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汉语方言与地域文化*
2015-02-25詹伯慧
詹伯慧
略论汉语方言与地域文化*
詹伯慧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方言则是地域文化的载体。弄清楚汉语各地方言与中华传统文化中的地域文化之间的关系,了解各地方言如何反映地域文化,是研究方言、文化的重要课题。本文就汉语方言形成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汉语方言和地域文化的关系,地域文化在汉语方言中的反映等进行了论述。
方言 文化 汉语方言 地域文化
一、形成汉语方言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
语言的产生和发展离不开社会历史文化的背景。方言的产生和发展,更是离不开社会历史文化背景这个前提。汉语方言自古有之,先秦时期的一些典籍文献,就反映出在诸侯割据、社会分化、国家未能统一的历史条件下,“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1]“诸侯力政,不统于王……言语异声,文字异形。”[2]可见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前,各 “国”都拥有自己的语言 (方言),而且差别很大。而这种 “言语异声”的局面,正跟 “嗜欲不同”的社会文化密切相关。语言或方言一旦形成之后,就成为使用这种语言 (方言)的群体所共享的习俗,它既是文化的载体,也是文化的一部分。尽管国家政权可以统一,体现不同社会文化的言语习俗却会在不同地区长久延续下去。因此,在秦始皇统一六国,“六王毕,四海一”[3]的情况下,各地方言分歧的现象依然如故,并没有跟着统一起来。以至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汉语的发展,人们对先秦典籍中的语言文字日益感到生疏难懂。在这种背景下,兴起了一股竞相诠释先秦典籍的风气。例如对 《诗》、《礼》、《公羊》、《谷梁》、《淮南子》等进行笺注,反映出在先秦社会历史背景下的文化走向。我国最古老的传统语文学科 “小学”——训诂学由此而产生。经师们在解说典籍时注意到存在不少各地方言词语的事实,后来扬雄 (BC58—AD18)撰 《方言》,汇集周末到秦汉间各地的语汇11900多字,内容包罗万象,使我们看到了当时纷繁复杂的方言分歧现象,从中略窥出方言词语中蕴含的社会文化面貌。当今分布全国各地的汉语各大方言也都各有其社会历史文化的背景。要研究它们的历史发展进程,非认真了解、掌握各方言通行地域的社会历史文化不可,这样才能达到追根溯源,客观、科学地揭示出方言历史发展的目的。[4]这里就以粤方言和客家方言为例,看看历史文化背景在方言形成发展中的作用。
先看粤方言。现代粤方言通行的地区,在古代是所谓蛮夷之地,居住着一些土著民族,春秋战国以后有 “百越”之称,“越” “粤”相通。古代百越的范围很广,广东属百越中的南越,据民族学家研究,粤方言地区的古越民,主要是现代壮族、黎族人民的祖先,那时候这些地方只通行当地的壮语或黎语。只是到了中原及其他地区的汉人南下进入岭南地区以后,中原汉人所操的汉语才可能进入岭南,也才会有粤语这支汉语方言开始在岭南地区逐步形成、发展起来。随着秦灭六国派遣大批将士南来,中原汉语自然就在岭南地区广为传播。秦汉时期的大规模移民无疑对粤语的形成和发展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而古籍中记载的史实更说明早在周代以前,中原汉人已经涉足岭南,与岭南土著、当年百越中的一些族类有交往,粤语产生的源头,最早可以追朔到秦汉以前。[5]当时南方湖南、江西、广东、广西以至福建、浙江、江苏、安徽都属楚国领地,随着楚人的统治,古楚语随楚人的南下在岭南传播,并对当地土著语言产生影响。在语言的接触与融合过程中,古楚语与古越语逐渐形成与发展成为一种新型的、混合着古楚语和古越语某些特征的古汉语地方变体——粤方言。其后随着秦始皇平定南越,大批军队带着中原汉语远戌南来,后来秦将赵陀又自立为南越王,定都番禺。赵陀子孙五代治粤共93年,这期间汉越语进一步融合,原先以古楚语为基础形成的粤语雏形进一步渗入中原汉语元素,增加了不少汉语的共同成分,特别是书面成分,向着中原汉语成分日益增多的方向发展,便逐渐形成了一种既体现中原汉语的强烈影响,又保存原有古楚语、古越语某些因素的方言。从此粤语开始从萌芽状态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最终成为今天糅合着中原汉语和古楚语、古越语的岭南大方言。到了宋代,这种粤语与中原汉语明显存在差异,与现代粤语已基本相同了,这就是为什么不少人把宋代作为粤语形成时期的原因。尽管粤语的形成可以溯源到秦汉以前,而作为现代粤语基础的确立,却是唐宋之际的事。粤语经过漫长的形成发展过程,最终成为两广地区最主要的汉语方言。近代随着岭南地区对外交通贸易的拓展,移民海外的人逐渐增加,其中散布各地的华人又以广东省的最多,他们带去的乡音使粤语成了海外华人社区的主要交际工具之一。
