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论思维科学维度应成为基础教育深层次发展的重要参照
2015-03-01黄华献
黄华献
(上海市光明中学,上海200041)
近日《文汇报》有专题报道引用权威人士对上海基础教育发展水平的评价:在国际经合组织的PISA测试中,上海连续两次位列世界第一,“这意味着,知识传授在上海的基础教育领域已不再成为问题”。上海市教育主管部门的有关负责人说:“去年上海的基础教育均衡率先在全国通过国家评估,这被外界看作是上海教育‘走出温饱水平’的标志。”正是由于上海的基础教育的发展达到国际优秀水平被选为高考改革两个试点之一。“论者以为,虽然一次改革无法解决招生考试中的所有问题,但它至少发出了一个强烈信号:唯分数论、一考定终身、学生选择性不够和过度偏科等问题,已经影响了学生的全面发展和创新实践能力的培养,改革必须进一步深化推进。”[1]处在中国教育历史转进的关键期,上海将怎样继续引领前进的方向呢?上海的思维科学工作者应当对基础教育的现实变化作出思维科学的考察,尔后建言基础教育界,以利上海市乃至我国教育事业的发展。借此契机,研究建议上海教育界、上海基础教育界人士,在升学的压力缓解之后、在学生知识掌握渐趋均衡态之时,平心静气、拓宽视野、放出眼光,给自己的教育理论指导增添一个新的维度——思维科学的维度,认定思维科学理论取向,以之为新的历史时期的基础教育战略决策的一个重要依据。
一、从思维科学的维度,总结我国经验明确“思维与智慧”目标
1.65年来我国教育观念的变化
回顾65年来我国的教育观念的变化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1949—1978)大约30年,其基本特点为加强基础(基础知识、基本能力);第二阶段(1979—1982),其基本特点概括为:加强基础,培养能力,发展智力;第三阶段(1983—1989),其基本特点概括为:加强基础,发展智能,培养非智力因素;第四阶段(1990年至今),其基本特点概括为:加强基础,发展智能,培养非智力因素,全面提高学生素质。
2.上海曾经抵近发展“思维与智慧”的教育深层次目标
20世纪80年代,改革初期,上海教育界率先提出语文教学的“加强基础、提高能力、发展智力”的指导思想,或称语文教学三层次目标。虽说初衷是针对语文这门具体学科,却准确而及时地反映了新时期对教育教学的要求,面向未来、面向世界、面向现代化的人才应当是智能型的人才。精神劳动中一些较为简单的枯燥乏味的部分将越来越多地被人工智能机器代替,人类自身将更多地致力于创造性思维活动。国家之间、民族之间智力成就的竞争将剧烈地展开。对教育教学目标的认识,因而必须由知识到能力、由能力到智力,层层深入。这是“以传授知识与加强记忆为主”的传统教育观向“以发展智能为主”的现代教育观的大转变的体现。一般认为,能力联系着思维能力,智力又意味着创造性思维活动。从传授知识到提高能力到开发智力的层层加深的探究,循此以往,“思维与智慧”的深层次目标呼之欲出。
尔后不久,教育实践当中出现稍稍偏重智能的倾向。上海师范大学燕国材教授发表《应重视非智力因素的培养》一文指出:在教育过程中,非智力因素的培养和智力因素的培养同等重要,注重的应是学生的综合素质的培养,而不仅仅是智力水平。这也无异于对正在潜滋暗长、日后愈演愈烈的所谓“应试教育”作了理论布防。如今,上海基础教育的可喜成绩正是倡导“素质教育”的理论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范围内抗御了片面追求升学率而取得的。事物都有两重性。如果在发展智力过度的情况下提出来纠正偏向是需要的。事实上,那个时候“发展智力”的探索刚刚起步,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教育教学当中“发展智力”的方向。随后“情商”之说从社会上铺天盖地而来,而“科学性”与“人文化”之争祸起萧墙,似乎“发展智力”的举措有所谓“科学主义”之嫌。曾几何时,应试教育之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抟扶摇直上。最严重的情况可以表现为,不顾一切追求升学率,在教学内容上,只开设考试的规定课程,只教授必考的部分。在教学方法上,不作启发,全力灌输,以练习、测验为主要教学形式。将系统的知识破碎化、一轮轮操练,知识的内在逻辑结构不被关注,更不谈适当呈现知识的创造者——科学家们的创造性思维过程。这样教育与教学离开“发展智力”的目标越来越远,更遑论探究发展“思维——智慧”了。
