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传媒时代文学的跨媒介传播现象研究
2015-02-25孔朝蓬
孔朝蓬
(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
·当代文艺理论与思潮新探索·
大传媒时代文学的跨媒介传播现象研究
孔朝蓬
(吉林大学 文学院,长春 130012)
现代数字化技术的高度发展与媒介融合时代的来临,使文学的媒介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随之引起文学创作、文学传播与文学接受的整体性改变。在大传媒时代媒介融合背景下文学传播的多元化、个性化与全球化成为文学与媒介文化研究的重要命题。以文学、传播学、影视艺术学等交叉视角和综合探索为前提,具体分析传播环境变迁与文学的发展、媒介融合与文学发展空间的拓展、媒介融合与文学跨媒介传播的表现形态,引发了对大传媒时代文学的多样化生存、适应性改变等问题的深度思考。
大传媒时代;媒介融合(Media Convergence);文学;跨媒介传播
相比较于传统的口语传播时代、印刷传播时代和视听传播时代而言,大传媒时代是指随着卫星技术、数字化技术和网络技术的进步及其在广播影视、通信领域的全方位渗透与应用,传统媒介的界限日渐模糊和融合的媒介融合时代。 “媒介融合” (Media Convergence)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学者伊契尔·索勒·普尔于1983年提出,其核心思想是随着电视、网络、移动通信技术的不断进步,各类媒体间的藩篱将被打破并进一步融合在一起从而实现立体传播。其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尼古拉斯·尼葛洛庞蒂在《媒体实验室:在麻省理工学院创造未来》一书中指出:计算机、印刷和广播三者的技术交叉成为媒介融合的基础。托马斯·鲍德温等三位学者在《大汇流——整合媒介信息与传播》一书中提出了在宽带技术引导下电信业、有线电视业、广播业和计算机业汇流为“整合宽带系统”的构想。21世纪以来,报刊、广播影视、互联网所依赖的技术逐渐趋同,数字技术改变了获得数据、现象和语言三种基本信息的时间、空间及成本,各种信息在同一个平台上得到了整合,不同形式的媒介彼此之间的互换性与互联性得到了加强,媒介一体化的趋势日趋明显。因此,媒介融合的趋势和进程对传统的文学艺术的传播观念产生了颠覆性影响。
现代数字化技术的高度发展与媒介融合时代的来临,使得文学的媒介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随之引起文学创作、文学传播与文学接受的整体性改变。媒介融合背景下文学传播的多元化、个性化与全球化成为文学与媒介文化研究的重要命题。研究媒介融合时代文学跨媒介传播是对文学理论界“文本中心论转向”“读者中心论转向”“文化研究转向”到“传播学转向”“媒介中心论转向”的有意义探索[1],同时更深入地挖掘了文学传播现象之间的有机联系,也拓展了文学传播研究的一个崭新领域,并且会对文学的多样化传播实践起到积极的指导作用。
一、传播环境变迁与文学的发展
文学创作是作者以文字为载体的叙事、抒情以及思辨的创作过程,体现出自由性和自主性,但是文学传播则是随着传播媒介的发展而不断变化的,并由此决定了文学作品的保存、传播和弘扬。在口语传播时代,以口耳相传为主的传播渠道中,歌谣、史诗等文学作品以个体性记忆为基本存在形式,因而此时期文学传播基本表现为偶然性和散失性。只有那些如《荷马史诗》《诗经》《格萨尔王传》等广为流传、逐渐积累形成集体性或民族性记忆的作品才可能保存至今。
当人类进入了书写传播时代,文字固化了信息并使之不易在传播中扭曲和散失,也提高了文学传播的自主性和暂存性,但是由于原始的书写工具和传播载体的限制,对于文学传播的贡献甚微。直至公元6世纪到8世纪中国唐代的雕版印刷术和10世纪宋代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以及西方14世纪铅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和推广,人类才进入了印刷传播时代。印刷传播时代文学创作与文学传播环境的关系更为密切,报纸、杂志、书籍等媒介渠道的丰富和拓展为文学作品的传播提供了时间性与空间性延展的巨大平台,同时也推动了各种题材、体裁的文学作品广为流传。
