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元素在电视剧美学中的影响与运用
2015-02-27荣翌
荣 翌
(中国传媒大学 新闻学院,北京 100024)
戏曲元素在电视剧美学中的影响与运用
荣 翌
(中国传媒大学 新闻学院,北京 100024)
近年来,戏曲这一传统文化元素,在电视剧创作中广泛使用,出现了一批具有鲜明戏曲文化特色的优秀电视剧作品。但强化电视剧美学风格的前提是对戏曲元素的适当合理运用,否则对电视剧美学内涵可能起到反效果。本文通过对比两部电视剧中戏曲元素的运用,分析戏曲元素对电视剧美学的两种效果影响,及其基本运用原则。
戏曲元素;电视剧;美学
戏曲作为我国独有的传统艺术形式,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被赋予丰富的文化意义。电视剧属于媒介文化产品的范畴,同时也是一种依托于大众传媒发展起来的现代艺术形式,因而文化性和艺术性成为电视剧的两大本质特征。戏曲的艺术表现由唱腔念白和身段表演两部分构成,这正契合了电视媒体声画双线的传播特点,因而电视剧在戏曲元素的传播上拥有先天优势。可见,戏曲和电视剧这两种艺术形式之间,拥有共通的文化艺术本质和可兼容的艺术表现形式,这为二者的结合提供了无限可能。
一、戏曲元素对电视剧美学的两种影响对比
电视剧《大宅门》中的京剧元素贯穿始终,使整部剧充满浓郁的京腔京韵,地方特色鲜明,播出后广受好评,成为中国电视剧史上里程碑之作。电视剧新版《红楼梦》在人物造型、背景音乐、镜头画面等诸多环节融入昆曲元素,力图以昆曲还原作品古典美学内涵,但这也恰恰成为最受争议的话题。这两部电视剧是大量运用戏曲元素的典型代表,然而取得的美学效果却有很大差别。
(一)开篇
电视剧的第一集是整部作品的开篇,开篇的吸引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戏剧结构的两个方面,即悬念设置和节奏把握。传统戏曲善用管弦锣鼓演奏来设置悬念,调整节奏,因此把戏曲元素融入电视剧配乐可以起烘托情绪氛围的作用。
《大宅门》以白景琦出生作为开篇,在喜庆与略带紧张的气氛中开场。与此相应,配乐采用的是片头曲中的京胡演奏,其中又加入锣鼓打击以强化节奏感,形成了丰富的节奏层次。老太爷在白纸上写下白景琦三字,从“琦”字的书写开始,配乐起京剧锣鼓经中的四击头,直到全名写完落笔,四击头也戛然而止,尾声铿锵有力。四击头是京剧中常用的锣鼓经形式,一般用于重要人物的亮相登场,使用在主人公白景琦诞生的场景中是十分合适的。
相比之下,新《红楼梦》的开篇要平淡许多。在甄士隐梦境和林黛玉进贾府这两个重要情节里,配乐中多次出现昆腔念白。与主题无关的戏曲元素的介入,导致声画分离两张皮,形式与内容严重脱节,配乐与剧情之间的人为割裂。无论是戏曲还是电视剧,都是声画和谐统一的艺术形式,二者的融合也必然要遵循声画合一的原则。否则就会导致审美接受中视觉审美和听觉审美的分离,破坏完整的审美体验。
开篇中几位主要人物的亮相,演员造型也融入了昆曲扮相的元素,戏曲演员常用的贴片子被作为电视剧演员的日常额妆。这种直接把戏曲演员扮相嫁接到电视剧演员身上的造型,遭到观众质疑。毕竟戏曲演员和电视剧演员的妆面造型、舞台布景、表演形式都存在很大差别。戏曲题材虽然也源于生活,但它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高度抽象化的凝练,虚构和夸张成分更多。而电视剧作为一种大众文化产品,它的表演是写实的,要求尽可能地还原和接近现实生活常态。因而把抽象化的戏曲舞台扮相直接带入,就显得与电视剧格格不入。另外,演员在造型上的高度雷同,使人物形象的区分度降低,原本丰满灵动的人物形象成为一个个高度趋同的符号化的存在。
(二)戏中戏
