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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学科研究的哲学探究

2015-02-25

学习与探索 2015年1期
关键词:跨学科范式学科

刁 娜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北京 100872)

跨学科研究的哲学探究

刁 娜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北京 100872)

“跨学科”一词是“舶来品”。自“舶来”之时,我国学者就对其表现出极大兴趣。然而,由于受民族、地域及研究个体思维方式的影响,对“跨学科”的理解和诠释复杂多样,理解和诠释的“原汁原味”程度亦有待商榷。因此,有必要对“跨学科”概念进行厘定。其中,通过与“学科”进行比较,能够更明确“跨学科”是对“学科”的否定式发展和延伸。此外,当今社会“跨学科”研究已成“大势”,不可避免。“跨学科”研究是掌握客观事物发展规律、推进思维方式发展转变的必然要求,是实现科学创新的重要动力。虽然“跨学科”研究如火如荼,但是在研究过程中存在很多障碍、瓶颈问题。伴随着问题、障碍的清除,“跨学科”研究的光明前景可翘首以盼。

学科;“跨学科”研究;思维方式; 哲学思考

“跨学科”这个概念并非先验存在,它的提出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自1926年哥伦比亚大学著名心理学家伍德沃思提出“跨学科”概念以来,“跨学科”研究就成为研究者的“新宠”。就我国而言,“学科”“跨学科”等概念都是“舶来品”。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中西文化激烈碰撞融合与西方“学科”范式划分的实践中,我国也发表了大量以“跨学科”“交叉学科”“学科交叉”等为主题的学术论文,以及多部与之相关的专著和工具书。因此,“跨学科”研究并不是一个新话题。然而,之所以至今还在谈“跨学科”,是因为研究“跨学科”有其必要性。这体现于以下三个方面:其一,虽然“跨学科”话题自身由来已久,但是“跨学科”的内容时变时新;其二,“跨学科”研究是现代科学发展的内在要求、基本趋势,是实现社会创新的重要途径,能够有效满足日益复杂的重大现实问题的客观需要;其三,“跨学科”研究在实践当中存在着障碍和瓶颈。因此,“跨学科”研究的讨论远未终结。本文特从哲学反思的层面对此问题做进一步探究。

一、“学科”与“跨学科”

毋庸置疑,弄清楚何谓“跨学科”的关键在于先弄明白何谓“学科”。

众所周知,“学科”并非先验存在。所有所谓的学科都脱胎于哲学这一母体。随着哲学的地盘越来越小,并日益被边缘化,宗教神学与自然科学相继从哲学中分离出来。值得一提的是,自然科学与哲学的分离始于启蒙运动。自19世纪伊始,随着自然科学中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分化,又有一大批专门学科出现,及至20世纪上半叶,科学分化趋势加速,专门学科中又裂变出更细更小的专门学科。各个学科支离破碎、“各自为政”。

其实,在“学科”之名出现之前就已有“学科”之实。“学科”之名是学者对“学科”之实的抽象概括。就何谓“学科”而言,不同学者有不同的看法。然而,很多学者对“学科”的认识都是建立在以下三者对“学科”定义的基础之上的:《韦伯斯特词典》将学科定义为“知识、实践和规则系统”;托马斯·库恩则用“范式”来规定一门学科,认为一门学科就由一个范式来支配;福柯则从知识社会学角度分辨学科本身内含“规训”之义[1]110。根据上述定义不难发现,学科的对象是知识,学科的功能即是对知识进行分类组织;学科的本质是“范式”“规训”,学科根据不同“范式”“规训”执行自身的功能;其中还暗含着学科的主体,即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或者研究机构。

根据学科分化的历史及学科的定义可知,学科研究采取的是分析的路向,各个学科都有各自的研究对象、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这种分析路向导致的必然结果是某个学科只对该学科领域内的某一对象、某一对象的某个层面、某个角度等进行研究,而学科与学科之间则“不相往来”。学科把“专而精”奉为圭臬,然而学科最原初的状态即是“一”,即是“混沌”,没有此学科与彼学科之分。人之所以将此“一”分为“二”再化为“多”,是因为人想更好地、更深入地了解世界、社会及人类自身。在“一”分为“二”再化为“多”的过程中,会出现两种漏洞:其一是由于人认识能力的有限性,“一”在分的过程中总有一些领域人无法企及、认识;其二则是由于范式或规训的界限,已经分好的“二”或者“多”中潜藏着问题交叉和范式通用的可能性。对于前者而言,需要人实践能力的不断提高和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至于后者,需要以问题为导向打破各学科之间的界限,即进行“跨学科”研究。

