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草原
2015-03-01刘程民
文/安 宁 图/刘程民
夏日草原
文/安宁图/刘程民
暑假在呼伦贝尔草原阿妈家居住的时候,每天凌晨3点,她就要起来挤奶。5点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牛约好了似的,一身轻松地出了家门,排队走到草原上,在那里一直悠闲地待到下午5点。很少会有主人看守,它们有自由自在的天地。除非是刚刚买来的牛犊,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由人带着它们熟悉回家的路线。几乎所有的奶牛都天生有一种本事,可以准确地找到回家的路。我猜测它们之间也像人一样,会相互提醒离去的时间,或者分手的时间,彼此告别致意,约好明天再见。所以除非是被人强行绑架了去,它们就是这片草原的主人,没有人能够夺去它们美好诗意的栖居。
而晚饭后,就会看到牛群排着队,像放学的小孩子一样,陆续走回各自的家。而阿妈当然又在忙着挤奶。
有一天,我看到院子里的牧羊犬朗塔大张着嘴,一直在流口水,表情好像一个小孩子忽然吃了一口什么不喜欢的东西,所以觉得恶心一样。问了阿妈,才知它已经这样张着嘴一整天了。昨晚它看到一只途经脚旁的青蛙,觉得好奇,就咬了一口,大约那味道不怎么好,也不对它的胃口,所以就赶紧吐了出来,任那青蛙溜走。我猜想那只青蛙一定蹲伏在某处,得意地笑着,并偷窥着朗塔的窘态。
牛犊们也懒惰,早晨像我一样,睡到10点才懒洋洋地起来。它们的母亲早已出去吃草,并为它们储备奶汁了。闲来无事,它们便在庭院里四处溜达,偶尔会跑到菜园里,稀奇地四处瞧瞧,并趁机偷吃一点什么。如果房间没有关门,它们还会大大方方地走到屋里去,将阿妈刚刚采摘好的豆角或者茄子踩上几脚。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破坏的,它们就站在那里,抬头看看,并“扑哧扑哧”地拉出一坨牛粪来。因为吃奶,它们的牛粪还是稀的,不像吃百种草的大牛的粪便,晒干后还能用来烧火。
阿妈闲着没事,就坐在厨房靠窗的椅子上,看着院子里撒欢的鸡发呆,琢磨着哪只看上去足够肥硕,可以杀掉吃肉了。不过整个夏天,锡尼河西苏木上被人琢磨最多的,是牛。20多个学生的升学宴,外加结婚的喜宴,也就意味着要有20多头大牛被宰杀吃掉。所以,整个夏天是学生们的盛宴,对于牛们来说,却有一点点悲伤。镇上有一个屠宰场,据说很多牛常常刚刚走到门口,就很敏感地捕捉到了死亡的气息,并流下大滴的泪水。马与骆驼同样会在被人宰杀之前,用眼泪倾诉内心的感伤。所以,草原上的人们宰杀动物,并不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样残忍,而是先击中其头部,使动物暂时昏迷,并在其昏迷的两三分钟内,迅速放血,使其很快地死去,而不至于承受太多的痛苦。
镇上很少会有小偷出现,家家户户都是大敞着门睡觉,即便有篱笆,也完全是摆设,不过是防止牛出去罢了。若是有别家的牛误进了自己家,大家都会自觉地将牛赶出去,如果失主在某家牛棚里找到了自己家的牛,打起官司来必胜无疑。所以,一头牛走丢了,大抵是迷了路。
因为一个月前丢失了两头小牛犊,阿妈会让儿子贺什格图每隔两天就拿上望远镜,骑上摩托车,去草原的各个角落找牛。几天前去辉河玩,他还特意跑到山脚下,看看有没有自己家的牛。我惊讶地说:“牛会走这么远吗?”他说:“会,它们一旦迷了路,可能就会在外面闲逛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大家丢了牛,基本上都会在草原上四处找,很少会跑到别人家的牛棚里去寻。”
不过,男人们在去打草的时候缺水少粮了,有时候也会跑到草原上某个蒙古包或者布里亚特人家的房子里,见到没人,顺手找点吃的喝的。一次,贺什格图在离家很远的草地上打草,在临近尾声的时候,同行的人先回去取车,让贺什格图负责看管打好的草。来回他们要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因为余粮太少,只给贺什格图留下了一小桶水和一箱方便面。起初,贺什格图一天吃一袋方便面,尽量只睡觉不活动,还能坚持住。有一天,他实在支持不住了,就跑到最近的一家布里亚特帐篷里,想找点东西吃。恰好那家没人,贺什格图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条诱人的煮熟的羊腿,坐下就大口地吃起来。吃完了发现外面下起了雨,索性躺在人家的床上睡了,醒来还未出门,就见男主人回来了。贺什格图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的“罪行”老实交代。男主人一句话也没有责怪,还热情地倒了一杯奶茶,请贺什格图坐下来慢慢喝。
在贺什格图讲述这些的时候,草原上旅游的人群还没有散去,而整个镇上的人却已经开始忙碌着准备打草了。过不了多久,当我和游客们一样离去的时候,贺什格图也该开着打草车,重新踏上漫无边际的草原,过一到两个月孤独的打草生活了。那是他与阿妈们的生活。而我们,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这片夏日美丽的草原。
(王艾蒙摘自《散文》2015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