“戏中戏又叫套层结构,是指一部戏剧之中又套演戏剧本身之外的其它戏剧故事、事件,是古今中外戏剧家们经常运用的一种重要而特殊的戏剧创作技巧。”[1]戏中戏在戏剧结构中具有隐喻、对比、互文等修辞作用。这些修辞语言赋予了戏中戏铺垫伏笔、前后照应的功能,在重要节点上,还具有推动剧情发展和起承转合的作用。在电视剧中设置的戏曲表演桥段属于戏中戏的范畴,也是戏曲元素集中呈现的部分。
《大宅门》中的白三爷,在剧中表演了京剧名段《双怕婆》和《战太平》。《双怕婆》是京剧中有名的喜剧,塑造的是两个怕老婆的窝囊男人。白三爷这个人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充当着自私自利又窝囊的小丑形象。这里由白三爷登台表演这出戏,喜剧效果符合寿宴气氛,也符合白三爷这个人物形象的个性。《战太平》讲述的是名将花云为守住太平城而孤军奋战,最后自刎的故事。这出戏的表演具有强烈的暗示意义,为最后白三爷不当汉奸而选择自杀的英雄气节做了预设性铺垫。
白景琦同样有两次登台表演,两次表演的是同一选段《挑滑车》。《挑滑车》讲述的是岳飞抗金的故事,其中一句念白:“你看那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在剧中多次出现,是白景琦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京剧念白,符合白景琦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这句念白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大结局中白三爷英勇就义的戏中,由白景琦和白三爷共同念出,与剧情描述的抗日背景吻合。互文的修辞效果在这里显现,让人联想到二人之前的登台表演,形成前后照应。
剧中的白玉婷是个十足的戏迷,对戏子万小菊迷恋一生,因而与白玉婷有关的许多情节都运用大量戏曲元素。白玉婷亲自登台的戏中,表演的正是万小菊最擅长的《虹霓关》。白玉婷对《虹霓关》的第二次表演是在自己的婚礼洞房内。在敢于冲破封建礼教这一点上,她与《虹霓关》的主人公东方氏有着相似之处,因而选择《虹霓关》作为她的“保留曲目”也是有深意的。这里出现的《虹霓关》立刻使人联想到白玉婷在舞台上的不俗表演。互文的修辞作用又一次显现,展现的是一个为爱情奋不顾身、纵然哀怨但并不绝望的刚烈女性形象。
《大宅门》中的戏中戏多是由电视剧演员自己演绎,看电视剧演员演京剧,对于观众来说是新鲜的。在剧中观众可以看到刘佩琦扮丑角儿,陈宝国耍大刀,蒋雯丽耍花枪,即便对戏曲不感兴趣的观众,也会被吸引,增加对剧情的注意力。戏曲元素与剧情的结合异常紧凑,浑然一体。
新《红楼梦》中也大量设置了戏中戏的情节,还特别复排了与原著有关的27出折子戏,把《红楼梦》中出现的几乎所有看戏场景和昆曲曲目完全再现出来。在黛玉听《游园》的这场戏中,昆曲演员完整演绎了《皂罗袍》选段,把昆曲中最负盛名的《牡丹亭》搬上电视剧屏幕。在秦可卿卧病的戏中,把王熙凤之前点的一出《还魂》里的《莺啼序》选段作为秦可卿病榻之上的画外音。一边是看戏的热闹,一边是病榻的凄清,以这段昆曲表演为中介,两相交替对照。昆曲这种高雅的艺术形式在电视剧这样一个大众文化平台上如此大量的出现,确实是比较少见的。
但是这种频繁大量地再现昆曲表演场景也存在一些问题。一是容易造成元素的冗余堆砌。几出经典曲目的再现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而几十出则显得事无巨细,反而弱化了主题表达。二是节奏拖沓,结构松散。电视剧是对小说精华的浓缩,电视的传播特点决定了它不可能像小说一样面面俱到,戏曲选段的演绎造成剧情结构不紧凑。三是戏曲元素与剧情内容的割裂。电视剧演员也与电视机前的观众一样坐在台下看戏,完全游离于剧情之外。戏曲演绎的场景脱离于电视剧的叙事结构之外,成为两个彼此分立的话语场。
(三)片头、片尾、背景音乐
电视剧的播出是短暂的,但在电视剧播出结束之后,剧中的音乐却可以长久流传下来,甚至跨越几个时代,只要响起那些熟悉的旋律,剧中的画面和人物形象就会被立刻唤醒。所以主题曲大大延长了电视剧作品的生命。
