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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话语意义的跨文化交际误解成因分析

2015-03-25邹小利

长春大学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幽默感例子人际

邹小利,刘 杨

(1.贵州大学 人武学院,贵阳550025;2.贵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贵阳550001)

跨文化交际误解,是指非本族语者和本族语者在进行交际的过程中,彼此对话语本意存在着不一致的理解现象。具体而言,就是指本族语者说话的意思是A,但非本族语者把其理解为B;又或者,非本族语者说话的意思是X,而本族语者将其理解为Y[1]。这也就是说,跨文化交际误解的形成过程,是一个双向过程,既有可能出现在话语意义传递的过程中,也有可能出现在话语意义接受的过程中。在分析跨文化交际误解成因以前,选择出双向过程中被误解的语句是必不可少的一步。Schegloff 将这样的语句称之为“问题源话轮(trouble-source turn,TST)”[2]。下面,我们先对“问题源话轮”作简要的介绍,然后,依据话语意义的不同类型来分析跨文化交际误解的成因。不过,为了使分析更有针对性,本文所提到的跨文化交际误解实例,主要来自美国人和中国人的汉语交谈中。

1 问题源话轮

误解的形成与“问题源话轮”密切相关。Schegloff 用“问题源话轮”来指明言语交际中被误解的语句,并以此表明,误解的形成与话语意义的缺损、表义模糊、指示不明等问题有着必然的联系。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1 汉语教师C 和来华美国留学生A1、A2正在咖啡馆里聊天。

C:你想回家吗?←问题源话轮

A1:想

C:想?

A1:现在不想,我还有很多作业,也是,我有一个老师教我不会(的)

A2:你是说我们要回国,还是我们真的要回家?

A1:哦,回国还是回家?

C:哦,这个地方,我的意思就是说,你来中国这么远,你想不(想回国)

A1:我想回国 <笑>

在这个例子中,“问题源话轮”出现在会话序列的第一行,即被误解的语句是“想回家吗?”显然,A1起初所理解的“想回家吗?”是指“想回宿舍吗?”而非C 所问的“想回国吗?”在这里,“回家”一词就可视为“问题源话轮”中的“源”,亦即是形成误解的“成因”。这个成因是由于“回家”一词指示意义广泛所引起的,就说话者C 而言,是指代一个人的“大”家(国家),而对听话者A1而言,是指代一个人的“小”家(宿舍)。显然,分析“问题源话轮”出现的位置及其类别属性,是属于描写性分析;而分析“问题源话轮”是如何产生及形成的问题,是属于解释性分析。因此,只有将二者进行有机的结合,才会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分析跨文化交际误解的成因。

2 话语意义的构成成分

命题意义及其以外的意义,是话语意义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一直以来,它们都是语用学和语义学研究领域里讨论得最多的两个概念。在Grice 的“含意理论”[3]中,命题意义(sense)就是言语意义,从语义学的角度来讲,就是指“自然意思”,而命题意义以外的意义(force)往往与言语交际的语用方面有关,它是指“非自然意思”,或者说是说话者意欲表达的“言语用意”。不少语用学者视言语意义和言语用意为说话者意欲传达的意义,进而对说话者在言语交际中所传递的话语意义或意图作了一个更为细致的区分。比如,Thomas 提出,说话者传递的话语意义包含两个方面:言语意义和言语用意。并且,她从语义和语用两个角度对它们作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分类:

当言语意义和所指意义通过语义规则很清晰地呈现出来后,语用规则也需要用来:

(1)传递说话者的言语意义和指代意义(说话者所传递的第一层意义);

(2)传递说话者的言语用意或言语目的(说话者所传递的第二层意义)。[4]

基于说话者在传递言语信息时会表达出两层含义,Tzanne 进而思考将言语交际中话语意义被误解的过程描述为:

(1)说话者(S)向听话者(H)传递言语信息(U)和交际意图(X)

