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降服妖魔的大筑城（下）

吴鹰

张信元团长根据上级指示，命令全团在抓好坑道及其掘开式工事建设的同时，一定要遵循“零敲牛皮糖”的战术原则，积小胜为大胜，全面开展冷枪冷炮的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阻击活动，结合小分队出击。

基于五圣山阵地方位优势，135团首当其冲地率先开展冷枪冷炮杀敌活动。副团长王凤书亲自在1营营长苗同学、政教赵玉峰的陪同下，深入1连前沿阵地，当面给连长王二下达任务：在不影响坑道掘进的前提下，在不打乱班排建制的基础上，组织多个阻击小组，开展阻击竞赛。

连长王二要求各班留下打坑道的能手，抽出瞄准度高的强手，组成2-3人的阻击小组，由副连长初盈江具体负责，有计划的统一开展阻击活动。

王二有意让在贵州黔西老家打过猎枪法准的7班长邹习祥先行一步，带个好头。可班长所配备的苏式小转盘冲锋枪，远距离射击精度却不如单发步枪。一个拂晓，他从战士手里换了一支步枪，悄悄进入本连阵地最前边的一个掩体后，发现100多米处1个敌人正慌张地跑过，他举枪“叭”的一声，敌人应声倒下，滚下山坡。就这样，邹习祥没有辜负连长的重托，旗开得胜，轰动了全连。于是，全连24个阻击小组闪电般地组织起来，个个精明能干，人人出计献策，掀起了打“活靶”的比赛运动。他们像猎人一样，背起干粮水壶，选择有利地形在隐蔽的工事里阻击埋伏，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胆颤心惊。战士们越战越勇，一直活动到敌人前沿和侧面。仅1个月打死打伤敌人39人。

听闻1连旗开得胜的好消息后，3营7连2排排长孙占元便亲自带战士易才学和罗开明开始了行动。

一天拂晓，他们蹲在距敌人约30米的坑道口观察。易才学和罗开明趴了1个多小时不见动静，回头看看排长，孙占元用右手朝地下按按，示意他们沉住气。功夫不负有心人，忽然，对面山坡上两颗小松树枝弹动了一下，钻出来几个鬼子，鬼子松开手中的树枝像往常一样，满不在乎地从鸡雄山走出。易才学向趴在右边的罗开明使了个眼色，迅速瞄准了领头的大个子。待那个鬼子在山坡上稍一动脚，易才学停止呼吸，扣动扳机，那大个子便应声倒地，再也起不来了。就在这时，眼疾手快的罗开明把走在后面的一个大胖子也给击毙了。夹在中间的三个鬼子吓得尖叫着抱头鼠窜。如此这般，也是旗开得胜，两天之内，2排共打死鬼子19个。

敌人的活动被限制了，迫不得已出来时，就飞快地跑。但这个飞跑速度又给阻击手杀敌造成困难。而此时，战士陈凤楼却计算出子弹飞行与人运动的数据：子弹每秒时速800米，而人只能走3、4步。于是他编就了：“跑步瞄胸前，上山打头顶，下山瞄脚跟”等射击要领口诀。阵地成了射击训练场，百发百中。135团1营1连已成为我15军开展冷枪冷炮运动和阻击竞赛的佼佼者。

敌人也效仿我军采取打冷枪的办法来应对。7班长邹习祥又来新招：他们在阵地前构筑了许多假工事和伪装巧妙的单人掩体，误导敌人射击，趁机击毙暴露之敌。每当敌人送弹送粮之际，他们就潜在敌侧后出其不意地消灭敌人。美李伪军吃尽了苦头，每天提心吊胆，生怕挨上我军的冷枪。他们惊恐地把537.7高地北山称作“阻击兵岭”。

1连的战绩推动了全团全师乃至全军开展的冷枪冷炮运动，为135团争了光。团长张信元指令团指挥所的作战股长杨清源将1连及7班和7连2排所取得的战果上报师部。第二天，45师前线指挥所作战科长宋新安打来电话称，师首长看了上报的材料，决定召开全师大型座谈会，特邀1营1连7班长邹习祥出席并介绍经验。

张信元团长、王凤书副团长亲自带领邹习祥班长和全团营、连干部及战士代表30多人出席了师部在驻地真菜洞一个大型掩蔽部里召开的“把斗争的焦点推到敌前沿”的座谈会。为了写报导，团长把我也带去了。座谈会上，邹习祥如实而生动地介绍打冷枪的杀敌经验，并获得记二等功一次的奖励。

紧接着，崔建功师长十分严肃地传达了彭总的指示：“在与敌对峙的状态中，对敌之小群及一般目标，每日指定值班的轻重机枪，不失时机地寻求射击，对单个目标，每日指定的特等射手，专门寻求射击目标，这将给敌人甚大杀伤……我们坚决反对认为步枪在现代化战争中已是落后兵器的说法……”

聂济峰政委也说道：“我们要在军事打击的同时，开展政治攻势。朝鲜族和我们中华民族一样，他们也过端午节、中秋节。现在端午节已过，中秋节即到，我们抓住这个好时机，开展政治攻势。”