这就是世纪之交而迄今的上海基础教育现状,上海又是全国的缩影。由此可见现实情况错综复杂,正面的作用、积极的因素与负面的作用、消极的因素彼此缠绕。由于理论取向囿于教育学、心理学,与钱学森倡导的正在成长中的“思维科学”失之交臂,加之“应试教育”错误倾向的严重干扰,终于未能形成更清醒的认识。指导“发展智力”的理论取向不明,不够深刻,不能完全排除种种干扰。就这样,上海曾经抵近发展“思维与智慧”的教育深层次目标的态势渐行渐远。在教育教学实践当中迄今也只能说“知识传授已不再成为问题”,在“提高能力”特别是“发展智力”方面也未能尽如人意。PISA测试中阅读素养一项充分反映出上海基础教育的不足之处。“PISA将学生阅读素养分为7个精熟度等级,最高级为6级,OECD认为达到6级的学生将来在知识社会可胜任领袖级任务,达到5级的学生被看作明日潜在的世界级知识工人。上海总体水平占有优势,17%的学生达到5级,远高于其他国家和地区水平,但是达到6级水平的学生仅占2.4%,这说明我们的学生在具有创新和决策水平的阅读素养高段竞争力上并没有很大优势。”[2]
究其原因,问题主要出在教育教学的理念上面。本来“发展智力”的正向延伸很自然的就是“训练思维”与“涵育智慧”,因为智力的核心是思维,思维的综合是智慧。而“非智力因素”的概念尤其是“素质”的概念,只是对“三层次”目标的“横向”拓展与补充。在教育教学科学化的口号下,上海也有教育理论工作者与实际工作者、某些学校与教师进行了可以统称为“思维教学”一类的各种大胆尝试,然而迄今未能进入主流,也难免存在内容芜杂良莠不齐的情况。教育教学“科学化”遇到困难后,逡巡不前,甚至被误解成所谓“科学主义”,放弃了努力,转而推崇“人文化”。而实际上对科学化、人文化、“科学主义”都未能作深入的理解。理论思维因为自相纠缠而发生停滞与偏执现象。总体上,上海的教育工作者们错过了思维科学的研习。
3.战略性的决策:“传授知识、提高能力、发展智力、训练思维、涵育智慧”五层次的教育教学目标
现在,认定思维科学理论取向,沿着“传授知识、提高能力、发展智力”三层次目标作“正向”深入,将“训练思维”与“涵育智慧”纳入序列,成为“传授知识、提高能力、发展智力、训练思维、涵育智慧”五层次的教育教学目标,这件具有战略性的大事应当顺理成章地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教育是个复杂的系统,母系统的目标与各个子系统的目标,构成一个不同层级与层次的目标的体系,各项目标有联系又有区别。长期以来,我们把教育的总目标代替不同层级层次的所有的目标,或者把具体学科的特殊目标不恰当地提升到整个智育的目标的地位上。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的社会理想决定了教育的总目标是使学生在德、智、体、美、劳等诸多方面得到主动的全面发展。教育首先分为教育与教学两大子系统。笔者认为,确认思维科学的理论取向之后,教学这个子系统的目标就可以明确为“加强基础、提高能力、发展智力、训练思维、涵育智慧”。人类个体思维能力汇合圆融、辩证统一而能生发智慧。一般认为,思维可以训练,智慧不能,必须依靠涵育的过程才能在学生头脑里潜滋暗长,收获“转识成智”的效果。理想的科学的教育教学关注着青少年的核心素养,传授知识是智能的依托更是智慧的载体。
此前,之所以不能明确这个目标,除了缺乏辩证的思维之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教育缺乏思维科学的理论取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崇数学与逻辑作为基础课程,欧美许多国家的中等教育阶段都开设形式逻辑课程,美国把批判性思维当作语文教学的第一目标,法国将哲学思维视为中学毕业学生的重要修养,并规定为高等院校入学的考查标准,凡此种种举措,就显示出教育教学的思维——逻辑科学的理论取向。
