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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寞文人的梦呓
——关于《聊斋志异·聂小倩》的另一种解读

2015-02-21白友胜

宿州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蒲松龄文人人格

白友胜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与传媒系,安徽亳州,236800



落寞文人的梦呓
——关于《聊斋志异·聂小倩》的另一种解读

白友胜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与传媒系,安徽亳州,236800

从《聊斋志异·聂小倩》文本出现的语言逻辑前后矛盾入手,运用西方心理学无意识的有关理论,探究其原因,发现小说存在着崇高与反讽相互拆解的双重文本,蒲松龄自身的遭际是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宁采臣代表儒家的理想人格范型,是蒲松龄的投影;聂小倩是蒲松龄从自身需要出发塑造的集貌才德智于一体的理想女性,代表着封建文人对女性理想形象的追求,亦是蒲松龄幻想出来的妻子形象。宁采臣的一生即蒲松龄追求的理想人生,小说是蒲松龄作为一个落魄封建文人对理想人生的梦呓。

文本;逻辑;无意识;理想;梦呓

《聂小倩》是《聊斋志异》中值得深入探讨的一篇作品,学界分别从其表达的思想、艺术风格、人物形象等方面进行了研究[1-4]。究其受关注的原因,除了宁生和聂小倩人鬼之恋的动人和美好之外,最重要的是它寄托了蒲松龄作为一位文人的情怀和理想,而这一情怀和理想又是今天的大部分知识分子所共有的。虽然蒲松龄屡遭科场失败的痛苦,可是,不满现实的他依旧对封建文人的人生理想念念不忘,因此《聂小倩》的文本叙述就不知不觉地染上了蒲松龄的文人情怀和理想,以致造成了文本语言逻辑的前后矛盾。本文运用西方心理学无意识的有关理论对小说文本进行分析,探究其出现逻辑矛盾的原因,从中可以窥见蒲松龄对文人理想人生的追求,发现许多知识分子身上仍然存在的理想主义情怀。

1 双重文本:崇高与反讽互拆

浙江考生宁采臣(宁生)夜宿兰若寺,偶遇被金华妖物所控而杀人的聂小倩。在宁生刚直人格的感召下,聂小倩最终回归正道,一人一鬼在剑客燕赤霞的帮助下,终成眷属。宁生完成了娶妻、举业、纳妾、荫子的美满人生。作者极力赞颂宁生的高尚人格,并以其取得美满的人生作为回报,这是故事表层透露给读者的主要信息。然而,细心阅读,不难发现,小说字里行间还存在着一个呼之欲出的潜文本——宁生的“生平无二色”[5]43和后来一妻两妾的美满结局。很明显,文本出现言语前后不一致的逻辑矛盾。作者在写作时似乎已经忘记了文章语言内在的逻辑,而是沉溺于对故事的叙述,从而造成宁生言行的不一致,使得作品出现了崇高与反讽相互拆解的状态。

作者为了证明宁生的刚直,突出他面对美色和金钱始终保持自己的清高,还通过宁生的自述、聂小倩和燕赤霞对宁生的评价、兰溪生主仆的对比来表现宁生的高尚人格。但作者最后却津津乐道宁生因其高尚品德所获得的回报:续弦、举业、生子、纳妾。可见作者在叙述宁生的奇遇时,已经沉溺于自己语言表达的快感中而不可自拔,完全没有注意到故事的结局与开头已经出现了语言逻辑矛盾。作为一位讲故事的高手,蒲松龄为什么会犯如此错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是作者作为一位文人的无意识表现。蒲松龄深受儒家文化的浸润,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宁生儒家文化的符号,而宁采臣的一生便是蒲松龄心中追求的文人理想人生的写照。蒲松龄在叙述的时候便无意识地把他追求的理想人生透露出来,即使犯了逻辑上的错误也浑然不觉。因此《聂小倩》的潜文本是作者作为一位落魄文人对理想人生的梦呓。

2 宁生:儒家的理想人格范型

作品的主人公宁生代表了封建文人的理想人格,他的言行举止无不符合儒家的道德规范。宁生讲义。所谓义,《礼记》云:“义者宜也,尊贤为大。”[6]95韩愈的《原道》也对义作了阐释:“行而宜之谓义。”[7]通俗地说,义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而儒家的义利观是尚义轻利。当聂小倩“以黄金一锭置褥上”时,宁生深知“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的道理,便想也不想,“掇掷庭墀”,还说“非义之物,污吾囊橐!”[8]宁妻病重,但宁生没有停妻再娶,可谓是有情有义。

