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哈斯卡拉运动兴起的犹太因素*
2015-02-25张礼刚
柏林哈斯卡拉运动兴起的犹太因素*
张礼刚
内容提要柏林哈斯卡拉运动,作为犹太启蒙运动的第一阶段,开启了犹太思想和社会转型的先河,在犹太史和欧洲史研究中具有重要的意义。近代早期,犹太人与非犹太社会交往增多、拉比犹太教在犹太社团的衰落、犹太新知识阶层的出现和柏林犹太社团的特殊性,为该运动在德意志的兴起创造了内部条件。哈斯卡拉运动,作为犹太人的思想和社会文化运动,很大层度上是欧洲社会变革的延续和缩影,因而成为欧洲历史的一部分。主流社会的变革为柏林哈斯卡拉运动兴起创造的外部条件也不容忽视。
关键词柏林哈斯卡拉运动犹太社会社会转型启蒙运动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近代欧洲犹太知识分子群体研究”(项目号:12BSS029)、河南省高等学校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团队“犹太—中东史创新团队”(项目号:2013-CXTD-01)的阶段性成果。
作为犹太启蒙运动的哈斯卡拉运动在欧洲先后持续了近百年,学者根据该运动发生的主要地区和发展的特点,将其分为柏林哈斯卡拉运动、加利西亚哈斯卡拉运动和俄国哈斯卡拉运动三个阶段。①柏林哈斯卡拉运动是犹太启蒙运动的第一阶段,开启了犹太思想和社会转型的先河。国外的学者非常重视对该运动的研究和阐释,他们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它与其他地区该运动的关系、它运动与犹太人的现代性、它与欧洲启蒙、柏林哈斯卡拉运动与德国犹太社会转型等问题。②我国学者在20世纪末期开始关注哈斯卡拉运动问题,出版了一批有影响的研究成果。③这些成果对我们进一步认识和研究柏林哈斯卡拉运动问题具有重要价值,但它们基本上没有对它进行专题研究,对哈斯卡拉运动兴起原因的分析主要集中在犹太社会外部因素。因此,本文拟从犹太社团内部因素入手分析该运动兴起的条件,换个角度审视犹太启蒙问题。
犹太人对非犹太世界的认识与联系增多
在中世纪后期,大部分犹太人生活在隔都④之中,非犹太世界对犹太人的认识基本上是一种群体性的认识。犹太社团成员主要通过社团领袖向主流社会表达他们的意愿,社团成员只需要对社团负责,承担社团的责任和义务。⑤拉比犹太文化在整个社团中保持着唯我独尊的地位,对一些非正统的思想和知识采取了严格限制的态度。有的宗教领袖甚至对所谓的异端采取革除教籍的极端方式进行压制,主流社会也保持着对犹太人不解和拒斥。在此情况下,犹太世界和非犹太世界处在相对隔绝的状态。到了近代早期这种情况有所变化,德意志犹太人对外界的认识和联系逐步增加,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犹太人开始接受主流社会的大学教育。在天主教地区,根据1434年巴塞尔大公会议的规定,几乎整个犹太人被排除在大学教育之外。在哈斯卡拉运动前夕,德意志一些新建的大学开始改变这一态度,逐步地接纳犹太人进入大学学习。法兰克福大学是当时比较早的一所大学,首次招收犹太学生。此后哈雷大学、汉诺威大学、柏林医学院也纷纷效仿,招收犹太学生。特别是建于1694年的哈雷大学,那里有相当多的犹太学生,从1724到1800年大约150-180名犹太学生在那里学习,其中有59人获得博士学位。⑥