所谓应试教育的偏差其实也是国际现象。美国《两党专家小组研究报告提出美国教育体制需全面改革》指出:“美国公共教育体制所满足的是100年前那种车间绕着生产线的需求”,“大幅增加教育经费但情况没有明显改观,还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教育计划但效果也不大”,“这说明这个体制已经到了极限”。报告深刻剖析了旧体制的弊端,我们要特别关注他们改革措施之四:“制定的课程要能够突出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和抽象思维能力,而不是死记硬背具体知识。”[3]这种对应试教育的批判同样显示出教育的思维——逻辑科学的理论取向。
今天,中国教育工作者们已经可以较之国外同行获得思维科学的理论取向,而不仅是思维——逻辑科学的理论取向。然而这在基础教育界仍鲜为人所知,故笔者一再倡导。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思维科学倡导者、战略思维家钱学森就预见到思维科学与教育事业之间广泛而深刻的联系。一方面,他指出:“人才培养”、“启发智力”,“还有待于思维科学的研究与成果”;另一方面,他又尊重实际,要我们“把已知的培养人才的方法用起来”。这一辩证的观点正是体现在他对徐章英教授的智力工程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大力肯定的信件里。教育界的思维科学研习者、爱好者就此揭开了自觉地全面地深入地将思维科学基础知识运用于教育活动的新篇章。钱学森倡导思维科学之后,才有了对思维的整体的综合的多侧面的研究,思维科学才成为一门专门的学问。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上海广大思维科学学工作者,特别是基础教育界的思维科学专家型教师,翕然从风——从钱学森思维科学、大智慧之风,已经作出重要的成果,据笔者所知,就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陈爱容教授的大学生思维训练选修课、资深教师陈振宣的“尽享发现的快乐”的中学数学教学、南洋模范中学刘永明的思维训练式化学教学、普陀区教育学院肖建民的中学思维科学专家型的语文教师培训、光明中学黄华献以及洋泾中学王以理的语文与思维智慧同步双修的高中语文教学模式,都是既卓见实效又有理论总结的相当成熟的成果。例如:陈振宣的《数学思维与教学》、肖建民的《语文教学过程思维训练解读》、黄华献和王以理的《思维训练教程》。各级各类学校的教师们创建的思维——智慧型教学模式多以各学科内容为载体,紧密结合着教学进程开展。然而,大多在一所学校内,甚至只在该教师一个人的课堂内实施,推广的范围还是很有限。因此,只有整个上海教育界、上海教育行政领导、各校校长共同确认思维科学的理论取向,实施涵育思维——智慧的教育教学目标,发展学生素质的事业才能全面开展。在岗的教师以及教育行政管理人员,未来的教师——师范院校学生,学习思维科学理论,鉴别、评价、提高、推广先知先行的主动探索“思维教学”的教师的研究成果,乃是当务之急。
二、从思维科学的维度,学习国外理论指向“思维与智慧”发展
1.把美国教育理论的研究和发展作参照系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教育主要以美国作为参照系。对于美国的教育理论,有人曾分为3个阶段作精要的评介,亦即“行为主义理论的内涵、发展和影响;认知理论的兴起、发展和影响;建构主义理论的崛起、发展和影响”。[3]
