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接受的“哑铃”图式与接受“共同体”
2015-02-21陈仲义
陈仲义
百家诗论
诗歌接受的“哑铃”图式与接受“共同体”
陈仲义
一
认可“心得意会”是诗歌接受的心理机制,个人化“趣味”是接受的主要动因,认可读者中心论给诗歌带来巨大的增值语境,这一切,都使得诗歌接受充满主观随意,乃至无法掌控的变数,诗歌文本的稳定结构与诗歌接受的绝对开放出现了愈拉愈大的张力,及至严重偏斜,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诗歌何以在最后的完成实现过程,于同化、顺应中保持应有的平衡呢?
伊瑟尔在《阅读过程:一种现象学方法的探讨》回应了这个关键问题,他指出,文学文本有两个极点,我们可以称之为艺术极点与美学极点,所谓艺术极点就是作家创作的文本;所谓美学的极点就是由读者实现过程。两个极点既不能与文本本身等同,也不能与文本实现本身等同。这就是说,文本只有被实现才显出活力,而实现也受到文本的影响与制约。这些说法应该说比较辩证,也很符合西德学者G·格里姆为此给出的第一个文本意义公式:
S(意义总量)==A(文本客观意义)+ R(读者接受理解)
具体为:
S(意义总量)==A(作者可能的原义) 十 T (文本潜在的意义结构)十R(读者接受理解)
不过,G·格里姆很快就改为第二个公式了。原因是考虑到从广阔的时空看,A(文本)几乎没有变化,而且读者阅读中不一定能完全领会客观意义,而R(接受)则随着阅读历史的加长而出现非常大的变化幅度,结果R趋向无穷大。根据函数原理,R的值太大,A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 S(意义总量)几乎取决于读者。这样,“推导”出的最后结果则变成:
S(意义总量) ≈ R (接受变量)[1]
两个简约公式明晰表达接受美学的要义及变化。但对此,孙绍振坚决抵制极端的读者决定论,他批判道:客观地说,作家在完成作品后会死亡,读者也会代代逝去,然而文本永远存在那儿,所以客观性是永恒的、稳定的。文本中心理应独占鳌头。读者中心论带着相当的自发性,其症结在于将读者心理预设夸大为无限的、绝对的开放机制。其实,读者主体的心理图式本身有强点和弱点,有敏感点和盲点,因而其反应是不完全的,开放也是不完全的,所谓开放是指经过历代读者的积累、叠加的总体上的开放,而非个体读者的放任。[2]
笔者在认真研究不同接受观点与两难价值关系后,尝试勾勒出文本实现过程中的平衡草图——姑且称为哑铃图式,以探讨客观的文本结构与主观的文本接受,在同化顺应中的最大绽放与平衡:
先看横截面:
横截面类似一种哑铃形状,左边为文本结构自足性的一极(环),右边为文本接受开放性一极(环),它们具有隔绝的一面,也有打通的一面。打通的状态——亦即张力体现为一种“通道”的贯穿功能,它将文本的客观结构与接受的主观性连接起来并进行动态的弹性调节。
纵剖面:
当横截面做90度纵向视图切换时,内环为文本结构,外环为接受世界,虽然文本结构与接受世界的打通完全依赖张力通道,但在纵向视域里,通道被“压扁”了,成为失去时空的“零距离”。文本的自足与接受的开放便形成接通上的“重叠”状态,构成“同心环”的共同体。
现在,让我们站在外环的接受终点上,往里望,我们看见内
环的自立自洽自足部分,终于有机会被接受外环——(或个别或部分或全局的)吸纳与抵制,一方面显示接受的大体趋同,另一方面也留存接受的个体差异。同心环的趋同性愈大,内环与外环重叠越大,接受程度愈具稳定;同心环的趋同愈小,内环与外环的“间距”愈是拉大,接受的分歧也愈大。
