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散文的乡土文化气息探究
2015-02-27张凤梅
张凤梅
(焦作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学院,河南 焦作454000)
作为中原大地上成长起来的一名70后作家,乔叶用自己的笔触表达着中原人民的喜怒哀乐和中原大地的各种变迁,以其温情婉约又不失冷峻理性的创作实践显示了中原文化的独特魅力,被誉为70后“新生代”作家。乔叶最初以发表于20世纪90年代的清新脱俗、细腻婉转的散文被文坛接受,被读者熟知。她1993年发表散文处女作《别同情我》,之后发表《愁嫁》《不做情人》《一个女孩的自知之明》等。1996年出版了第一部散文集《孤独的纸灯笼》,1998年出版了散文集《坐在我的左边》《迎着灰尘跳舞》《爱情底片》《薄冰之舞》《在喜欢和爱之间》《自己的观音》,2004年出版了第八部散文集《我们的翅膀店》。其创作文笔细腻独特,清新隽永,富有哲理和智慧,对生命和人生的意义有着深沉的思辨和探索,多样化的题材统摄在机敏的基调中,蕴藏着准确动人的知识内省。但乔叶不满足,她认为“散文是漫天生长的草。草坪,草地,草原……草毕竟还是草。好小说是打进大地心脏的利器,能掘出一个个洞来”(散文《一个下午的延伸》)。评论家郜元宝评价乔叶的创作说:“我觉得你首先拆除了河南与中国之间的界线,一开始就把河南作为中国当下生活世界的一部分。”对此,乔叶也非常坦诚地说到自己在创作中的感受:就是这样的,但写的时候,肯定会有河南的气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养一方文。河南气息是我血缘里的东西,我回避不了。
作为深居内陆的一个城市,河南焦作与许多内地城市有着相同的内向型城市性格,没有北京的厚重,也没有上海的时尚,但是经过历代人民的创造和开发,焦作形成了许多独具特色的文化。如果说“四大怀药”“竹乡水村”“云台山水”最直观地展现着古老覃怀大地独特魅力的话,那么,“竹林七贤”“太极文化”和韩愈、李商隐、朱载堉、许衡等一大批历史文化名人,则传达出焦作地方文化最厚重的精神底蕴。这些文化品牌无论从它们的历史悠远性,还是从文化信息承载的丰富性上,都具有其他地域文化不能替代的突出特色。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浪潮的不断涌起,加上新媒体的不断发展等,焦作这个深居内地的城市也不再甘于寂寞,不甘于封闭和自守,而是大胆追求并开始了与全球文化语境的对接。从文学创作上来说,焦作本土青年作家在气质上显示了他们对这个内向型城市性格的继承,同时也显示了他们勇于向世界展示怀川大地丰厚的精神底蕴,体现了焦作作家思维的开放性。事实证明,众多读者的追捧,表明了焦作读者的阅读视野在不断开阔。近几年来,焦作的传统文学领域也取得了诸多成绩。备受关注的焦作青年作家乔叶,用她智慧的头脑、充满深情的笔触,表达了对怀川大地的浓浓深情,描写了生活在怀川大地上的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作品虽然写在焦作发生的事件,其立意却非常深远。
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生活着不同民族的人,各地由于地域的差异形成了各自不同的乡土民情,每个地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具特色的风俗民情,而成长在那里的人也总会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因而即便成年以后离开故乡,也会保留着年少时代耳濡目染的人情习俗。这一点在作家群中就显得尤为突出,就像老舍的作品总会带着浓浓的京味,沈从文的作品总离不开从小生长的湘西世界,莫言的作品总有山东高密乡的民俗风情……当然作家乔叶的作品也总离不开她从小生长的家乡,她在作品中总会彰显对家乡的无限眷恋与思念,这些眷恋与思念总是通过家乡的语言、风俗自然流露出来,丝毫没有雕琢的痕迹。
乔叶作品中的方言独具特色,有着浓浓的豫北方言味道。乔叶的故乡在河南焦作,这里北有太行山脉的庇护,南有黄河的环绕,被这样一个天然屏障保护着,使得方言的本土气息保持得非常完整。后来又有大批的山西移民到来,使焦作的方言又融入了山西味道,形成了独具特色而又不同于河南其他地区的方言,所以乔叶作品中方言的使用又为作品的语言魅力增色不少。下面就举几个例子来细细品味其中的特色。
1.(玉米)编号后就把这些金疙瘩一嘟噜一嘟噜地挂在向阳的墙上,太阳一晒就瓷实了。
——《玉米壁灯》
2.淡泊的回忆诹是那样美。
——《听雨》
3.一位朋友告诉我有男孩追她,那男孩我也认识,极为优秀,便撺掇她。