如果添加了思维科学的维度、采取了思维科学的理论取向,那当代教育已然渐次聚焦“思维与智慧”发展。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美国教育理论的研究和发展》一文的作者处于自我遮蔽的状态之中,不能自觉到这种规律性的趋势。发生这种自我遮蔽现象的重要原因就在于他们仍然采取心理学、教育学的理论取向,不经意间淡化了或模糊了或忽略了甚至埋没了某些理论观点的思维科学的实际属性。
2.杜威的“思维教学”内含创造性思维过程
杜威认为,好的教学必须能唤起儿童的思维。所谓思维,就是明智的学习方法,或者是教学过程中明智的经验方法。在他看来,如果没有思维,那就不可能产生有意义的经验。因此,学校必须要提供可以引起思维的经验的情境。作为一个思维过程,具体分成五步骤,通称“思维五步”:疑难的情境;确定疑难的所在;提出解决疑难的各种假设;对这些假设进行推断;验证或修改假设。杜威指出,这5个步骤的顺序并不是固定的。由“思维五步”出发,杜威认为,教学过程也相应地分成5个步骤:(1)教师给儿童提供一个与现在的社会生活经验相联系的情境;(2)使儿童有准备去应付在情境中产生的问题;(3)使儿童产生对解决问题的思考和假设;(4)儿童自己对解决问题的假设加以整理和排列;(5)儿童通过应用来检验这些假设。这种教学过程在教育史上一般被称之为“教学五步”。在杜威看来,在这种教学过程中,儿童可以学到创造知识以应付需求的方法。但是,他也承认,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4]
当下人们研究创造性思维的阶段,有准备期、酝酿期、豁朗期与验证期的四阶段说,还有五阶段、三阶段说,杜威的中国学生胡适先生还压缩成一句名言“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此为二阶段说,都是对创造性思维过程的描述。中国思维科学工作者已经以自己对思维的创造性特征的深入研究引领着国人思维方式的变革。关于思维“创新性”的代表性著作有:胡珍生的《创新思维学》、卢明森的《创新思维学引论》、王跃新的《创造性思维方式学》、刘伟平的《知识创新的思维学研究》、贺善侃的《创新思维概论》。我们要将这些成果应用到基础教育当中去。
3.从皮亚杰到布卢姆的“思维与智慧”发展阶段描述
如果说杜威的目光还专注于学生的一个个具体的思维过程与学习过程(与此相应的是教师的教学过程),那么皮亚杰、布卢姆二位则关注人类个体从婴幼儿、儿童、少年到青年的整个认知发展的大过程。皮亚杰关于认知发展的理论,认为人从出生到青年的认知发展不是简单的数量增加的过程,而是分为几个有着质的差异的阶段,每个阶段出现的新的认知能力表明,个体发展出新的适应环境的方式。皮亚杰把人类个体的认知发展分成以下4个阶段:
1.感知运动阶段(感觉动作期,0~2岁):婴幼儿靠感觉获取经验,在1岁左右发展出物体恒存的概念,以感觉动作发挥图式的功能;
2.前运算阶段(前运算思维期,2~7岁):儿童已经能使用语言及符号等表征外在事物,会使用不具保留概念,不具可逆性,以自我为中心,即不能区分主体与客体;
3.具体运算阶段又称预备操作阶段(具体运算思维期,7~11岁):儿童了解水平线概念,能使用具体物质操作来协助思考;
4.形式运算阶段又称正式操作阶段(形式运算思维期,从11岁开始一直发展):少年开始会类推,逻辑思维达到较高水平,开始具有抽象思维。皮亚杰起初认为形式运算的智力发展约在15岁完成。后来,1972年修正了原来的看法,认为正常的人不迟于15~20岁达到形式运算阶段。皮亚杰及其弟子还做过一个重要的补充,那就是每个阶段都有辩证的因素,直到在形式运算阶段形成辩证逻辑思维能力。
布鲁纳受皮亚杰认知发展阶段论的影响,在实验研究基础之上,把人类个体的认知发展分为3个时期:1.(动作性)表演模式再现表象期,指通过适当的动作再现过去知识和经验的方式。具有高度操作性特点;2.映像式再现表象期。在这一时期,开始具有一种表象系统。它依靠视觉或其他感觉组织和各种概括化映像的作用;3.象征式再现表象期。在这一时期,认知带有符号的性质,即具有符号系统的一些特征。[4]