此次座谈会后，邹习祥不仅闻名了全师，而且闻名了整个15军。军办的《战场报》上全文刊登了邹习祥的事迹。

由此，从135团到45师再到15军，一个轰轰烈烈的冷枪冷炮、步炮结合杀敌活动，由点到面，在前线展开了。这样一来，敌人心惊胆跳，钻到地堡里不敢出来了。

135团5连60炮班班长王文贵和冷枪手配合：他用60炮轰垮敌人地堡，如有敌人往外跑，早已准备好的冷枪手就像打跑兔那样举枪歼之。如此之杰作，继邹习祥之后，也在我15军出了名。他最出色的一手就是用“冷炮”打来往走动的敌人。后来敌人吓得不敢出来，他就蹲守在一条敌人从主峰阵地到前沿的必经路口伏击。打得敌人每过此处，必飞跑躲避。王文贵又经过多次观察和精心计算，打提前量，敌人飞跑也要被击中。敌人干脆白天不走晚上走。但同样逃脱不了灭亡的命运。3个月，王文贵以240发炮弹，击毁敌无后座力炮1门，毙伤敌125名，获我15军记一等功一次。

在配合筑城的防御作战中，不仅涌现出许多神枪手，还涌现出不少百发百中的神炮手。82迫击炮的神炮手唐章洪对敌人阵地前后的道路、地形、距离了如指掌、烂熟于心。他机动灵活，又肯动脑，很快就创造出显著战果。一天，他正聚精会神地观察敌人占据的阳地村口，发现来了一队扛粮食的鬼子兵。时逢夏初，太阳高照，鬼子们汗流浃背。他们看到一处沟渠，顿时眼前一亮，便脱掉衣服，下水凉快。唐章洪接过炮弹手递给的炮弹，悠着他那四川腔“让你龟儿子们永远清凉去吧”，炮弹随即飞出炮膛，在水渠里的敌群中开花，渠中顿时一团猩红，炸死炸伤敌人8名。接着他又把目标对准了敌坦克阵地，1发炮弹又炸倒了3个敌人。敌人到处挨打，就用炮击报复。唐章洪的工事12次被敌人击毁。他想，既要打击敌人，又不能让敌人发觉，于是在上级的启示下，想出了新办法：他经常把草木灰和手榴弹包在一起，放在预备的假工事里，诱敌上钩，用一根长绳子栓住弹弦，打炮的同时便拉响手榴弹，假工事里就冒出了一股烟尘。敌人以为那里就是炮位，用假像误导敌人，便招来猛烈轰击，反而敌人暴露了自己的炮位。就在这时，唐章洪趁机有的放矢又开炮了，一打一个准。唐章洪巧妙地迷惑，打击了敌人。在60天中，以76发炮弹打死打伤敌人101名。endprint

敌人的一线部队被我方冷枪手、冷炮手和“打猎”能手打得抬不起头来，就用纵深的远程大炮进行报复，使我方遭受一些损失。

为了打掉敌人炮兵的嚣张气焰，秦基伟军长批准直属15军的炮兵第9团派出侦察员化装成“敌军”深入敌后侦察敌军的远程炮群，以便对其实施打击。15军司令部侦察科为此专门送来了美军服装、化学盔、大皮靴、美造汤姆式冲锋枪等一套美式装备，该团挑选了3名侦察员出身、会使用日常英朝语且精明的干部，经过乔装打扮，精心演练，活像“西洋鬼子”。

在一个月亮半圆的深夜，该团赵副团长亲率6名侦察兵和两个步兵班护送这3个“假洋鬼子”通过我前沿阵地，剪开敌人阵前的铁丝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敌人阵地后方，3勇士跋山涉水，穿越丛林，巧过敌人的层层哨卡，昼伏夜出，在敌后方圆20公里的范围内，活动5昼夜，察明敌炮阵地17处，计大炮99门，指挥所3个，仓库3座，把它们一一标记在随身携带的军用地图上。3勇士安全返回阵地后，15军司令部立即组织60余门火炮，对敌二吉里、吉洞等敌人炮群实施突然急袭。顿时，敌人后方炸声如雷，浓烟滚滚，损伤惨重，给予了毁灭性的打击。敌人的炮阵地被迫后撤，减轻了对我军的威胁。

为了更有效的消灭与消耗敌人，45师领导指示部队在人迹罕至的五圣山后深沟獐谷修了一个假火箭炮阵地，专门引诱敌人轰炸。当敌炮火急袭我炮9团3营阵地时，我方就冒敌火力压制，连续扫射，敌人以为未测准我炮阵地，于是就延伸射击。此时，我炮立即停止射击，给敌人造成了我阵地被击准错觉，却有效地保证了原阵地的安全。

2营6连接替4连进入454.4东南无名高地后，人人参加阻击，个个都有战果。团配属该连1门无后座力炮、1挺高射机枪，隐蔽阵前发射，击毁敌坦克5辆，汽车70余辆。曲射火炮在阵地侧后，设置多个发射阵地，选择敌人交通路口、车辆和集群人员，以冷炮射击，与敌人周旋打游击，创造了冷炮歼敌700余名的显著成绩。