——《衣服与婚姻》
4.伯母看起来是个很木讷的人,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忙活拾掇。
——《有一种爱叫内补丁》
5.你卖什么呀?桥头上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正在往河里扔土坷垃玩。
——《人生定格记》
乔叶作品中,这些乡土词汇的运用皆是表情达意时的自然流露,给人清水出芙蓉的亲切感。如从例子1至5,这些方言词的使用,就像带着自己回到家乡与邻居老乡进行亲切的交流对话。比如文中运用到的“一嘟噜一嘟噜、诹是、撺掇、拾掇”,也许只有身为乔叶的同乡才会理解其中的深刻情谊,以及对家乡、对乡音的亲切怀恋。最后的“土坷垃”则是个使用比较广泛的北方方言词汇,没有具体的使用范围,意思即为体积较小的土块。这一词语的使用也鲜明地突出作家创作时受到家乡话的深刻影响。
在乔叶作品中,类似这样的方言词比比皆是,使作品的地方色彩变得更加浓厚。故乡情结人人有之,只因那是我们从小生活成长的地方,它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言一行早已随着光阴的流转渗入我们的骨髓,那里有我们热爱的亲友、邻居,有我们从幼儿到成年的回忆,有太多的不胜枚举的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好回忆。而乔叶作品中浓重的乡土气息与这一点也是不可分割的。她在作品《我是乔叶》一文中这样写道:“学业初成,我离开了繁华的城市回到了朴拙的乡村,成了一名乡村女教师。但我的目光总是跑到学校的围墙之外,我渴望从另一个高度来看自己。我深深知道,我来自乡村又不能沉沦于乡村,迷醉过城市又必须超越城市。我得摒弃乡村的愚昧、封闭、陈旧、狭隘和都市的轻薄、浮漂、浅劣、虚荣,从而汲取最精华的素质,使自己有梦想而不狂妄,轻盈而有分量,清新而真实,纯净而丰富。我比谁都明白,我的成长需要很多人的血汗栽培,我的毁灭却只须我自己的轻轻一退。”所以乔叶在创作中能游刃有余地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汲取精华,又能将对故乡的浓浓思念表达得淋漓尽致。
《亲亲土地》这篇文章更能清楚地表达出作者对于乡村生活的怀念以及乡村生活教会她那最原始、最质朴的生活原则,也给予了她最丰富、最宽厚的幸福手册。正是家乡的这一片土地孕育了她,让这个土地生长出的笨孩子扎根于此。乔叶在怀念故乡时更多的是由对父亲、母亲及其他亲人的思念而引发的对故乡风俗的追思。因为有了故乡的人,还有故乡的风俗,才使得原本呆板的人变得活泼起来。作为乔叶的读者,她的同乡,笔者对于她写到的关于故乡的每一个微妙瞬间都能深深地感动,进而触动心灵最深处的爱和隐忧。《有那样一个下午》有这样的描述:“大千世界,父母对儿女的溺爱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富贵人家让女儿一掷千金,小康门户让女儿精吃细咽,而我的父母,一个拙词讷言的农夫,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母,对我最常见的溺爱就是那个盛夏午后田边井旁的清凉绿荫。如果是一位从小生长在城里的孩子读到这句话也许会漠然地一掠而过,但对于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盛夏午后田边井旁的绿荫这个再平凡不过的画面背后蕴藏的更多的是父母对孩子的宠爱和深情。烈日当头,农人总要下地浇水,喷洒农药,这是种庄稼的必修课。父母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地里拔草施肥,甚至还要背负着四五十斤重而且充满怪味的药桶在烈日之下喷洒农药,身为孩子的我们却可以安静地坐在田间井旁看井就可以了。可是这最轻松又最舒适的农活在父母眼里依旧是那样的沉重,他们总会忽略自己被烈日暴晒着的感觉,努力地为孩子找个可以躲避烈日的浓浓绿荫,而此刻他们却全然不顾自己已经汗流浃背晒得皮肤发红。他们总会想着自己能为子女做的也就是盛夏午后田间井旁的绿荫这件他们看来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他们似乎永远都不知道这最平凡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是人世间任何金子、秤砣所不能衡量的,因为这种爱是无价的,它的爱是无法丈量的。”这样一个简短而动人的画面看似仅仅在回忆父母,回忆自己的童年,但这又何尝不是在怀念朴拙的乡村孕育出的淳朴、憨厚的人,在演绎乡村唯美、伟大而又无私的亲情和爱?