当时的一些大学能够打破传统的限制而去接纳犹太学生,其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这些新建大学在启蒙精神的影响下,实行宗教宽容,推行相对自由的教学和研究政策;二是有些大学如哈勒等大学是虔信派的活动中心,虔信派对《旧约圣经》和希伯来语言比较亲善。在此背景下,犹太人有机会进入这些新建大学医学专业往往成为他们的首选专业。根据犹太律法,医学职业被认为是一个具有很高价值的行业,它能够医治病痛。与其他世俗领域相比,学习医学比较容易被犹太社会接受。而且,在非犹太世界,医学与其他领域不同,即使基督徒思想家认为基督徒不应该寻找犹太医生和助产士,但是为了挽救生命,犹太医生在非犹太世界还是有很大的市场。近代早期一些欧洲的大学对犹太人开放的领域主要局限于医学等比较中性的行业,犹太人很难在哲学、数学等其他世俗领域的学习中得到学校的注册。⑦尽管大学对犹太人的开放是及其有限的,犹太学生在专业选择、学费缴纳等方面还受到诸多限制,但是其意义是重大的。这些学生不仅突破了犹太社会的限制,学习了非犹太知识,开阔了视野,而且还与基督教世界发生了联系,有助于犹太人对非犹太社会的认识与理解。
第二,更多的犹太人学习德语等世俗知识。中世纪犹太社团自治是犹太人在欧洲社会存在的基本组织形式,“社团从来没有在宗教生活等领域真正地贯彻‘居住地之法是法’的格言。”⑧随着欧洲民族国家的兴起,犹太社团自治面临着国家的威胁,开明专制政府试图消解犹太自治,增加国家的权威,因此犹太社会受到主流社会越来越多的干预。1629年黑森-德姆斯塔特乔治二世的犹太法令规定,超过20基尔德的期票必须用德语书写。1728年和1737年黑森-德姆斯塔特的法令又规定,犹太人取得保护状要有两个必要条件,一是必须拥有600基尔德的财产,二是必要的阅读技能,要求犹太人能够正确地阅读和书写德语,而不是意第绪语。意第绪语是德语和希伯来语的混合物,对于非人来说是不容易理解的,当地的统治者对犹太人使用该语言比较反感,这也成为犹太人与主流社会交往的一个重要阻碍。为了生存,一些开明的犹太人纷纷开始学习德语,一些传统的犹太家庭甚至聘请家庭教师教授孩子学习当地语言。在这种情况下,德语在犹太世界的影响不断扩大,德语的报纸在开明的犹太人中间开始流传,甚至拉比艾姆登允许在安息日阅读这种报纸。这个变化为柏林哈斯卡拉运动的兴起提供了语言基础,因为哈斯卡拉运动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推动更多地犹太人学习当地语言和非犹太知识,增加对主流社会的认识,改变犹太人自身形象,以便犹太人有能力成为一个“德国人”。在哈斯卡拉运动期间,摩西·门德尔松推行的《圣经》计划⑨,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早期开明犹太人学习德语等世俗知识的继续和深化。
第三,拉比对待世俗知识的态度不断变化。拉比是拉比文化的象征之一,他们往往对世俗知识采取了比较谨慎的态度。塞法迪犹太人由于长期生活在穆斯林国家之中,与主流社会保持友好的关系。中世纪时期,以西班牙为代表的穆斯林国家的犹太社团走向了繁荣。一些走出犹太圈子的“迪米”⑩犹太人在与主流社会的交往中,大量地接触和吸收世俗文化,推动了塞法迪犹太文化的繁荣。对于德国阿什肯纳兹犹太社团来说,世俗文化是比较陌生的,与塞法迪犹太社团比较而言,阿什肯纳兹犹太社团是比较保守的。在17、18世纪,德国犹太社团的拉比对世俗知识的态度也在发生着不断的变化。一方面他们在与塞法迪犹太人的接触中,被其完备的教育体系和一些科学的方法折服,感觉到自己的封闭;另一方面,主流社会的影响也起着重要作用。布拉格大拉比约姆塔夫·李普曼·海勒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虽然他表现出对《佐哈尔》和其他神秘主义著作的兴趣,但是他精通世俗科学,他的《密西拿评注》表明其是一个出色的数学家,著作中充满了哲学精神。到了18世纪早期,这种趋势更加明显,犹太人把自然科学和数学方法当作理解《圣经》和《塔木德》必不可少的工具。在拉比的默许下,一些带有世俗知识的书籍得以出版。德绍大拉比弗兰克尔(David Frankel)默许《迷途指津》在德国出版。该书的出版表明德国拉比阶层立场的变化,这种情况在阿什肯纳兹社团未曾有过,因为《迷途指津》是中世纪伟大的犹太哲学家摩西·迈蒙尼德所著,较为系统的阐述了犹太律法,书里面充满了理性精神,在中世纪该书被大部分保守的拉比所摈弃或禁用。