当一线部队冷枪冷炮杀得敌人难以招架时，二线兄弟部队奉令纷纷组织“打猎队”，他们与我一线联系，看好地形深入敌后打“麻雀战”。为防止误伤战友，15军司令部划分了各师团活动地区，并规定了识别标志和联络信号。我15军的二梯队第29师师长张显杨亲自动员、组织培训冷枪冷炮手900名，有计划地派住一线，深入敌后开展“打猎”活动，涌现出大量毙伤敌100名以上的“打猎”能手。

不仅有“打猎”的能手，还有跟随小分队出去活动，顺手牵羊搞“副业”的巧手。135团1营营部电话班副班长牛保才每次出去都要扛回一大捆乘机收割回来的敌人的电话线。有人不解地问他：“你弄这干嘛？”牛保才则回答说：“敌军在战场上拿我们没办法就用飞机朝我们运输线出气，搞‘绞杀战，我们在前线多弄一点，祖国人民就可以少往前线运一点。”

守卫五圣山右翼西方山防区的第44师的战士苗胜才，仅用步枪击落1架敌机。消息传来，群情振奋！我135团阻击手们杀敌竞赛的捷报频传，势不可挡，今天俩，明天三，到处都在打小歼灭战，积小胜为大胜，“零敲牛皮糖”把敌歼！

在捍卫筑城的防御作战中，敌为夺占我军前沿突出阵地，采取以攻为守的手段向我军发动了一连串的中小型攻势。时常以一个排至两个营的兵力，在大炮、坦克和飞机的支援下轮番集中攻击。我军适时加强了前沿兵力，并依托坑道和掘开式工事，充分发挥我军的近战特长，以班排兵力主动出击，大量歼敌，粉碎了敌人进攻企图，巩固了阵地。4月至10月上旬，在上甘岭战役打响前，仅45师共击退敌中小型进攻48次，毙伤敌2827名，初步取得依托坑道以少胜多的防御作战经验。

我军工事构建不断地加强，冷枪冷炮杀敌竞赛不断地活跃，锻炼部队善于野战，主动出击歼灭敌人。15军党委指示各部队抽集机动力量，积极主动开展小分队出击活动，深入敌侧后，采取偷袭、伏击等战术手段积极歼敌，大打“麻雀战”。6个月中，全军共毙伤敌19921人，我军仅伤亡35人。45师先后与美第40师、哥伦比亚营、美第7师、李伪军第二师作战94次。

135团冷枪冷炮，战果辉煌。上甘岭战役打响之前，1营1连歼敌1000余名，还击毁敌坦克5辆，汽车70余辆。上甘岭战役打响后，成为一级战斗英雄的孙占元生前所在的3营7连2排歼敌180名;战后追认为二级战斗英雄82迫击炮连炮手唐章洪用迫击炮单发歼敌107名;2营5连60炮班班长王文贵歼敌125名，还击毁敌无后座力炮1门;战地宣传队撤编下到高射机枪连当射手的贾汝功也不示弱，用高射机枪击毁敌机3架，汽车75辆。如此等等，不胜枚举。135团积小胜为大胜，共消灭敌人4200名。

经过5个多月顽强拼搏，一个以坑道为骨干的防御体系基本形成。仅45师共筑坑道302条，堑壕97条，交通壕66条，反坦克壕4条，各类掩蔽部2400个。设置鹿寨2616米，铁丝网2300米。另建粮弹坑道61条，弹药库房65个，伙房114个，各种指挥所、观察哨所204个，计用工250000个。同时，还修筑了许多关键性道路18000多米，重要桥梁8座，开辟秘密机动道路1条，为胜利完成上级交给的五圣山地区防御作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志愿军全军上下加强了后勤保障工作：在粮弹储备、战场救护和运输力量三方面，逐渐解决和提高了紧急应对的机动能力。

4至8月底，仅45师运送前线的粮食、弹药、被服、日用品等物资共2704645公斤，以大米为主的粮食就高达1237000公斤，其中高粱米18161公斤，小米10113公斤，白面64555公斤，饼干9593公斤，压缩饼干1800公斤，副食品的食油、肉罐头和大豆等也都有大量保存。为了保证蔬菜供应，以师团为单位组织了生产队，在朝鲜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划出地盘，种菜660余亩，并采集野菜38588公斤。师团各储备了1个月粮弹。为了保证部队长期作战，接受敌人切断供给线的教训，我军构建专门坑道用于安全储存粮弹等物资。前沿阵地始终保存能够独对10天战斗的粮弹之需。

接防后的6个月，除配合完成了坑道阵地体系的构建外，师团在防御作战中“零敲牛皮糖”主动出击，通过机动灵活的各级指挥机关、坚强有力的政治工作、充分及时的后勤保障、配备得当的炮兵火网、四通八达的通信网络、组织严密的侦察手段、布局合理严谨的阵地编成等积极措施，使阵地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在随后的上甘岭战役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作者系中国葛洲坝集团公司离休干部，抗美援朝战争经历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