再看客家方言。各地的客家人都是历史上从外地迁入的。客家族群和客家话的形成最突出的社会历史文化背景就在于 “移民”和 “迁徙”这两个关键词。弄清楚客家先民如何进入现今住地的问题,也就同步解决了客家话的形成和发展问题。因此,对客家话形成发展问题的探讨,总是被拿来作为研究语言的历史发展,一定得联系使用这一语言的人民的历史来研究的最佳印证。各地客家话的一致性都很高,共性多而差异少正是客家话的一大特色。不少方言学者都认为,研究客家方言实际上是了解客家历史文化最重要的途径。[6]客家人很注重保持客家固有的风土习俗,有 “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的祖训。这就使得遍布全国八个省和海外许多国家华人社区的客家人,始终能用彼此很接近的各种客家话相互沟通。客家先民最早的住地,据著名历史学家、客家学家罗香林教授的论证,是在北起并州上党,西届司州弘农,东达扬州淮南,中至豫州新蔡、安豊;[7]即汝水以东,颕水以西,淮水以北,北达黄河以至上党,皆为客家先民住地。最早来自中原地区的客家先民,经历过五次大迁徙,才形成今天客家及其方言分布的局面。这五次大迁徙的路线如下:第一次从今天的山西长治启程,经黄河、依颕水顺流南下,经汝颕平原到达长江南北岸;或者由今天河南灵宝等地出发,依洛水,越少室山至临汝,亦经汝颕平原到达长江南北岸。第二期迁徙,远者多自今河南光山、固始及安徽寿县、阜阳等地,渡江入赣,进而迁入闽南;近者自赣北、赣中迁入赣南闽南或粤北边界。第三期迁徙,则多自赣南或闽南迁入粤东或粤北。第四期迁徙的目的地很广,大都起自粤东粤北,迁入粤中及沿海地区和四川东部中部,以及广西苍梧、柳江所属各地,也有进入台湾新竹、苗栗、彰化等地的,还有从粤东嘉应州和赣南、闽南迁入赣西及湘南湘中的。第五期迁徙,多为自粤中粤东迁向粤西的高州、廉州、雷州等地,远一点则进入广西钦州,或跨海进入琼州 (海南岛)。①关于客家先民五次大迁徙的情况,可参看罗香林 《客家研究导论》,兴宁:希山书藏,1933年。客家话是源自中原地区黄河流域的汉语,在客家人历次南迁的过程中接
受所到地区语言的影响而形成自己独特的面貌,但客家话较之其他南方方言来,是比较接近北方方言系统的。至于在后来多次迁播中陆续进入南方各省以至越海进入台湾、海南的,则难免受到周围语言 (方言)的影响而有所变异。但各地客家话都显示出同多异少的客家话特色。
二、汉语方言和地域文化的关系
只有把语言和文化放在一块儿来考察,从语言和文化的联系入手,把两者之间的关系弄清楚,才能深入认识语言、认识文化。文化是靠语言来记录、来表现的,但在语言记录文化的过程中,文化同样也是会影响语言的。因此,我们在看待语言和文化的关系时,还应该看到语言与文化存在的这种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双向关系。相互制约在很多场合表现为一种 “互限”,这种互限体现在人们的社会语言生活中是非常普遍的。拿语言影响文化来说,有一些同音语词的应用就往往会影响一些特殊生活习俗、文化心态的产生和发展。 “人生自古伤离别”,由于 “梨”和离别的 “离”同音,影响到有的地方在某种和睦欢聚的场合,就不大愿意以 “梨”飨客,甚至忌讳把 “梨”切开来吃;由于 “苹果”的 “苹”与“平安”的“平”同音,人们探视病人时,送上的水果又总是首选苹果。在当今语言或方言应用多元化的社会中,我们强调必须有一种大家共同掌握、使用的社会通用语,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共同的语言会带来共同的文化,共同的凝聚力。同一个民族、国家的人民,在使用同一民族共同语的过程中,总是会不断赋予该民族语言以独特的民族文化特征,使之能够更好地适应于本民族人民的风情习俗和心理状态。与此同时,共同的语言又约束、影响着使用该语言或方言的每一个成员,形成一种维系民族统一的凝聚力和归宿感,从而形成一种共同的思维模式和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共同方式,促进独具特色民族文化的产生和发展。[8]另一方面,文化对于语言的影响和制约,更是处处可见。汉语从古代汉语发展到现代汉语,记录和反映着不断发展的中华文化,同时也接受着文化的影响和文化的制约,深深刻印着不同文化的烙印。例如在汉语词库中,中古时期佛教文化东传来华时,汉语就增添了不少反映佛教文化的词语;近代我国海禁大开,对外贸易和文化交往日渐增强之际,大批反映域外文化的外来语词又蜂拥而来,使汉语词汇中出现了不少新面孔。当今语言研究中的比较语言学,无论是拿同一时期的不同语言作共时比较,还是拿不同时期的同一语言作历时比较,实质上语言的比较都包含着文化的比较。外国学生到中国来学习,首先必须过的是语言关。而在学习汉语时,往往遇到一些不容易理解的问题,恰恰就是文化差异在语言上的反映。如果不考虑中华文化对中国语言的影响和制约,语言教学就难以达到理想效果。因此,我们在给跟我们在文化上有较大差别的外国学生教授汉语时,就非把中华文化在汉语的烙印作必要的阐明不可。实践证明,在文化对语言的制约与影响的问题上认识越深刻的教师,就越有把握能够在汉语教学中取得更好的教学效果。
