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年猪饭
2015-02-26余春华
余春华
记得那年我9岁,随父母回老家过年。“民以食为天”,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准备一顿丰盛的团年饭,在我们当地是必不可少的过年仪式。农村杀年猪就拉开了这项仪式的序幕,这一天请亲朋好友吃顿年猪饭,便成为过年的前奏。到了腊月二十八,家里的老老少少很早就起了床,亲戚们陆续到来后,三爹带上好烟好酒去请杀猪的师傅。这些在当地被称为“杀猪佬”的人,在过年前是最吃香的,一般都要先约好时间,还得亲自上门去请。三妈和婶婶们则去洗锅烧水,端盆拿碗,把准备工作收拾妥当。虽然已经没有喂食的必要,奶奶还是颤颤巍巍地端着一盆猪食,给猪喂最后的早餐。看着一把糠一把菜喂大的肥猪不知自己死期将近,依然在槽里欢快地抢食,老人家不禁抹起了眼泪,还对着它说上几句:“猪儿啊!来生你就不托生在拦里了,免得受苦哦!”
杀猪师傅请到,男人就上场了,正在吃食的猪好像感觉有所不妙,从栏中夺门而出,撒开蹄子一路狂奔,守候在一旁的老少爷们齐齐上阵,拉耳朵、扯蹄子、揪尾巴,五马分尸般将它拖到院坝中,放倒在条凳上。猪这时感到大祸临头了,一改往日的温顺,使尽力气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惨叫。奶奶这时候是不忍心在场的,把门关得严严实实。杀猪佬不慌不忙地拿起足有尺把长的杀猪刀,手起刀落,霎时,一股殷红的鲜血从猪的咽喉喷涌而出,映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三妈赶紧拿起瓦盆接住猪血。等着猪不再挣扎,杀猪佬用锋利的小刀在猪蹄旁割出一个小口,然后把一根长长的铁棍从中捅进去,对猪的全身进行松皮,鼓起腮帮子往里吹气。不一会儿,猪又胖了一圈,鼓鼓囊囊的,像只充气皮球。接着就是烫猪刮毛、吊边、翻肠……约一顿饭的工夫,两百多斤的大肥猪便收拾得干干净净。我们一众小孩一拥而上,抢过猪膀胱吹成一个大球,在雪地里疯跑追逐。
接下来零碎的工作就該女人们来操持了,大妈大婶们七手八脚,有的腌肉,有的收拾猪头,还有的开始准备招待客人的饭菜。这时候,孩子们都围到三妈跟前,原来之前接下来的那盆猪血,和上麦面后,又加上葱姜蒜等佐料,已被蒸成了一块大大的、红红的馍馍,在乡下俗称“血粑粑”。三妈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切片,“血粑粑”的香味弥漫开来,七八个孩子不停地咽口水。我们就像一群饿极了的苦行僧,而三妈仿佛是一位大葱大悲的施主,她切下几条,便递过来一人分发一点,她的每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亲切,本来算不上俊美的脸庞在炭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
不一会儿,厨房里飘起诱人的肉香味,我们又像馋猫似的溜进厨房。这时,大妈从锅里捞起几大块筒子骨,给我们一人一根,我们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随后勤俭的奶奶将我们啃过的骨棒砸开,教我们吸吮里面的骨髓。转眼间香喷喷的年猪肉已端上桌,堂前分开放着两张八仙桌,一桌让家里的长辈和杀猪师傅坐.一桌让前来帮忙的邻居叔婶们坐,我们一帮小孩儿则拿着碗流动,哪里好下手上哪儿蹭油。这个时候大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某某家的年猪几百斤重,去年谁家的年猪像头牛,今年的猪王是谁家的,等等。大家吃着大块的年猪肉,喝着自酿的土米酒,一年劳作的辛苦,仿佛已被此刻酣畅淋漓的感觉所取代。
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城里的鸡鸭鱼肉应有尽有,我们已如同嚼蜡。过年,对我们来说,好像只是又长了一岁。或许,应该抽个时间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寻找记忆中的年味。
心湖涟漪
那些年月家乡虽贫穷,但乡邻乡亲,腊月间杀年猪几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轮到谁家杀年猪了都礼尚往来请吃年猪饭,都会在杀猪那天摆上几桌,请上帮忙的屠夫,招呼邻居亲朋,当然也少不了看热闹嘴馋的孩子们。大家围坐在摆满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的餐桌边,大人们喝酒谈笑,小孩子埋头啃肉……那人、那情、那景,已成为许多人脑海中无法割舍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