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出我人生
——《百万美元宝贝》的电影语言解读
2015-02-27何俊威
何俊威
(江苏师范大学 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博出我人生
——《百万美元宝贝》的电影语言解读
何俊威
(江苏师范大学 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文学作品改编电影《百万美元宝贝》的魅力不仅得益于拳击运动的精神内核,更与其性格突出的人物形象、成熟的叙事手法、巧妙的剧情架构密不可分。立体鲜活的人物群像使人过目难忘、处处出彩,曲折跌宕的剧情设置引人不断深入、丝丝入扣,妥帖细致的音画效果意境兼备、语意丰盈。本文以电影语言为切入点对电影的内核进行了分析,意图重奏出拳击赛场浮世绘背后的爱与人性之歌。
文学改编;电影语言;拳击;体育电影
美国体育电影《百万美元宝贝》改编自美国作家FX·图尔的短篇小说集《绳圈灼人》中的三个短篇,讲述了女子拳击运动场上的曲折故事,一举斩获2004年第77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四项大奖。拳击运动作为竞技体育的代表,具有源远流长的历史和历久弥新的魅力,多少人为这搏斗中的勇猛热血而疯狂,比赛中充满视觉冲击的动作和场下沸腾的呐喊与电影的声画语言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主客体,速度与激情的碰撞,光影于赛场的刻画,都使得拳击电影占据了世界体育电影产量中非常大的比重,持续创造着票房与口碑的双料神话。作为一部低成本制作却名利双收的影片,《百万美元宝贝》的魅力不仅得益于拳击运动的精神内核,更是与其性格突出的人物、成熟的叙事语言、巧妙的剧情构建和妥帖细致的音画效果密不可分的。让我们来到喧嚣的赛场,重返追逐梦想与荣耀的热血征途,体会这部文学改编电影的独特魅力。
一、立体鲜活的人物群像
《百万美元宝贝》成功塑造了一系列性格突出的人物,有的血肉鲜活贯穿始终,有的虽着墨不多却立体鲜明,无不令观众印象深刻。
英国小说家爱德华·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对人物进行了“圆形人物”与“扁平人物”的区分,所谓圆形人物,是指性格较为复杂、在小说中往往是多义与多变的人物,而相应地来看,扁平人物是指总是固定在某一层面上、性格较为单一的人物,只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特性而出现在剧作中,容易被辨认。无论是在文学作品当中,还是影视作品里,圆形人物显然具有更为深刻、复杂的人性,它打破了对于人物塑造的简单平白的“好人”、“坏人”之分,人物性格的丰富性使之更加贴近生活本身。影片《百万美元宝贝》中的老教练弗兰基·邓肯正是这样的圆形人物:他既有认可残酷法则、拒绝弱者的一面,又有对女主角麦琪伸出援手的善心不泯的一面;既寻求宗教的安抚,连续23年每一天都去教堂找神父告解,又总是用一些刁钻的提问惹得神父大发雷霆,而对于真正的和女儿的矛盾却始终无力解决,因此始终在父女感情中存在缺失,在对麦琪的训练中逐渐与之建立了紧密的胜似父女的关系,心理刻画丝丝入扣,人物性格的发展变化也使得形象更为立体丰满。女主人公麦琪的倔强、固执、顽强、乐观是影片推进叙事的核心动力。在成为职业拳击手以前,麦琪过着寒酸卑微如同蝼蚁的生活,一个捡客人剩饭吃的餐厅服务员,一个孤苦无依的单身女性,用斯科雷普的话来说,她在成长的过程中只知道一件事,她是废物。然而这样一个几乎毫无胜算的废物,青春不再抱定其他信念,只为了成为一个拳击手的梦想,从不放弃,最终打动了弗兰基做她的教练,在一日日重复的刻苦练习和步步为营的比赛中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战士,对于梦想和爱从不言弃的战士,令观众对她坎坷的经历唏嘘不已,感同身受。弗兰基和女儿失去联系,麦琪被自私的家人孤立,这样在情感需求上互补的老少配师徒关系的磨合当中俨然有了胜似父女的感情。
摩根·弗里曼饰演的艾迪·斯科拉普作为自始至终的电影旁白,在自身视角下娓娓道来,将自己的立场态度直观而亲密地传达给观众,以一种亲历者的身份为影片提供了固定内聚焦型的叙事视角,观众的观影情绪得以代入叙事主题,富于艺术感染力,为影片成功展开叙事奠定了基础,。直到片尾,我们才发现,他的旁白其实是他写给弗兰基女儿的一封信,我们仿佛一同见证、经历了从拳击赛场到病房里的一切。埃迪既是画面中适时出现的主要人物,又是梳理剧情的叙述者,透过他的“内视角”,对弗兰基和麦琪如同追忆的主观情感营造了影片怀旧低沉而富于内涵的叙事氛围。他既是弗兰基教练生涯的参与者,也是麦琪学拳历练整个过程的旁观者,以他的视角来陈述那些苦痛与梦想,光荣与悲情,既有说服力,又有感染力。