宁生守礼。宁生“性慷爽,廉隅自重”,自称“生平无二色”。他夜宿兰若寺,艳绝的女鬼聂小倩前来以色相诱:“月夜不寐,愿修燕好。”他能坐怀不乱,洁身自好:“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可见宁生之守礼。儒家把礼看得很重,《论语》曰:“不学礼,无以立。”[9]还认为礼是区别人与禽兽的标准,“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10]3说明礼是人之为人的一大要素。聂小倩跟随宁生返回家中,宁母只允许他们以兄妹的身份相处。宁生虽然喜欢聂小倩,对她深夜独自回荒墓居住而“窃怜之”,但仍然坚守兄妹之礼,催促“二更向尽,不言去”的聂小倩离开书斋。

宁生急难重信。当聂小倩问他是否“肯囊妾朽骨,归葬安宅”时,宁生“毅然诺之”,把聂小倩的尸骨葬在斋外,使得聂小倩感激涕零:“君信义,十死不足以报。”

宁生恪守孝道。《礼记·祭义》言:“孝有三,大孝,尊亲。”[10]621就是说,尊敬父母是最大的孝行。宁生把聂小倩带回家后,第一时间就是“嘱坐少待,先入白母”,首先向母亲汇报,得到母亲的许可后才收留聂小倩。到了晚上,宁生可怜聂小倩独居荒墓,“欲留宿别榻”,但“又惧母嗔”,最终还是让她“涉阶而没”,丝毫不敢违背母意。

宁生的刚直正义,连女鬼聂小倩都在他的面前感到惭愧不已,并由衷感叹“妾阅人多矣,未有刚肠如君者。君诚圣贤,妾不敢欺。”还说他“郎君义气干云”。身为一个作恶者竟然为宁生的品德所折服,甚至为其所感化,可见宁生高尚人格之魅力。作品还通过神秘剑客燕赤霞的眼光来透视宁生的人格,说他“足下丈夫”,“君信义刚直”,对宁生表示敬重之意,临行还“设祖帐,情义殷渥”,并“以破革囊赠宁”。如果说聂小倩是由于自身犯错而感到宁生人格之高尚的话,那么燕赤霞对宁生的敬重则是基于内心对宁生品德的一种认同,是英雄识英雄的惺惺相惜。

宁生就是这样一个集中了义礼信孝、刚直磊落的几乎完美的君子形象,他的这些品德体现了儒家的修身之道。儒家又特别强调修身为本,正如《大学》所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6]5因此从修身这一角度来说,宁生是一个完美的道德形象。

宁生不仅注重内在修身,他还渴望仕进。因为渴望仕进,他才“解装兰若”,燕赤霞也说他“君犹富贵中人”,后来,“宁果登进士”。可见宁生还具有济世救民的远大志向,而不仅仅是空有一肚子墨水、徒有高尚皮囊的书生。宁生的修身与渴求仕进体现了儒家“内圣外王”之道:所谓的内圣是指个人内在的道德修养,外王是指个人在社会中的事功和作用。内在修身与外在事功的一致和谐是儒家理想人格的最高层面[11]。宁生身上充分体现了儒家“修齐治平”的内圣外王之道,他代表了儒家的理想人格范式。

3 聂小倩:文人理想的女性形象

作为故事的女主人公,聂小倩的形象代表着封建文人对女性理想形象的追求。

“男才女貌是男女婚姻的基本原则之一”[12],是文人对男女婚配状况的美好愿望。聂小倩便具有天人之貌:她年约十七八,“仿佛艳绝”,“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娇艳尤绝”,就连鬼老媪也说“小娘子端好是画中人,遮莫老身是男子,也被摄魂去”。等到成亲那天,聂小倩“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反不疑其鬼,疑为仙”。在很大程度上,对女性之美貌的期盼是男性择偶的首要标准。《聊斋志异》中写丑女的篇幅很少,对女性外貌之美的描绘却不胜枚举,最常出现的形容女性外貌的词语主要有艳绝、娟、姝、丽,还将女性比作仙,如“实神仙也”“殆类天仙”等。这或多或少地体现了文人对女性的外在审美情趣。女性空有外表的美艳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有内涵,“女子无才便是德”已经不能代表大部分文人对女性的内在审美要求了。文人已经不再满足于女性外表的美丽,他们还要求女性知书识礼。于是乎,“红袖添香夜读书”成为文人所希翼的生活。聂小倩“少诵《楞严经》”,晚上“就烛诵经”,陪宁生夜读。她不但能读书,还“善画兰梅,辄以尺幅酬答,得者藏什袭,以为荣” ,可见其画工一流。多才多艺的聂小倩体现了文人对女性才学上的要求。

