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乌素绿色传奇(肖亦农“鲁奖”作品连载四)
2015-02-25肖亦农
肖亦农
殷玉珍的婆婆流着泪问:“风沙作害人咋就那么厉害呢?”
殷玉珍更是欲哭无泪。她提着锹出了门,婆婆着急地问:“你不要命了?”
殷玉珍又上来了“犟巴劲儿”,发着誓说:“我就是舍上命,也要把这沙老虎治住!不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片阴凉地,我就枉活一回人!”
殷玉珍在实践中摸索出不让大风把树苗拔掉的方法,就是先把周围的沙子固定住,然后再开始种树。她用干沙蒿、干沙柳枝子扎网格,再在网格里种上沙柳、沙蒿、羊柴等耐旱植物,然后才植树。这样,草有了,树也有了。若干年后,有专家告诉她,她这是走的一条科学治沙的道路。她笑了:“咱哪懂科学,就是绞尽脑汁用尽气力治沙子。我就不信人治不住沙!”
1989年初春,白万祥在尔林川村打工的时候,偶尔听说村里有旗林业局下拨的树苗子,村里的领导正愁着发不出去哩。当时旗林业局支持大家植树,给尔林川村拨了5万株树苗。可在沙漠里植树人们没有把握,怕白受苦,领导咋动员也没人愿意从苗圃领回这树苗子。白万祥找领导一说,领导说:“行,你可得往活里种,千万别当柴火烧了。林业局的人明年春上还要来检查哩!”
殷玉珍听丈夫一说,高兴地对白万祥说:“我这憨老汉管大用哩!给你记上一大功!”他俩分了工,殷玉珍借牲口驮树苗子,白万祥在家挖树坑、洇树坑,保证树苗一到就栽上,提高成活率。殷玉珍知道,要是林业局给的树苗子种好了,栽活了,公家以后还会大力支持她在沙窝子里植树。势单力薄的她太渴望政府的支持了。
她激动地对白万祥说:“老汉,咱家要打翻身仗哩!”
殷玉珍向乡亲们借了三头牛,赶往苗圃驮树苗子。她三更起身翻沙漠,到了苗圃天刚泛青光,她把树苗子捆成垛,往牛背上一驮,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急着往回赶。到了家,卸下树苗子就和丈夫赶紧栽种,唯恐误了时机影响成活率。半个多月的时间,她都是赶牛驮着树苗垛子奔波在大沙漠里。春天风大,风沙抽得她脸都裂开了口子,渗着血丝。就连苗圃的工人都感动地说:“白万祥这小婆姨可累伤了。”
一天,途中黄风大作,殷玉珍被风顶得实在走不动了,就抓着牛尾巴爬沙梁,沙梁有几十米高,她咬着牙一步步往上挪动着。好不容易上了梁,梁上的风更硬,一下子就把树苗垛子掀翻,滚到了坡底。她只得驱牛溜下坡底,把树苗垛子重新抬上牛背,继续往上爬。又到了梁顶,那树苗垛子再次被狂风掀回了坡底……
这次殷玉珍号啕大哭了:“娘啊,闺女让沙子欺负得活不下去了!”
活不下去也得活,殷玉珍连泪都不擦,又返回坡底。这次牛快爬上梁顶时,她一下子蹿了起来,双手紧紧拉住了牛背上的树苗垛子……
太阳偏西时,她看见丈夫从一座沙梁上跑下来接她,她一下子瘫在丈夫的怀里,丈夫也心疼得掉泪了。白万祥一面卸着树苗垛子,一面说:“你回去歇着哇。”
殷玉珍说:“这树苗子不栽进沙里,我咋歇得下!等啥时井背塘的沙漠绿了,我再歇。”
这天,当他们栽完树苗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天不亮时,殷玉珍又吆喝上牛悄悄上路了。沙海很静,东方天际已透鱼肚白,天上那颗启明星亮亮地闪着眼睛……
殷玉珍已经记不清有多少这样的凌晨和夜晚,她都是一个人劳作在茫茫的毛乌素沙漠里,打网格,栽草种树,给嗷嗷待哺的苗木浇水。而她呢,渴了喝口沙漠中的泉水,饿了啃点从家里带来的干馍,累了就躺在沙里歇一会儿。她嫌回家浪费时间,索性就搭个窝棚住在沙漠里。夜间一个人睡在大沙漠里很恐怖,她就白天拼命干活,往死里累自己,直到累得像散了架子一样瘫在地上,这才爬回窝棚里,一觉睡到天大亮。
殷玉珍苦不怕,累不怕,就是受不了一个人待在静悄悄的沙漠里的孤独。她清楚地记得,有天下午她在植树时远远看见沙梁上有个人在走动。她亮开嗓子招呼人家,那人好像没有听见,直直地走了过去。她这才记起,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生人了。后来,她专门去看那陌生人留下来的脚印,还用塑料布将脚印蒙上……
后来,殷玉珍有了孩子。在怀孕的日子,她也一天没有耽搁种树,儿子就是她在种树时早产生下的,这个早产的孩子像稚嫩的树苗一样,在大漠中顽强地大声啼哭。殷玉珍给他取名叫国林,意思是孩子是国家的树苗苗。国林刚刚满月,她就又走向了沙漠。孩子满炕爬了,殷玉珍就拿布带子拴住他的腰,另一头系在炕上的一根木桩子上,任孩子爬来爬去。她还得到沙漠里种树植草。那些日子她的耳朵里总是觉得有孩子的哭声,她常从十几里外栽树的地方往家中跑,把哭闹的孩子抱一抱、喂一喂,狠下心来又回到沙漠中去。有时看到孩子趴在炕上睡着了,她就默默地看着孩子流泪。她在心中对儿子说:“不是娘狠心,娘是泼出命来,也要为你们刨闹块阴凉地啊!”