布鲁纳的认知发展模式和皮亚杰儿童认知发展阶段说可谓相辅相成,布鲁纳的动作性模式相当于皮亚杰儿童认知发展中的“感知运动阶段”。两人都认为儿童初级的认知方式或智能是通过动作获得的,即通过感知动作去认识和再现外部事物的。按照布鲁纳的描述,映象性模式是指用图示、图形或表象来再现知识经验的一种方式。它把时间、空间和定向结构的知觉转化为表象,从而进行概括。映象性模式在6~7岁的儿童认知活动中表现得最为明显,因此,布鲁纳的映象性模块的认知阶段相当于皮亚杰的“具体操作阶段”,即儿童认知发展的第二阶段或知识掌握的第二级水平。两人都认为儿童这一阶段的发展在人一生的认知活动中作用重大。布鲁纳的象征性模式,等同于皮亚杰的“形式运算阶段”。青少年的认知发展达到了用抽象思维推理,用人为的设计特征或符号分析、再现知识结构的水平。
必须说明,传统的观念中的思维仅指抽象思维,所以二人只在认知的较后阶段出现抽象思维这个“思维”的概念。但是如今“思维”已拓展到直觉、形象等形态,动作思维、意象思维、类思维、象思维等也成为思维科学关注的对象,可以认为二人描述的认知发展阶段与过程就是人类个体“思维—智慧”发展的轨迹。从皮亚杰到布卢姆的人类个体思维——智慧发展也就可以窥见人类作为族群的思维——智慧发展的大致过程。只不过皮亚杰描述的是偏重于这种思维——智慧发展中的运算过程,而布鲁纳描述的是这种思维——智慧发展偏重于结果表现。
三、从思维科学的维度,实施“思维与智慧”目标
1.依照“转识成智”过程建构或大或小的学习过程
当代教育要求培养“知识人+智能人+智慧人”,那么通过什么途径呢?答曰:“转识成智”。华东师范大学冯契教授的“智慧哲学”认为,智慧者,我国传统所谓性与天道也。冯契在其《智慧说三篇·导论》中指出:单纯讲知识,是无所谓民族特色的,“智慧学说,即关于性和天道的认识,是最富于民族传统特色的,是民族根深蒂固的东西。”[5]在文中,他更集中地来探求民族的智慧,并将这种智慧概括成“转识成智”。我们理解,“识”是感性的认识、事实的经验的知识。“智”是思维的结果、智慧的结晶、精神的产品、理论的观点与体系。“转”而“成”,指过程与方法。从“转成”的方法上讲其主要内容就是形式逻辑与辩证逻辑的方法。迄今为止的思维方法不能局限于形式(逻辑)思维的“形式”这样的狭义理解,而是作为“智慧”这个事物如同一切事物一样,具有与内容相对的“形式”。这样,辩证法、辩证思维也是“形式”;形象的想象与联缀、直觉的把握、灵感的孕育、创造的步骤,也是“形式”。再就其整体而言,智慧乃人的真善美的全部修养所聚集,人的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所结晶、人的情感与理性所圆融。这些正是思维训练与智慧涵育的教育活动的依据与用武之地。
那么,又如何具体实施“转识成智”呢?张盛斌教授的《认识逻辑学——关于“转识成智”的逻辑研究》[6]从理论上回答了这个问题,适应了当代教育目标,上海的基础教育将可能会得天独厚地在世界范围内率先尝试培育“知识人+智能人+智慧人”的当代社会公民的教育创新。《认识逻辑学》是以形式逻辑作为工具对于人类认识过程作刻画,呈现出“思维—智慧”从感性认识进到理性认识的具体运动过程,甚至可以描述出一条推理的链条,就是“类比,归纳和演绎的推理链”。张盛彬解释:“人类认识基于实践,感知的表象是感性认识,认识、意识萌生于类比猜想(悟性认识),再发展是归纳猜想(知性认识),认识中的演绎实是归纳的猜想结论的试运用,也就是接受实践的检验。三段论第一格是证实,第二格才是发现格,新的发现推动归纳结论的丰富、发展,直到完善,一步步发展到辩证观点(理性认识)。”[6]学生们学习前人的知识,最佳途径就是体验当年的那些知识创造者们的“转识成智”的过程,而在获得具体知识的同时领悟其中的奥秘。他日,自己也成为这样的“转识成智”为人类提供新知识的创造性人才。
近年来,“探究学习”渐次见诸基础教育的教学活动中,反映了向“发展学生思维”的目标深层次进入的趋势。美中不足者,其指导理论取向为创造心理学,往往停留在“创造过程、创造阶段”的模拟。如能借助《认识逻辑学》的研究成果,更进一步对“创造过程、创造阶段”实行“思维—逻辑”的描摹、刻画,定能达到向“发展学生思维”的目标深层次进入的更佳境地。如其不然,“探究学习”的概念又将模糊化而变得极不准确,这个本来用在高中阶段的教学模式,已经看到提前在幼儿园尝试为之了,这是一个负面的例证。闻者足戒。