除此之外,他们还出版了甘斯(David Gans)关于天文和宇宙论的手稿《美丽和快乐》(Nehmad ve-na'im),该书带有很强的世俗性。由上可知,在中世纪末期,拉比的知识结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涉及的知识领域不再仅仅局限于宗教和神学,语言、哲学和其他自然科学逐渐走进了拉比的视野。尽管他们学习这些世俗知识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传播世俗知识,而是为了解经、布道,但是他们在向犹太人宣讲这些知识的过程中,无疑开拓了犹太人的视野,对广大教众对世俗知识的诉求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拉比犹太教在社团地位的衰落
第二圣殿被毁之后,欧洲逐渐成为犹太人的散居中心。犹太人作为客居之民,没有自己独立的政权和领土,犹太人依靠犹太教这一精神疆界维系着民族的传承和发展。尽管在中世纪犹太教发展历史上出现了卡拉派和喀巴拉等犹太神秘主义,但拉比犹太教在犹太人中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成为指导犹太人生活的主流思想。拉比作为拉比犹太教的代言人和体现,其权威在犹太社团中的衰落预示着作为中世纪犹太社团精神支柱的拉比犹太教开始走向了衰落。传统意义上拉比的权威来自社团的内部,拉比在社团中居于独特的地位,社团的大拉比与社团委员会一起管理犹太社团,拉比俨然是犹太社团的精神领袖,其一言一行有着垂范功能和权威的地位。任何对拉比的挑衅和否定都是有悖犹太精神的。然而在柏林哈斯卡拉运动前夕,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欧洲重商主义、重农主义和启蒙精神把教会和教士看作是政治上和经济上的无用者,这种反宗教的精神逐渐渗透到犹太领域,成为促使拉比犹太教和拉比地位衰落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再加上宗教领袖在社团管理和拉比任命等方面存在徇私舞弊、自私自利等问题,在填补空缺的拉比职位常有偏袒和受贿的现象,从而激起社团内部成员的不满和反对。在哈斯卡拉运动爆发前夕,最能反映德意志犹太拉比地位和拉比犹太教衰落的事件有两个方面:一是犹太社团对拉比的权力进行限制,二是在犹太社团内部经常爆发的各种争论。
17-18世纪,拉比权力受到犹太社团限制的事件在德意志犹太社团时有发生。例如,在过去,柏林犹太社团的大拉比有权在会堂宣布如果一些宗教规定不被遵守,违背者将会受到一个可能的惩罚。然而到近代早期,社团管理委员会为了限制拉比的权利,就会向他指出,如果没有得到社团管理委员会的批准,拉比没有权力发布任何指令。管理委员会还指出拉比没有资格为了礼仪的目的任命抄写员或扩大礼定屠宰的条款。拉比往往是出色的学者,享有特殊的地位,在过去,社团管理委员会对拉比权利的限制是很少发生的。
虽然犹太教是一个封闭性的宗教,但是在内部的辩论是允许的,学者们围绕着律法问题和社团的其他问题讨论,讨论内容和结果写进拉比文献,最终会形成一个比较权威的意见,成为犹太人日常行为的规范。拉比讨论的结果能够促使散居的犹太人在困难环境下保持民族认同,心中的上帝得到日益强化。然而,18世纪中期,德国犹太社团经常发生一些否定权威的争论。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艾姆登(Jacob Emden)和以贝徐茨(Jonathan Eybeschuetz)之间围绕着所谓的护身符问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在争论的早期,欧洲的整个拉比阶层积极参加,在犹太社团引起史无前例的回响。1750年,以贝徐茨成为三个犹太社团(阿尔多娜-汉堡-万茨贝克)的拉比。另一个犹太学者埃姆登与他同居一个城市,二人都在犹太社会拥有很高的声誉。