当国林长到14岁时,殷玉珍给他刨闹下了一块好大的阴凉地。他们家的房前屋后已经有了一片片浓郁的树林,这里已经成为国林领着弟弟、妹妹嬉戏玩耍的乐园。当年栽下的树栽子渐渐长成林,一片片的绿色在殷玉珍插树栽子钢钎的寸寸挪动下,向无垠的沙漠漫延。
十余年下来,殷玉珍发现插树栽子的钢钎被沙漠生生磨短了一尺多。我们已经无法计算出这是经过多少次的摩擦才被磨蚀成这样的啊!这个磨蚀的过程记录着她怎样的艰辛付出啊!
直到2000年,井背塘仍是无路无电,外面很少有人走进他们的“世外桃源”。这么多年来,村委会、乡政府和林业部门的人只是断断续续地听说“白家的小媳妇真把树栽活了”,“井背塘那个陕北婆姨树种得连成片了”。人争气,能办事,政府就支持树苗子。每年春秋植树的时候,她总会赶着牲口来苗圃拉树苗子。除此之外,她没有向政府提出过任何资金帮助。她觉得,有了树,有了草,有了良田,人和牲畜就都有了吃的。他们生活需要的一切,这个绿色家园都能为他们提供。这种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正是殷玉珍苦苦追求的。
殷玉珍的事情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那就是时任河南乡党委书记的曹文清。曹文清是个酷爱文学的年轻人,敏感而又好奇。殷玉珍在井背塘种树植草的事情不时传进他的耳朵里,他决定亲眼去看一看。当他带人翻越一座座沙梁走近井背塘时,一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苍莽绿色惊呆了,好像一下子走进了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人们粗粗算了一下,殷玉珍种的树草面积足有四万多亩。曹文清不禁称奇,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大沙漠里,这个女人咋把这些树草种活的?四万余亩的数目把殷玉珍也吓了一跳,十余年光景下来,她也没想到在大沙漠里种了这么多的树和草。
曹文清见乡上出了这么能干的治沙女人,十分高兴,索性动员她:我看你就把井背塘余下的这几万亩荒沙也全承包了吧!国家有政策,谁种谁有。乡上和林业局给你提供树苗子、优质草种。我们也向上级争取,给你这里通路、上电打井。
殷玉珍高兴地说:“行,我听领导的话,泼出去了,再把钢钎子磨短一尺,把井背塘的荒沙全绿化了。”
殷玉珍说到做到,不到5年的时间,她又绿化了两万余亩。有关部门在此期间,给井背塘修了路,通了电,打了井,这下子使他们的治沙速度突飞猛进。20多年来,她和丈夫白万祥总共在茫茫的毛乌素沙漠播绿6万余亩,把荒沙茫茫的井背塘建设成了一个绿树婆娑、草碧花香的绿色王国。而殷玉珍和他的丈夫付出的是整个青春年华,用殷玉珍的话来说,“我俩落了一身零碎病”。
在曹文清的关心和运作下,媒体来了,领导、专家来了。媒体一下子把殷玉珍推向了全市、全区、全国,而且声名远播国外。许多外国人也不远万里来到了毛乌素沙漠腹地的井背塘,他们许多人只是为了亲自看一眼这个绿色传奇,看一眼这个传说中的东方女人。
这天,宝日勒岱来到了井背塘。20世纪70年代中期她曾主政乌审旗。对“下乡书记”宝日勒岱来说,昔日无定河两岸的毛乌素沙漠她是了如指掌。她望着绿浪起伏的井背塘,不禁思绪翻滚,热泪盈眶,她搂着殷玉珍瘦弱的肩头,动情地说:“孩子,在这大沙窝子里种下这么大一片林子,你得吃多少苦啊!”
