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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图景的描绘及其哲学困境
——评亚当·沙夫晚年的社会主义问题思考

2015-02-25李乾坤

学术交流 2015年8期
关键词:人道主义民主马克思主义

李乾坤

(南京大学哲学系,南京 210046)

中东欧思想文化研究·波兰新马克思主义专题(二)·

社会主义图景的描绘及其哲学困境
——评亚当·沙夫晚年的社会主义问题思考

李乾坤

(南京大学哲学系,南京 210046)

对社会主义问题的思考是亚当·沙夫成为一名新马克思主义者之后从未间断的任务,这种思考建立在特定的现实基础和思想基础上。亚当·沙夫在20世纪90年代之后发表的一系列文章中对以往的社会主义在理论与实践上的失误进行了认真反思,指出未来社会主义在经济上、政治上所应具有的原则,尤其强调根据社会历史的最新变化来发展完善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与此同时他还对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本质问题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亚当·沙夫的这些观点从具体的历史的角度来看有着重要的理论意义。然而,哲学上一贯的人本主义的思路在当代也存在着深层的困境。

亚当·沙夫;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

波兰著名哲学家亚当·沙夫的一生几乎横贯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兴衰历程。在这个历史过程中,沙夫始终对正统马克思主义和教科书体系坚持着批判的立场,同时又宣称自己坚定地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之上,这种“纠结”的姿态恰恰促使他不断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社会主义理论进行思考。

沙夫从来不是一个纯粹从事于理论研究的学院式学者,他一生中参加了许多政治实践活动,使得他对社会主义问题的思考具有深刻性与切实性。沙夫早年关于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问题的讨论,也正是他对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存在的问题的思考。在20世纪90年代,沙夫发表了一系列关于以往社会主义的反思以及未来社会主义图景构想的文章。沙夫晚年对社会主义问题的相关思考,是一个历经了历史沧桑和人类社会主义事业浮沉的老人的真知灼见。如今,20世纪90年代苏东剧变带来的思想尘嚣渐已落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进行到今天,也面临着政治、经济等方面新的机遇与挑战,面临着全面深化改革的历史任务,从理论上、哲学上对社会主义若干核心问题进行追问,在当下就变得十分必要。在当今世界最新形势下重新品评,沙夫晚年的这些思考仍具有一定的价值。

一、沙夫社会主义问题反思的现实与思想基础

在讨论沙夫晚年的社会主义思考前,有必要系统回顾他早年对社会主义及其相关哲学问题所作的理论探索。以《人的哲学》一书为标志,沙夫告别了正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开始探索另一种可能性,自此,直到苏东剧变前,将近三十年时间里,沙夫从未停止对现实社会主义的反思。

沙夫对社会主义的反思有其独特的现实基础和思想基础。对社会主义相关问题的探索,同他立足的土地——波兰的社会历史现实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地处中东欧地区的波兰历史上长期经受东西方强国的欺凌,二战后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这是波兰民族在面对了西方资本主义种种弊病,尤其是在面对了现代性的畸形儿——德国法西斯主义之后所作出的艰难而必然的历史抉择。确立社会主义体制后的波兰迅速重建了工业体系,社会经济取得了长足发展。然而斯大林模式的社会主义道路所带来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的一系列弊病,使波兰的社会主义建设始终踉踉跄跄。“现实的社会主义”建设中所产生的一系列尖锐问题,成为沙夫对社会主义问题进行反思的现实基础。沙夫在20世纪80年代总结波兰社会主义道路的教训时,提出“波兰事件综合症”的“三宗罪”,大体上概括了他反思社会主义问题的现实基础:“第一条,是企图在不具备建设社会主义之主、客观条件的国家里建立社会主义,这是原罪。第二条,是不顾社会心理状况,企图实现社会主义。第三条,是使社会主义制度下必不可少的领导力量的党异化的一切行动。”[1]这三条中,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沙夫对社会心理状况作用的强调。对这一主体向度的强调,区别于传统社会主义中对经济学必然规律的强调。而对主体向度的强调,沙夫早在60年代探讨存在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时就已经进行过深入讨论。

