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行为的关系
2015-02-26庄锦英王佳玺
庄锦英 王佳玺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 上海 200062)
追溯人类社会行为的生物学基础, 尝试在激素与个体社会行为之间建立一种对应关系, 是最近几年的研究热点。众所周知, 处在生育期的成年女性, 其卵巢激素(主要是雌激素和孕激素)水平会周期性地发生变化, 这些变化是人类繁殖的基础, 也是研究激素与人类社会行为关系的良好切入点。本文就卵巢激素与女性修饰行为及动机之间关系的研究成果进行梳理, 以期通过对已有成果的介绍, 吸引更多有兴趣的同行的加入, 推动新的研究的产生。
1 生理周期与女性修饰行为及修饰动机
1.1 生理周期与女性修饰行为
根据 Haselton等人的操作定义, 所谓女性修饰行为,是指借助化妆、饰品(珠宝首饰等)、服装等手段, 或者通过身体姿势等非言语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的一切行为(Haselton & Gangestad,2006)。相较于男性而言, 女性热衷于修饰打扮。根据某些学者的统计, 美国女性每年用于购买修饰品的花费超过 1千亿美元(Seckler, 2005); 以2008年为例, 这一花费超过全美教育投入的二分之一(Durante, Griskevicius, Hill, Perilloux, & Li,2011)。通过这组数据, 女性热衷修饰的行为可见一斑。
女性通过修饰行为, 提升自身吸引力, 具有普遍的社会意义。但是, 近年, 一些心理学家将繁殖目的与女性修饰行为联系起来, 发现在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行为之间存在确定的关系, 为女性的社会性修饰行为提供了一种生物学的解释视角。首先开展这方面研究的是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Haselton及其同事们, 他们以30名女性为研究对象, 分别在她们的排卵期(高受孕时期)和黄体期(低受孕时期)拍摄照片, 然后, 请其他被试对这些照片的吸引力进行评价。结果发现,与黄体期相比较, 女性在排卵期时拍摄的照片,不仅被评价为更具有吸引力,还被认为“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有吸引力”, 穿戴了更多的饰品(Haselton,Mortezaie, Pillsworth, Bleske-Rechek, & Frederick,2007)。这一研究为女性修饰行为与生理周期之间存在关系提供了证据。在类似的另一个研究中,研究者们请处在不同时期(排卵期、黄体期)的被试想象, 自己将要参加一次社交活动, 并为这次活动选择服饰。结果, 与黄体期相比较, 女性在排卵期时所选服饰更加暴露, 并且性感(Durante, Li, &Haselton, 2008)。Grammer等人对真实场景(迪斯科舞厅)中女性的衣着及其与排卵期的关系进行研究, 得到了类似的结果:女性在排卵期时的着装更暴露、更性感(Grammer, Renninger, & Fischer,2004)。以网络虚拟购物为实验任务, 研究者们发现, 相比较而言, 黄体期的女性更愿意花钱购买食物; 而排卵期的女性更愿意花钱购买服饰(Saad& Stenstrom, 2012)。
总之, 上述研究借用行为实验或观察的手段,发现并证实女性修饰行为在排卵期存在显著增强的趋势。但是, 上述研究存在缺陷:衣着受个体着装风格、经济收入、文化、环境等多种因素的影响, 通过对个体选择服饰或购买服饰行为的观察所获得的修饰行为与生理周期之间的关系会受到许多额外因素的影响。如果能够直接探测被试的修饰动机, 观察修饰动机在一个生理周期不同阶段的表现, 将有助于对上述观点的证实。基于此, 笔者借用视觉线索任务(Zhuang & Wang,2014; 王佳玺, 2012), 在认知水平上对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动机之间的关系进行了考察, 具体如下。
1.2 生理周期与女性修饰动机