内外环不是静止的,而是带有膨胀系数的,尤其是接受外环。比较而言,内环作为文本自足性相对恒定,如果不经考订、修正、改版,它的膨胀(缩小)系数近乎等于零,而外环则完全不同了,如果受众的人数、心理、频度、环境,因某些原因(如行政推行、市场制导、通俗流行、时尚引领)被大大激发、放大,意味着它的膨胀系数较大,这样,接受外环不仅不会与内环重叠,反而拉大距离,远远超过内环“面积”,表明文本接受的有效性远远大于文本客观自足性。反之接受外环遭到压制,膨胀系数减弱为负,接受外环便缩到比原来内环更小的“面积”,表明文本接受的有效性远不如文本的客观自足性。所以说任何接受,都是一次内、外环的“拉锯”博弈。但过大的膨胀系数,不一定证明文本价值就高,过小的膨胀系数,也可能表明文本暂时不为人们所认知。总之,内外环的动态关系主要呈现为三种情状:
内外环相互重叠:文本客观性与接受主观性大抵平衡。
内环大于外环:文本自身的客观性受挫或有碍于接受主观性。
外环大于内环: 文本接受效应溢出文本本身的客观性。
古典诗歌由于拥有较大的生成、接受的稳定性,内外两环的“间距”一般不会过大,审美系数“老成持重”,很难出现天壤
之别的偏差;现代新诗的文本元素不断处在推陈出新的生成中,趣味主宰的接受系数变动不居,内外两环的“间距”很难“磨合”靠拢,故而接受的开放性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更加偏斜(汪国真的文本价值与百万发行印数的反差是个典型案例)。两难的失衡在于,以文本为中心的接受如果过于“微弱”,它只能受制于强大的客观文本的支配,接受增值将有所保留;以趣味为主导的接受如果过于强势,接受效应将大面积疯长,又会导致接受的跷跷板严重倾斜。
解决这一难题:取决于文本自足价值与接受世界的开放——左右两个环节,能否有序平衡,取决于张力通道的弹性调节。因为 “作品的意义生成,既不是文本对象的客观反映,亦非接受主体的主观引申,而是分布在两环之间相互作用形成的张力场内,应以开放的动态建构把握它。”[3]换句话说,文本结构的自足性越丰沛,张力通道撑得越开,流量越大,接受越丰富,接受效应越高,张力场域就越大。反之亦然。接受一方偏弱,说明张力的通道受阻,流量偏少,文本增值的可能性受损,接受效应偏差。
这种动态性是不是有点像人体的心肺循环?心脏的血液搏出量(文本),经过冠状动脉通道(张力),灌注到体内外循环(接受),三个环节中哪一个环节出了毛病,循环就要被打折扣。如果搏出量少,加上通道粥样硬化,外周阻力增大,灌注面积肯定削减;如果搏出量正常,通道弹性虽不错,但外周毛细血管出现大面积淤积,循环也会出现局部坏死。
问题是,当接受固有的差异性和接受不止的趋新性,趋于极限时,往往要把接受的应有“尺度”瓦解,为平息混乱,是否需
要有一个接受前提,给予事前的预设性调控?
二
美国现代诗人史蒂文斯在一首诗里曾做过这样的寓意:
二十个人走过一座桥梁
到达一个村庄
那是二十个人走过二十座桥梁
到达二十个村庄
——《宣言的隐喻》
桥梁与村庄的数量之比,鼓吹了诗歌一直以来存在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现实,在个人“趣味”驱使下,审美接受标杆不断下调。现在,已经不是到达桥梁与村庄的问题,而是路边随便一口枯井、几截烧焦的树桩,侵过草地的稀疏流沙,都当成了审美“目的地”。所谓“只要你认为好就是好”的通行认证,正在把人们引向接受的迷津。故而我们有理由重提验收“光谱”,那么,在尊重每个人理解千差万别的文本面前,还有没有可能找到一个基本共识的“平台”呢?。
表面上,接受是“理解”层面问题,实际远为复杂。哪怕很简单的诗,对于不同受众的人理解“答案”必然因人而异。除了趣味(喜欢有时是毫无理由的)之外,还与个人经历、学养、立场、性情、气质脱不了关系,所以首先放弃本质主义、整体性、“大一统”的接受尺度是明智而必要的,在充分张开个人多觉趣味的同时,可否考虑采用前面我们略有提及的康德的“共同感”
与费什的“阐释共同体”,作为接受的前提?