19世纪末20世纪初,广播、电影、电视的发明和兴盛使人类进入了视听传播时代。文学传播经历了一场革命性的变革,文字为载体的抽象文字符号化的编码与解码、不同语言文字所负载的文化差异被具象性的影像符号取代,并以声画结合方式重新构建。因此,在视听传播时代文学传播具有形象性和固定化的基本特征。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复活》、司汤达的《红与黑》、狄更斯的《双城记》《雾都孤儿》等西方古典文学名著被欧美多国数次搬上电影、电视媒介并传播至世界各国,而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也同样在几十年内被多次改编为电影电视作品,传播至海外引起巨大反响。中国现代文学的精品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十七年时期创作的许多“红色经典”作品,如《四世同堂》《林家铺子》《家》《青春之歌》《林海雪原》《红岩》等小说也多次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并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因此,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改编不仅拓展了其传播的层面和范围,完成了经典文学作品的大众化传播,更进一步丰富了受众的感知体验。
20世纪中期,加拿大著名传播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中的“媒介即信息”理论集中论述了媒介如何构成并整合了社会文化环境。此后,波斯曼、利文森、梅格维茨等传播学学者进一步研究了文学艺术传播与媒介环境的关系。保罗·莱文森的《思想无羁》《软利器》《数字麦克卢汉·信息化新纪元指南》等著作对电子化媒介传播环境进行了充分解读。在电子传媒时代尤其是媒介融合时代,信息的传递随着计算机、网络技术的不断完善变得更加便捷和高效。当人类进入信息化和全球化时代信息传播的主动性、参与性和创造性不断提升,文学传播出现“超文本”式的扩散性和链接性,同时又反向影响了网络文学创作的基本样态。
文学媒介环境主要包括文学创作环境、文学传播环境和文学接受环境,三者组成互动共生的结构性因素,在大传媒时代文学创作的自主和便捷,文学传播的开放与互联、文学接受的及时和交互构成了整个媒介环境系统的共融性,也为文学的人际传播、大众传播构建了一个崭新的平台。
二、媒介融合与文学发展空间的拓展
媒介融合主要分为四个维度,即技术层面的融合、经济层面的融合、组织层面的融合与社会文化层面的融合[2]。技术层面的系统性融合是媒介融合的基础,包括文字、图片、视频、音频等不同形式的信息内容在经过数字化转化与处理后被整合到统一平台从而实现生产环节的融合;同时,电信、电视、互联网等技术平台的网络融合以及智能手机、智能平板电脑等终端融合也成为不可或缺的技术融合元素。而经济层面的融合主要包括市场融合和产业融合,尤其是产业融合不仅是三网融合,更重要的是不同领域的产业互相进入与联合,实现横向整合的产业新格局。组织层面的融合主要指媒介由于生产方面的融合所带来的媒介组织即媒介信息处理系统的融合,包括内部内容生产和外部跨行业资源整合。而且,由于数字化技术的应用和媒介融合趋势的不断扩展,各种行业边界的模糊和融合,新的法律、法规的制定与社会生活中文化生产、文化传播方式的改变也带来了社会文化层面的融合。
在媒介融合的大背景与大趋势下,形成了以数字技术和网络技术为支撑的新媒体。而新媒体与传统媒介在互动性、共享性与原创性、个性化等方面均有不同程度的差异,因此使得以新媒体为发展平台的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文学传播和文学接受都随之产生了变化。在技术发展层面,网络的“超文本”重构为文学发展开拓了广阔的空间。“超文本”是指在互联网这个赛博空间(cyberspace)里,通过点击一个页面中的文字、图片、音视频即可以链接或跳转到其他页面或文档中,因此 “超文本不仅描述或提及其他文本,而且重构了读者的阅读空间,将其带入了更广阔的领域”[3]。文学的创作、评论和传播随之出现了崭新的格局,在网络平台上作者和读者都可以根据网络上某个超文本节点、路径进行再度创作,作者与读者可以随时转换身份,而文学作品和文学评论也会随着超链接形成流动的离散性状态。