皮亚杰观察青少年心智发展,采取心理学视角,偏于心理运算、心理逻辑刻画,我们按照思维科学更广阔的视角,就会认识到高中的思维——智慧涵育任务:对高中生,必须进一步提高已经得到长足发展的形象思维水平,以与正将迅猛发展的逻辑思维相结合;首先消除学生之间形式运算能力的参差不齐,并适时引导向辩证思维方向提高;尔后,实现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的交汇、理性与感性的圆融,开出智慧之花。
2.补设逻辑学常识课程为根本,特设思维学常识课程为前景
人类的思维虽说有多种形态,现实的思维都是这些形态的复合。当代人以抽象思维为主导、以质理性为本,而抽象逻辑思维又为理性素质之核心。抽象思维的充分发展正是教育教学的核心内容,故必须适时地在中学阶段开设形式逻辑常识课程。
近年来,批判性思维风靡一时,有些高等院校把《普通逻辑》课程变革为《逻辑与批判性思维》课程,但是,“在国外,尤其在北美,哲学家、教育家和心理学家基于不同的理念形成了(对批判性思维)不同的看法,编写出了大量的具有不同风格的教材”,而“从逻辑探究的角度发展出一套理解和评估论证技术和方法,这是批判性思维训练的筋骨”。[7]考虑到学生的心智水平、年龄特征,高中阶段宜学点逻辑常识(发达地区可提前到初二年级以上),以顺应学生的逻辑思维内在发展的要求,也作为大学里日后继续学习批判性思维的基础;而不宜直接进行批判性思维训练。
思维的方法技巧,以及对抽象逻辑思维的种种“去蔽法”之类的杂多内容,可以有选择地作为一种课外知识补充正课内容,决不能喧宾夺主。而且必须在抽象逻辑思维教学之后,否则会有淆乱学生思维发展之虞。
更理想的当然是在已试行的高中政治思想课的《科学思维》教材基础上编写《思维学通俗读本》,供初二年级以上(发达地区)或高二年级以上(欠发达地区)的学生学习,并单独开设选修课。
3.发挥数理化课程以及学科实验的思维养成作用
为什么现代科学技术没能在近代中国产生?显然存在着系统的原因,其中一个重大的原因就是自古以来直到近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思维模式的局限。提出这个“李约瑟之问”的李约瑟曾引用过爱因斯坦的一封信里的话:“西方科学的发展基于两个重大的成就,即希腊哲学家关于形式逻辑体系(在欧几里德几何学中)的发明,和通过系统实验找到因果关系之可能性的发现(文艺复兴时期)。在我看来,中国的智者没有迈出这几步并没有什么好惊奇的,值得惊奇的是这些发现终究是出现了。”李约瑟又曾在《大滴定:东方的科学与社会》一书中指出:“中国的科学技术,一直到晚近时期,在本质上都属于达·芬奇式的,而伽利略式的突破只发生在西方。”[8]有迹象表明,中国的文化基因的缺陷造成我国青少年,即使在现代学校教育的环境里,思维方式方面发展仍然显得迟钝不敏。有材料可以说明:《2012中国SAT年度报告》显示,参加美国高校入学考试SAT的中国高中生中,只有不到7%的人成绩达到1800分“及格线”,而达到美国优质大学普遍要求的2000分以上成绩的更是只占2%。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教材专家委员会委员夏谷鸣分析了中美两国的高考内容后指出:“这是由于中国的教育缺乏对批判性思维的训练。”[9]笔者认为,受过良好中等教育的学生,如果思维智慧水准达到理想状态的话,是不一定要经受批判性思维的专门训练而能在SAT测试有良好的表现的。我们必须正视这样的情况;要比西方的同行们更重视发挥数理化课程以及学科实验的思维养成作用。
4.语文学科承担重大任务
上文谈教学过程引用了“转识成智”,在这里引用“集大成得智慧”谈教学内容。大而言之,基础教育课程要全面,不可偏科,不宜文理分科。小而言之,语文教材的编选要体现思维——智慧的目标,全面兼顾思维形态与思维方式的内涵。