康德的文本鉴赏判断,曾以质、量、关系、模态的“四契机”,形成“共通感”命题。康德鉴赏判断与其说暗含比较关系(情感与知性、个体与群体、自由与必然等),毋宁说充满二律背反色彩:感性中有理性、客观中有主观、非功利中有功利、合目的性中有非规律性、特殊中有普遍。这种充满二律背反的鉴赏判断源于人的心意能力的共同性,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归顺于人的心理结构的先在相似性,而后再经由后天的趣味、德行、非功利与合目的的调节,所以说共通感是鉴赏判断的基础。
有论者分析论证,共通感是人的心意能力的逐渐适宜、自由和谐的心意状态。体现:1.共同感是一种理念。2.这个理念是理想的基准。3.共同感对每个人都是有效的。4.鉴赏判断的标准取决于是否与这个理念发生了关系。如果没有这个公设,无限的事物将不可思维。笔者赞赏这样的公设:是这样一种无概念而发生的可传达性;在对象化审美情感中尽可能的一致性;几乎不是以猜度出来的一种理想化标准。[4]
笔者理解的共通感,是主体内部各感官感受统一和连接起来的意识,它来自于人类长期的实践把握,是各种认识能力协调后最大化的可感性。具体指向情感方面的趋同“合约”,知性方面的“同盟”认定。 即使个体差异不小,也会烙印着整个类的特征痕迹,这是共同感的构成基础。共通感是共性的情感认知,为鉴赏判断提供了普遍与必然性基础。当然也是个体自由意识“屈从”于集体无意识的结果。
不知道激进的斯坦利·费什,有没有受到“共通感”的影响,一个世纪之后,他在《阐释集注本》(Interpretive the
Variorum,1976)中提出“阐释共同体”:没有鉴赏判断的审美心理遗迹,却有“共同”认知的影子,实际上是他对读者绝对中心论的某种收敛。找不出太严密的定义,但我们可以领会到,那是“一种理解结构,一种在集体意义上的自我阅读或者认知所依存的情势”。[5]所谓的集体意义上的依存的情势,其实与共通感距离不远,它包涵在一个社会化的公众理解范畴内——读者对文本的理解受到了“制约”;反过来,理解范畴也产生与读者的适应。显然,阐释的“集体性”还隐约着一条潜规,暗中既牵制了文本固有的“启示性结构”,让你不好渡越时代、身份、经验的范围与方向,又多少抑制了个人漫无目的的猜谜和无限度发挥。有意或无意,“集体无意识”已然作为阐释共同体的一种强有力的“支撑”。费什后来在《看到一首诗时, 怎样确认它是诗》中继续指出:
当我们承认, 我们制造了诗歌( 作业以及名单之类) 时,这就意味着,通过解释策略,我们创造了它们;但归根结蒂,解释策略的根源并不在我们本身而是存在于一个适用于公众的理解系统中。[6]
从集体性,包括无所不在的集体无意识,再到公共理解系统,就是“一群拥有共同阐释策略的人”,用共同阐释策略“在非传统意义上创造文本”。没错,费什有心用“共同策略”来约束阐释的主观性,因为阐释策略所依靠的手段并非是个体性的,相反是社会性的和习俗性的。也就是说,进行阐释的“你”并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集体中或社群中的“你”,我们所凭借的
“阐释策略归根结底不是我们自己的,它可归根于众人皆能获致的可知体系。”[7]这种以群体协同性的可知体系来处理个体经验的冲突、差异,不是多少可以抹平一些过度主观化的个人趣味吗?
“阐释共同体”的策略亦即方法论,是指“一套各人已不知不觉内化了的规则系统”,“按照大家共有的那个规则系统进行”理解操作。[8]虽然每个共同体都认为对方没有正确理解“真正的文本”,但事实是,每一共同体都根据自己的规则系统所要求实现的东西来理解文本,或给文本加上“复数“。单个读者在他分属不同的阐释共同体时,可以采取不同的阐释策略因而创造出不同的文本,同一读者在阅读不同文本时会有不同的发见。[9]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文本的意义阐释总是不一致,而这种不一致又能够在一种有原则的方式中加以“争论”及至部分“和解”。
严格意义上,诗歌接受美学只对趣味相近、相似的读者“团体”“社群”“圈子”有效,因为背景、经历、教养关系,他们拥有相对牢靠的“共感”基础,即拥有“家族相似性”的血缘。远祖、近亲、同乡、朋友、上司、下属,在宽泛意义上都组成“家族相似性”群落。他们千丝万缕或若即若离的关系——带来正宗血缘、亚种血缘或变异血缘,在人际关系上至少具有某种亲和,容易完成沟通交流。换句话说,一旦阐释共同体(或家族相似性)得以形成(不管以何种方式),这就意味着个别成员对文本意义决定权开始削弱,而多归属于共识性的“趋同”。
共识性是不好轻易僭越的,正如蒙娜丽莎的微笑。微笑作为一种客观文本,受众在任何一个角度看她,上下前后左右俯仰,都是不可更变的微笑,这就是文本接受的意图与规定性。你
可以从微笑中读出爱情、母性、仁慈、怜悯、宽恕……读出微笑的意涵,但你无法改变这一微笑的“本质”。如果你坚持要读出的是奸笑、阴笑、毒笑、狞笑、浪笑、侫笑、皮笑肉不笑……对不起,要嘛是你的心理变了态,要嘛你缺乏基本常识,你只能被退出阐释共同体和家族相似性,你没有资格成为其中的一员。除非事先篡改了微笑,比如在微笑的唇边添加胡子——那是另当别论。这就是一千个读者读出的只能是哈姆雷特,而不能是麦克白或奥塞罗的法则。故而阐释共同体是由基本共识作为边界的,而任何接受都是有边界的。舍此无从讨论。