女人懂得女人,英雄相惜英雄。那天,宝日勒岱把殷玉珍紧紧拥在身边,殷玉珍就像依偎在妈妈的怀中,激动得泣不成声。
很快,这个东方女人的绿色传奇,感动了中国,感动了世界。现在的井背塘已经成为中国绿色字典的组成部分,成为被世界防治荒漠化组织和各类绿色组织关注的地方。殷玉珍也先后获得了“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中国十大杰出女性”的称号,还有一些她听也没听说过的世界组织授予她的荣誉称号。她也多次走出国门,在一些国际讲坛上介绍自己的绿化治沙事迹,让世界上更多的人知道绿色的毛乌素,绿色的井背塘。
在2006年,殷玉珍和世界许多政要、各类风云人物一起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提名。在这群风头出尽的人中,唯有她是植树治沙的,一个土生土长在中国毛乌素沙漠里的普通女人。
2008年夏天,我采访了殷玉珍。那时她刚当完奥运会火炬手,圆圆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幸福和骄傲。那天,我们交谈的话题是井背塘的未来发展。殷玉珍告诉我,这些年政府和社会组织对她的支持太大了,但她知道靠社会支持并不是长远的事情。现在井背塘的环境好了,畜牧业和种植业都能发展了,咱得学会自己挣钱。过去治沙都是自己贴钱干,这辈子一点一点挣的钱都贴到沙漠里去了。人家都说我们这些植树劳模光挣到绿了,没挣上钱。
她说着无奈地笑了。
她告诉我,她现在就是想致富,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自己致富了。她说她现在已经办了一个公司,注册了井背塘的绿色产品,她还想办个生态旅游公司,让人们到井背塘来休闲、度假、观光。
她说:“你不知道,井背塘现在太美了,绿油油的喜人着哩。”
我说:“毛乌素沙漠的大环境变了,单一的绿色已经不能称其为特色。”
殷玉珍也说:“可不是,咱这乌审旗现在走到哪儿都是绿油油的。要说前些年我那儿挺出彩的,现在看来真都差不多了。昨天,我还跟张书记、牧旗长他们说,在‘绿色乌审战略中,我们这些劳模们咋发展,得让领导指条路子。”
她一时显得有些迷茫。
的确,毛乌素沙漠绿了,那些最早开放的报春花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苍苍绿色中。在绿草蓝天中,我们已经很难分出哪块草更绿,哪片天更蓝。
殷玉珍又说:“我那里有城里人见不到的稀罕物儿哩,狐狸、野兔、刺猬、獾、山鸡、百灵,还有叫不上来名的鸟多着哩,光树上草里的虫虫牛牛,都让城里的娃娃们看不够哩。你去去就知道了,好多外国人都喜欢得不行哩!”
我对她说:“我一定要到井背塘去看看。”
2010年夏天,我从嘎鲁图镇出发,沿着一条新开辟出来的公路,一路南行,朝着井背塘驰去。我知道这条新建的一级道路是鄂尔多斯东方路桥集团投资建设的,直通巴图湾水库和萨拉乌苏旅游开发区,是乌审旗建设文化旅游长廊的重要通道。过去曾有条旧路,现在这里已经全部绿化了,起伏的沙漠上覆盖着密匝匝的绿草,从汽车上望去,绿海苍苍直逼白云蓝天。我听着音乐,欣赏着路两边的草原风光,心中非常惬意。
车子飞快地行驶着,我忽然发现道路南面被绿色覆盖的沙漠被推土机推开,大片大片的黄沙露出,显得非常刺眼,我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再仔细看,至少还有几十辆推土机在绿色沙漠中隆隆作业,黄尘已经在天上飘浮。我急忙让司机停车,想了解一下这里是什么工地。这时,与我同行的邵飞舟告诉我,这里是苏力德苗木培育基地,是旗里规划的50万亩苗木基地的一部分,由一个企业投资修建。一期工程大约就要投入几个亿,明年就要投入生产,他们现在是在开始平整土地。我说把这些草场推了挺可惜的。邵飞舟说:“提高乌审旗毛乌素沙漠的林分质量,必须依靠企业的力量,企业将成为治沙的主体,靠一家一户的单打独斗,是无法实现质的变化的。我搞了几十年林业,体会太深。明年你再路过这里,肯定是另一番气象。”