语言的形象性为其原生态,形象思维由其而滥觞,亦复从中萌生抽象思维。直觉、顿悟、灵感,如果要表达出来,也要借助语言。基于此,语文学科就承担着更重的思维——智慧涵育的任务。文体教学基本上可以与思维形态、思维方式的养成同步进行。记叙文对应着形象思维;文学作品(小说与艺术散文)对应着艺术思维;科技说明文离不开概念的明确:限制、概括、定义、划分;科学证明文运用类比、归纳与演绎(推理论证);科学阐明文则联系着辩证思维与系统思维;文艺性议论文则必然将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结合,结晶出哲理的智慧。基础教育的语文教学,对选为课文的典范文本作思维解剖尔后择定,应是课程科学化的重要一环。语文课本应当集古今中外经典文本之大成,以为智慧之本。一个人不仅有肉体的生命,更有灵魂的、精神的、智慧的生命。一个民族,由古往今来的族众的智慧的生命汇集而生成民族的智慧生命。智慧生命夭伤,则民族仅赖当下族人“色身”而苟延;智慧生命旺盛,则民族即遇挫折亦复端赖有史以来族人代代积淀的智慧而崛起而雄强。
当今“信息社会”人们谈论的是“信息”以至“数据”,连谈“知识”都似乎有点奢侈,更遑论“智慧”。“去中国化”的悲哀即在于此。而恰恰这是中国历史行程进到民族崛起的时代,智慧更显得重要与珍贵,“民族慧命”概念的提出尤为必要。研究中国传统思维,发掘中国历代的思想文化文本、民俗文化以及当代国民脑海里积淀的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继承发扬其优良成分,唯以求中华民族慧命永继。
人类思维从萌发时起就兼具形象与抽象的因素,当代人思维的创造性依靠着形象思维与抽象思维的有机结合,乃至于知、情、意的沟通。这种结合与沟通程度决定着社会的人文环境。科学气质与艺术气质的人格、社会心理氛围应接近平衡态。中华民族有保存文化典籍的优良传统,我们有诸如《经史子集》、《儒藏》、《道藏》、《佛藏》、《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唐诗》之类的全本,也有《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这样的选本,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华夏智慧蕴藏在其中。在这个基础上,经过现代的眼光慎审,更加妥贴地遴选出了《古代散文选》、《古诗一百首》、《古词一百首》等适合青少年读者的选本,这为语文课本的古诗文编选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改革开放以来,语文教材的编辑百花齐放,特别上海编的H版与S版语文教材曾享誉全国。上海较早关注了文化基因的传承、民族慧命的赓续。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个基础之上,精而又精地选取古代诗文的真正经典之作,更恰当地安排在基础教育的各个年级的语文课上进行教学。中国语文教学身负中华慧命永继之历史重任,不可不察。
[1] 姜澎.高考改革为什么选在沪浙试点?[N].文汇报,2014-09-21.
[2] 罗阳佳.从PISA看中国上海学生阅读素养[N].中国教育报,2011-03-17.
[3] 欧阳荣华,赵志毅.美国教育理论的研究和发展[J].大学教育科学,2008,(3).
[4] 徐州市第七中学教科室.美国教育家——杜威的教育思想[EB/OL].http://www.xz72.com/Article-1-120.html.
[5] 智慧说三篇·导论[Z].冯契论文集[C].
[6] 张盛斌.认识逻辑学——关于“转识成智”的逻辑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7] 谷振诣,刘壮虎.批判性思维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8] 程广云.泛李约瑟问题:无穷穷举——驳“李约瑟问题终结论”[J].新华文摘,2011,(11).
[9] 思维“少批判”创新“多缺憾”[N].北京青年报,2012-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