影片中的配角数量众多,然而都给人留下了过目难忘的印象,这是因为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典型人物。“典型”点明了典型形象的现实基础,“陌生”指出典型形象的独创性。麦琪自私自利的母亲和姐姐,过着诈骗政府福利的无赖生活,因为担心损失福利而对麦琪赠与的房子不喜反怒,在麦琪终身瘫痪后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悲伤,反而如食腐动物一般妄图榨取亲骨肉的财产,人性之阴暗贪婪终于使麦琪彻底对血肉亲情不再抱有幻想。这样渺小丑陋的“典型人物”与弗兰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衬出弗兰基与麦琪超越了现实关系的紧密感情,从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到视同亲爱,当做骨肉,这样的真情因磨难而更显可贵,突出了大爱的主题。再比如屡屡采用卑鄙手段作弊的“蓝熊”比丽,她无疑是一个典型人物,斯科拉普的旁白仅仅用一句话道明了她是一个背景肮脏、手段龌龊的小人,她为了胜利完全不顾对手死活,与初次重伤对手还会心存不安的麦琪相比,具有截然相反的道德取向。然后道德在这残酷的赛场又是那样的无力,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她最终用违规而致命的一击打倒了本已赢得比赛的麦琪,成为剧情急转直下的关键点。
除了密切关乎叙事的人物,拳击馆中的几个拳击手同样令人印象深刻:丹吉尔这样一个有点搞笑色彩的人物,也是残酷竞技剧情中的反衬和调节,在尺度范围内的间离效果渲染了气氛,甚至在结尾处反讽地成为新的希望的意指;谢瑞尔从一开始露骨地调戏麦琪,性别歧视,脏话连篇,到后来殴打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者丹吉尔,终于被仗义的老者艾迪一拳击倒,卑劣受到了正义的惩罚;还有终于决定提前离开弗兰基的威利,告诉我们赛场上下随时发生着的除了衷心热血,还有背叛。尖锐的社会底层群落生态,既是对拳击手光荣梦想的反衬,也是剖析虚伪丑陋、冷漠自私的人性恶的手术台。赛场上人物粗野、暴力的语言时刻提醒着观众,拳击运动员所处砥砺粗鄙的现实环境,在这里似乎只有自然法则的残酷——“拳击,是去剥夺别人的尊严”,然而残酷背后归根到底使人向上奋发的力量,却是爱与希望,是值得你付出生命去维护的尊严。卢卡契说过,“真正的艺术总是向深度和广度的追求,它竭力的从整体的各方面去掌握生活,即要竭尽可能往深处奋进,去探索那隐藏在现象背后的本质因素”。影片中对于人性的阴暗面丝毫不吝笔墨,浓墨重彩的画面与粗直犀利的对白相辅相成,以高对比度视觉语言描绘的竞技擂台似乎映射出现实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性别歧视、种族歧视、贫富差距、安乐死等尖锐社会问题的大胆揭露,外表光鲜靓丽的美国梦之下,是残疾、病痛和伺机而动的死亡,混合着鲜血、淤青和臭汗的一张张不屈的面庞。
二、曲折巧妙的剧情设置
《百万美元宝贝》很难用传统的励志体育电影或女子拳击电影去概括,它的故事无疑是与拳击运动密不可分的,然而它探讨的内核超越了形式本身,站在了人性反思的高度,展现出一幅鲜活的拳击赛场浮世绘的同时,拷问了每一个观众的道德和良知。
从剧情的出发点来看,麦琪这样处于弱势、自视废物的弱者来到残酷的拳击领域,几乎是毫无希望成功的。弗兰基和艾迪·斯科雷普出于善良和爱心及时伸出的援手,使得残酷的竞技故事时时体现出一丝丝的人情味,从而以剧情设置安慰了观众压力过载的感官,缓解了焦灼无依的情绪。
反传统的剧情设置更加突出了人物命运的真实性,所以我们没有看到老套的励志故事,与之相反的是,在故事昂扬的情感曲线无限贴近麦琪追逐的百万美元冠军梦时急转直下,麦琪被卑鄙的“蓝熊”暗算,遭到了不可恢复的颈椎重伤,再次醒来时已经不能自主行动,脸部以外全部瘫痪,只能终日靠呼吸机和各种药剂维系生命。来自亲人的背叛雪上加霜,她那自私得令人发指的母亲、兄妹不仅没有带来温暖的安慰,反而催促她用嘴含住笔签署遗嘱,试图剥去最后一笔财富。残酷的现实使麦琪放弃了与亲人和解的幻想,她愤怒地赶走了他们,维护了尊严。弗兰基早已成为麦琪唯一的精神支柱,从她言传身教的教练变成了她赖以指引迷途的人生导师。她曾经所向披靡的乐观心态和坚强意志终于在身体机能的日渐衰竭中节节败退。这时候,一个拳击手维护尊严的方式只能是自主选择死亡,这既是叙事上的二律背反,也是对于生命矛盾本质的尖锐拷问:是要自由意志控制下的安乐死,还是屈从病痛腐烂任人摆布的折磨?