沙夫社会主义反思的思想基础,就是一种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沙夫通过回溯古希腊哲学的两种传统——追求宇宙真理的传统与追求人生真理的传统,而批判了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对个体问题的忽视。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将个人问题完全置放在社会关系、社会生活规律之中讨论,对沙夫而言,这种探讨方式一则根本无法穷尽对个人问题的讨论,二则会将对个人问题的讨论拱手让与唯心主义哲学[2]53-54。通过发掘、阐释青年马克思以“异化”为代表的人本主义思考向度,沙夫力图在马克思主义的传统中重建人的概念,从而将人道主义视作马克思思想的最高原则,而将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视作社会主义社会内容的精华。沙夫认为,人是一切理论和实践的出发点与最终目的,也是社会主义思想的实现者,而这种为个人的全面发展而斗争的立场,即人道主义,这种立场的人道主义与其他的人道主义不同,在其目的上讲,是社会主义的人道主义。[2]111可以说,沙夫之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的哲学主张正是对现实社会主义建设中所出现的弊病的一种反映,同波兰乃至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现实密切联系在一起。这种哲学主张,贯穿成为新马克思主义者之后的沙夫思想始终。

正是在以上两点基础之上,沙夫于20世纪60年代就形成了一种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的构想。它大体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改革现实社会主义的官僚制度,建立一种促进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的政治制度;另一方面,以全面发展的人为根本力量而构建自治的社会,并在扬弃资产阶级民主的基础上建构起真正的社会主义民主。这一社会主义的构想在苏东剧变之后得到了进一步拓展和深化。

二、对“现实的社会主义”失误的认识

也许只有当历史风云退去后,才能看清真实地平的轮廓。晚年的沙夫,在对社会主义认识的多个方面都比他前期的探索更为清晰、明确。他在1995年出版的《困惑者记事》一书中,对苏联东欧的社会主义在经济、政治等领域的弊端进行了深入分析。他首先从现象层面对这些弊端进行了描述,在沙夫看来,“现实的社会主义”在经济上的弊端在于:首先,“过分夸大生产资料国有化的作用……从而……抹煞了多种经济成分的积极性”[3],市场的作用被取消,经济生活过分官僚化。其次,“实行高度集中的中央计划经济,窒息了经济积极性”[3]。沙夫强调,他所认同的,是“明智的计划经济”,即一种在合理限度范围内的计划经济。自由的市场经济是亚当·沙夫明确否定的。再次,以牺牲农业与其他消费品工业为代价换取重工业的畸形快速发展。然而在这个问题上,沙夫也肯定了这在一定历史时期里的必然性。最后,沙夫也清楚地看到,正是在苏联东欧这些经济落后的国家实行社会主义,才会产生并加剧前述的问题。

沙夫进一步深入分析了“现实的社会主义”在经济上的失策所导致的政治后果。他认为,正是由于错误的经济策略使得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民生活水平始终得不到提高,这种制度也就不能够获得人民的认同,而正因无法博得人民认同,现实社会主义在政治领域里就执行了“暴力和强制的手段”。在这个意义上,沙夫更加强调了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一定的物质条件的极端重要性。沙夫认为,建设社会主义的基本前提就是高度发达的物质条件,单纯依靠意志是无法建设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一定要为人民群众创造良好的物质生活条件。[4]正是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相应的民主政治方能形成。在沙夫看来,一个导致广大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下降的制度变更,也就根本无从获得人民群众的赞同。[4]一旦失去了人民群众的赞同,现实社会主义就一定会陷入困境。接着,沙夫更为尖锐地批判道:“如果没有社会的一致赞同,那么就谈不上什么民主——剩下的只能是暴力和强制手段。于是就产生了与马克思主义格格不入的各种设想,例如承认无产阶级专政,也就可以理解为政权机构不承认法治,并置身于法治之上。”[4]必须承认,沙夫对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物质条件与民主政治的关系作了值得我们深思的判断。对以往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一个在西方思想界很有市场的观点就是,以往的社会主义由于其本身固有的弊病必然导致“共产法西斯主义”,这种观点割裂了政治领域的问题与经济根源之间的关系。而沙夫正是以历史的、客观的眼光准确地分析了这种现象出现的深层原因。

进一步,沙夫还对“无产阶级专政”问题以及社会主义民主等相关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沙夫回溯了恩格斯晚年对“无产阶级专政”的看法:什么是“无产阶级专政”?“这是一种议会民主。”[4]沙夫进一步展开说,“无产阶级民主不仅要保留旧民主的成就,而且要在这一成就中加进那些新的内容,使形式上民主变为实实在在的民主。”[4]同共产主义的实现是借助于以往所取得的财富、文明基础一样,社会主义民主也绝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如果对以往的成就进行彻底的否定,就会歪曲“无产阶级专政”的本真含义。资产阶级所实行的议会民主制度,其根本弊端在于实质上的虚伪性,也就是,在形式上做到了民主,却根本没有真正代表广大人民的利益。因此在沙夫看来,对资产阶级民主进行变革的关键就是赋予其以实质的民主,而绝非将其形式也一并丢掉。