当然,阐释共同体不是绝对稳定的,纵使它维护相对一致的策略,但阐释策略会因各种因素起变化,而需加以修正,不过基点是难变的。它已然形成了人们需求中的一个协同性“平台”,一个相对稳定的对话协商基础。或者说为克服个体差异,人们更愿意接受冲突中的某种“妥协”,在接受妥协中争取最大公约数(前述哑铃图式正是为了平息接受冲突而寻找妥协途径)。平息与妥协,可能也是阐释共同体应有的机能。它的柔性特点,对付一盘散沙还是能够见效的。
诚然,阐释共同体也不是万能的。它只作为一种接受前提,并没有上帝授权给所有成员赋予“一致选中”的权力。最简单的例子是北岛的《生活》,只有一个字,发表以来却纷争不已。其中三位“有能力”的读者,阐释很具代表性,他们都是同属于现代主义阵营的先锋成员,按理反差不会太大,结果大相径庭。杨小滨调侃说,这是一首科幻诗,预言了互联网在未来生活的重要性,这种接受带有前瞻性色彩,肯定与杨小滨在海外的“后”现代生活有关。小说家万之则看到作为蜘蛛的北岛,正忙碌地编制
着“线索”,一圈圈往外扩张,万之这一接受影像,肯定与万之参与《今天》办刊的坎坷经历有关。而臧棣在《美丽人生丛书中》不屑一顾:“说生活是网,就很低级”,这与他提倡的复杂诗学立场肯定大有干系。没有谁规定阐释共同体内部不能发生内讧分裂,当内讧与分裂是在相互对话的基础上自圆其说,其运作基本还能维持下去;当势不两立进展到无法维持的时候,新的、另一个阐释共同体自然就产生了。在反复的“分合”状态中,还是留下了若干可分享的东西。
然而,不能因为有上述类似这样的“反例”,就踢开阐释共同体——否认它作为一种接受前提。毕竟,多数人在诗歌这一“特殊知识”的氛围里,在“集体无意识”的场域下,抖动着若隐若现的社会化触须,于“家族相似”的对话争辩中,营建共享的温床。倘若连这样一个脆弱的、藕断丝连的前提,都不能容忍而弃之门外外,那么新诗接受的混乱,就不是两字溃堤能够形容的了。
不管你承认阐释共同体效应多大,是公开挂牌抑或地下经营,实际上它是一边“虚拟”着,又一边实有地现身着。它是理想的海市蜃楼又是雁过留声的驿站。举凡两三人的新诗年度编委会、三四人的流派编辑部、五六人的评奖委员会;不用说教材课本增删定夺的编撰室,新诗史和新诗史论撰写的大小团队,即便十天半月见一面的诗歌沙龙、客厅、读诗会、微信群、诗友圈,俱乐部,更大范围内的同人研讨、讲座、诗歌节——我们都可以宽泛地视为某种阐释共同体。无数有形或无形、密切或疏离的阐释共同体,经过无数冲突、平整,无论在枝节细末或总体宏观求同存异,多少总会留存于于相对共识的理解,而相对共识的理
解,最后多少总能弭平个体差异带来的接受鸿沟。不管是严格意义上的、或是沾边挂靠的阐释共同体,经过多少碰撞、协商、妥协,在泥沙俱下的情势下,进行自洽性寻找与选择,至少能在最小公约数方面能赢得基本共识。
不言自明,阐释共同体是由执行相同阐释策略的读者组成的群体,作为一种相对确定性的“控制机制”,具有阻止过分主观、随意、无节制阅读的功能。理想的愿景可能是,让接受的主观性退回到文本意义的基本层面,使得文本意义既有望稳定,又涌动着无尽增殖的趋向,总比单维单向、“唯我独大”的接受偏颇“前进一步”。
(注:本文系国家课题立项《诗歌审美接受研究》(30万字)之一节)
1.〔德〕G·格林:《接受美学简介》,见罗涕伦译《接受美学研究概论》摘要),《文艺理论研究》1985年第2期。
2. 孙绍振:《 形象的三维结构:文学文本解读学的立体建构 》,《玉泉书屋审美沉思录》,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社2012年版。
3. 龙协涛:《文学阅读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5页。
4. 杨选奎:《论康德美学鉴赏判断的普遍性—从主体性介入》安徽大学,中国知网硕士学位全文数据库2006年。
5. (美)费什:《读者反映批评:理论与实践》,文楚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1998年版,第37页。
6. (美)斯坦利·费什:《看到一首诗时, 怎样确认它是诗》,《读者反应批评: 理论与实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7页。
7. 王凤:《斯坦利·费希读者阐释理论的实用主义特征辨析》,《外语教学》2011年第5期。
8.(美)斯坦利·费什:《读者反应批评:理论与实践》,文楚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年版,第 165 页。
9. 参阅金元浦:《接受反应文论》,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 年版,第29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