小说不仅对聂小倩的貌才德进行了显性刻画,还着意凸显其智慧,刻画聂小倩的一颗内敛的玲珑心。聂小倩夜诱宁生不成,反而被宁的高尚人格所感化而归于正道,她对宁生充满了感激与好感,于是便收敛起作为女鬼时的张扬,开始了鬼向人的转变历程。她跟随宁生回家,见到宁母后,向宁母表明身世的凄凉:“儿飘然一身,远父母兄弟”,希望能引起宁母的怜惜。鉴于宁母对女鬼作祟的恐惧,聂小倩明言“蒙公子露覆,泽被发肤,愿执箕帚,以报高义”,表明自己前来完全没有害宁生的企图,只是为了报恩,意在消除宁母的恐惧。然而,宁母以“不敢令有鬼偶”的借口,不同意宁生娶鬼妻,于是聂小倩退而说:“儿实无二心。泉下人,既不见信于老母,请以兄事,依高堂,奉晨昏。”这样一来便消除了宁母的顾忌,得以留在宁家。她知道宁妻病重,宁母辛劳,便主动分担其家务。夜里看到宁母“辞使归寝,不为设床褥”,她便“窥知母意,即竟去”,做事“无不曲奉母意”。对于宁生,她恳请夜读,制造和宁生接触的机会,“二更向尽,不言去”,使得宁生对她由怜生爱。宁妻死后,“母隐有纳女意,然恐于子不利”。细心的聂小倩“微知之”,“乘间”告知宁母:“居年余,当知儿肝膈。为不欲祸行人,故从郎君来。区区无他意,止以公子光明磊落,为天人所钦瞩,实欲依赞三数年,借博封诰,以光泉壤。”以自己随宁生回家后的表现为证,说明自己不但不会加害宁生,还能帮助宁生光耀门楣。但宁母“惧不能延宗嗣”,聂小倩说:“郎君注福籍,有亢宗子三,不以鬼妻而遂夺也。”彻底消除了宁母的顾虑。聂小倩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极力隐去自己的鬼性,将自己融入人类社会,将奔放的热情转化为主动接近宁生和积极迎合宁母的实际行动中,在与宁生、宁母的接触中以退为进,善解人意,最终赢得了爱情。

如此集貌才德智四美于一体的女性,在当时是绝少出现的。聂小倩能有此四美,是因为她具备了鬼与人的双重性。这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像聂小倩这样集貌才德智于一身的女性只能到现实之外去寻找。无疑这只是文人士大夫的一个美好的幻想,聂小倩的形象也就代表了当时文人对理想女性的追求标准。

4 宁、聂结合:文人理想的巅峰

有了高尚的人格而受到别人的敬重,宁生的内美已经实现了。一个具有高尚人格修养的君子必然要有一位同样优秀的女性与之相匹配,于是聂小倩的出现便是宁生坚持修身的丰厚回报。聂小倩美貌绝伦又善画兰梅,在外为宁生挣足了面子。她勤劳贤惠又善解人意,深得婆婆的喜爱,这无疑为宁生解决了家庭琐事无人打理的烦恼,加之她能断文识字,可以陪宁生夜读,给宁生枯燥乏味的读书生活增添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浪漫色彩。在聂小倩对宁生“依赞三数年”后,宁生“果登进士”,得以功成名就。紧接着,聂小倩又为宁“举一男”。到此宁生功成名就,爱情美满,实现了事业与爱情的“双丰收”。但宁生的福分还远远不止这些,“纳妾后,又各生一男,皆仕进有声”。聂小倩还具有不妒的美德,让宁生一再纳妾,于是宁生还妻妾成群,子嗣昌盛,家族兴旺,他的人生达到了一般文人理想的巅峰。

5 文人的梦呓:双重矛盾叙述的动因

理想的君子与理想的女性相结合,最终成就理想的人生,纵观全文,这只不过是封建文人的梦呓而已,在现实中是绝少出现的。

为了表述这一理想的文人人生追求,蒲松龄采用了双重叙述的手法。

首先是以宁生的身份进行叙述。宁生夜宿兰若寺,遇到美艳女鬼聂小倩的财色引诱,而能坐怀不乱,甚至还严肃指责聂的行为,表明自己重义轻利,慎独自洁的立场。答应并把聂小倩的尸骨葬在自家附近,这是守信;不逾兄妹之礼,这是讲礼;最后宁妻逝去,宁生娶了聂小倩,至此,宁生的叙述完毕。

