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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书枝言》的文章写作特点

2015-03-01熊洪斌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书学文法学书

熊洪斌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 贵州 兴义 562400)

《学书枝言》的文章写作特点

熊洪斌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 贵州 兴义 562400)

孙竹雅所著《学书枝言》,能够抓住书学的重点和难点,以简炼而优美的文字,由浅入深,娓娓道来,解决了许多实际的疑难问题。又能够深入浅出、生动形象地说明了众多的书学问题,长善救失,时现警策精辟之论,金针度人,开启其“帖学”门庭。文章前后照应贯通,结构严谨,转换过渡,环环紧扣;通篇则文法多变,摇曳生姿。读来引人入胜,思之令人解颐。长语短句,错综杂出;或取譬而巧喻,或言简而意丰;用字考究,音调铿锵,诵之则朗朗上口,咏之而荡气回肠。从文章写作的角度看,《学书枝言》一卷颇有其文法上的艺术特点,值得今人学习与借鉴。

《学书枝言》;文章结构;严谨;文法多变

孙清彦所书《学书枝言碑》既是书法与书论合璧,也是书家的一卷理论著作文章。在文章作法上颇多可圈可点之处,证明了作者确实如史料所载:“兼擅诗文书画”,是一位文化素养全面而深厚的艺术家。

《学书枝言》全卷六千言,专论书法艺术的学习、创作与鉴赏等,几乎涉及了传统书学的各个方面,文章结构大致按照“执、运、体、势、墨、笔、史、道”的顺序,从书法的本源说起,举凡习书的条件,技法要领、工具材料、书艺体会、经典择评,书史大势、清代书评,最后,自述学书、现身说法,开悟书道。就其书法思想和主要内容看,作者是在继承前人书论的基础上,“阐前人所已发,扩前人所未发”,[1]结合自己作为书法实践家的体会和感悟,举重若轻,从容行文,体现了其书香门弟家学渊源的素养。文章浸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思想菁华,其艺术观念中又包含着儒、道、佛诸家复杂的哲学思想因素,内容十分丰富。

按说这类议论说理文章,容易写得抽象而枯燥。尤其是书学的专门知识,历经三千年积淀而不断地系统化,逐渐形成了一门专业学科,多少有些冷僻。其中的“帖学”与“碑学”更是博大精深。书史源流,宗流派别,书风嬗变,美学思潮的此起彼伏,繁复而高精的技法内容,等等,都较为艰深驳杂,很多内容于今几乎成了绝学。所以,不是专业需要爱好者则鲜有涉及,普通人更是很难对它们发生兴趣,所谓“问津者益寡耳”。然而,孙竹雅所著《学书枝言》,却能够抓住书学的重点和难点,以简炼而优美的文字,由浅入深,娓娓道来,解决了许多实际的疑难问题。又能够深入浅出、生动形象地说明了众多的书学问题,长善救失,时现警策精辟之论,金针度人,遂开启其“帖学”门庭。

文章前后照应贯通,结构严谨,转换过渡,环环紧扣;通篇则文法多变,摇曳生姿。读来引人入胜,思之令人解惑。长语短句,错综杂出;或取譬而巧喻,或言简而意丰;用字考究,音调铿锵,诵之则朗朗上口,咏之而荡气回肠。从文章写作的角度看,《学书枝言》一卷颇有其文法上的艺术特点,值得今人学习与借鉴。

本文试对其文章写作特点作出两点概括与赏析。

一、结构严谨 浑然一体

《学书枝言》全卷,包孕着丰富繁复的书学内容以及浩瀚博大的书法文化。应该如何自然灵活地表达文章内容?这就要求作者的论述“言有序”。[2]首先要解决好谋篇布局的问题。这种镕裁纷乱,安排文章层次的结构之术,经典文论家又称之为“附会”。刘勰《文心雕龙·附会》云:“何谓附会?谓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使杂而不越者也。若筑室之须基构,裁衣之待缝缉矣。”又云:“凡大体文章,类多枝派;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干。是以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塗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使众理虽繁,而无倒置之乖,群官虽多,而无棼丝之乱。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首尾周密,表理一体:此附会之术也。”由此可知,文章写作讲究整体结构之妙。书法的问题众多,但现象背后却有必然的内部联系。该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何详何略?这确实颇费“定夺”。关键在于:作者是否抓住它的最迫切、最核心的问题。这又取决于论者对书学的了解程度及其最基本的书法艺术观念。文章的内容决定了文章的形式,而文章的结构方式正是取决于作者的思路,这样的思路是否反映了内容包含的客观规律性。所以,欣赏文章写作艺术,不能将艺术形式与思想内容剥离开来,单独就形式而论艺术是不得要领的。