同“学科”一样,“跨学科”亦非先验存在、本来就有。从称谓可知,先有学科而后才有跨学科。据查,“跨学科”概念最先由哥伦比亚大学著名的心理学家伍德沃思提出。尔后,很多学者都提出进行“跨学科”研究的必要性。20世纪40年代,贝塔朗菲等人提出系统理论,认为科学知识存在着抽象结构统一体;皮亚杰则根据一般系统论和结构主义原则提出科学统一观;克罗克门斯则认为,跨学科工作应该关注构建主体框架来解决所选择的问题和其他相似问题[2]65。

进行“跨学科”研究有其客观必然性,然而究竟何谓“跨学科”研究?从事“跨学科”研究的学者都试图对“跨学科”做出自己的解读。1972年,国际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OECD)的教学研究及创新中心(Centre for Educational Research and Innovation, CERI)组织的“跨学科”研究盛会的成果《跨学科——大学的教学和科研问题》指出:“跨学科旨在整合两个或多个不同的学科,这种学科互动包括从简单学科的认识交流到材料、概念群、方法论和认识论、学科话语的互通有无,乃至研究进路、科研组织方式和学科人才培养的整合。在一个跨学科研究集群内,研究人员应当接受过不同学科的专门训练,他们不断相互交流材料、观点方法和话语,最终在同一个主题和目标下实现整合。”[3]25-262005年,美国国家科学院、国家工程院等单位联合发布的题为《促进跨学科研究》指出,“跨学科研究是一种经由团队或个人整合来自两个或多个学科(专业知识领域)的信息、材料、技巧、工具、视角、概念和/或理论来加强对那些超越单一学科界限或学科实践范围的问题的基础性理解,或是为它们寻求解决之道”[4]39。学者克莱恩和纽威尔则将“跨学科研究”定义为,“一项回答、解决或提出某个问题的过程,该问题涉及面和复杂度都超过了某个单一学科或行业所能处理的范围,跨学科研究借鉴各学科的视角,并通过构筑一个更加综合的视角来整合各学科视角下的见解”[5]3-22。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根据上述定义,不难发现“跨学科”的几个特征:首先,“跨学科”研究的对象是复杂问题或者综合性问题(这种问题的复杂性和综合性超越了单一学科内问题的纵向复杂和综合,即这些复杂和综合的问题运用单一学科的知识不能加以解决),是对“问题的基础性理解”或者为问题寻求解决之道,又或者提出某个问题的过程;其次,“跨学科”研究的领域界定涉及两个或多个不同的学科;再次,“跨学科”研究主体同“学科”一样,是人或者研究团队;最后,“跨学科”研究的路向是综合、整合的路向,不同于“学科”的分析路向。不难看出,与“学科”侧重知识、理论不同,“跨学科”更强调实践、方法、手段。“跨学科”虽不是一门“学科”,但“跨学科”研究的结果往往会产生新的“学科”。其中,交叉学科为之典型。如果硬要将“跨学科”拉进“学科”之域,那么“跨学科”恐怕要更名为“跨学科学”更为妥当。

二、“跨学科”研究何以可能

“学科”的发展演变始终依赖并反映着人类认识能力的演化。显而易见,“跨学科”研究的出现和发展也始终依赖并反映着人类认识能力的演化。然而,人类的认识能力与实践能力(生产力主要是科学技术)又对立统一,彼此相互克服又相互促进。因此,“跨学科”研究的出现和发展既是这种认识规律发展的客观必然结果,也是认识思维方式发展的客观必然结果。除此之外,“跨学科”研究自身的创造力也是“跨学科”研究得以可能并持续可能的内在原因。

