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习近平的“中国梦”》的话语分析及启示
2015-02-22陈蓉蓉
陈蓉蓉
(安徽大学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合肥230601)
《纽约时报》在2013 年6 月4 日刊登了一篇报道,题目为《习近平的“中国梦”》(Xi Jinping’s Chinese Dream)①这篇报道的作者是国际投资银行家、作家罗伯特·劳伦斯·库恩(Robert Lawrence Kuhn)。http://www.nytimes.com/2013/06/05/opinion/global/xi-jinpings-chinese-dream.html?pagewanted=all&module=Search&mabReward=relbias%3Ar%2C%7B%222%22%3A%22RI%3A15%22%7D&_r=0。文章写道,希望新一届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上任后,可以引导中国进行国内改革,并实现有责任的国家治理。但紧接着,作者对这种希望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列举了习近平上任伊始的一系列讲话和行为举措,并明确指出担心习近平是一位民族主义者,之后文章对这一揣测进行了大篇幅的论证。笔者试图从话语分析的角度,剖析这篇文章是如何利用话语策略将习近平构建成一位激进的、偏执的民族主义者的。
1 对报道的话语分析
法国著名的解构主义创始人德里达说过:“……语言之外别无他物,我们被囚禁于语言之中……”[1]。对任何一种事件或现象的描述,都只是人们话语建构的产物,相同的事物在不同的话语体系中也会构建出不同的文本。因此,话语分析的任务,就是要对那些已经被建构出来的文本到底是以何种方式以及按照何种规则被构建和被传播的过程加以分析。
1.1 民族主义等相关概念的厘清
对于《纽约时报》刊登的《习近平的“中国梦”》这篇文章,笔者持有很多疑问。首先,文章开头就提出“有人担心习近平是一位民族主义者”,而“民族主义”这一概念本身具有丰富的内涵,文章中所提及的“民族主义”究竟是何种性质?理性或者非理性?偏执的还是建设的?文章作者对此并没有作任何解释,仅仅是在提出这一定义之后,并将习近平的民族主义置于激进的民族主义的话语背景下,开始了自己大篇幅的论证分析。
那么,“民族主义”到底是什么呢?事实上,学术界迄今对民族主义都还没有统一的定义。民族主义大致指的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对本民族的认同、归宿、忠诚的强烈思想意识和实践活动[2]。民族主义包罗宏富、鱼龙混杂,既有理性健康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又有非理性、破坏性的民族分裂主义、地方民族主义等。不同的民族主义表现出不同的价值取向和特点。健康、理性的民族主义在推进全球化、建设和谐社会的进程中,可以发挥积极的、建设性的作用;而狂热、激进、偏执、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则无疑会影响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危及国际局势的稳定,破坏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习近平所提出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强军梦”等一系列话语以及要求加强部队的军事训练等行为,都是基于维护国家主权和独立、民族复兴和国家富强的正当利益,鼓舞中华儿女树立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是爱国主义最强烈、最集中的表达,契合了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精髓。然而,《习近平的“中国梦”》这篇报道的作者,有意将习近平的爱国主义构建为狭隘的、激进的民族主义表达,这显然是片面的。
其次,在美国媒体的用语习惯中,“民族主义”是否有一种约定俗成的意义?可以不作任何解释直接使用?如果是,那么“民族主义”这一话语在美国媒体乃至美国民众的意识中究竟指涉为何?美国政治学家伯恩斯(Edward M.Burns)曾指出:“每个国家的爱国者都咒骂其他国家的民族主义,而认为自己的特殊的民族主义牌号是可贵的和高尚的……”[3]。美国当然也不例外,甚至表现得更为明显。实际上,在一些美国人特别是美国战略家们的意识中,“民族主义”根本就不是一个褒义词,而是特指狭隘的、激进的民族主义。他们将“民族主义”的帽子戴到别人的头上,用以形容那些美国所不喜欢的国家的外交政策,却从不提及“美利坚民族主义”[4]。从这个意义上说,《习近平的“中国梦”》这篇文章的作者更可能是持贬义的态度对习近平的“民族主义”进行报道。
1.2 报道中所运用的话语策略分析
在厘清了“民族主义”的概念以及作者可能持有的固有偏见之后,我们再来分析,这篇报道中,作者是如何用话语策略将习近平构建成一位激进的民族主义者的。
首先,作者采用了一种“总-分”的叙事模式撰写这篇报道,开门见山地指出习近平是一位民族主义者。文章一开始,作者就使用了转折句式:“我们希望习近平是一位改革者,将带领中国展开国内改革,实现值得信赖的国家治理。但是,还有人担心习近平是一位民族主义者,将带领中国走上欺压邻国、对抗美国的激进道路。”①原文:The hope is that Xi is a reformer who will guide China through domestic transformation and to responsible statecraft.The fear is that Xi is a nationalist,who has set China on an aggressive course of bullying its neighbors and confronting the United States.