在以贝徐茨取得新职位后,艾姆登指责他具有沙巴泰主义倾向,证据就是他用护身符为犹太妇女治疗产褥热和其他疾病,因为他认为护身符包含有沙巴泰茨维的暗示、宣称具有神奇的治愈功能。面对艾姆登的指责,社团的领导和汉堡的议会没有批准艾姆登反对大拉比的行为,把他看作是对拉比权限的干涉,丹麦的国王也支持以贝徐茨,结果艾姆登被迫离开他居住的城市阿尔多纳一段时间。尽管这样,艾姆登对以贝徐茨的进攻,不仅破坏了拉比以贝徐茨在犹太社团的威信,其被尊崇的地位受到了挑战,而且也表明犹太社团一些内部人士开始挑战权威、用批判的眼光看待传统的权威,其影响不可估量。卢布林和尼克斯堡的犹太社团管理委员会对以贝徐茨的反对走得更远,他们用革除教籍的方法反对以贝徐茨,大拉比法尔克(Jacob Joshua Falk)认为以贝徐茨有罪而应该忏悔。毫无疑问关于护身符的争论表明了犹太社团内部的分离,并最终导致拉比犹太教在社团的衰落。著名的犹太史学家迈克尔·格雷茨认为:“拉比分裂和相互攻击是他们无力面对启蒙的挑战,……护身符事件进一步加剧了已经存在的对神秘主义的反对,使许多犹太人倾向于启蒙。”
犹太新知识阶层的出现
在犹太史演进的过程中,犹太知识精英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圣经时代的祭司是犹太神权的化身,代表上帝归化和统治着生活在以色列地的以色列人。先知时代的先知虽然不是上帝的化身,但是他们代表上帝言说,批判人世间和犹太世界的罪恶,呼吁建立一个没有战争、邪恶、饥寒的时代,让世界充满公平、正义、和平。公元前后逐步兴起的拉比成为中世纪犹太社团当知不愧的精神支柱,他们没有神性,不代表上帝,但他们作为饱学之士,可以利用掌握的知识,阐释犹太传统,建立起了一个强大的以拉比犹太教为代表的犹太精神家园。犹太人依靠信仰去战胜苦难,以拉比为代表的传统犹太知识阶层努力维系他们的精神统治,以经典解释经典,传统的犹太文化逐渐走向了封闭。
17-18世纪犹太社会也面临着更多的挑战和选择,一批新与犹太富裕阶层有着密切关系的犹太知识精英在欧洲文化特别是欧洲启蒙思想的影响下逐渐地发生转变,形成了一批特殊的新的犹太知识阶层。他们大多数出生在传统的犹太人家庭,从小就接受过良好的传统教育,对拉比犹太教有着比较深入的了解。与其他犹太知识精英不同,他们在学习自己的传统文化的同时,还对欧洲的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学习德语、法语等欧洲当地的语言,阅读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莱辛、洛克、康德等人的文学作品。有的年轻的犹太知识分子与非犹太思想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据说德国犹太家庭对伏尔泰的赞赏超过其他任何地方,一些富裕的犹太家庭成为犹太新知识分子产生的温床和活动的重要的场所。柏林哈斯卡拉运动中的马斯基尔基本上都与这些家庭有着程度不同的联系,有的家庭逐步成为传播哈斯卡拉思想的中心。如犹太启蒙运动之父门德尔松的家经常举行沙龙,犹太知识分子在那里聚会,讨论各种新的思想和观点,发表新的看法。门德尔松的家还是犹太知识分子与基督徒知识分子交流的场所。由于门德尔松在犹太世界和非犹太世界的影响,有许多基督徒拜见过门德尔松,如拉瓦特、莱辛、格兰茨等。这些基督徒后来对柏林哈斯卡拉运动的兴起有着重要推动意义,因为他们在交往中逐步加深了对犹太人问题的认识,犹太人的与世隔绝和病态的生活方式,不仅仅是犹太人的原因,客观环境也是造成这种情况的重要原因,主流社会应该承担责任。著名的基督徒思想家莱辛就写了《犹太人》、《智者拿单》宣传宗教宽容的戏曲,开始塑造犹太人的正面形象。特别重要的是后来的多姆发表了影响深远的小册子《论犹太人公民地位的改善》,根据宗教宽容的精神提出了主流社会应该解放犹太人的思想。在这些拜见过门德尔松的基督徒当中也有一些对犹太人持有非议并公开进行挑衅的人,如拉瓦特写的《基督教证据之检验》和格兰茨的《寻找光明和权利》,他们要求门德尔松就文中提出的问题进行回答。为了回应基督徒对犹太人的攻击,门德尔松在1784年写了《耶路撒冷》一文,公开地回答了拉瓦特和格兰茨的诘问,这个小册子也成为柏林哈斯卡拉运动中的经典之作。如果没有这批犹太新知识阶层的出现,柏林哈斯卡拉运动的发生是不可能的。