在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层面,新媒体时代市场意识、商品意识、消费意识、娱乐意识等文化价值观的渗入,造成了文学发展中价值标准、题材选择、主题设定、审美导向、批评原则、接受群体等一系列环节的变化。在文学创作过程中,单纯的审美性创作空间被市场化的消费性创作挤压。近年来,《人民文学》《十月》《当代》《收获》《小说月报》《诗刊》《作家》《散文选刊》等国内知名的纯文学期刊都不同程度地遭遇到了办刊资金紧缩、纸质媒体订阅数下滑、社会影响力减弱等困境。因此平衡审美价值、精神属性与市场价值、消费属性的关系,进而将纸媒的影响力渗透和延伸到网络媒体中,成为纯文学创作与传播的重要手段,很多纯文学期刊开设了官网、博客、微博、微信公众号等新媒体平台,以加强与读者的联系互动并以此增强刊物的阅读量和社会影响力。与此同时,新媒体文学网络平台的兴起,又为众多的非职业作家和作者的各种类型、题材的文学创作提供了更为广阔与自由的平台,也为娱乐消费性文学创作提供了机遇。并购了榕树下、起点中文网、晋江原创网、红袖添香网、小说阅读网、潇湘书院等众多文学网站的盛大中文网,汇集了上百万的网络写手,培养了桐华、匪我思存、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血红、天蚕土豆等深受80、90后年轻人追捧的新兴网络作家,推出了穿越、宫斗、玄幻、武侠、言情、侦探、科幻等诸多类型的通俗文学作品,并且进一步完善了网络投稿系统、个人文集汇总系统和媒体联络发表系统,在文学生态建设上形成了对传统纯文学创作的补充,促成了当代文学的经典化与通俗化交融的格局,进而对大众文化与文学的传播起到了推动作用。同时在文学批评层面,新媒体环境下由主要以文学领域专家学者在权威期刊或书籍上进行学术研讨,逐渐转化为严谨的学术式探讨、碎片化的网络评论、娱乐性的大众点评等混杂性的文学批评生态环境。由于文学创作、文学批评的适应性转化,文学传播因此呈现多元化、多向性局面,而文学接受也由单向性接受转向双向互动。
三、媒介融合与文学跨媒介传播的表现形态
大传媒时代媒介融合背景下,文学的跨媒介传播体现为两个层面,单向性跨媒介传播和双向或多向交互性动态传播。
单向性跨媒介传播主要包含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改编、网站原创性文学作品传播、社交媒体和自媒体文学作品传播以及网络音频媒介的文学作品传播等。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改编是文学跨媒介传播重要和通行的渠道。古今中外大量的文学作品在印刷媒介传播的基础上从抽象的语言符号走向具象化的影视形象,并通过影视媒介的大众化传播拓展了文学作品的影响力。网站原创性文学作品传播是互联网时代文学创作与传播的介质性改变,目前中国网络文学主要集中在盛大文学、腾讯文学和百度文学三大重镇中,榕树下、晋江原创网、起点中文网、红袖添香网等国内比较知名的原创文学网站以及网易云阅读、凤凰读书频道等门户网站原创文学平台都成为网络原创文学的发源地和集散地,这些原创文学网站不仅成为期刊、报纸、书籍等传统文学传播媒介的良性补充,更由于网络平台的特质丰富了文学创作的内容、题材、类型、风格甚至培养和塑造了新的读者群体与读书习惯。社交媒体和自媒体文学作品传播主要指微博、微信等对于文学作品的推介、宣传和分享。近些年“读首诗再睡觉”“为你读诗”“诗歌是一束光”“第一朗读者”等微信公众平台对诗歌的创作与传播起到了良好的推动作用,甚至出现了几十万人同时读一首诗的盛况,为诗歌走向大众以及大众诗歌的传播拓展了崭新的领域。如“读首诗再睡觉”等微信公众平台不仅推送诗歌,同时还配上精美的图片或者真人朗读,将诗歌的文字美、音韵美、意境美与视听影像结合,为受众提供了新鲜的、全方位的情感体验,使得诗歌艺术在普通受众中广泛传播,并逐渐培养了他们诗意生活的情趣。而蜻蜓FM、喜马拉雅网、天方听书网等个性化分类网站则在线上设置了音频媒介的文学作品传播平台,在这些网站中文学爱好者不仅可以随时收听各种广播电台的文学作品演播节目、网站自制的文学作品有声朗读节目,甚至还可以自主地将自己喜爱的文学作品制作成音频节目上传,并且利用手机APP实现随时随地收听。