车过巴图湾,沿着无定河南岸的一条沙漠公路一直向西行,邵飞舟告诉我,殷玉珍的家已经不远了。公路两侧林草葱茏,土地平整,几台“威猛特”喷灌机正在转着圈子喷水,而田间根本看不到人在忙碌。邵飞舟说,这喷灌机省水省电,节约劳力,把剩余的劳动力都转移到城镇了。过去这里的农民就在沙丘间种些沙巴拉地,种了几年,沙巴拉地不是起沙丘了,就是让沙漠吞噬了。这一带就是尔林川村,殷玉珍就是这个村的,不过她家靠近无定河南岸的大沙漠。
我朝北看了看,果然有些苍苍茫茫的。
邵飞舟说:“殷玉珍治住了沙,很有号召力。周围的群众都学她的样子,积极承包荒沙地植树造林。新世纪初,无定河两岸森林覆盖率还不足30%,现在已经提高到70%,十年翻了一番还多。植被覆盖率也由45%提高到85%,翻了快一番。现在沙是治住了,主要是解决林分草分的问题,林分草分问题解决了,经济效益就彰显出来了。”
我笑着说:“你这个旗绿化委主任当得不错。”
他纠正道:“是旗绿化委办公室主任。”
我听后哈哈大笑。
车走进了一条向北的岔道,仍是一条笔直的柏油路。邵飞舟告诉我,这条路直通井背塘,也可以说是专为殷玉珍修的。走着走着,看见路中央树着一个彩坊,上面写着“玉珍沙漠生态园欢迎您”,我想,殷玉珍的生态园真是办起来了。不时有汽车与我们迎面错过,看来来这里参观的人还真不少。
汽车行驶在起伏绵延的穿沙公路上,公路两侧一些人正在种植行道树。放眼四周,到处都是绿茵茵的。不久,一座蓝顶白墙的小楼出现在眼前,我想这一定是殷玉珍的新居。果然见到殷玉珍在楼前笑眯眯地等着我们。
一下车,殷玉珍就把我们往楼里让,一个劲儿催我们吃块西瓜消消暑。
她说:“今年夏天太热了,刚才我在沙里转,看见那些可怜的苗子树根还湿湿的,头梢梢却烧焦了。太阳真毒啊!我是看见你们的车才赶回来的。”
邵飞舟打趣说:“殷劳模小洋楼都住上了,还往沙里跑啊?”
殷玉珍笑着说:“领导们要是不嫌热,咱现在就去沙里转。我正不放心春天新栽的树苗苗,怕它们熬不过这个毒夏天哩!”
殷玉珍领我们进了沙漠,见到的全是树林和花草。她告诉我们,现在最大的感受是春天刮大风时,沙子再也起不来了,狂风在林子间乱窜,呜呜地干着急。600多亩水浇地、果园、樟子松基地不用担心被沙压了。畜牧业也搞起来了,现在养了40多头牛、200多只羊,光农畜产品收入每年最少20万。农副产品都注册了自己的商标,就叫漠海牌。殷玉珍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沙漠的宝藏就像大海一样丰富。”
我们都说好。
殷玉珍说:“我的这些农副产品早就让人家订下了,连乌审旗都出不了,现在收割种养基本实现了机械化,能不能扩大生产规模,还是要咨询专家和领导。”
邵飞舟说:“不错,别看这地方绿油油的,生态实际上很脆弱,千万不能搞规模开发。”
殷玉珍说:“我也担心。过去没多少草树时,下湿地总是水汪汪的。现在呢?抓把土都是干巴巴的,还得经常补水。你们说,这是咋了?”
她说着,弯腰抓起一把沙子给我们看,果然干干的呈碎末状。
就这个问题,我曾咨询过乌审旗林业局的林业专家,他们普遍认为,在乌审旗这样一个干旱地区,水的蒸发量数倍高于降水量,应逐渐从粗放型的绿化治沙,转到经济型的管沙、用沙上来,以利于地下水的保护。应有序地淘汰固沙用的先锋树种,用针叶林渐渐代替阔叶林,以减少对地下水的抽取使用,提高沙漠的涵养水源作用。
记得2010年夏天我采访旗林业局高级工程师马工,这位七旬开外的林业专家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任何林木都有吸水和涵水的作用,关键是保持一种平衡,得让林木的根部表面土壤保持一种自然的湿润状态。”
殷玉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乌审旗的“掌门人”张平同样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去年春天,张平就曾对我说过:“在建设‘绿色乌审的过程中,应充分考虑沙漠对林木的承载量,逐渐培育和引进一些适合在毛乌素沙漠生长的优质树种、草种,淘汰一些掠夺性强的先锋树草,逐步提高沙漠的利用价值和经济价值,加大‘绿色乌审建设中的科学含量。这也是我们在全旗范围内,大力发展现代化的苗木基地的动力所在。”