1.2.1 视觉线索任务
视觉线索任务(visual cuing task)是 Maner等人基于注意返回抑制任务的原理(MacLeod,Mathews, & Tata, 1986), 以注意剥离某一视觉线索所需反应时作为被试对这一视觉线索注意偏差的指标, 进而对由注意偏差反映出的动机进行测量的视觉任务(Maner, Gailliot, Rouby, & Miller,2007)。Maner等人(2007)最早将这一任务用于测量被试的择偶动机。例如, 首先通过启动任务, 激发被试产生配偶寻找(Mate search)或守护(mate guarding)的动机, 然后, 要求他们完成视觉线索任务:首先, 在电脑屏幕中央出现一个时长为1000 ms的注视点“+”, 注视点消失后, 在电脑屏幕的四个象限中随机呈现一个靶刺激, 持续时间为 500 ms; 靶刺激一旦消失, 一个分类反应刺激(圆圈或三角形)便立即呈现, 被试的任务是尽快判断该刺激是圆形还是三角形, 并按相应的键做出反应。从靶刺激出现到被试按键做出反应的反应时, 反映了被试的注意由靶刺激转向类别刺激所需要的时间, 主要包含了被试的注意剥离靶刺激所需要的时间; 时间越长, 说明靶刺激对被试注意力的吸引越强。
社会认知生态理论认为, 诸如注意这类“初级”的认知过程(Moskowitz, 2002), 最能够反映个体的动机需求, 对环境中能够满足个体动机需求的关键线索做出反应(McArthur & Baron, 1983)。由此, 利用视觉线索任务测量个体内部动机的潜在逻辑如下:由靶刺激传递出的线索, 越是符合了被试的动机需求, 被试的注意便越不容易转移,造成剥离困难, 反应时延长; 延长的反应时反映出的是被试对靶刺激的偏好动机。在Maner等人的实验中, 靶刺激是富有吸引力的男性或女性照片, 结果发现, 当被试的配偶寻找动机被启动后,富有吸引力的异性照片(潜在配偶)延长了被试的反应时; 而当配偶守护的动机被启动后, 同性照片(竞争者)延长了被试的反应时(Maner et al.,2007)。由此, Maner等人认为, 由靶刺激导致的注意偏差, 反映了被试的配偶寻找或守护的当下动机。
1.2.2 借用视觉线索任务验证修饰动机
根据视觉线索任务的实验逻辑, 如果女性在一个生理周期的不同阶段(主要是排卵期和黄体期)对修饰线索存在注意偏差, 那么, 就可以在认知水平上证明生理周期与修饰动机之间存在确定的关系, 由此, 生成实验任务。根据前述对修饰行为的操作定义(Haselton et al., 2007), 选取在色彩、体积、新颖性等方面匹配的修饰物品(如, 香水、项链、鞋子)与非修饰物品(如, 电脑、杯子、笔筒)作为两类靶刺激, 要求月经周期稳定(28~30天/周期), 在过去的3个月中没有服用任何激素类药物, 尤其是避孕药或调节月经的药物的异性恋女性, 分别在排卵期和黄体期重复完成相同的视觉线索任务。结果发现, 当被试处在排卵期时, 当靶刺激为修饰物品时, 做出类别判断的反应时显著长于靶刺激为非修饰物品时; 而当被试处在黄体期时, 上述差异不显著(Zhuang & Wang, 2014;王佳玺, 2012)。排卵期女性表现出的对修饰物品的注意偏差, 在认知水平上证实了修饰动机在排卵期增强的假设, 进而为在行为水平上观察到的、女性在排卵期时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提供了更直接的证据。
2 修饰行为的繁殖假说
由于一个生理周期的不同阶段(主要是排卵期和黄体期)与女性繁殖可能性密切相关, 对于排卵期女性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或动机, 许多学者认为, 其目的是为了获得有价值的异性, 并最终获得繁殖成功。由此, 在修饰行为与成功繁殖之间建立了联系。但是, 在如何获得优质异性方面,目前存在不同的观点, 具体有两种假说。
2.1 异性吸引假说