如前之述,孙清彦自然是有其所学的。《学书枝言》说:“书学千端,究不过运笔结字耳。”可谓一语中的。这的确是书法问题的机枢,也是讨论书学问题最恰当的突破口。趙孟頫《论书》云:“学书有二:一曰笔法,二曰字形。笔法弗精,虽善犹恶,字形弗妙,虽熟犹生。学书能解此,始可以语书也已。”然而,这个主题在文章中却是在以“本源”为“起”,以书法的传承不易和学书有“五难”为“承”之后,才蓦然而“转”出来的。置于文中特别突出的地位,这庶几就是“附会之术”所讲究的“树骨”。在讨论“运笔结字”之前,作者追根溯源,立下了“帖学”的标杆,即“迢至崔张以来,钟王相继,竭其智虑,尽其神奇,诚能极六书之正变,为千古之式则。”而“从来金石文字,无有不工”,则是因为君子诚信,“无所苟焉”。只可惜“代远人遥,妙迹久湮,继简残碑,早就荒没。近古双钩硬黄,墨榻翻摹,累经转移,形模都非。即有决语训言,真伪驳杂,学者别择无从是,问津者益寡耳。”文章这样开头起势,既抒发了深长的感叹,又不言而喻地说明了写作《学书枝言》的迫切重要意义。紧接着,作者提出了学书有“五难”,从反面论证了学习书法的条件和途径,甚而包涵了对书法本质的认识。这就比正面论述要显得高明。不仅新颖,而且节省文字,惜墨如金。书法传承之艰难,问题之复杂,“其法几于不传矣。”在这样的铺垫上,紧承文章辞气,笔锋一转:“然而书学千端,究不过运笔结字耳。”即入正题,使前文所叙问题自然隐为伏线,而专注在对书法技法问题的集中讨论上。而“转”后又“折”:“用笔之先,执笔尤要。”沿传统书论重“执笔”说开,但还是围绕着主题的,这样就进入了作者论述的逻辑顺序,即全卷“执、运、体、势、墨、笔、史、道”的板块框架结构。如此安排,则文章层次波澜,既放得开又收得回。

《学书枝言》讲究前后连贯照应,虽内容复杂而层次分明。在每一层文意转换之际,作者时有引导读者的过渡句。而且这种承上启下的过渡,往往皆警策而有力。比如:在议完“用笔”后,作者要转入对“结字”的论述,就用了这样的反问句:“运笔结以字,讵非一贯之事哉?”这种过渡句,一方面像铁环一样,把文中不同的板块内容牢牢地焊接在一起,使文章结构严谨,浑然一体,同时又往往是文章的关捩和闪光点。以此句为例,既发挥了文章过渡句的连接换转作用,使文章环环相扣,又揭示了书写的事实真相:运笔和结字虽可以分而述之,但于挥毫作书时乃是一码事,因为实际上运笔同时在完成点画、结字两个目标,故曰“一贯之事”。不仅如此,从“一字章法”到“数字章法”、“通行章法”、“全篇章法”,皆应视为“一贯之事”,这正是书法艺术的时间美学性格的表现。所以,作者这个反问句的用意极深。在讨论“章法与布白”时,再从空间的视角,又照应了这一观点:“愚以为:妙处在笔墨外者,其功能仍在点画中。此阴阳相需、形而益彰之明验耳。”如此前后贯通,文脉不断,使整篇气血畅达,尤如一鲜活的生命整体,各个不同的部分都有机地统一于一体,正所谓“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干”,“首尾周密,表里一体”。

有时,作者写到从容自如时,或收或纵,并非一定要处处交待,也不一定非得使用转折过渡词句,而是“语不接而意接”,榫卯暗合,“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不留有斧凿痕迹。

②获得多重随机森林中每一个子随机森林模型对测试数据集D的预测率,将所有预测结果放入以整型数为K值,以预测率为V的Map集合中,如下所示:

《学书枝言》在文章结构上的艺术特点,与孙竹雅对书画艺术的把握有异曲同工之妙,书画亦如诗文,其断续、隐显、详略、虚实,皆相反而相成,这是古典阴阳和谐的辨证统一美学思想在文章结构上的反映。