有些专家给我说,最好是能够打造自己的小气候,有了丰茂的林木,不光能够蓄水,而且能够引水,让蒸发走的水汽再降回来,不断补充地下水。林木多的地方,温度相对低,易产生冷空气,与热空气对流产生降水。有的专家研究了近些年鄂尔多斯和乌审旗的气象情况,认为鄂尔多斯和乌审旗的小气候正在形成。
我个人感觉鄂尔多斯和乌审旗的降水是比以往多一些,尤其是乌审旗,在2011年内蒙古西部异常干旱的情况下,仍是降雨不断。夏天,我在毛乌素沙漠里采访,过个把星期准能遇到一次痛快的降雨。和当地的农民交谈时,人们也是喜滋滋的。有位农民对我说:“这是咋了?阳婆婆晒几天,准补点雨,庄户(稼)一需要水,雨水就来了。今年抽水的电钱是省下了,可我家的屋顶子漏了……”
天降甘露是最好不过的,在毛乌素沙漠生存的万物都能受到水的恩泽。
我在思索着,殷玉珍带我们爬上了一座高沙梁,站在上面一看,井背塘的全貌尽收眼底。我知道,那望不尽的延绵绿色全是眼前这个女人和她丈夫拿着钢钎子捅沙漠栽出来的。想象她在这苍茫大沙漠里劳作的样子,就像一个弯曲运动的不知停顿的“小逗号”。25年了,多少个狂风呼啸的白天,多少个星斗满天的夜晚,她就是这样孤单单地在大沙漠上播种着生命的绿色。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这个不知疲倦的女人?这是什么样的血肉之躯啊!难道她是钢打铁铸的?就是钢铁铸成的钎子,也生生被她磨掉了一尺多。想到这里,不由得感慨万千,眼前的绿色刹那间有些雾水蒙蒙,我知道,我的眼睛湿了。
殷玉珍告诉我们,她要在这里建一个瞭望台,监测火情。咋敢想来了,尔林川也闹开防火了?殷玉珍兴致勃勃地说,除了防火,还可以观景。要让城里来的人,还有外国人,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的井背塘。
她说:“站在高处一看,好爽快,觉得活得有价值!人得爱天爱地爱家!”
我肃然起敬,觉得再一次受到震撼。
夏天沙漠中的太阳太毒辣,殷玉珍催我们去她家休息。
我们回到了那栋漂亮的二层小楼。殷玉珍告诉我们,这幢小楼是她的第四代住房,那间小土窨子她还保留着,她说,得让后辈子孙们知道他们的老先人当年是咋生活的。这片好天地,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说这小楼挺漂亮的,她告诉我,这幢楼是旗政府援建的,旗里的领导、干部都集了资。眼前这条小柏油路,也是市里出资修的。那天通车时,鄂尔多斯市市委书记云光中亲自剪彩。云光中动情地说:“劳模不能总受苦,劳模要有新生活。”
殷玉珍激动地说:“我一个乡下女人,政府能这样帮助咱,想都没想过。我只有多种些树,把附近的大荒沙全种上树,报答政府。”
她指着附近一个大餐厅说:“这是我筹资修建的。过去志愿者、参观者来时,总愁吃喝没地方,现在条件好了,我这儿能同时接纳几百人吃喝。这些年,每年都要接待几千名来这儿种树的志愿者。你们来时,刚送走一批日本人,10号要来一些韩国的学生娃。我20号还要去蒙古国,下个月还要去韩国,参加防治荒漠化国际会议,去领一个奖……”
后来,我才知道她去韩国领取的是国际水环境“盖娅”奖。
殷玉珍就是这样从井背塘走向世界的。越来越多的国际活动,越来越复杂的公司企业化管理,让她感到学习的重要,她想静下心来去读读大学,可惜总是挤不出时间。接待国内外的媒介,接待海内外的志愿者,还要管理公司的经营,让她感到分身乏术。
殷玉珍说:“这些跑到井背塘来植树的志愿者,有的还是上高中上大学的年轻孩子,他们哪能吃得了这些苦!”我说:“当年你向沙漠宣战时,不也是十八九岁?”殷玉珍说:“我那是让沙子欺负得活不下去了。”我说:“现在的孩子们要是没有防治荒漠化意识,早晚也得像你当年一样,让沙漠欺负得活不下去!”
