母两系中健在或已作古的长辈们用过的名字里挑选。一些地方流行给长子起的是祖父的名,给长女起的是外婆的名,而给幼子或幼女取的分别是外公和祖母的名。其他的一些取名规范,大都按一定周期循环,重复地、代代相传地使用同一些名,“名就如此这般地在家庭里连绵不断地重复出现,利于新生成的成员荣誉家庭之中。但是,某个被一次次不断去用的名都带有曾经已经用过这个名的已故先人的影子。于是,这些名就起到了把一个家族的生者与死者连接起来的作用,构成一些人的生命由另些人延续下来的方式。在一个家庭集团内部真实生命的消逝似乎永远由这些名作为中介而得到补偿。”[2]746在古埃及,对于一个取得名字的来说,这个名字是个人和家族生命共同的载体。命名规则使得从关于名字的记忆辨认一个人的家系,“如果根据父母圈子来选择的话,儿子可以借用父亲的名字,女儿可以借用母亲的名字,但最普遍的习惯做法重复祖父(祖母)的名字。母亲的声音于是在以父系论血统的谱系库产生了回响。不过,在名字的意义上来些巧妙的游戏,便至少可以保留一个名字的内蕴,甚至字母。这样,从某一个人名特别的色彩中便可辨认出某个家庭。在这个人名的特别色彩中,既有男系亲属的名字代代相传,也能叫人想起女系中使用的人名。”[2]222中国传统的命名规则中,有一个共同特点,“不同辈份的人,名字体现出纵向、前后继承的关系;相同辈份的人,名字体现出横向的、平行配合的关系。两者共同构成中国人姓名特有的辈行现象。不同辈份的人,一般通过名字中不同的、规定有严格次序的辈行用字,来体现出纵向的、前后继承的关系。”[6]此继承需以虔敬之心仪为前提,所谓“父母既没,敬行其身,无遗父母恶名,可谓能终也。”由姓名维系的这种家庭的存在形式,确保自我在家系中具有不可让渡的位置。一个人无论是显身扬名还是身败名裂,其姓名都不易在严密的家系之树上陨落。在历史长河中转瞬即逝的生命个体,会因姓名的世代相传,以及族群对姓氏神圣性的捍卫,而获得“名的不朽”,获得超越有限生命的永在性。

《白虎通义·姓名》如此释解家姓:“人所以有姓者何?所以崇恩爱,厚亲亲,远禽兽,别婚姻也。故纪世别类,使生相爱,死相哀。”也就是说,姓氏确保世代连续性和族类情感上默认一致的同时,更重要的是通过姓氏与毗邻而居的家系“别类”。此“别类”一则是使人“远禽兽”,成为具有情感、意志和精神交往的人;二是相同血系世代之间的“亲亲”、“相爱”;三是依据姓氏而“别婚姻”。“别婚姻”中最重要的是确定不同姓氏之间的交往方式。这种交往积极的途径乃是牺牲姓氏的单一性和连续性,放弃排除异己、异姓分立、种姓歧视等狭隘的血系观念,向其他姓氏、其他家系敞开门户,以联姻方式实现差异之间的互通,“合二姓之好”,结成命运相关的亲属网络,从而“生相爱,死相哀”,以修万世之和。这既是生物性的互需,同时也是人类精神上的互通。通过这种基于人类源始经验的交往之道,构筑起“不同而一”、“和而不同”、“亲密差异”的生生不已的生命共同体,一种合于“阴阳之道”的“生命的完美的共同体。”[1]44

[1][德]滕尼斯.共同体与社会[M].林荣元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2][法]比尔基埃,科拉比什-朱伯尔,马尔蒂娜·谢格兰.家庭史:第1卷[M].袁树仁,赵克非,邵济源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3]笑思.家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435.

[4][英]詹姆斯·乔治·弗雷泽.金枝[M].徐育新,汪培基,张泽石译,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1998:364.

[5][德]恩斯特·卡西尔.语言与神话[M].于晓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73.

[6]赵瑞民.姓名与中国文化[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210.

[责任编辑 申亚民]

As a Sign of Personal and Fam ily Nam es of the Comm unity Coexistence

CHENG Qiu-jun
(School of Humaninities&Social Science,Xi'an University of Architecture of Technology,Xi'an 710055,China)

Name,closely related to personal and community presence,is the combination of individual and group life important cultural choices.Namemark both a personalandmark community,it is important for individuals and communities in characterization.Name ha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unity of body and mind;it is confirmed and self life itself.Name as the form of the family community,from longitudinal of intergenerational continuity,strengthened the generation between emotion,aspiration and the default is consistent;Built from the lateral 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event name and home international.In the name of the joint through the two initial experiences of human beings,build a“different”living community of life,a kind of suitable for“theway of Yin and Yang”of“the perfect community of life.”

name;individual;one's lot;the family community

G112

A

1008-777X(2015)02-0082-04

2014-11-08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11CZX055)、陕西省人文社科基金(12C014)、陕西省社科界“陕西省社会科学界2012年度重大理论与现实问题研究项目”(2012C056)、“陕西省教育厅人文社科基金“家哲学研究”(11JK0024)的成果

程秋君(1968—),女,陕西泾阳人,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讲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西哲学比较、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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