文化对语言的影响是多方面、多层次的。它既反映在文化对语言体系的影响方面,也反映在文化对语言应用的影响方面。就文化对语言体系的影响而言,在语音、词汇和语法各方面都有所表现。文化对语音体系的影响表现在因语言接触产生语言借用,导致影响语音体系的变异。例如在广西壮语的声调中,有33、31、53、55四个声调就是借入汉语语词后才出现的,没有两种语言的接触和交融,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改变音系构成的现象的。又如汉语在运用带有表区别成分的 “有标式”和没带表区别成分的“无标式”时,表男人的一般都用 “无标式”,用不着加上 “男”字,在表女人时却往往要用 “有标式”:教师——女教师,运动员——女运动员,司机——女司机,作家——女作家……但在医院里,女护士用不着加上 “女”字,而男性护士,人们却常说 “男护士”,这同样是文化取向的影响,因为护士一般都是女的充当。再如我们的语言很重视语序,在比较不同语言的语序差异时,也不免存在着文化心理上的因素。计算时间我们习惯于从年到月到日,这跟中国传统文化 “从大到小”的观念相联系。西方的时间排序是日—月—年,这大概又是另外一种从小到大的文化心理的反映吧!
文化对语言应用的影响无处不在。最明显的是语言用户存在着不同的社会特征,包括性别、年龄、职业、经历、修养、性格等等,这些反映不同文化素养、不同社会心态的因素,时刻制约着、影响着语
言的运用。同一个概念的表达,在不同人群的嘴里说出来,所用的语言形式可以有很大的差别,人们往往可以从中判断出说话者是城市人还是乡下人,是知识分子还是普通市民。言语形式的选择应用多少也能反映出说话者的社会地位和职业,以至于脾气好坏,道德高低,性格类型等等,因为正是每个言语使用者的社会文化特征左右着他在言语交际中对语言形式的选择,这些都是文化制约语言应用的明证。此外,长期积淀形成的思想意识,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种种社会制度、宗法制度等对人们的社会心理、价值取向关系至大,也都是直接影响到语言应用的文化因素。尽管新的媒介手段在现代信息化社会中层出不穷,但人类语言始终是最方便,最常用的媒介手段。文化的生命力就在于传播,语言对文化的传播起着必不可少的作用,语言是文化赖以生存的力量。语言记录文化,在记录文化的过程中还可能会影响文化;而文化是需要语言来承载的,它又影响着承载它的语言。以汉民族共同语为主流的中华传统文化,跟古今汉语、包括其书面语言汉字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作为汉语地方变体的各种汉语地方方言,承载、记录着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地域文化,同样也体现出语言 (方言)与文化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些关系,我们在考察地域文化的特色时,是应该加以充分重视的。例如,闻名海内外的客家山歌,是客家地域文化的精彩表现。
语言和方言都在发展之中,主流文化和地域文化同样也在发展之中。发展的趋势必然导致语言与文化的关系日益多样化,我们必须跟进语言或方言与文化的发展,从动态中认识语言或方言与文化。
三、地域文化在汉语方言中的反映
汉语方言之间的差别表现为语音、词汇、语法的差别。其中词汇的差别最为引人注目。究其原因,一是由于词汇是语言中最活跃、最易变的部分;二是由于地域文化依靠地域方言来表现,来承载,地域文化中种种具有特色的东西,从物质文化到精神文化,从有形文化到无形文化,最直接、明显的就是通过方言词汇来反映的。因此,我们在列表比较各种不同方言的词汇时,表面上是词汇的差别,实际上也蕴含着文化的差别。例如同时形容人的外貌 “美”,在不同方言中就有种种不同的词汇:好看、标致、受看、好瞧、俊俏、袭人、俏、雅、靓、俊、水、帅……;同是称呼父亲,不同地域方言中就出现好几十种不同的词汇:爸爸、爸、爹、爹爹、伯、伯伯、爷、阿爷、叔、阿叔、大、阿大、大大、伯爷、阿哥、老豆、老父、依爷……等等。[9]地域方言词汇上的差别,其中不乏明显表现出文化差异的内容。