(2)说话者(S)的交际意图(X)通过言语信息(U)承载着(i)言语意义(ii)言语用意

(3)说话者(S)所传递的言语信息(U)(i和ii,或者其一),被听话者(H)理解为带有其他交际意图的言语信息(X')[5]

为了对容易引起误解的话语意义作一个更为细致的区分,Tzanne 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上,将说话者(S)所传递的交际意图(X),即Thomas 所提出的“说话者所传递的第二层意义”细分为:言外用意、人际用意和话语用意。首先,“言外用意”关注的是说话者表达的某些行为意图,如寻求信息、抱怨或责难等。其次,“人际用意”源于Halliday 所提出的语言的人际功能,是指交际参与者在言语交际的过程中,需要对自己所讲的话语有所思考,以达到构建某种人际效果的需要。比如,说话者意欲嘲笑听话者,就可以在交际中实现讽刺的人际效果[6]。再有,“话语用意”是把言语视为构建语篇的一种方式,因此,交际参与者在言语交际中不仅需要关注单独一句话语的功能,而更重要的是要关注话语的组织和构建问题。例如,说话者从引入到完成一个话题时,所说的话就承载着话语用意。

从Tzanne 对话语意义的上述区分不难看出:第一,言外用意表明交际参与者在传递话语意义时所要达到的目的;第二,人际用意表明交际参与者之间的人际关系;第三,话语用意表明言语在交际中的特殊地位及其对于话语建构所起的重要作用。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言语交际中存在着这三种用意,但通常只有一种用意是主要的用意,而其他的用意是伴随的用意。例如,当说话者说出“你工作的环境真不错!”这句话时,其主要的用意可能是言外用意:想要赞扬听话者。但同时也带有伴随的用意,即(1)期待对方的答复——是接受这个赞扬,还是拒绝这个赞扬,或者说还有其他的答复;(2)实现人际用意——通过赞扬,在自己与听话者之间建立起相互友好的人际关系。

基于以上学者的研究观点,我们可以构建起一个分析跨文化交际误解成因的框架。在这个分析框架中,话语意义可以细分为两种类型:言语意义和言语用意。言语意义是指言语交际的命题内容,包含字面意义和指称意义两部分;而言语用意是指命题意义以外的意义,包含言语用意、话语用意和人际用意三部分。我们可以用下图来表示言语交际过程中话语意义所包含的各种构成成分。

图1 话语意义的构成成分

接下来,我们将根据这个分析框架,分别从言语意义和言语用意的角度来讨论跨文化交际误解的形成原因。

3 言语意义形成的跨文化交际误解

不少语言学者将语言模糊性视为一种语用现象,故称之为“语用模糊”“语境中的真实模糊”等,表明交际参与者对一个话语成分的理解往往有着不止一种的解释。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语用模糊性主要表现在语音及语义表达不明晰、话语指示意义广泛、语言使用不恰当或不正确等方面。下面,我们结合具体例子,从语用模糊的角度来看意义或所指如何导致跨文化交际误解的产生。

3.1 意义成因

尽管言语意义的模糊性让言语交际存在着两种及其以上的理解,但对于交际参与者而言,他们很有可能会推测出语境中所存在的模糊性,进而为了获得一个确定的理解而在不确定的意义之间进行选择、协商。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2 电视节目现场,女嘉宾(C1)、美国男嘉宾(A)及主持人(C2)的一段对话:

C1:我刚刚在VCR 里面看到,你提到你以前有演过罗密欧,那我想要问你,你曾经做过什么……你觉得非常浪漫的事?

A:嗯,那我小时候,也会,就是给女孩写诗

C2:多小?←问题源话轮

A:多小的诗呢?

