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猪 笨鸡 笨蛋

文/阿　城



笨猪笨鸡笨蛋

文/阿城

到阿城市，吃杀猪菜是一大痛快。一行人被拉到一个庄稼院。这个庄稼院是阿城市做杀猪菜最有名的地方，每天早晨，他们都要杀一头猪，所以，肉及内脏之类都是新鲜的，而且全是东北的土做法。对东北人来说，这不仅是一种亲切，还潜在地含有一种热盼。特别是对那些曾经在东北下过乡的老兵团战士来说，更有巨大的诱惑力。加上吃的是新宰的猪做的杀猪菜，那种美美大吃的状态，不亚于过大年。

当然，我说的这个年，是指20世纪50年代的年，如今，已经无所谓什么年了。

一行人本以为吃新宰的猪就行，陪同我们的女市长却说：“各位老师，咱们今天吃的是笨猪。所谓笨猪，是相对高科技而言的。高科技即是聪明的东西，用聪明的东西养的猪，就是聪明猪，或者叫科技猪，那么，喂粮食、泔水、猪草养大的猪，便叫笨猪。”

如此看，笨猪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一种别样的理想，是一种对高科技养猪方式的怀疑。

一行人走进这个农家院。院子里有两三棵笨果树。这儿的果，也是笨果，是用传统方法培育的，一点化肥也不上。客人来了，总要摘几个笨果吃。

在院子里，还有一口笨井，就是传统的手压井，不是那种电动井。出来的水自然是笨水，喝起来也十分舒服。当然，这水并不是用来喝的，是给客人洗一洗，凉快凉快，好爽爽快快地吃笨猪的。

南北客人围着一张桌子，紧紧凑凑地坐好。上的第一道菜是酸菜炖肉，就是我们传统说的五花三层的肉，在座的东北人首先开荤，边吃边叫好，南方人直愣愣地看着，终于把持不住，加入进来，一吃，味道奇香。

接下来是猪的护心肉，太香了，要蘸大蒜酱吃才好。

有道是：“五常的大米阿城的蒜，双城的姑娘不用看。”这儿的大蒜也是笨蒜，非常之辣，味道纯正。

接着上来的是手掰肝，这道菜我还是头一次吃，就是把猪肝煮好，然后用手掰成块儿，蘸鸡蛋闷子（酱）吃。呀，好吃。跟着，又上来了大块肉，大块肉蘸大酱，这个吃法很古老，最好再加一点大葱，这样吃，才会有一种力与美的冲击力，能吃出一种英雄气概来。

接着，是鸡蛋炒蕨菜。蕨菜自然是绿色食品，它是野生的。鸡蛋就有讲究，在农家院吃鸡蛋，必须吃笨蛋。所谓笨蛋，就是自己家用小米、草籽喂养的鸡生出来的蛋。用笨蛋炒出的菜，最大的特点是蛋清特白，蛋黄贼黄，吃起来香死你，而且让你一下能回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吃的体验中。

然后是小鸡炖蘑菇。这个菜极其叫座。小鸡照例是笨鸡，笨鸡的肉非常香，有弹性，回味绵长。紧接着，又端上来大葱、大酱、烀土豆、烀南瓜、烀豆角，蘸鸡蛋酱吃。在座的所有文士，此时都有点东北农民的意思。饭是大馇子芸豆水饭和油炸玉米面大饼子。

这一桌“笨菜”，被矜持的南方人、豪爽的东北人吃得一干二净。

（刘小安摘自武汉大学出版社《舌尖上的东北》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