实践决定认识,认识来源于实践。“学科”分化的实践使研究的范围越来越宽广,研究的内容也越来越深入,人类认识世界的能力也因此不断得到提升。随着人类认识世界能力的提升,人类改造世界的能力亦得到质的升华。人类认识世界能力的提升体现于人类思维方式的转变:由机械论范式到有机论范式的转变,由还原论思维到整体性、综合性、过程性思维的转变。

从哥白尼和伽利略到牛顿和拉普拉斯的物理学革命,最终奠定了近代自然科学和哲学思维中的力学世界观,即机械论范式[6]11。这种机械论范式要求人的认识把多层次、多形式的复杂自然现象还原为物质实体的集合,再把这种物质实体的集合还原为基本粒子的集合。由此可知,机械论范式的本质即是还原论思维,而还原论思维的实质就是“实体性”思维、“静态”思维,就是把认识对象层层剥离、还原成最基本的单位进行分析。在这种思维方式的指导下,“学科”愈分愈细、愈分愈专。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事某种具体学科的人的思维方式、实践方式被固化,学科与学科之间壁垒和鸿沟逐渐形成。

人类的认识是不断深化发展的,即所谓的“物极必反”。人在意识到还原论思维缺陷的时候必然会对其进行反思:如何弥补这种思维缺陷?与机械论分析、还原的思维方式相对应,有些哲学家提出有机论的综合、过程的思维方式。系统论的创立者贝塔朗菲提出“开放系统”,他认为其通过持续地与环境交换物质和能量维持动态存在。怀特海则认为“自然就是一个过程”;宇宙就是一个“事件场”,场中的杂多事物相互联系;关系是关系者存在的意义所在,整体与部分彼此相依。柏格森则提出“绵延”概念,阐释存在的动态性和持续不断性。自然系统自身即为一个有机整体,人及由人构成的人类社会只是自然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哲学家提出的“开放系统”“过程”“关系”“绵延”只不过是对自然系统自身客观、真实的反映。用这种思维方式去指导自然科学研究,自然科学无疑会沿着整体化、关系化的方向发展。19世纪的进化论、细胞学说和能量守恒定律带领自然科学开始进入整体化发展时代;20世纪初的量子力学所勾勒的图景即是世界是一个不能最终分解为集合的整体;而耗散结构理论和协同学则揭示远平衡态通过自身的组织和相变过程能够产生新的有序性。打破学科之间的壁垒,用超越于分析、还原思维方式的综合、整体的思维方式重新审视科学研究,会发现学科之外“别有洞天”。这种综合的、整体有机的思维方式要求进行“跨学科”研究,而“跨学科”研究自身亦要求研究者要用整体的观点、综合的方法去研究世界,进而获取对世界立体的、多层次的认识。需要说明的是,综合、有机的思维方式与“跨学科”研究“合一”,并不意味着绝对排斥、否定分析、还原的思维方式。在“跨学科”研究纵向深入之时,分析的思维方式所起的作用无可替代。

联系是普遍的,整个客观世界就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整体。这要求我们用联系的观点看问题,而“跨学科”研究正体现并符合这一要求。“否定之否定”规律是客观必然的。原先科学没有被“学科”割裂之前是完整的“一”,是肯定;划分“学科”对科学进行具体深入研究是对“一”的打破过程,是对肯定的否定;进行“跨学科”研究,对被“学科”边缘化的科学及可能有共域的学科进行综合研究又是对“学科”打破“一”的过程的整合,是对肯定的否定的否定。也就是说,进行“跨学科”研究符合“否定之否定”规律。反映到思维方式上,即是从原先无所谓分析与综合的“混沌”思维方式到分析、还原的思维方式再到综合、有机的整体思维方式。进行“跨学科”研究也是思维方式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总而言之,进行“跨学科”研究是客观发展的必然要求,无论是客观的物质世界自身还是思维方式。

除此之外,“跨学科”研究为其自身能够并且必须存在提供支撑。如前文所述,“跨学科”研究是以复杂的问题为研究对象,通过不同“学科”的研究视野、研究方法的冲突融合寻求解决之道。这些不同的视域、方法不是简单地堆砌叠加,它们在“融突”的过程中往往擦出“智慧的火花”,产生新的问题或者新的解决方法。这也就是所谓的“和而不同”。这种融突和创新为“跨学科”研究提供内在的生命力。实践已经证明,很多新兴学科都是“跨学科”研究的“杰作”。