C2:多小的时候,不是多小的诗 <观众的笑声>

A:哦,就是可能高中大学的时候

C2:哦

在这个例子中,引发误解的“问题源话轮”仅包含了两个汉字:“多”和“小”。“多”作为程度副词,在此用以修饰“小”。当主持人C2问A“多小”时,那么,结合他之前所说的“那我小时候,也会,就是给女孩写诗”,这让人既可以将“多小”理解为“多小的时候”,也可将“多小”理解为“多小的诗”。可以说,这两种理解都是符合语言语境的,从而也就让“多小”一词具有了模糊性。由于C2想问的是“多小的时候”,而A 想到的却是“多小的诗”,因此,A 误解C2的话语本意也就在所难免。

3.2 所指成因

当一连串话语或一句话中出现了不止一个代词,特别是当某一个代词需要结合上下文进行理解时,又或者某一个代词所指的实际意义在承前的内容中并未出现时,那么,这个代词所指意义的含糊性或指示意义的广泛性也就随之产生了。下面这个例子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例3 电视节目现场,主持人(C)在看过美国男嘉宾(A)的一段录像表演后,对他这样说道:

C:呃,你练的这个是太极拳,是吧?

A:形意、太极、八卦都练过一点

C:形意、太极、八卦?

A:对

C:我也喜欢八卦←问题源话轮

A:哦,是吗? <很惊讶的表情>

C:我喜欢的八卦和你那不一样 <笑>

在这个例子中,“八卦”对于A 而言,是一种以掌法和行步走转为主的拳术,而C 所提到的“八卦”是指人们之间一些非正式的小道消息或者新闻,往往涉及到别人的隐私问题。事实上,A 对于“八卦”所指意义的理解正确与否对于此处误解的分析并不是最为关键之处,真正起到影响意义的则是C 在这里提到喜欢“八卦”,是想在言语交流中表现出该词的另一层幽默含义,而对于A 而言,显然是不能领会其中的幽默之义的,因此,他会认为C 也喜欢练习八卦拳。可以说,在跨文化交际过程中,交际参与者对于言语信息的理解总是基于前面出现的指代去加以领会、推测,那就很有可能在交际进行的过程中形成误解。

4 言语用意形成的跨文化交际误解

言语用意形成的误解与“问题源话轮”中话语意义的模糊或不完整没有联系,它主要是与说话者意欲表达的言外用意、人际用意及话语用意有关。下面我们分别从这三种用意来展示由言语用意形成的跨文化交际误解。

4.1 言外用意成因

言外用意主要是指言语行为意义,关注的是说话者在言语交际中表达的某种特定行为意图,如请求、抱怨、拒绝、赞美、讽刺等。就我们所收集到的语料来看,由言外用意所形成的跨文化交际误解,往往涉及到对一种普遍用意(亦即是广为人们所知晓的言语行为意义)的误解。下面我们来看一个具体的例子。

例4 电视节目现场,主持人(C1、C2)和美国男嘉宾(A)之间的一段对话:

C1:好,你原来的前两个女友有幽默感吗?你觉得? ←问题源话轮

A:呃,其实我不要说她们坏话了就是

C1:有没有幽默感,这不属于坏话 <很诧异的神情>

A:有,有

使用STLINK 作为仿真器,当LDC1000 检测到存在金属或硬币时,它会比较检测到的数据。然后,在软件中设置改变阈值以区分和识别导线和硬币的阈值,并且设置硬币阈值是700。

C1:有什么?

A:有幽默感

C1:喔,有没有幽默感,这不涉及一个人的道德评价

C2:我们真的是想到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其实幽默感,嗯,尤其可能在你们美国人那里,它是一个特别大的优点,特别重要的特质

A:对,对

对于中国人而言,在谈及某人具有幽默感时,其用意往往都是在赞扬这个人具有某一种优点。因此,在会话的开始,当C1问A 的女友有没有幽默感时,实际上是想表达一种赞美。但让C1感到诧异的是,说女友有没有“幽默感”却被A 误解为是要让他说女友的坏话。因此,在言外用意遭到A 的误解后,C1和C2立即对此进行了解释,并在最后澄清了误解。显而易见,在这个例子中,A 对C1言外用意的误解与“问题源话轮”中特定的话语成分“幽默感”有着必然的联系。