还应注意的一个问题是,沙夫在分析现实的社会主义的弊端的时候始终带着辩证的、历史的态度。他对现实社会主义弊病的认识是深刻、准确的,但他绝没有因为认识到了这些消极的方面,就像一些人那样完全否定了现实的社会主义的进步意义。“因为就是这个现实社会主义也有它的历史成就。”[4]沙夫坚持一种科学的认识历史事件的态度,他认为,对待历史事件一定要采取辩证的态度,历史绝不是非黑即白、非好即坏的,历史从来都是多面的、多色彩的,也是拥有多个层次和多种价值的,因此片面地看重历史的某个层面,一定会导向对历史的歪曲。[4]沙夫进而以对十月革命的判断为例探讨了这个问题。在沙夫看来十月革命的意义就在于:首先,资本主义是可以在无产阶级掌握微弱力量的条件下被推翻的;其次,十月革命的胜利对全世界资产阶级政权构成了空前巨大的威胁,在这个意义上讲,法西斯和福利国家的出现都是资本主义认识到自身脆弱的结果;再次,十月革命使得世界殖民体系土崩瓦解;最后,这一伟大历史事件也使得古老的俄国变成了现代化强国。[4]沙夫还就社会主义制度对于波兰的意义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可以说,以苏联模式为模板的社会主义制度在波兰几十年的历程中波折不断,波兰的社会主义政权倒台之后,在波兰也充斥着对社会主义全面否定的态度。沙夫嘲笑了这些观点的肤浅,肯定了社会主义对波兰民族国家的建立、社会文化事业的重建、经济的壮大所做出的贡献。

三、“未来社会主义”图景的描绘与对马克思主义的当代理解

在反思、批判“现实的社会主义”在理论上与实践上的失误的同时,沙夫还勾画了“未来社会主义”,即一种新型社会主义的发展图景,并认真思考了马克思主义在今天的意义。

沙夫首先分析了“传统的”社会主义理论在新条件之下所面对的问题,并对今天崭新的情况进行了分析。在沙夫看来,“传统的”社会主义的话语体系必须随着全新的历史条件发生根本的变化。面对全新的挑战,当代社会主义的图景必须重新进行描绘。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沙夫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将思想和理论深植于现实实践之中的优良品质。沙夫认为,当今世界的一个新的发展动向,就是生产行业与服务行业的自动化与机器人化导致了无产阶级的消亡,而与此同时,作为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内容的剩余价值学说也已经面临了挑战。除此以外,沙夫还比较详细地分析了“传统的”社会主义思想在今天所遭受的几方面考验,“传统的”社会主义体系的几个理论要点必须在新的历史境遇中完成深刻的转变:第一,消灭生产资料私有制的问题。在今天,“生产资料”这一概念已经发生了改变,它的传统内涵大大扩展,除了物质性的生产资料以外,“软件的”思想、信息等等作为新的生产资料出现在我们面前,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概念。第二,计划经济问题。沙夫认为,“传统的”社会主义遭遇的挫折给我们的一个重要教训,就是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并不应该完全排除市场的作用,而“要带有市场的社会”。第三,国家问题。在社会主义制度下,国家会随着民主政治的建设而加强社会服务职能,国家在新形势下担当一种新的职能,“国家的职能还将得到加强”[5]。

在全新的条件之下,未来社会主义的构建包括如下几个方面:

在经济的问题上,沙夫认为,在当代科学技术革命突飞猛进的新背景下,新的社会主义制度也应允许生产资料私有制以某种形式存在。[3]沙夫从历史的角度审视了这一问题,他认为,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存在本身是历史客观条件所造就的,“在资本主义制度出现以前,谁也不会批判生产资料私有制。因为否则就无法从事生产。”[3]而对生产资料私有制的质疑是在资本主义出现以来,劳动者与生产资料产生了分离之后。就是在这样的视角下,在今天的新形势下,随着新技术革命的进行,对劳动者的剥削已经改变了形式,剩余价值学说也已经失去了基础,所以在未来社会主义之中,生产资料私有制“因为它不再具有人剥削人的特性”[3],所以可以允许存在。而允许生产资料私有制,又是一种有效促进生产力发展的“刺激机制”。此外,沙夫在新形势下审视了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关系问题。马克思主义在传统意义上被认为是坚持计划经济而取消市场经济的。马克思所身处的时代正是资本主义上升期的野蛮的“曼彻斯特资本主义时期”,自由的市场经济必然导致生产的无序。但在新的形势下,这一问题也应该重新加以认识,一个最基本的态度就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不决然对立。沙夫说自由的市场经济“绝对是一个大骗局”,因为即便在发达资本主义的美国与西欧,生产也早已日趋有计划性。