三、“跨学科”研究的前景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进行“跨学科”研究是不可避免的。由此,我们可以畅想“跨学科”研究的未来前景。从总的趋势来看,其前景必然是越来越广阔、越来越好。现如今,世界已经进入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时代,社会分工、学科分类也越来越细化,科技、经济、社会发展问题具有高度的复杂性和综合性,单靠某一单独的“学科”知识来解决高度复杂和综合的问题是不现实的。实行“跨学科”研究在当今社会已成为一种共识。在未来社会,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的程度会更深,有关科技、经济和社会发展问题的复杂和综合程度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可以推断“跨学科”研究必定成为未来科学研究的主流趋势、中坚力量。

虽然前景可观,但我们必须意识到通往可观前景的崎岖道路。“跨学科”研究存在很多瓶颈问题。就“跨学科”概念自身而言,很多学者不知何谓“跨学科”。这是因为,“跨学科”在我国是“舶来”之品。有的人将“跨学科”直接理解为“交叉学科”,没有从根本上弄清楚“跨学科”与“学科”的研究对象。就“跨学科”研究的主体而言,研究者常常囿于单一学科思维方式的影响,专注于自身擅长的学科领域,而对新兴学科和跨学科研究鲜有关注和涉猎;研究者即使关注“跨学科”研究,也由于自身学科思维方式的影响而视野狭窄;由这样的研究个体组成的跨学科研究队伍可想而知,研究个体各自为战,研究团体整合不足,科研资源和成果共享水平低。就“跨学科”研究的外在机制而言,国家、高校已经意识到“跨学科”研究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也采取措施推进“跨学科”研究,如设立课题立项、建立跨学科研究机构或者研究中心、设置跨学科专业或者课程等,然而这些往往都流于形式,因为这些措施往往带有“学科”规范机制的影子,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对这些障碍问题进行反思,我们会发现问题的根本在人,而影响人的根本又在人的思维方式。就中国而言,在西方列强还没有打开中国国门之前,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天人合一——一直是重综合、重整体。古代的士人往往身兼数衔,如孔子,既是伟大的思想家,又是伟大的教育家,还是政治家。自“学科”引进中国后,中国人才培养的方式、思维方式、话语方式逐渐西化。慢慢地,原本“大人之学”的大学变成了培养某一领域、行业专门人才的地方。为提高升学率,各地高中重“应试教育”,早早就开始文理分科,进行单一学科思维方式的训练。试想,经过这么多年单一思维方式的训练,在遇到“跨学科”问题时又如何要求研究者从多角度、多领域对其进行分析?即便研究者对某个“跨学科”研究问题感兴趣,囿于思维方式的单一和狭隘,他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为此,研究者自身要有自觉意识,不要自满于自身所学的知识,不要只追求“专而精”,而要晓得“生有涯而知无涯”,追求“广而通”;对“跨学科”研究中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无须望而却步,要敢于尝试、不断反思,与其他领域的专家多交流;国家在体制方面应严格把关,审查、核实“跨学科”研究的成果、“跨学科”研究机构的运行;更为重要的是,在青少年教育培养方面,要更加注重整体性、综合性思维方式的培养。

[1] 郭琳.尊重学科特色,促进学科交叉——关于“交叉学科”的理论考察[C]//跨学科研究与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2] 蒋逸民.跨学科研究的最新发展:超学科研究及其意义[C]//跨学科研究与哲学社会科学发展. 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3] OECD.Interdisciplinary: Problems of Teaching and Research in Universities[M]. Paris: 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1972.

[4] Committee on Facilitating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National Academy of Engineering, Institute of Medicine. Facilitating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M]. NW: National Academies Press, 2005.

[5] KLEIN,NEWELL. Advancing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C]//Interdisciplinarity: Essays from the Literature. New York: College Entrance Examination Board,1998.

[6] 彭新武.论有机论范式及其思维特征[J].天津社会科学,2009,(1).

[责任编辑:高云涌]

2014-10-15

刁娜(1988—),女,博士研究生,从事中国哲学研究。

B1

A

1002-462X(2015)01-003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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