此外,蒲松龄还采用了他者的叙事手法,以他者的眼光来审视宁生的人格,讲述宁的一生。小说一开头便说宁生“性慷爽,廉隅自重”,为了证明宁生的优秀品质,用了兰溪生主仆作对比,还借用了聂小倩与燕赤霞对宁生的评价说他“铁石”“刚肠”“义气干云”“信义”的道德人格,借以说明宁生确实是“圣贤”“丈夫”。这双重叙事的结合 ,使得宁生的高尚人格更加饱满可信,一个完美君子形象跃然纸上。为了回报宁生的高尚,作者还塑造了聂小倩这一集貌才德智四美于一体的理想女性与之匹配。有了令人敬重的人格修养和貌才德智皆备的妻子,宁生又中了进士,“举一男”。功成名就,爱情美满,家庭幸福,这已经是达到了理想人生的极高境界了,然而蒲松龄还不满意,还要让宁生一再纳妾,再生两男,而且两男“皆仕进有声”,真可谓妻妾成群,荣耀一方,达到了文人理想人生的巅峰。

不难看出,宁生与蒲松龄在叙事上存在一定的差异,也就是说,宁生的人生理想和蒲松龄的人生理想有出入。身为作者,蒲松龄的理想人生较之宁生有更高的要求。马瑞芳指出:“蒲松龄的人生理想,是以‘金榜题名’为前提的。”[14]蒲松龄在其俚曲《富贵神仙》中这样描述了他的理想人生:“每日里奔波条处里撞,一举成名四海传。歌儿舞女美似玉,金银财宝积如山;一捧儿孙皆富贵,美妾成群妻又贤;万顷田园无薄土,千层楼阁接青天;大小浑身锦绣裹,车马盈门满道看;八洞神仙来上寿,福禄二星落尘寰;天官也赐千般福,人世永成百岁欢……天爷赐了生铁券,千年万辈做高官。”[15]

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和蒲松龄一生的境遇分不开。蒲松龄屡试不第,为了生计而多年沉幕下僚,对自身存在价值和生命意义感到困惑,内心苦闷不已。正因为现实生活难以应付,无法确定个人在社会的位置及其意义,因此就会以另一种形式来对此进行探讨,而这种探讨又往往带有虚幻色彩。正如弗兰茨·卡夫卡在1921年10月19日的日记中所言:“无论什么人,只要你在活着的时候应付不了生活,就应该用一只手挡开点笼罩着你的命运的绝望。”如此看来,蒲松龄正如格非先生所言:“写作成了对苦难的超越和规避,成了遗忘,这种遗忘和规避,导致了其作品以另一种形式对灵魂的抚慰。”[16]55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当作家处于某种失衡的状态时,为了求得内心的平衡,以此获得心灵的拯救,便会出现一种自我补偿的心理,而这种自我补偿心理也正是创作的动机之一。无疑蒲松龄正是受这一动机的影响,因此便借宁生实现其未实现的愿望,以宁生的仕进来抚慰自己的心灵。

蒲松龄一生深受儒家传统思想浸染熏陶:传统儒学中的“天下千秋”的责任感,强烈的忧患意识以及忠孝观念,“仁义礼智信”的伦理道德规范等。这些作为一种集体,无意识地对他的创作起着重要作用,因此宁生的形象无疑便是他内心完美的儒家君子的形象。

顺治十五年,19岁的蒲松龄在科举考试中显露头角,在淄川县、济南府、山东学道的考试中,连取三个第一,深得山东学政、爱才如命的大文学家施闰章的褒奖,因之名气大震。但命运捉弄人,此后蒲松龄却一败涂地,屡试不中,屡遭重创。一生落拓失意,穷愁潦倒,“在古代著名的文学家中,像蒲松龄这样位卑家贫生活如此困难的,是难得找出几个的”[17]。《聂小倩》中很自然地渗透着作者作为传统文人的思维定势、入世心态和功名意识。执着于功名的蒲松龄硬是让宁生完成了自己未实现的梦——“果登进士”,而且还让宁生的三个儿子“皆仕进有声”,真可谓吐气扬眉,光耀门楣,荣耀无比。可这对蒲松龄来说只是梦幻,正如他在《罗刹海市》所言:“显荣富贵,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5]140