柏林犹太社团的特殊性
柏林是德意志地区较早兴起哈斯卡拉运动的城市之一,由于该运动在整个犹太启蒙运动中的地位,后来学者用它指称发生在整个德意志的哈斯卡拉运动,这与柏林犹太社团的特殊性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方面,在哈斯卡拉运动前夕,柏林犹太社团是德意志地区最为繁荣的犹太社团之一。从人口方面看,柏林的犹太人口是周边犹太社团不能匹敌的。柏林是普鲁士王室的居住地和政治中心。1755年柏林已经有10万居民,是德意志首屈一指的城市。柏林犹太社团的规模也随着柏林的繁荣不断壮大。在1670年柏林仅有50个家庭,在1700年增长到100个,到1770年柏林犹太人口增加到4千人,成为德意志人口规模最大的犹太社团。从思想氛围来看,宽松的环境便于犹太新思想的传播。1740年弗里德里希大帝掌权,德国的科学文化得到了复兴,柏林科学院成立,该学院涉及的领域非常宽广,包括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由于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开明政策和柏林良好的学术氛围与生活设施,许多有影响的哲学家、神学家、诗人和自然科学家聚集于此。18世纪初期柏林成为德意志艺术、科学和教育的中心,其人文氛围可以与欧洲的伦敦和巴黎相媲美。在理性、科学和宽容精神的感召下,学术界给犹太人提供了融入主流社会的时机。从政治条件来看,在犹太人取得政治平等之前,由于普鲁士政府推行宽容政策,一些新的知识领域在犹太人面前打开,他们可以以知识分子的身份参加到普鲁士政府的一些公共文化领域。在此背景下,门德尔松参与了柏林思想家关于什么是启蒙的讨论,并在康德之前回答了“什么是启蒙”这一公共领域讨论的时代命题,这些公共文化领域多以协会和科学院的形式出现,为一些犹太精英率先走出隔都并赢得主流社会的尊重提供了机会。所以迈克尔·格雷茨曾说:“德国基督教社会对个体犹太人在公共文化领域的有限开放,其威力在以门德尔松为首的启蒙者中间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另一方面,波兰犹太社团的衰落为柏林哈斯卡拉运动提供了参照。中世纪后期,波兰犹太社团在学术上有了很大的发展,对德意志的犹太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17世纪,德意志一些有名望的拉比主要是来自波兰或者具有波兰的世系,波兰俨然成为犹太人的学术中心。许多波兰犹太人担任德意志地区耶希瓦犹太宗教学校的校长,德意志的一些犹太家庭聘请来自波兰的犹太学者担任家庭教师。18世纪,德意志的普鲁士逐步成为欧洲一个有政治影响力的邦国,波兰则在经济上和政治上地位逐步衰落,这种状况导致大量流浪的波兰犹太人涌入普鲁士。在弗里德里希二世时期,波兰的博美拉尼亚和西里西亚并入普鲁士,这使得德意志和波兰的商业联系进一步加强。弗里德里希希望农业国波兰能够成为普鲁士最重要的工业品消费地和原材料供应国,波兰犹太商人就抓住这个机会成为普鲁士政府的代理商,这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波兰犹太人和德意志地区犹太人的经济联系和社会交往。但是,此时的波兰犹太社团思想比较保守,哈西德主义盛行,拉比犹太教陷入诡辩式的批判,缺乏活力。德意志的犹太人在与波兰犹太人交往过程中目睹了波兰犹太人由于思想上的保守而造成生活的困难,从而为他们对传统势力的批判提供了反面教材。
结语