根据性选择理论, 亲本投资(parental investment)的差异使得女性成为男性竞相争夺的珍贵生殖资源, 因此, 女性在择偶中拥有选择权(Trivers, 1972)。但是, 许多研究显示, 女性在择偶过程中对选择权的行施并不是被动的, 而是主动的。具体而言, 当生育机会(排卵期)来临之际, 女性会通过增强自身吸引力的方法, 主动吸引拥有“好基因”的异性, 以使自己从繁殖中的间接获益最大化(Fisher, 1930; Hamilton & Zuk, 1982)。对于这一理论假设, 存在一些支持性证据。例如, 大量研究表明, 女性身体吸引力会周期性地随生理周期发生变化。排卵期时, 身体吸引力会显著提升。例如, 皮肤变得更加白皙并具有光泽(van den Berghe & Frost, 1986), 身体(包括面孔、胸部、耳朵等器官)变得更加对称(Scutt & Manning, 1996),拍摄的照片被评价为更有吸引力(Roberts et al.,2004)。排卵期时的女性, 声音特质也会发生变化。Pipitone等人要求处在不同时期(主要是排卵期和安全期)的女性, 朗读从 1到 10的数字并进行录音。要求另外的评定者(包括34个男性和32个女性)对这些声音的吸引力进行从 1到 100的打分(Pipitone & Gallup Jr, 2008)。结果, 对排卵期女性声音吸引力的评定分数, 显著高于对其他时期的评定分数。另外的研究还有, 排卵期时的女性, 当看到富有性意味的刺激时, 其瞳孔直径会增大;而增大了瞳孔直径的女性被男性评价为更有“女人味”, 更“可爱”与“温柔” (Hess, 1975)。排卵期时的女性, 还会对男性表现出更多的模仿行为; 而模仿会增强被模仿者对女性吸引力的评价(Guéguen, 2009, 2012)。男性对排卵期女性的体味也有明显的偏好(Doty, Ford, Preti, & Huggins,1975; Singh & Bronstad, 2001)。排卵期时的女性,在男性面前走路时, 其步态会放慢, 并被评价为性 感 (Guéguen, 2012; Miller, Tybur, & Jordan,2007)。
综上所述, 排卵期女性身体吸引力显著增强,或者其行为可以显著提升吸引力, 为异性吸引假说提供了证据。但是, 存在一定问题:上述大部分研究并没有直接探讨异性吸引动机与排卵期女性吸引力增强之间的关系。
2.2 同性竞争假说
对于排卵期女性通过修饰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的行为, Fisher提出了完全相反的看法, 即同性竞争假说(Fisher, 2004)。许多关于“性选择”的研究指出, 女性在同性竞争中主要使用两种策略:一种是“自我促进”策略, 即通过化妆或服饰等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 另一种是“贬低对手”策略, 即降低对潜在对手外表吸引力的评价。对同性竞争假说, 也存在一些支持性证据。例如, 在一项要求女性被试对其他女性面孔吸引力进行评价的研究中, Fisher (2004)发现, 排卵期时的女性给出的分数最低, 为同性竞争者的贬低策略提供了证据。在前述另一个研究中, Durante等人首先启动被试的同性竞争或异性吸引动机, 然后, 请这些被试分别在排卵期或黄体期时完成一个虚拟购物任务。结果发现, 处在排卵期的女性, 并不总是表现强烈的修饰意愿, 只有当同性竞争的动机被激发后, 消费提升自身吸引力产品的意愿才会增强;而当启动异性吸引动机后, 并没有显著增强女性被试对修饰品的消费意愿(Durante et al., 2011)。这些研究, 为同性竞争假说提供了支持性证据。
2.3 对两种假说的进一步验证
对于排卵期女性通过修饰行为提升自身吸引力的背后机制, 两种假说均给出了一些证据, 尤其是支持同性竞争假说的证据, 虽然比较少, 但是比较可靠, 因为他们直接考察了两种动机、生理周期与吸引力提升三者之间的关系。在这一基础上, 笔者借用视觉线索任务, 对两种假说在认知水平上做了进一步的验证(Zhuang & Wang,2014)。具体实验如下:首先, 运用已有范式, 通过富有吸引力的男、女照片, 启动女性被试产生“同性竞争”或“异性吸引”动机; 然后, 要求她们分别在排卵期和安全期完成前述测量修饰动机的视觉线索任务。结果发现, 被试修饰动机受生理周期和两种动机(异性吸引/同性竞争)交互作用的影响。具体而言, 启动同性竞争动机, 女性对修饰性物品的注意偏差(修饰动机)在排卵期显著增强;而启动异性吸引动机, 并没有显著增强排卵期女性对修饰性物品的注意偏差。表明, 排卵期女性显著增强的修饰动机缘于同性竞争。这一发现,在认知水平上为同性竞争假说提供了支持性证据。