殷玉珍说:“好多开会的专家都这样说。”我说:“这就是井背塘带给世界的意义。”说起国内外的众多志愿者,来自德国的托马斯和法国的弗洛伦斯给殷玉珍的印象特别深刻。
“他们特别节约用水,用洗完脸的水来洗脚,洗完脚后再拿去浇树。”殷玉珍说,“他们知道水是沙漠里最珍贵的东西。”
最让殷玉珍难以忘怀的是几年前美国自由民基金会的赛考斯基先生来她的林地上种树并资助5000美元的事情。报道这件事情的记者写道:这位美国人拉着殷玉珍的手,流着泪说:“您是我见到的最了不起的中国农民。”
殷玉珍说:“人家美国人来井背塘种树,还给我捐款,我该表示点什么呢?我给他绣了两双鞋垫,是我千针万线缝成的,送给他和他的妻子。赛考斯基说,他回到美国后,要用镜框把它装起来,挂在墙上。”
我还从报纸上得知,这个自由民基金会的美国人还留给殷玉珍这样一段话:“你和你的丈夫是中华民族的骄傲!你们是真正的英雄,是所有热爱大自然、热爱自己国家人的楷模。我永远忘不了你们。”
殷玉珍邀我们到餐厅用餐。这个餐厅面积很大,就像一个大礼堂,窗明几净,非常通风,进去之后感到自然通透。一面墙壁上挂着她获得的各种奖状和照片。
殷玉珍的孩子们端上玉米、南瓜、毛豆、水果及各样菜肴,她说:“都是自家地里产的,绝对的绿色食品。”
我结识了殷玉珍的儿子、女儿,还有她儿子的女朋友,一位来自南方城市,有着南国女儿的婉柔的女孩,我问她喜欢井背塘吗?她点了点头。
临走时,我送给殷玉珍一本书,那是我出版不久的《人间神话——鄂尔多斯》。我说:“这上面记载了咱们上次在乌审旗时的谈话。”
“真的?”她高兴地接过去,又说,“以后来哇。咱这儿的食品都是绿色的,起风也没沙子了。”
我点点头说:“我一定会来的。”
2011年夏天,我陪内蒙古自治区文联主席巴特尔和文化部中国世界文化促进会的马小枚会长去萨拉乌苏“河套人”遗址参观,在无定河的南岸,又一路领略了殷玉珍和乌审儿女创造的绿色风采。汽车在绿荫荫的绿色长廊中穿行着,不是平展展的农田就是无边的林木,若不是绿色的沙漠顶端上偶露金黄色的沙子,真的不敢相信我们是穿行在毛乌素沙漠上。
这次我们是从上游进入萨拉乌苏河谷的。
萨拉乌苏村的党支部书记老王带我们进入河谷参观,这条河谷出土过许多古生物化石和新旧石器时代文化遗物。老王说,咱河套人老祖宗可真会选地方,这河谷太美了,人们都舍不得离开。老王先领我们沿石梯下沟底,半坡上,领我们参观了发现“王氏水牛”的地方。
那是一片塌陷的土坡,老王告诉我们,将近一百年前比利时神父德日进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水牛化石。当时住在这河谷里的蒙古人王楚克一家对其帮助很大。为开挖这块化石,王楚克的女婿被塌陷的沙土掩埋而身亡。为纪念王楚克一家人对这次考古的贡献,国际考古学界把在萨拉乌苏发现的水牛化石命名为“王氏水牛”。
老王说:“‘王氏水牛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水牛化石。咱这沟里尽是宝贝。现在这里是国家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随便动一块土都不行。”
我们沿着河谷前进。萨拉乌苏河在这条沟里就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河两边是沙子,湿乎乎的。老王告诉我们,萨拉乌苏河的主要补水就是河边的沙漠渗水,无定河两岸的毛乌素沙漠就是一座大水窖。我们果然看到河边的沙子里有泉水细细地往外渗透。
我问老王:“前几日,听说这条沟里有眼‘喊泉,人一呼唤,那泉眼就往外涌水,真的假的?”
老王笑道:“这不就是‘喊泉?”
他用手指了指我们面前那细细渗水的一片沙子。我说:“真的?”接着便大喊一声,果然见那水沙立即翻开泥泡,水流眼见着增多了。大家都称奇。巴特尔、马小枚一见这情景,和我立即扯开嗓子大声喊叫开,随着这声声叫喊,那片水沙泥泡越翻越大,周边的水沙也鼓开泡泡,泉水汩汩地涌出来。大自然真是神奇,这是何等的奇异造化!
我对巴特尔说:“鄂尔多斯沙漠里这么多自然奇观,北有响沙,南有‘喊泉。”
巴特尔说:“这个‘喊泉应宣传出去。”
我说:“这里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就凭刚才喊这两嗓子,就能去掉胸中的不少浊气。”
我说着又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他俩也喊开了。我喊完后顿感神清气爽,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们继续在山沟里穿行,发现河谷上有几排窑洞,只是破旧得让人没法看清年代。我们问老王这是干什么用的。老王说:“这里原是个盐夫歇脚的客栈,五六十年前就荒了。开这客栈的是个山西人,姓王。这人孤身一人,我小时还见过他,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听老辈子人说,这河谷是条盐道,陕北八路军过去用的盐,都从这条道上走。”
马小枚说:“我小时候就听父亲说,他组织过三边军民往延安运盐,为此还受到过毛主席的表彰呢!”
我说:“你父亲也许还住过这窑洞呢!那时就这一条盐道通陕北,没准是你父亲带人开辟出来的哩!”