二、文法多变 摇曳生姿

《学书枝言》洋洋洒洒六千言,以书法艺术的学习、创作和鉴赏为主要内容展开论述探讨。但毕竟涉及内容广泛,文渊而意博,所论各项因内容的变化而在文法上产生出自然的变化,给人一种“以意运法”,移步换景、灵活自然、姿态横生的文章艺术的美感享受。这就形成了这卷书论在写作上的又一特点:在整体统一中又富于多样的变化。

孙清彦写作此文时,处于战争的缝隙间,受客观条件的限制,不可能精雕细琢去着意为文,因而时常流露谦虚谨慎的口吻,殊少一般书论的学究之气。他不过是借回答地方“诸生”的请教,来回顾和总结自己对书法的认识和体会,因而无须一本正经,这样反而使文章显得自然生动。论说“横直诸法”时,仅谓“为幼学浅言之”,实则并不止于此。论述“藏锋”时,甚至以自己学书的曲折经历来现身说法,自嘲也嘲人,述之以为前车之鉴,使人感觉亲切、平易近人。在文末自言著述之意时,作者更是清楚地说明了这一情形:“同治书元岁次壬戊秋七月,驻军埧上,盾墨之暇,诸生每诣论书,因议古今笔法妙义,何罄名言?独奈行箧失载,无堪证喻者,走笔述此,名曰‘枝言’。亦愚一知半解耳。唯皆亲历工苦……若谓著书立说、妄拟附于前贤往训之末焉,乌乎敢?”这并非著者自谦,确属彼时彼刻实情。行军打仗,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文献图书以资查检,全凭记忆匆匆走笔,所以不谬称“主干”或浪言“根本”,仅是“枝言”而已。然而,由于作者有“亲历工苦”的实践为底气,而无“著书立说”企图的压力,加上生长于书香门第,浸润累积,广闻博识,多有学养融化入骨,虽未作高头讲章,但行文轻松自由。故此,文章反而具有行云流水之妙:随弯即弯,见子打子,云乘风而飘移,水逢滩而浪起,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

我们按《学书枝言》各个部分所述的内容不同,依其文章层次分为共二十四节,各节均冠以小标题,并依次注解全文。这样做,方便了读者理解原文,但似乎又割裂了文章整体血脉流贯的文气,不利于文章的欣赏,显然更不如观赏原碑那种一边欣赏书法一边品味文章的复合美感丰厚。但在反复的合篇诵读中,仍然体味到了《学书枝言》的这种“文法多变,摇曳生姿”的艺术特点。兹举数例而赏析之。

论“执笔与书姿”。举凡“五字诀”之为“用”,“五字要领”之为“体”,双钩、单钩,深、浅、长、短,“拨镫法”等等,均不厌其烦,解释得清楚明白,文体以明白晓畅见长。但作者亦不忘对世俗执笔的奇怪讲究提出批评,以反证其“正法”的可靠。其中,“书犹射也”,尤善取譬。后来论“笔力”之“弱在物而强在用”时云:“子不观乎击、刺乎?”用流星锤、戈予等武器来打比方,以武喻文,道理讲得通透,可知作者又知兵,文武兼通而文笔跳脱。

论“用笔”。先是引经据典,继而以先贤对话谈玄为例,高深莫测,让人无从会悟,然后再用米芾的“八字真言”来破解,并落实于“永字八法”。由“元奥几于禅堂机锋”转入对“横直诸法”的“浅言”,最后戳穿“三折过”的道理和“画心用笔之故”,并现身说法,自嘲亦嘲人,文笔由张而驰。这一节涉及到笔法传承、诸家议论,承载着悠久的书法文化,故而文章又以深刻犀利见长,事典颇多,信息密集,读之初有目不暇接之眩耀,终而又有醍醐灌顶之清凉。

在讨论“结字与章法”时,文章掀起了一阵高潮。论者行文充满了兴味,有意无意地采用了四六骈偶的韵文:

轻重适宜,短长各应,随往继来,因逆取顺,即开合以见情,复低昂而互印……或化板以为活,或随偏而取正……起止相生,往还交互。首字末笔作何收?次字起笔从何顾?或直若串珠,或横同挑鹜。想字形以相安,随伸缩而展布。本真楷也,如行草之暗有牵丝。原数字也,似联绵而一气贯注……首宜浓重,次渐翩跹。字与字而相属,笔引笔以互牵。五行相生而为用,众色杂衬以交鲜。行间茂密、字外生妍。凤翥龙翔,势如斜而反正。烟霏露结,影欲断还连……任笔为体,积墨成行,错综络绎,流利端庄。纵瘠肥之异象,仍奇正以相羊。灿云霞于锦绮,焕星斗之文章。似竹石金丝八音之叠奏,如飞鸣宿食鸟兽之佶伉。首尾结束,中阵迴翔,必宽然而暇豫,恰度合一短长。不突不竭,浩浩洋洋。

这种六朝骈体文章,曾经在唐代遭到“古文运动”的反对,此处作者反而采而用之,实为变奇为正,反而产生了奇效:平仄对仗,音节铿锵,虽字斟句酌而辞气畅达,读来朗朗上口,文采斐然,荡气迴肠。

在讲到“择笔与笔性”时,作者讲述故事,却使用了典型的叙事散体古文:

昔湖商有钮姓者,每市笔,必先观其人之品而选售之。有号散卓者,乃王右军遗式也,购者多,而商匿不轻与。虞永兴遣门人物色之,商乃出售。适虞公他往,无能提运,竟归之。商惊问“虞公用否?”固请待。永兴归,试惊异,以为得未曾有,书法因大进。商叹曰:“是散卓笔,非右军不能用也!”

这个故事中有微言大义,所以作者行文便有点春秋笔法的意思。所谓文法之变,完全是出于文章内容表达的需要,不是为变而变,而是自然而然。

论“墨法”,作者则津津乐道。因为论者又是画家,深谙于“精润血和”的墨道。他例举了苏轼墨宝至今犹有“蓝光紫翠,闪烁其间”之后,自信地总结道:“是则先生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之气充塞于字里行间耳!古人用墨,而属之精力,是诚出愚创论。世有书家者流,必许为知言。”此又出之以哲言。

论“以人喻书”善取譬,立象以尽意。

论“书势”则由枝进道,神气挥洒而出。

综论“书史”纵横捭阖,揆其风气演变之大势。

点评经典又要言不烦,针针见血。

议论清代书法,则指点江山,如数家珍。

“自述学书”时,现身说法,求实而务真。

领悟“书道”时,又援佛论书,以道说法,务虚而尚玄,忘法破执,除相见真……

总而言之,作者完全是依据文章内容的表达来变幻笔法的,由于文章内容丰厚而浩翰,自然文法翻新而多变,姿态横生。是内容决定了形式,是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犹如四季变化,风物常新,出于自然而非人为的造作。由是观之,所谓作文者,决非为文而文,乃是“言为心声”,是“以意运法,兵随将转”,是“和善积于内而英华发于外”,是“因道而文”,是“文以载道”。所以,立言之要,在于有物,而“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至于《学书枝言》的语言艺术特色,实属于文言文的语体优势所使然,故此无须赘述。

《学书枝言》六千言,内容广博,文法上必然有可资变化的空间,也必须在文法上有充分的变化,才不会让人觉得冗长沉闷,而读之兴味盎然。孙清彦写作此文,举重若轻,从容自如,思路开阔,情思翩跹。因而文笔跌宕而优美,作法摇曳生姿,又能将多变的文法融入整体严谨的文章结构之中,通篇浑然一体。是其书画诗词之外,又擅为文章之经伦娴手,真操觚之家矣!

[1](清)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周易[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Characteristics of Writings in“XueShuZhiYan”

XIONG Hong-bin
(Xinyi Normd Universtty for Nationalities,Xingyi,Guizhou 562400,China)

XueShuZhiYan”employs a neat and fluent language to tackle many difficult problems in Calligraphy. The most notable being the vivid description of problems and their solutions and smartly placed remarks that alert a learner throughout the book.The articles are carefully planned and organized to keep coherence throughout, yet a great variety of writing is exhibited. The abundant examples and clever simplifications make the articles very accessible. The choice of words further makes reading aloud and reciting a rewarding experience. These characteristics of writing found in“XueShuZhiYan”are valuable references for others.

“XueShuZhiYan”;Article Structure;Careful Organization;Variety

1009—0673(2015)01—0110—04

K877.4

A

2015—01—20

本文为贵州省教育厅2013年度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学书枝言碑》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3GH027)。

熊洪斌(1959— ),男,贵州兴义人,兴义民族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化与美学。

责任编辑:马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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