另有一些研究, 也可以为“同性竞争假说”提供一些间接证据。例如, 研究发现, 女性通常对其他女性的吸引力比较敏感, 认为其他富有吸引力的女性对自己的婚姻或浪漫关系是一种威胁(Brewer & Archer, 2007); 当有吸引力的女性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时, 被认为是一件比较沮丧的事情(Buss, Shackelford, Choe, Buunk, & Dijkstra,2000); 当看完富有吸引力的女性照片之后, 会降低对自己的评价, 认为自己是一个缺少吸引力的伴侣(Gutierres, Kenrick, & Partch, 1999); 当看到有吸引力的女性后, 通过整容、晒太阳等风险手段提升自身吸引力的意愿显著增强, 并降低了对这些活动风险程度的评级(Gutierres et al., 1999);认为女性化声音是一种潜在的威胁(Puts, Barndt,Welling, Dawood, & Burriss, 2011); 等等。虽然这些研究可能是同性竞争假说的证据, 但是, 由于缺少对繁殖因素(如生理周期、异性选择)的操纵,使得这些研究在支持同性竞争假说方面存在缺陷。未来研究需要从多个侧面, 借助多种手段对同性竞争假说做出进一步验证。
2.4 对同性竞争假说的尝试性解释
根据“好基因”假设, 女性只有从异性那里获得“好基因”, 才能使自己的繁殖收益最大化。以此推理, 女性理应在繁殖几率最高的时期(排卵期),通过增强自身吸引力等手段, 吸引优秀异性, 以达到繁殖收益最大化的目的。但是, 研究结论恰恰相反:女性在繁殖高峰期出现的、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或动机, 均指向“同性竞争”, 而非“异性吸引”。对于这一现象, 笔者认为, 存在以下几种可能的解释。
2.4.1 择偶过程中, 女性的相对吸引力价值大于绝对吸引力价值
众所周知, 女性的外貌, 恰如鸟儿的艳丽羽毛, 是吸引异性的重要“工具”。为了让自己在“同类”中能够“出类拔萃”, 相同性别的个体间更容易展开“军备”竞赛。例如, 鸟儿明亮的羽毛、长长的尾巴, 或者是夸大的身形, 会在繁殖期来临之际有突出表现, 以期达到吸引异性的目的(Andersson, 1994)。有些鸟儿还会通过行为提升自己对异性的吸引力。例如, 雄性园丁鸟在交配期会精心制作并装点巢穴, 在寻找异性的过程中,还会在嘴上叼一些颜色艳丽的花朵(Diamond &Gilpin, 1982; Gilliard & Gilliard, 1969); 雌性园丁鸟会检查雄性园丁鸟的巢穴, 并选择留在制作“精良”的巢穴中。总之, 在为择偶而进行的“军备”竞赛中, 通常是“实力”相对强大的个体首先胜出,获得异性的青睐。对人类而言, 根据性选择理论,男性择偶以女性吸引力为主要参考指标, 可以认为, 排卵期女性修饰行为及动机的增强, 同样具有同性间“军备”竞赛的意味, 在这场竞赛中, 吸引力相对较高的女性, 更容易获得男性的青睐。因此, 考虑到地域及文化的限制, 择偶过程中,一位女性在一个群体中的相对吸引力远比绝对吸引力重要, 即所谓的“矬子里选将军”的效应会发挥作用。关于这一点, 前述 Durante 等人(2011)的研究可以提供证据。在他们的研究中, 分别使用“当地(local)” (和被试处在同一社会生活环境中)美女和异地美女作为同性竞争的启动材料, 结果发现, 只有在“当地”美女作为启动材料的条件下,排卵期女性才表现出显著增强的购买修饰品的意愿。可以这样认为, 现实生活中, 只有“当地”美女才有可能对被试的“相对吸引力”产生更大影响,由此, 可以认为, 对相对吸引力价值的关注(同性群体间的相互比较), 导致排卵期女性产生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或动机。
2.4.2 择偶过程中, 男女扮演不同角色