各地方言都有一些反映不同地理环境的词语,体现地理文化特色。例如广东的粤方言中,就有一些与水相关的词:涌、滘、沥、凼等,用在地名上就显示出粤语地区的水乡特色。广州市就有好些帯“滘”的地名,如新滘、厦滘、沥滘等等。同样是用于地名的词汇,闽语中常见 “厝”字,北方话中常见 “堡”字 “庄”字。在农村,到定期定点进行买卖交易的街市去,北方话叫 “赶集”,粤方言却叫“趁墟”,这类不同的用词,无疑都有一定的历史地理文化背景。北京城有无数 “胡同”,上海市有许多“弄堂”,广州市有不少 “小巷”,这属于同一事物的 “胡同”、“弄”和 “巷”,不同叫法也必有不同的缘由。再说,有些地名,从字面义就知道有一定的来历:香港新界的 “火炭、沙田、马尿水”,九龙城内的 “界限街、宋王台、天光墟”,以至繁华地带 “旺角、尖沙咀”,这些香港粤语承载下来的本地地名,要问起老香港来,准会给你道出饱含地域历史文化的答案。我们不是把清明扫墓叫做 “拜山”吗?这也是一个因应南方多山,祖坟都安葬在山上而产生的方言词,北方的祖坟不在山地,也就不会有 “拜山”一词。
地域文化中大量属于不同地区人们在长期的社会生活实践中积累下来的对世界、自然、事物的不同认识,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不同心理状态和风土习俗。这些都必然会在地域方言中得到反映。例如粤语中忌 “血”用 “红”,把家畜家禽的血都改叫 “红”,这在别的方言就没听到。粤语把 “舌头”称 “脷”,北方话却叫 “口条”,这是用不同的方式表示同一避讳的例子。由于我国大多数人民长期以来没能过上富裕幸福的日子,渴望美好生活的愿望特别强烈,因而各方言中都会有一些当地人民习用、代代相传下来的吉祥词语,反映出他们祈求吉祥如意,发财接福的心态。有的本是地域性的吉祥词语,也可以发展
成为超越地域、大家共享的吉祥语。例如山东有的方言地区,在婚礼上一定要吃豆腐,因为 “豆腐”的“腐”与 “富”同音。粤语区过年兴吃 “发菜”与 “蚝豉”,就因为与 “发财”、“好事”同音。当今在数目字中,“八”字格外吃香,电话、车牌号码中能多用几个 “八”,也就经常满嘴 “发发发”,意在发财发个够。这个本是来源于 “八” “发”音近的粤语词,由于在其他方言以至共同语中也都音近,已在全国范围被广泛应用了。上面略举的例子,足见地域文化在地域方言中处处可见。若打开近期出版的 《香港社区词词典》,[10]就会看到香港这个中西文化交融,富有独特文化色彩的特区,在它全社会通用的粤语中,蕴含着许多引人瞩目、值得好好研究的香港社会历史地理文化。
[1]《礼记正义》卷12“王制”,《十三经主疏》,北京:中华书局影印本,1980年。
[2]许慎:《说文解字》序,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315页。
[3]杜牧:《阿房宫赋》开头两句。
[4]袁家骅等:《汉语方言概要》第2版,北京:文字改革出版社,2001年,第7页。
[5]詹伯慧主编:《广东粤方言概要》,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李新魁:《广东的方言》,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
[6]周振鹤、游汝杰:《方言与中国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
[7]罗香林:《客家源流考》,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89年。
[8]邢福义主编:《文化语言学》第2版,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
[9]詹伯慧主编:《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第2版, 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
[10]田小琳:《香港社区词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年。
责任编辑:陶原珂
H07
A
1000-7326(2015)01-0154-05
*本文系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13&ZD135)的阶段性成果。
詹伯慧,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中心教授、广东省中国语言学学会名誉会长 (广东 广州,510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