双向或多向交互性动态传播主要包含文学作品影视剧改编和影视作品播映再到文学作品出版,网络文学作品线上流行到网络文学作品出版发行直至影视剧改编,电子游戏盛行到影视剧改编直至纸质文学作品出版等多样动态传播方式。其中文学作品出版到影视作品改编和影视作品播映到文学作品出版是一种双向的互动传播,比如英国著名作家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小说,随着美国时代华纳公司巨资制作的《哈利·波特》系列电影在全世界上映再次带动了文学作品出版的热潮,在中国也刷新了单日图书销售纪录。而中国当代作家郭敬明的小说《小时代》系列(《折纸时代》《虚铜时代》《刺金时代》),从2007年在《最小说》连载,2008年开始由长江文艺出版社结集出版,到2013年6月郭敬明亲自改编导演的《小时代1》电影上映时,《小时代》三部曲图书销售已达670万册,而随着电影的上映又掀起了新一轮小说出版销售热潮,甚至出现了电影首映当天全国33个省份200余家图书销售商一半以上出现脱销状况,连郭敬明的导演日记《小时代电影全记录》都随之热销。而网络文学作品线上流行到网络文学作品出版发行直至影视作品改编则是另一种传播形态。21世纪以来中国网络原创文学不仅扩展了创作的主题、题材、类型,同时还培养了众多非专业作者群与庞大的受众群,网络流行小说会由于受众点击率高而迅速转变成文学作品出版,其中很多流行小说又会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再次风行,形成多向性延展的传播态势。近年来《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匆匆那年》《左耳》《何以笙箫默》等青春题材电影就是畅销多年的网络小说的大荧幕呈现,而《甄嬛传》《步步惊心》《诛仙》《盗墓笔记》《花千骨》《杉杉来了》《最美的时光》等都是在网络平台聚集了大量人气资源,经过出版社结集出版再次形成固定受众群之后又成功改编的电视剧,网络平台、纸质媒介与影视媒介的互动式传播使得不同介质之间的文学传播变得更加顺畅。直接以电子游戏改编的影视作品在国外主要是《古墓丽影》系列、《生化危机》系列;国内以流行的电子游戏为题材改编影视作品,又由于影视作品盛行而形成纸质文学作品出版的主要是《仙剑奇侠传》《古剑奇谭》和《轩辕剑》。其中尤以《仙剑奇侠传》最为经典,这款以中国古老的仙妖鬼神传说为背景,以武侠和仙侠为题材的电子游戏,1995年由台湾大宇资讯股份有限公司开发问世后便风靡两岸三地。随后《仙剑奇侠传》和《仙剑奇侠传3》分别被改编为电视剧上映,受到仙剑迷的热捧,同时也成为国内仙侠题材电视剧的经典作品。在成功改编为电视剧后,2012年《仙剑奇侠传》小说版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完成了电子游戏为先导、影视剧改编到纸质文学作品出版的新型文学作品创作模式。总之,媒介融合时代文学作品的创作与传播呈现为多样化形态,同时逐渐形成了多媒体性、参与性、互文性与离散性等特质。
美国学者希利斯·米勒曾在《全球化时代文学研究还会继续存在吗?》(2001)、《论文学》(2003)等论文中提出 “文学的终结就在眼前”等命题,指出在电子媒体兴起的时代文学会最终没落。然而,通过对大传媒时代媒介融合平台下文学创作与传播发展空间的拓展以及文学跨媒介传播的表现形态的研究,我们可以预见媒介融合时代最应该深入讨论的不是“文学的终结”而应是文学的多样化生存,跨媒介传播与文学文体、形态的适应性改变以及市场化、商业化运作与“文学性”的坚守。
[1] 王咏梅.现代文艺学范式的媒介中心论转向[J].理论探索,2011,(3):21.
[2] 陈映.媒介融合概念的解析与层次[J].北京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2.
[3] 利文森 保.软边缘:信息革命的历史与未来[M].熊澄宇,等,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138.
[责任编辑:修 磊]
2015-08-24
“吉林大学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培育项目”(2015ZDPY03)
孔朝蓬(1971—),女,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从事传播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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