为什么繁殖期旨在吸引异性的修饰行为, 主要由“同性竞争”激发, 可能还存在另外的原因,即虽然亲本投资(parental investment)的差异使得女性在择偶中拥有选择权(Trivers, 1972), 但是,男性仍然拥有选择的“主动权”, 是男性选择的压力导致了女性间的同性竞争。具体而言, 可以这样假设, 根据性选择理论, 男性依据吸引力选择配偶, 并展开追求行为; 而女性依据男性的追求方式, 最终做出选择。在这种择偶模式中, 女性只负责“美丽”, 男性负责“选择”。关于这一论点, 目前尚没有研究的证据, 需要谨慎对待。但是, 来自其他动物的研究可以提供一些间接证据。例如,人们发现一种名叫Blattella germanica的德国蟑螂, 虽然其性别比列决定了雌性蟑螂在择偶中的绝对优势选择权, 但是, 雄性的选择对成功繁殖仍起重要作用。具体而言, 在择偶中雄性蟑螂首先发起求爱行为, 并且这种行为更多指向姐妹以外的其他雌性, 以避免由近亲结婚带来的繁殖损害; 而雌性蟑螂却对血缘线索不加区分, 反而依赖雄性的求爱行为选择配偶:谁的求爱行为更“殷勤”, 便可赢得它的“芳心” (Lihoreau, Zimmer, &Rivault, 2008)。另有研究发现, 雄性拟蝎(Cordylochernes scorpioides)拥有辨别没有交配、交配一次或多次的雌性拟蝎的超凡能力, 原因在于雌性拟蝎接受精子的能力随交配次数而降低(Bonilla, Zeh, White, & Zeh, 2011)。对人类的研究也发现, 择偶过程中, 男性对与优良基因高度相关的女性面孔吸引力线索拥有卓越的分辨能力,而女性的分辨能力较差(Zhuang, Zhang, Xu, & Hu,2014)。所有这些证据, 可以认为择偶过程中男女扮演角色不同, 男性对配偶依据吸引力做出的选择, 导致女性在繁殖期展开吸引力的同性竞争。当然, 任何直接借用其他动物研究的结果来推断人类行为的做法都是危险的, 因为其他动物与人类存在巨大差异。对于此处论述的观点, 尚需更多研究证据的支持。
3 修饰行为的资源竞争假说
无论同性竞争抑或异性吸引, 先前对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行为的研究均围绕繁殖目的展开:认为女性修饰行为或动机仅在排卵期有突出表现,目的在于获取繁殖成功。笔者在研究过程中有新的发现, 并认为, 对女性修饰行为的解释可以有不同的视角, 即资源竞争视角。
3.1 排卵期时, 同性竞争的资源假说
笔者假设, 拥有优良基因的异性, 对于女性而言, 同样也是一种资源。由此, 女性在排卵期时通过提升自身吸引力获取优质异性的做法, 可能仅仅体现了其资源竞争的一个方面(生殖资源)。对于这一观点, 来自女性排卵期时对诸如食物、居所等社会及物质资源的竞争的研究可以提供一些证据。例如, Lens等人在一项研究中, 使用视觉注意任务考察了女性生理周期与资源获取之间的关系(Lens, Driesmans, Pandelaere, & Janssens, 2012)。实验每次在屏幕上随机呈现 6个物品, 其中一个是具有丰富资源含义的物品, 比如名表、跑车、别墅、家庭影院、电子产品等, 另外 5个是一般的功能性产品, 比如钱包、碗、自行车等。每次呈现时间仅为1秒, 之后给被试25秒时间, 让她们写下在刚才的1秒之内看到了什么。结果发现,排卵期女性选择具有资源含义的物品的次数显著高于其他时期, 表明排卵期女性对资源的关注程度显著增强。但是, 这一研究不能作为本小节提出观点的直接证据, 因为不能证明是同性竞争,加剧了女性在排卵期时对资源的关注。来自其他动物的研究, 可为上述资源竞争假设提供一些间接证据。大量研究表明, 其他动物中的雌性也存在装饰行为, 但是, 这些装饰行为的功能主要用于同性间的竞争与交流。有以下几点证据。首先,雌性动物身体上的装饰性特征, 其进化进程独立于性选择(Amundsen, 2000)。其次, 雌性动物的装饰性特征与获得食物、巢穴或水等资源紧密相关。例如, 雌性环尾狐猴(ring-tailed lemurs)的发情期是通过身体气味传递的, 但是, 传递这种气味的主要目的在于减少同性之间对潜在配偶的竞争(Pereira, 1991)。当然, 这里再次声明, 人类与其他动物存在巨大差异, 将从其他动物那里获得的证据用来作为支持对人类研究的证据, 是必须非常谨慎的。对于上述观点的证明, 未来需要以人为被试的直接证据, 并且, 需要同时考察生理周期、同性竞争及资源获取三者之间的关系。
3.2 黄体期时, 异性吸引的资源假说