风土人情是一个地方特有的自然环境和风俗习惯。用家乡的风俗习惯去践行每一件重要的事,似乎是对这重大事件的尊重,也是对这重大事件可以一帆风顺进行的最大的寄托和最可靠的见证,更是对自己和大家的安慰。作者早已身为人妇、人母,但对于自己出嫁时的那个画面至今记忆犹新,如在眼前。《婚纱上的泪痕》记录了“我”出嫁时按当地风俗进行的画面。嫁娘要在堂屋里一张铺着红布的椅子上坐一坐,吃上几个饺子,才能出门。这种风俗习惯是父母对女儿最大的祝福,因为从此刻开始她就要开始拥有自己的家,开始新的生活,能和未来的丈夫携手共度余生。但这种风俗对于父母来说也是最大的残忍,因为从坐在椅子上再吃上几个饺子的那一刻起,女儿便不再是自己家的女儿,而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再回来就是客人了,自家的闺床和饭菜就不再属于女儿,家里也不希望女孩再回来睡闺床。当地的风俗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如果再回娘家而不归就意味着被丈夫抛弃,所以就有了这样一种风俗,以表父母对嫁出去女儿的决绝和祝愿。乔叶作品中体现出的对故乡的留恋以及故乡风俗的反复咀嚼,不是故意拿着老掉牙的材料借题发挥,只因故乡的风俗民情早已融入了骨髓。乔叶曾经说自己是一个“柴火妞儿”,并以此而自豪,这充分显示了乔叶创作的地域性和乡土性。张爱玲对作家的地域性曾经有这样的表述:“我认为文人该是园里的一棵树,天生在那里的,根深蒂固,越往上长,眼界越宽,看得更远,要往别处发展,也未尝不可以,风吹了种子,播送到远方,另生出一棵树,可是那到底是很艰难的事。”依张爱玲对作家地域性的理解来看,乔叶就像是植根于中原文化中的一棵树,以其独特的理性思考审视着中原大地的社会现实,以其细腻素朴的语言描写着中原底层人民的悲欢离合,具有深厚的现实感和历史感。
乔叶说过:“我曾经做过一个比喻,说如果我感受到的生活是一棵树,那么散文就是其中的叶子。我写叶子的时候,神情是单纯的、透明的、纯净的、优美的。这样的面貌很容易被广泛的读者接受和喜欢。但我写树叶并不等于我不知道还有树根、有树枝、有树洞、有鸟巢、有虫子等等其他的一些东西。我不可能把这些用散文的形式去表达出来,只好把它置放到另外一个领域里去,这个领域就是小说。散文和小说是一个事物不同的棱面,如果说散文是阳光照耀着的树,那小说可能就是树背后拖出的长长的阴影。对于那些习惯阳光树的读者来说,我的小说可能会让他们很不适应。这就是所谓的‘堕落’。如果因此而损失了原有的读者,我只有感到遗憾。但在小说创作上的进步又让我感到欣慰。至于写作的对象,我写散文的时候也没有刻意为读者去写。一个刻意为读者去写的作家很可能读者也并不领情。作家首先得自我,其次是让自我有一个更广阔的涵盖,这就是写作的魅力和作家的特性。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好作品。而无论哪个领域的好作品,都会有相应的读者群与你息息相通。”在乔叶看来,散文创作一样承载着一个作家整个心灵世界和作家的诉求表达。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可否认,不同的地域具有不同的地理环境,会在各个方面影响到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浅至饮食习惯、行为举止,深至文化内核、群体心理。表现在文学创作中,就会形成不同的语言习惯、思维方式、关注焦点,进而形成不同的文学风貌。中原大地塑造了河南作家独特的文化心理结构,为作家提供了鲜活的人物形象和富有地域特色的文学语言。乔叶就是这样一个作家,被誉为“一朵开在中原大地上的紫色牡丹”,吸收着充沛的焦作文化地气,是焦作文化中最具特色、最具魅力的一部分,向万千读者展现了一个全新的、独特的、充满生命灵性的怀川大地。在中原文化建设的背景下,在传承弘扬中原文化,提升文化软实力,打造文化创新发展区等方面,乔叶的创作具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其理论价值和现实价值影响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