后文又对这一定位进行了不同角度的阐述:一方面,作者列举了习近平上任之后的一系列重要讲话,指出中国加强了军队建设并鼓励打赢局部战争,又指出习近平提出了新一届中国政府有特色的口号,即“中国梦”就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另一方面,文章重点分析了习近平坚持民族主义的原因;最后得出结论,习近平既是一位民族主义者,又是一名改革者。这种“总-分”的写作模式的最大特点就是,以“先入为主”的方式将“习近平是一位民族主义者”的印象强加给读者,以至于后面的一切论证都显得顺理成章。这种话语构建策略对读者的阅读效果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特别是在外国朋友不了解中国国情的情况下,更容易对中国领导人的言论产生误读。《纽约时报》作为美国的主流媒体,是美国最具权威的报纸之一,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更是居于美国首位,它的受众之多、影响范围之广完全可以想象。因此,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必须要重点关注外国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并及时澄清其中的错误观点,否则误解就会变成潜在印象而难以消除。
其次,作者频繁使用一些具有侵凌性的的词汇,如“将带领中国走上欺压邻国、对抗美国的激进道路”(set China on an aggressive course of bullying its neighbors and confronting the United States.),“频繁地检阅人民解放军”(Xi frequently inspects People’s Liberation Army forces),“习近平需要巩固势力、加强控制”(Xi needs to assert strength and assure control),等等。这些词汇的反复使用,会使读者无意识中形成一种危机的、压迫性的整体印象,并把这些描述当作是一种客观事实加以接受并吸收。“欺辱、对抗、控制”等关键词的使用,会引导读者进入一种紧张的氛围,而且作者步步紧逼地将习近平的一系列讲话和行为置于危险的国际关系的语境中,不知不觉中使读者接受了习近平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激进民族主义者的观点。其实,作者使用的nationalist(民族主义者)这一词汇本身就是一个具有负面意义的政治性词语。作者却有意回避使用具有正面含义的patriotism(爱国主义)、patriot(爱国者)等话语,而是选择了nationalist 这一颇具争议且带有负面含义的词汇。
最后,作者还采用了一种独断式的语句来陈述自己的观点,并对此进行大量分析,以此给读者以有理有据的印象。如作者在指出习近平可能会是一位带领中国走上欺压邻国、对抗美国的激进民族主义者之后,紧接着就写道:“这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The fear seems not unfounded)。后文又叙述了习近平的“中国梦”的目标,但只摘选了习近平在加强军事方面的讲话中的只言片语,用以支撑自己的观点。在此基础上,作者还分析了习近平之所以必须是一名民族主义者的6 点原因,并逐条进行论述。如“为自己打造独立于美国而存在的民族主义者的形象”(establishing himself as a nationalist operating independently of the United States),“只有民族主义才能从根本上唤起强烈共鸣,为中国社会提供足够有力的社会凝聚力”(Only nationalism,which resonates intrinsically and passionately across Chinese society,can provide sufficiently strong social glue.),“习近平将民族主义置于他的领导核心”(Xi is putting nationalism at the core of his leadership),等等。这些话语本身没有任何倾向,但是作者将其放置于频繁阐述且主观性极强的语言环境中,就会大大压缩一般读者的思考空间,产生灌输式地霸权效果,使读者在主动阅读的过程中被动接受了作者构建出来的观点。
基于以上几点不难得出,“习近平是一名激进的民族主义者”的观点是《习近平的“中国梦”》这篇报道的作者在撰写文本时话语建构的产物,是通过上述那样一些具体的话语策略方法建构出来的,而并不是一种纯粹给定的、独立于任何话语系统之外的客观事实。如果我们换一套话语构建体系,采用完全相反的词汇、语句陈述和修辞的话,则完全可以给读者塑造一种“习近平是一位温和的、怀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操的领导人”的全然不同的印象。
2 启示
从上述对《习近平的“中国梦”》这篇报道的话语分析,我们得出一个重要结论,那就是:话语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具有影响深远的构建作用,处于不同话语体系下的人可以对同一事物作出完全不同的话语建构。因此,在对外传播过程中,我们要特别关注外媒通过话语策略对中国的相关解读,本着客观的理念正面回应并及时澄清误解,这对于我国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至关重要。
2.1 坚持贯彻客观报道的理念,反对“暗渡陈仓”
我们知道,所有事件都发生于一定的时空范围内,它们只能为特定区域和时间的人们所直接经验到,而处在其他时空的人们想要了解这些事件和现象,则不得不依靠间接经验,这也就是新闻媒体报道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媒体技术的不断更新,在大众传播业高度发达的今天,新闻媒体所承担的责任已远远超过对社会事件的单纯报道与传播,而更多地则是通过自己的新闻报道来影响社会大众,他们基于自身利益的选择对一些事件或者人物进行持续地关注,并对其性质加以定义,影响大众的认知。在当代,大众传媒对现实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强大表述力与建构力,媒介生产的内容成为一种绝对强势有力的叙述与话语[5]。这也正是斯图亚特·霍尔的编码解码理论中的“媒介话语体系中的文化霸权”现象。