对女性生理周期与修饰行为关系的先前研究,主要围绕排卵期与修饰行为展开。笔者近期的研究发现, 女性在黄体期时也存在显著增强的修饰行为, 为生理周期与修饰行为之间的关系增加了新的素材。具体如下:在前述实验中(Zhuang &Wang, 2014), 首先启动被试同性竞争或异性吸引动机, 然后要求她们分别在排卵期和黄体期完成测量修饰动机的视觉线索任务。结果发现, 修饰动机受生理周期和两种动机(异性吸引/同性竞争)交互作用的影响。黄体期时, 启动异性吸引动机,被试表现出显著增强的对修饰性物品的注意偏差;而启动同性竞争动机, 并没有显著增强女性对修饰性物品的注意偏差。表明, 黄体期时的女性, 当启动异性吸引动机后, 也存在通过修饰行为提升自身吸引力的动机。这一发现, 为女性持续存在的修饰行为提供了证据, 并进一步表明, 女性繁殖阶段不同, 修饰目的便不同。当然, 我们对女性黄体期时也存在修饰行为的发现, 尚需更多实验及现场研究证据的支持。
黄体期时, 为吸引异性, 女性的修饰动机显著增强。对于这一现象, 笔者认为, 可能是女性维持异性继续“投资”的一种策略, 类似于女性的“隐藏排卵期”策略或“非繁殖目的性行为”策略。具体而言, 其他雌性动物, 伴随发情期的来临, 性器官的外观会产生明显变化。例如, 当雌性猩猩或狒狒进入发情期时, 其性器官会发生明显的膨胀(Dixson, 1983)。但是, 当人类女性进入排卵期时,并不会产生明显的、可被观察到的生理改变。对于这一现象, 有些学者认为, 这是女性在长期进化过程中获得的一种策略, 即通过隐藏排卵期,使得异性在不能获得生殖收益的情况下, 仍能继续对其在资源、夫妻关系、子女抚养等方面进行投资的策略(Alexander, 1979)。另一方面, 所谓“非繁殖目的性行为”策略, 是指女性在不存在受孕可能的情况下, 仍然接受性行为的策略。通常而言, 其他雌性动物, 只有在繁殖期时才接受性行为。而人类女性的性行为, 已经超越了单纯的繁殖目的。有些学者认为, 与“隐藏的排卵期”类似,非繁殖目的性行为是人类女性在长期进化过程中形成的, 又一种用于维持伴侣关系, 确保伴侣继续为自己及子女提供资源及保护的策略(Thornhill& Gangestad, 2008; Wysocki & Halupka, 2004)。来自对 50对异性恋夫妇的调查结果可以为这一观点提供证据, 调查发现, 这些夫妇中的女性, 相较于排卵期, 在黄体期时, 当她们感知到伴侣对自己的“投入”懈怠时, 便会主动发起性行为(Grebe, Gangestad, Garver-Apgar, & Thornhill,2013)。
基于上述两种策略, 黄体期女性通过修饰增强自身吸引力的行为, 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维持伴侣继续投资的策略。有两方面原因:首先, 如前所述, 与排卵期相比较, 黄体期时的女性身体吸引力会降低(van den Berghe & Frost, 1986; Scutt& Manning, 1996)。为了吸引异性, 借助修饰提升自身吸引力, 具有重要意义。其次, 研究发现, 男性对女性的排卵期拥有某些直觉能力。例如, 他们倾向于喜欢排卵期女性的身体气味、声音。例如, Miller等人(2007)发现, 男性不仅偏好排卵期时女性的身体气味, 这种气味还会同时增加男性体内睾酮激素的分泌。另有研究发现, 男性会在伴侣的排卵期表现出更强的看护行为(Gangestad,Thornhill, & Garver, 2002; Haselton & Gangestad,2006)。照此推测, 黄体期时的女性或许能够感受到伴侣的“懈怠”, 由此, 促使她们通过修饰行为提高自身吸引力, 以维持异性对自己的持续“投资”便成为一种必要的手段。对于黄体期女性通过修饰行为维持异性持续投资的假设, 需要来自更多未来研究的证据。
小结:女性修饰行为受到生理周期和两种动机(同性竞争/异性吸引)交互作用的影响。具体而言, 排卵期时, 女性的修饰行为缘于同性竞争,包括竞争资源及配偶; 黄体期时, 异性吸引动机也可以增强女性的修饰行为, 目的可能是保持伴侣对自己及后代的持续“投资”。上述观点, 为女性持续存在的、社会性的修饰行为提供了生物学的解释。
王佳玺. (2012).生理周期对女性自我修饰动机的影响——基于注意转移范式的实验研究(学士学位论文). 华东师范大学,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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