马小枚听说,忙掏出照相机对准这旧窑洞一气猛照。马小枚的父亲马文瑞是老一辈革命家,是陕北根据地和陕北红军的创始人之一。
在返回巴图湾萨拉乌苏宾馆的路上,我们又穿行在草木茂盛的沙漠之中,路上我给巴特尔讲,殷玉珍就住在附近。他问殷玉珍现在怎么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机会去看看她。
我说,据我掌握的情况,殷玉珍现在已经实现了由“防沙治沙”到“沙里淘金”的华丽转身,开始进行公司化运作和经营。主要生产、经营有机食品。她的品牌农副牧业产品因为纯天然、无污染,非常迎合现代人追求绿色有机食品的需求,销路非常好。听说她公司的品牌小米已经卖到了30元钱1斤,还是供不应求。去年,殷玉珍公司的销售额已经达到100余万元。
巴特尔说我们应该去殷玉珍那儿看一看,马小枚也赞同巴特尔的意见。可我担心殷玉珍社会事务太多,人不在井背塘。巴特尔有些遗憾地说,就是看看她治理的沙漠也好。
这时,为我们开车的司机说:“我们刚才就路过了井背塘,咱们见到的林子大都是殷玉珍家的。”
我们恍然大悟,不禁大笑起来。
三、给沙漠点颜色看的女人们
2004年春节期间,殷玉珍接待了一对蒙古族夫妇,男的叫乌拉,女的叫乌云斯庆。
殷玉珍看着乌云斯庆,问:“你就是河对岸的乌云斯庆?领着一群蒙古族姐妹开进乌兰温都尔大沙漠治沙的乌云斯庆?”
乌云斯庆点了点头。
殷玉珍一把抱住她说:“我的好妹子,你咋敢哩?咱是女人,姐要不是差点让沙漠欺负死,我才不……”
乌云斯庆说:“就是你说的这句话,才把我们姐妹鼓热的哩!人家河南面的殷玉珍能降住沙,咱为什么不能?我们在河对岸就能看见你这里的绿,敬佩死你了!你看你这儿多好,我们乌兰温都尔大沙漠多会儿能像你这儿这样呢?”
殷玉珍道:“你们人多力量大,还愁建不成我这儿的样子?也就是三五年的事儿,干起来,快着哩!咱以后隔着河拉话,我唱信天游,你唱蒙古歌,咱们比着干。”
乌云斯庆点了点头,她这一生最佩服的女人就是宝日勒岱、殷玉珍。
2008年夏天,我采访过乌云斯庆,那时她已经荣获“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十大绿化女状元”等荣誉称号和“福特汽车国际环境保护奖”。乌云斯庆是典型的乌审旗牧区蒙古族女人,圆脸庞,高颧骨,脸颊上透着高原红。乌云斯庆讲蒙古话我听不懂,她只得用生硬的汉语和我交流。我想听乌云斯庆讲她的治沙故事,她却给我讲社会各界给她的鼓励和帮助。我只得提醒她。她断断续续地讲着她的治沙,讲着讲着又讲起了鄂尔多斯市一位温州籍女企业家对她和12位治沙姐妹的帮助。“她从东胜专门来给我们送了衣服,几十套衣服,一次。”
这是乌兰温都尔的治沙姐妹们所接受的社会上最大的一笔援助。蒙古女人知道感恩,乌云斯庆在同我交谈的短短两个小时中,至少有三次谈起这件事情。
我知道乌云斯庆的家在乌审旗苏力德苏木昌煌嘎查,那里有一片高高的大沙漠,蒙古人称之为“乌兰温都尔”,翻译成汉语就是红色的大沙梁。
颜色发红的大沙漠,比起白沙漠、黄沙漠来更会让人感到旱地生烟。夏天,人要靠近它,就好像来到了唐僧西天取经路过的火焰山。有位沙漠通曾经告诉我,沙分三种:白沙、黄沙、红沙。人们可以根据沙漠的颜色,了解治理沙漠的难度。乌兰温都尔可谓沙漠中的极品。
乌兰温都尔红沙梁在昌煌嘎查的西南部,紧靠无定河。方圆十余公里内红色的沙丘起伏,寸草不生,鸟兽绝迹。多少年来,这片红沙梁就像红色的怪兽吞噬着绿色的牧场,驱赶着当地的牧民。前后多少次绿化造林运动中,都因其治理难度大,自然条件恶劣,无人敢动它。它已经成为昌煌嘎查牧民的一大害。
1999年,刚刚从嘎查村委会主任位置退下的共产党员巴音耐木扣主动请缨,承包了这片4.8万亩的荒沙。他对儿子乌拉和儿媳乌云斯庆说:“我退休不当主任了,正好拿出全部时间治治这匹红野马。”
乌拉和乌云斯庆都支持老父亲这一举动,说:“咱家齐上阵,一定要染绿乌兰温都尔。”
老人高兴地笑了。
然而,乌兰温都尔大沙漠犹如一匹不可驯服的烈马,时时奋蹄扬鬃,搅得天昏地暗,让巴音耐木扣老人和家人饱尝了乌兰温都尔的“暴躁脾气”,辛苦栽下的草木被彻底掩埋,付出的所有心血、资金全部化为乌有。仅仅一个春秋的较量,巴音耐木扣老人就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把变卖牲畜的钱也换成苗木投了进去。
然而,这一切都被乌兰温都尔吞噬了。
面对如此状况,巴音耐木扣老人并没有泄气,他当过32年村干部,善于总结每次失败的原因,不断提出新的治理乌兰温都尔的方案,尝试联户入股治沙,以便聚集更多的力量和资金。当时联合国正好有一个环境治理的扶贫贷款项目(SPPA)在这里做宣传,巴音耐木扣老人希望家里人联合嘎查的牧户申请这个项目,共同治理乌兰温都尔。
老人说:“乌兰温都尔不治早晚是个害,留下它祸害子孙哩!”