因此,这就必然要求媒体工作者正确处理好新闻报道的“二重性”——客观性与倾向性的关系。一方面,客观性是新闻报道的最基本的属性。对任何事件进行客观报道,这不仅仅是一种新闻报道的基本要求,更应该成为每一位新闻工作者所奉行的职业理念。另一方面,任何新闻报道都是新闻工作者通过特定的话语构建出来的,必然凝聚着报道者的主观意识。在对新闻报道中某些社会现象进行研究时,就不能将这些现象当作一种给定的现实,而是应该把它们看作是一种话语的建构物,并致力于去揭示这种话语系统是如何引导社会成员认同特定的社会现实的。但是,不能因此就只承认新闻报道中的倾向性,而降低对客观性的要求。“不管要做到客观性有多么艰难,其效果是多么令人失望,即使不能做到纯客观,至少也必须通过某些限制性的规定,要求新闻工作者和新闻本身为达到这一目标而不懈努力。”[6]
为了保证新闻报道的客观、公正,笔者认为,新闻工作者最起码要秉持中立的报道立场,而不应该在具体的新闻报道中掺入个人成见或者党派之见,应当尽量做到不把自己的价值观念渗入报道中。坚持客观、公正的新闻报道也是对每一位读者个人权利的尊重,更是对当今时代平等、自由等价值取向的呼应。
2.2 加强对外话语体系建设,抵制西方“话语霸权”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与综合国力快速增长,引起发达国家的疑虑和不安,他们还炮制出所谓的“中国威胁论”,在习近平提出“中国梦”之后,这一言论更是甚嚣尘上。外界认为,中国在经济快速发展以及增强军事实力后,必定会对周边国家、亚洲乃至整个世界的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因而,他们开始不遗余力地制造出一些抑制、排斥、诋毁中国的报道及言论,打击中国,丑化中国的国际形象。不可否认,中国的崛起必然会对既定的国际秩序造成一定程度的冲击,但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爱好和平的民族,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走的也是和平发展之路。因此,为了消解国际社会的担心或顾虑,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要树立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和平的大国形象,并以我们的实际行动让“中国威胁论”等谣言不攻自破。要顺利达到这一目标,当务之急就是要加强对外话语体系的建设,避免在国际传播及交往中出现“失语”的现象。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要“扩大对外文化交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和对外话语体系建设,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中国虽然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国际传播能力的建设还远远落后于西方国家。中国要建设成为一个“传播强国”,就必须积极构建对外传播的话语体系,把中国大众传媒自己的话语,通过相对强大的传媒工具向国际社会发出强有力的声音,从而抵制西方发达国家的“话语霸权”。我们要特别关注国际社会中外国媒体对中国的解读,研究那些论断背后所隐含的话语策略,努力挖掘出这套话语系统被建构出来的方法,一旦出现误解就要进行正面回应,并及时予以澄清,进一步提高中国传媒的话语权,避免出现令人忧虑的“沉默的螺旋”现象①“沉默的螺旋”是指一种现象:人们在进行交流的时候,如果发现自己的观点得到赞同并且广受欢迎,就会积极地参与进来,此类观点由此也愈发大胆地发表及扩散;相反,若发现自己的观点不受关注或很少有人赞同时,自己就会保持沉默。如此长期以往,后者的沉默造成前者的增势,便形成了前者的话语霸权,而后者愈发沉默下去。参见[7]。[7]。当然,我们也应意识到,我们自己也受所属的话语系统约束,因此,我们在对同一论断进行分析时,必须要从多个角度去考察人们以何种话语形式对这一现象加以界定和描述,从而得出较为客观而完整的解读。
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说过“他们无法表述自己,他们必须被别人表述”[8],用以描述殖民过程中东西方的不平等关系。这句话同样可以用来形容当今东西方国家在国际传媒传播方面的差异。西方国家在对外传播中占有很大优势,他们操控着新闻中的主要议题。但是,也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更加关注新闻传播中出现的偏见甚至失真问题。我们的话语领域自己不去占领与建构,别人就会来“帮”我们构建。我们要从战略制高点上争取对外传播的话语主动权,先发制人,增强对外传播的话语能力,努力提高具有中国特色的对外传播话语体系的渗透力和影响力,为早日实现“中国梦”创造良好的国际舆论环境。
[1] 理查德·沃林.文化批评的观念:法兰克福学派、存在主义和后结构主义[M].张国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294.
[2] 王玉玮,董天策.民族主义:当代中国传媒的一种话语实践[J].现代传播,2010(1):28.
[3] 爱·麦·伯恩斯.当代世界政治理论[M].曾炳钧,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458.
[4] 刘建飞.民族主义与美国对外政策[J].世界经济与政治,2002(9):50.
[5] 胡春阳.传播研究的话语分析理论述评[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5):155.
[6] 贝尔纳·瓦耶纳.当代新闻学[M].北京:新华出版社,1986:37.
[7] 朱汉国,等.当代中国社会思潮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250.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