主人公的角色性格无疑注定了对后者的孤注一掷,而绝大多数观众作为普通人对自身的剧情代入导向的问题丝毫不减锐利——你会怎么做?麦琪的选择,是恳请弗兰基让她安乐死。经历了一番挣扎和对自己良心的挣揣,向神父求助,与好友倾诉,最后弗兰基还是毅然做出了决定。他带上了肾上腺素针剂,来到病床前沉痛,温柔地告诉他最引以为豪的战士,他即将告别的“女儿”,那个曾使她光耀拳台的神秘盖尔语的意思,是“我的爱,我的骨肉”!麦琪得知自己终于即将解脱,微笑着流出热泪,她奋斗过了,辉煌过了,在失败如同废物的人生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胜过亲情的真爱,足以无憾而去。老人迅速拔掉她的呼吸管,注射过量的肾上腺素使她强韧而痛苦的心停止了跳动。在影片如同梦境的历程里,观众随着主人公经历了意味深长的黑暗,在紧要处看到一线拼搏而来的光明,最终却又归于黑暗。然而,黑暗的内涵已然改变,超脱了生死的桎梏,而达到了究极的人性拷问,得出了最终的追求——爱才是维护尊严的最终武器。
三、妥帖细致的音画效果
非语言符号,指不以人工创制的自然语言为语言符号,而以其他视觉、听觉等符号为信息载体的符号系统,包括人的表情、手势、穿着打扮以及摆设、建筑、环境和美术作品等。训练馆墙上的标语牌似乎时刻在提醒这里的生存法则:“Winners are simply willing to do what losers won’t.”红蓝对垒,非输即赢,在拳击赛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有可能剥夺对手的尊严——从而卫冕自己的尊严。影片中的人名词汇时时呈现出富有趣味的多义性。艾迪的别名斯科雷普(Scrap),仿佛带有他当年赛场上撕裂对手的剽悍,又与老迈体衰相对比。丹吉尔(Danger),意义上的危险和实际上毫无战斗能力的形象形成滑稽的对照。莫库什勒(Mo cuishle),一度被人误读为骁勇善战一往无前,到最后才揭晓,其实是“我的爱,我的骨肉”,感人至深。作为最先向麦琪伸出援手的人物,摩根·弗里曼饰演的斯科雷普不仅是贯彻始终的旁白和见证者,也代表着人性当中依然坚定的善良,在影片进行到第十六分钟,他偷偷把弗兰基的梨球借给囊中羞涩的麦琪时,第一次出现了导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为本片谱写的钢琴旋律,悠扬抒情的律动舒展开观众紧张的神经,旁白继续铺陈:“如果拳击运动中有魔法的话,那么这种魔法就是不停战斗,超越耐力的极限,超越断掉的肋骨,破裂的肾脏和脱落的视网膜,为别人无法洞悉的梦想赌上你的一切”,画面落到空旷的巴士上,麦琪啃着三明治,看着窗外的黑夜露出微笑。音乐的人文关怀意味尽显,随后这一段旋律犹如黑暗里洒落的星光,在最为关键的抒情时刻出现,着意渲染,描摹出音乐结构上的骨骼,烘托出人性与爱的光辉,梦想与尊严的力量。
值得注意的是,在片中为弗兰基时时念诵的《茵尼斯弗利岛》,从文本上升华出比照现实剧情的语境,内容如下:
用泥土和枝条,建造起一座小屋;
我要有九排云豆架,一个蜜蜂巢,
在林间听群蜂高唱,独居于幽处。
于是我会有安宁,安宁慢慢来到。
从晨曦的面纱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一片闪光,中午有紫霞燃烧,
暮色里,到处飞舞着红雀的翅膀。
我要起身走了,因为我总是听到,
听到湖水日夜轻轻拍打着湖滨;
我站在公路,或在灰色的人行道,
我心灵深处总听见那波涛声声。
叶芝的诗歌根植于爱尔兰传统,具有唯美主义浪漫风格,这首《茵尼斯弗利岛》经由弗兰基之口反复出现,以文学诗意的角度互文关照了电影本身的语言,赋予了残酷现实一丝出离跳脱的诗性,表达了诗人对安逸宁静生活的向往,更象征着弗兰基幻想的美好的彼岸——也许最终,不知所踪的弗兰基,是怀着依然燃烧的炽热的爱与希望,去寻找这样的世外桃源了吧。
[1] 米高峰,郭霞.电影叙事研究之美国体育电影叙事策略——以《百万美元宝贝》为例[J].芒种,2012(03).
[2] 马赛尔·马尔丹(法).电影语言[M].何振淦,译.中国电影出版社,1980.
[3] 周越俊,李浙瑶.《百万美元宝贝》:超越爱与尊严的体育电影[J].电影文学,2011(17).
[4] 傅浩.叶芝的象征主义[J].国外文学,1999(03).
J905
A
1674-8883(2015)21-0060-02
何俊威(1990—),男,江苏新沂人,江苏师范大学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戏剧与影视学2013级硕士研究生在读,主要从事影视理论与传媒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