在政治领域,沙夫集中论述了未来社会主义的国家职能和民主问题。国家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奠基者阐释得最为模糊的问题之一,而又在社会主义的实践过程中遭遇了最多的问题。马克思主义的经典理论之一就是“消灭国家”,而这在沙夫看来是完全错误的。特定的历史条件使得当时的马克思主义者没有看到国家可能会拥有越来越多的功能。沙夫认为,在现时代,国家和它的附属机构十分庞杂,因为现代生活的内容比以往复杂得多,例如生态问题、人口问题、南北问题等,而这些都促使国家在当代需要被赋予更多的职能[3]。可以说,沙夫正是秉持着具体的、历史的态度来批判性地审视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观点的。政治领域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民主问题。未来的社会主义一定是要充分发展民主的,而这种发展是在批判继承此前的政治文明成果的基础之上的,既要继承资产阶级民主所取得的成绩,又要为这个民主增加新的成分。在这里沙夫认识到,“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从来不否认资产阶级民主所具有的某些优良特性,而且要把这些优良特性提高到新的水平。”[3]世界上绝不存在两个民主,民主在价值上、概念上就是一个,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实现形式与内容统一的民主。资本主义历史上对民主政治作出了十分重要、有价值的探索,这些恰恰是未来的社会主义需要加以学习借鉴的。沙夫的这一观点是值得我们今天认真思考的。而亲身经历了苏联东欧的高度中央集权政治、经历了欠缺民主的社会主义的沙夫,更能够认识到民主对于社会主义的必要性,没有民主,社会主义是无法建立起来的。

总结起来,沙夫在政治领域提出的建设性意见就是:首先,社会主义不能取消国家,相反,新型的社会主义需要新型的国家,即包含了马克思所论述的两种职能的国家;其次,新型的社会主义的民主必须是实实在在的,这种民主对资本主义民主是一种深刻的批判继承。[3]这样看似十分清楚明了的道理,却是在社会主义的实践中付出了巨大代价才认识到的;而这样简单的道理,也只有采取了实实在在的具体措施之后,才能够实现。

在勾画未来社会主义图景的同时,沙夫还向我们宣告了他立足于当代语境而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如何才是一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精髓?沙夫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做马克思主义者,就是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并按照其方法论思考问题,懂得并承认这些理论和方法论,承认自己是这一思想学派的人。”[4]马克思主义有其理论体系和意识形态,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不仅要掌握其理论体系,而且要同时具备坚定的信念,只有具备了这二者,才是一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沙夫也向我们阐释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的理解,他认为,在以往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领域中,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作用被突出强调了,“强调它是无产阶级同资本主义作斗争的阶级性意识形态”[4]。在沙夫看来,这一意识形态也应该发生根本的变革,他继续强调了其一贯的立场,马克思主义应当成为这样的一种理论,在其中,“提到首位的问题就是它的人类学的一面,这就是关于个人的理论、自主的人道主义理论和异化理论等。”[4]在何谓社会主义这一问题上,沙夫作出了精彩的回答:社会主义不是教条,而是一种方法。所谓新型的社会主义,也就是不固守于任何教条之上,在理论上和实践上继续发展自身。但这种发展和创新之中也存在着一以贯之的东西:“社会主义的内涵,我们应当注意的是,自从人剥削人的现象出现后,从广义来理解,就是‘热爱亲近的人’或‘爱心’(agape),因此,社会主义思想同阶级社会的历史一样漫长,一样古老。”[5]我们知道,这正是沙夫一直坚持的一种人道主义立场。