4.2 人际用意成因

由人际用意所形成的误解,往往会建立起异于交际参与者原本想要建构的人际关系。例如,C 很严肃地向A 说话,但A 却误认为是玩笑话,这会让C 的面子受到影响,进而对双方的人际关系产生出负面的影响。同样的,如果C 向A 说了一些讽刺的话,但被A 误认为是赞扬的话,这又会让双方原本负面的人际关系出现正面的效果。请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5 对外汉语课堂上,在介绍“时尚”一词时,发生在汉语教师(C)和一位来华美国留学生(A)之间的对话:

C:你可以站起来一下吗? <走到A 的面前>

A:不可以 <低头,摇手> ←问题源话轮

C:<尴尬地笑>

<这堂课后>

C:非常不好意思,我刚才实际是想让大家看一下你的衣服、裤子和鞋,都非常地时尚

A:<笑>没关系的

在对话的开始,C 提出让A 站起来一下,除了是想让其他同学明白“时尚”一词的汉语意思外,也是想让其他同学看到,A 是一个非常时尚的学生。然而,A 的应答方式不仅让C 觉得面子上受到了伤害,也让C 觉得A 可能误解了自己的人际用意,这从C课后的道歉中可以得到证实。从这个例子不难看出,如果交际参与者误解对方的人际用意,又或者感觉到自己的人际用意被误解,这不但会影响到彼此的人际交往,也会伤害到一方的面子。

4.3 话语用意成因

除了与话语的言外用意和人际用意有关外,跨文化交际误解还与话语用意不可分。下面,我们来看一个具体的例子。

例6 电视节目现场,主持人(C1、C2)和一位美国男嘉宾(A)的对话:

C1:你说说看,为什么你要起名叫张云峰

A:就是我武术师傅给我提供的

C1:什么师傅?

A:我武术师傅,我太极师傅

C2:武术、武术,太极拳师傅

C2:姓张,也是他给你起的

A:对,对

C2:你师傅是张三丰的第几代啊←问题源话轮

C1:张无忌的传人

A:呃,他不是张三丰的,他是张盛立

C2:好,我就算知道了吧 <笑>

在这个例子中,当C2问A“你师傅是张三丰的第几代”时,其话语用意并不是要问A 他的师傅究竟是“张三丰”的多少代传人,而是想要以一种幽默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名字难道真与“张三丰”有关联?但从A 的回答来看,他显然是把C2的质疑视为了一个真实的信息询问句,这除了是与他不明白“张三丰”这个名字所代表的隐含意义外,更主要的成因则在于他没有意识到A 的问话所承载的真实话语用意(表达幽默),而只是考虑到了话语的组织结构(问-答)。

5 结语

误解是跨文化交际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无论是使用同一语言、共处同一文化背景的人们,还是跨语言、跨文化背景的人们,在进行交际时都无法避免误解的出现。我们基于话语意义的构成成分,围绕言语意义(意义和所指)和言语用意(言外意义、人际意义和话语意义)分析了跨文化交际误解的成因,这不仅为跨文化交际误解成因的研究建立了分析范式,也为跨文化交际参与者把握误解的形成过程,从而有效避免误解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提供了帮助。当然,由于跨文化交际误解的成因非常复杂,往往不只是一个原因,所以,如何借助话语意义及其以外的因素较为系统、细致地探讨跨文化交际误解的成因,无疑会是我们今后进一步深化研究的内容。

[1] 刘杨.跨文化交际误解的概念探析[J].中华文化论坛,2014(8):116.

[2] Schegloff E A.Recycled turn beginnings:a precise repair mechanism in conversation’s turn-taking organizations[C]∥Button G,Lee J R E.Talk and Social Organization.Philadelphia:Multilingual Matters,1987:70-85.

[3] Grice H P.Logic an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C]∥Cole P.Syntax and Semantics.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5:411-458.

[4] Thomas J A.Gross-cultural pragmatic failure[J].Applied Linguistics,1983(2):92.

[5] Tzanne A.Talking at Cross-Purposes:The Dynamics of Miscommunication[M].Amsterd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00:96-98.

[6] Halliday M A K,Hasan R.Cohesion in English[M].London:Longman,1976: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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