由于蒲松龄常年孤身在外,无以赡养父母,亦无法享受妻子照顾的温暖。他寄人篱下,财不足以养家,才又不被认可,还承受着孤寂的折磨,倍感“红颜有夫常守寡,书生有妻伴孤灯”[18]的压抑与无奈,于是蒲松龄很自然地就转向女性寻求帮助与安慰。

在儒家的女性观念中,女性就应该美丽、顺从、贤惠、孝顺姑舅,这种自古以来的传统女性观不仅为男性所推崇,也通过男权长期的压制和在日常生活中显性或隐性的宣传,逐渐内化为对女性的审美标准和道德准则,成为一种集体无意识,沉积在男性和女性的意识深处。女性除了上述美德,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必须能够帮扶男性,让他们成就功名。作为男性作家,蒲松龄与宁生对女性的审美观是一致的,他们都透过自己对女性的男性关照来塑造聂小倩的形象,使得聂小倩成为符合男性审美情趣的完美女性。像聂小倩这样的一个女性,她的美丽、多才多艺足以安慰文人枯寂的心灵,她殷勤持家、孝顺婆婆,为文人解决了家庭琐事无人打理的烦恼。聂小倩的这些美德无疑都是作者根据自己的现实需要来塑造的。可见蒲松龄塑造的聂小倩是“一个集传统妇德于一身的圣母”[19]。借助聂小倩这一完美女性形象,来安慰自己苦闷无奈的心灵。

格非认为:“一个作家在构思作品时,不能过于周全。有时一个作家的初始意念过于强烈,其结果是,意念本身在写作过程中自始至终都控制着作者,作者成了某种意念和价值的奴隶。”[16]48本来写到宁生娶得美眷、荣登仕途已经是作者所希冀的人生了,但蒲松龄还希望人生再完美一些。受这种文人完美人生的价值追求的驱动和控制,蒲松龄便不自觉地把他的追求用文字倾诉出来,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宁生会违背他“生平无二色”之说,而一再纳妾,享尽齐人之福了。

弗洛伊德说:“一个幸福的人从来不会去幻想,只有那些愿望难以满足的人才去幻想。幻想的动力是尚未满足的愿望,每一个幻想都是一个愿望的满足,都是对令人不满足的现实的补偿。”[20]在叙述宁生奇遇的过程中,蒲松龄已经不是一个冷静的作者,他已经沉迷于述说内心理想的快感中,驰骋于自己的幻想中。作者身份的演变与作品主人公的艳遇无疑是作者一种梦幻折射。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说,这种折射的实质在于“以虚拟的满足补偿现实中的不满足,从而排解因压抑而引起的焦虑,使受挫的心灵恢复平衡。”[21]可见,《聂小倩》通篇皆是蒲松龄作为一个落魄封建文人的梦呓。

6 结 语

综上所述,从文本出现语言逻辑矛盾这一角度入手,可以发现小说存在着崇高与反讽相互拆解的双重文本,蒲松龄自身的际遇是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作为一个落魄的封建末世的文人,蒲松龄具有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政治抱负,然而在现实中却鲜有施展其抱负的舞台。由于自身的不第、家庭和婚姻的不圆满,因此,蒲松龄便在其《聂小倩》中创造出一个理想的人生,以抒发内心的失落与愤懑,借以抚慰受伤的灵魂。具有高尚人格的宁生无疑是蒲松龄的投影;聂小倩是作者从自身的需要出发而塑造出来的理想的女性形象,这一形象依附于宁生,是对宁生高尚人格的回报,也是蒲松龄幻想出来的妻子形象,宁生与聂小倩的结合更是蒲松龄对文人婚姻生活的设计蓝图。对完美人生的追求这一意念始终贯穿于蒲松龄的写作中,因此最后的结局是:宁生妻妾成群、父子仕进,一门光耀。

蒲松龄硬是让宁生实现了自己无法亲身体验的完美人生,借此来补偿自我期待的失落。这是蒲松龄作为一介失意文人,对自己在社会现实生活中所遭受的种种精神和肉体折磨的一种自我抒解与抚慰。从这一角度来看,《聂小倩》是蒲松龄自我期待的倾诉,是蒲松龄作为一个落魄的封建文人的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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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导论[M]//弗洛伊德文集:第四卷.长春:长春出版社,2004:429

[21]张淑梅.华夏民族的爱神、美神崇拜[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1):140-144

(责任编辑:李力)

10.3969/j.issn.1673-2006.2015.04.016

2015-01-16

安徽省省级质量工程项目“特色专业语文教育”(20101183)

白友胜(1968-),安徽蒙城人,在读硕士研究生,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文学与文化。

I207.419

A

1673-2006(2015)04-005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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