乌云斯庆当即表态:“阿爸,我们支持你!我和你一起去动员牧户入股,共同治理乌兰温都尔!”
谁也没想到,正当巴音耐木扣老人想率领人们再次治理乌兰温都尔的时候,病魔却忽然向他袭来。2000年12月15日,积劳成疾的老人带着对绿色事业的无限眷恋离开了人间。
老父亲的突然辞世,对乌拉和乌云斯庆打击很大。
乌云斯庆对乌拉说:“阿爸的遗志我们要继承,咱得把治理乌兰温都尔的事情继续做下去。”
乌拉支持妻子。
乌云斯庆联系了嘎查12名妇女,成立了乌兰温都尔项目组,自己担任了组长。她们取得了“SPPA小额信贷项目”的三万元贷款。为了治沙,每个姐妹还出资4000元钱,交给乌云斯庆,算是入股。有些男人想不通,这红沙梁是女人能进去的?还植树种草,甭是做美梦吧?有的还说,女人们“草场外边没有名声,灰堆外面没有脚印”,还能成甚事!等把4000元钱扔进红沙梁里,就哭着鼻子回来了!
乌云斯庆她们说:“等天热了你们来红沙梁里看!”
她们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乌兰温都尔联合治沙站。这是一种以经济形式为纽带的股份制治沙组织。真要干起来了,又有姐妹起了疑心:“咱们女人真行吗?”
乌云斯庆对姐妹们说:“咱女人在乌审旗的大沙漠里治沙出了大成就,像宝日勒岱大姐,那是全中国的英雄!人家殷玉珍就在咱们的河对面,一个人治了几万亩沙子。现在咱们这边还是‘火焰山,人家已经成了‘花果山,同是女人,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那年乌云斯庆刚刚30岁。
女人们的热情像火一样被点燃,吆喝着要向乌兰温都尔开拔。乌云斯庆让大家准备准备,开春就进入沙漠,上了冻才能回家。也就是说,这些女人们每年要在乌兰温都尔的大沙漠里待上大半年的时间。
乌云斯庆带着12位姐妹走进了乌兰温都尔沙漠,那是新世纪开始的那年春天。狂风卷着硬沙粒劈头盖脸地抽打着她们。她们顶着风沙筑网格沙障,在网格内栽种沙柳、沙蒿、树苗。姐妹们饿了吞口炒米,渴了喝口凉水。晚上姐妹们就挤在一顶破帐篷内休息,大家用身体相互取暖。沙漠的夜晚非常冷,常常把她们冻醒。
有时遇到下雨天,姐妹们更惨了,那顶旧帐篷顶不住风雨,她们个个浑身湿淋淋的,磕打着牙齿瑟瑟发抖。没几天就有病的,甚至有想打退堂鼓的。乌云斯庆鼓励姐妹们说:“人家河对面的殷玉珍咋扛过来的?人家不是女人?咱们现在不苦熬苦受治住沙子,子孙后代们怕是连个放羊的地方都没有了。姐妹们,咱就当为后代儿孙受苦了!”
为了乌兰温都尔的未来,为了孩子,她们什么样的苦都能吃,什么样的罪都能受。乌云斯庆和12个姐妹们昂首挺立在乌兰温都尔的风雨之中,她们还轻轻哼起了歌,歌声越来越大,穿过乌兰温都尔沙漠,飘荡在无定河的上空:
十五的月亮呀
是天空的灯笼呀
十五岁的蔚琳花呀
是四邻的灯笼呀
金色的太阳呀
是天空的灯笼呀
十八岁的蔚琳花呀
是众人的灯笼呀
这是鄂尔多斯蒙古女人们最爱唱的一首古歌《蔚琳花》,这会让这些女人们想起光芒四射的少女时光,身上就会激荡起青春活力。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乌云斯庆一面唱一面想,河对面的玉珍姐姐,听到我这个蒙古妹妹的歌声了吗?(待续)
(责任编辑 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