《大宅门》的主题曲是一首典型的京歌作品,也是把传统京剧元素和现代流行音乐结合的代表作品。歌曲中大量运用京剧的唱腔、曲调、锣鼓,字正腔圆,荡气回肠,是京歌中少见的成功之作。片头曲采用的是一段悠扬婉转的京胡演奏,这段京胡也被作为整部电视剧中穿插的背景音乐。这些京剧元素在音乐主题中的加入,赋予作品更饱满地道的京味儿,形成具有强烈标识性的美学风格。
《大宅门》的背景音乐擅长对京剧中文武场的灵活使用。京剧的伴奏称为“场面”,包括以管弦乐为主的文场和以打击乐为主的武场,合称文武场。在一些戏剧矛盾复杂、戏剧冲突尖锐的剧情中,文武场的交替使用带来剧情节奏的张弛变化。例如,在白敬业出生的这场戏中,由于二奶奶的强烈反对,戏剧冲突和矛盾激化。最后孙子出世又成了一桩喜事,矛盾一下子缓和下来,节奏也随之缓慢。在这段剧情中,背景音乐交替使用文武场,从二奶奶得知孩子即将出生开始起锣鼓,节奏不断加快,力度加强。待到孩子一声啼哭呱呱坠地,锣鼓戛然而止,起京胡奏乐,节奏即刻缓和。整个节奏变化对应了白二奶奶从紧张气愤,到喜悦而又略带无奈的情绪变化。在白玉婷洞房的戏中,白玉婷进洞房坐定后,背景音乐先起《柳青娘》,曲调哀怨凄清,相应的镜头画面推向白玉婷略带幽怨的双眼。紧接着改用《虹霓关》中的圆场锣鼓,节奏加快。当白玉婷在锣鼓声中绕屋一周后,背景音乐再次起《柳青娘》,镜头重新回到白玉婷幽怨的双眼。从文场到武场,又再次转换到文场,在这种文武场的交替中,表现了白玉婷复杂的心理变化过程。
相比较而言,新《红楼梦》的音乐主题虽然也使用戏曲元素,但无论是片头片尾曲还是背景音乐,几乎没有留下让人记得住的音乐作品。剧中有不少处情节直接把昆曲唱段作为背景音乐,如黛玉听闻宝玉即将迎娶宝钗后,在走回潇湘馆的途中,背景音乐是《皂罗袍》选段。宝黛诀别互望的这场戏中,背景音乐响起《山桃红》选段。这两处昆曲唱段与剧情发展和人物心理缺少关联,显得牵强生硬。
二、戏曲元素在电视剧中的运用原则
从以上的对比中可以看出,虽然同样大量使用了戏曲元素,但最终所达到的美学效果却有很大差别。尽管不同的电视剧对戏曲元素的使用技巧千差万别,但戏曲元素的运用还是有其基本原则和内在规律可循。
(一)根据剧情需要使用
戏曲元素作为一种表现形式,是为表现剧情内容服务的。不是为了用戏曲元素而用,而是为了表现和烘托剧情而用,用得精当,用在该用之处,才不至于背离使用戏曲元素的初衷。戏曲元素本身具有多变的节奏,这种节奏上的丰富性与剧情节奏的变化相配合,根据剧情变化交替使用不同节奏的戏曲元素,能够达到比较理想的美学效果。
(二)根据人物性格使用
针对剧中不同性格的人物形象,在使用戏曲元素时需要注意有所区别,在诸多表现形式中选择最能符合并凸显人物性格特征的形式,以戏曲烘托个性化的人物形象。
(三)根据观众的接受能力使用
电视剧毕竟是大众文化产品,其美学内涵应该符合大众审美标准。戏曲元素如何加入、加入多少,都要以观众所能接受的程度为限度,超过了这个限度,电视剧的美学内涵是无法被大众审美评判标准认可的。
这里涉及两个问题:一是处理好艺术与生活的关系,考虑到电视剧的大众化美学特征,过于曲高和寡的艺术形态会造成作品与现实的疏离。二是处理好传统与现代的关系,虽然戏曲和电视剧拥有诸多共通之处,但作为传统和现代的两端,二者之间毕竟隔着长远的时代变迁,在融合的过程中,传统与现代这一对矛盾的碰撞在所难免。如果缺乏纯熟的融通技巧,戏曲元素的介入会与电视剧之间产生一种对立感,对电视剧的美学内涵产生负面影响。
[1] 杨惠.“戏中戏”与延宕技巧——论张恨水小说《夜深沉》的电视剧改编中的戏剧元素[J].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10,24(3).
J904
A
1674-8883(2015)21-0058-02
荣翌,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2013级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