中世纪晚期和近代早期,传统的欧洲社会处在剧烈的调整与变革时期,发生了诸如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开明专制、民族国家、重商主义、三十年战争、黑死病等一系列思想、文化、军事和政治等方面的事件。由于犹太人在欧洲居于客民地位,他们的荣辱兴衰与主流社会有着密切的关系,欧洲社会所发生的这些变化无疑都会对他们产生重要的影响,尽管有些是积极的,有些是消极的。哈斯卡拉运动作为犹太人的思想和社会文化运动,其发生、发在很大层度上欧洲社会变革的延续和缩影,是欧洲历史的一部分,也是犹太因素与外部因素的共同作用的结果。
①Bernard Martin,A History of Judaism, Vol I1,Basic Book Inc., 1974.
②张礼刚:《外国学者研究哈斯卡拉运动述评》,《世界民族》2012年第5期。
③这个时期主要的代表作品有:张倩红教授的《犹太启蒙运动初探》,《世界历史》2002年第5期;《试论摩西·门德尔松的启蒙思想》,《世界宗教研究》2003年第3期;《马斯基尔与犹太社会》,《世界历史》2012年第1期。潘光教授的《试论近代欧洲的犹太启蒙运动思想和宗教改革运动》,《历史教学问题》1999年第5期。杨友孙博士的《论19世纪东欧犹太启蒙运动的失败及其影响》,《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2期。
④隔都是在中世纪中晚期,犹太人在欧洲聚居的地方。为了加强对犹太人的控制,意大利、德意志等地的统治者划定区域让犹太人居住。参见张淑清:《对犹太人隔都的历史考察》,《北方论丛》2002年第4期。
⑤Jacob Katz, Tradition and Crisis: Jewish Society at the End of the Middle Ages, New York University, 1993, p.71.
⑥Michael A. Meyer, German-Jewish History in Modern times, vol. I,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6,pp.240-141.
⑦Michael A. Meyer, German-Jewish History in Modern times, vol. I, p.241.
⑧David Sork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German Jewry, 1780-1840,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7,p.65.
⑨Shmuel Feiner, The Jewish Enlightenment, translated by Chaya Naor,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2002, p.128.
⑩迪米阶层是阿拉伯帝国境内的异教徒,主要是基督教徒、犹太教徒和琐罗亚斯德教徒。他们受到穆斯林的政治压迫、经济剥削和种种宗教、社会歧视。所有迪米必须穿着规定的服装,必须把木制魔鬼置于房屋墙上,其所作的不利于穆斯林的证词也不被法庭接受。但是他们一般与宫廷保持着较密切的关系,是阿拉伯世界犹太人中地位较高者,具有一定的世俗知识。参见:Bat Ye’or, The Dhimmi:Jews and Christians under Islam, Fairleigh Dickinson University Press, 1985.
〔责任编辑:姜守明〕
作者简介:张礼刚,宗教学博士,河南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河南大学犹太—以色列研究中心副教授。开封,475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