四、对沙夫晚年社会主义问题思考的哲学反思

社会主义问题是一个政治学问题,更是一个哲学问题。沙夫对社会主义图景的描绘,同样也是其哲学思想的进一步延展。回到沙夫人道主义思想形成的具体历史语境中,我们必须承认,沙夫在一个处处忽视个人、压抑个人的日趋僵化的政治社会体制中大声喊出“人”的话语,积极呼吁实现个人的自由与全面发展,无疑有着极为深刻的思想穿透力。沙夫晚年对社会主义图景的描绘,更为全面地丰富和深化了其早年形成的人道主义的社会主义之构想,他时刻密切关注历史的最新发展,通过批判反思时代的症结而进一步揭示现实社会主义遭遇挫折的原因,进而描绘出一幅全新的社会主义图景。对社会主义问题的探讨,恰恰构成了沙夫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哲学主张的必不可少的部分。

沙夫从以往社会主义运动的挫折中汲取了建设未来社会主义的教训,在社会主义的经济、政治等多个领域勾画出理想的图景,特别是他密切关注社会经济发展最新情况,在最新的历史条件下重新审视马克思主义,审视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大胆提出了“创造性社会主义”的观点。沙夫这些理论对于我们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来说非常亲切,因为正是在中国的社会主义改革开放进程之中,许多理论的问题都在实践中得到了回答,而也恰恰是在这一进程之中,我们发现沙夫的理论观点对于我们今天仍然有其价值。沙夫晚年还专门就中国问题撰写了文章[6],对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许多问题表达了看法,其中很多观点都是科学的、辩证的。中国今天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正处于一个关键时期,故而沙夫这位在马克思主义道路上行走了一生的老者的所思所言对于我们有着重要意义。

思想永远脱离不了它所直面的时间与空间。沙夫在面对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时所举起的人道主义旗帜,在社会主义运动遭受重大挫折后的二十多年里,面对资本主义的全新进展,是否还能够召唤出力量?如今我们已经看到,当代资本主义恰恰就是凭借“个人至上、自由至上”的迷人口号而将其统治网络不断伸向全球。在面对当代资本主义、面对资本逻辑的霸权时,人道主义的旗帜显然已经褪色。当然,资本主义话语中的所谓个人解放与自由只是虚伪的广告,背后隐藏的只是资本增殖的伎俩,但要打破这层伪装,显然需要操起另外的武器。正是这样,我们再来看晚年沙夫对社会主义图景的描绘时,便会发现他在社会主义理论的核心问题上并不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一再回到他一直坚持的人道主义的价值悬设之上,但这种价值悬设本身在当代是无力的甚至危险的。所以沙夫最终诉诸“爱心”来回答“新型社会主义”与“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不管历史上社会主义的形式有多少种,其根本内涵就是广义上的‘爱心’原则,它包括相互支持、公正、关心他人的痛苦等。”[5]沙夫把“爱心”一类的原则认作社会主义区别于资本主义的核心,他认为未来的社会主义如果能够坚持这个原则,就可以同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社会主义形式联系起来,也可以同现实的社会主义区别开来。在这一最为关键的问题上,我们还是来看一看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是如何批判费尔巴哈的吧:“他还从来没有看到现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而是停留于抽象的‘人’,并且仅仅限于在感情范围内承认‘现实的、单个的、肉体的人’,也就是说,除了爱与友情,而且是理想化了的爱与友情以外,他不知道‘人与人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人的关系’。他没有批判现在的爱的关系。”[7]这句话也恰恰可以用于对沙夫社会主义本质判断的评断。不过,人道主义思想内核所存在的困境,以及在分析当代世界最新发展时可能存在的风险,并不能掩盖沙夫对社会主义问题的探索的意义。某种程度上,这种困境正是当代中国学人在社会主义建设过程中必然会面对,并需要给出答案的。

[1][波兰]亚当·沙夫.论共产主义运动的若干问题[M].奚戚,齐伍,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163.

[2][波兰]亚当·沙夫.人的哲学——马克思主义与存在主义[M].林波,徐懋庸,段薇杰,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3.

[3][波兰]亚当·沙夫.关于未来社会主义的思考[J].郭增麟,译.今日东欧中亚,1996,(4).

[4][波兰]亚当·沙夫.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新型社会主义(上)[J].郭增麟,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0,(4).

[5][波兰]亚当·沙夫.创造性的马克思主义——新型社会主义(下)[J].郭增麟,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1,(1).

[6][波兰]亚当·沙夫.我的中国观[J].郭增麟,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1,(4).

[7]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0.

〔责任编辑:余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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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8284(2015)08-0024-05

2015-06-19

李乾坤(1987-),男,河南商丘人,博士研究生,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与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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