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隧道”的修建与冷战期间美国对苏联的情报战

高文知



“柏林隧道”的修建与冷战期间美国对苏联的情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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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柏林隧道(The Berlin Tunnel)” ——即主要由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划和修筑的一条由西柏林通往东柏林的秘密通道，是冷战早期震惊世界的一桩情报活动。在“柏林隧道”的主要运作期，中情局获得了关于苏联军事、政治等方面有价值的情报，对艾森豪威尔政府的冷战决策提供了一定的参考。“柏林隧道”被发现后，苏联尤其是东德的政府和媒体都非常震惊。“柏林隧道”被发现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赫鲁晓夫向西方发出最后通牒以及东德修建柏林墙。

关键词:“柏林隧道” ； 中情局 ； 情报战； 冷战

情报活动在冷战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为了获取他国的情报，美国在全世界展开了一系列的情报活动，1947年成立的中央情报局是美国开展情报活动的主要机构。中情局在当时的冷战前沿城市柏林展开了一系列的情报活动。这些情报活动主要是要获取苏联的军事和经济、政治情报以及在同苏联的情报机构——克格勃的对抗中获得优势。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中情局采取了各种手段，包括在柏林建立柏林行动站作为开展情报活动的据点等等。而在50年代修建的“柏林隧道”工程，是这一时期中情局采取的一项最有野心的情报活动。

关于“柏林隧道”的研究成果，国外主要是把“柏林隧道”放在整个冷战中中情局在柏林的行动中进行研究或是放在中情局与克格勃的对抗中进行研究或是分析 “柏林隧道”的来龙去脉。近年出现了论述“柏林隧道”的成功与失败等方面的论文。整体上来说，对“柏林隧道”的作用与影响的分析还显得有些薄弱。国内对“柏林隧道”的关注也比较多，但主要是一些介绍性的论文，对“柏林隧道”缺乏深入的分析。

“柏林隧道”究竟是一条怎样的情报通道，美国又通过它获得了哪些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情报，对当时的冷战形势产生了什么影响；“柏林隧道”被发现后，苏联和东德如何回击和应对美国的情报战?对这些问题的分析，不仅有助于我们深刻认识“柏林隧道”，这样一桩情报活动的作用与影响，对我们认识冷战时期美国对苏联的情报战也是大有裨益的。

一、 美国修建“柏林隧道”的原因

情报对抗同冷战的起源和发展息息相关。冷战开始后，随着对德国的分区占领，美、英、法把情报活动指向了德国，尤其是柏林。柏林是美苏冷战的前沿战场，尤其在冷战早期，柏林是东西方冲突的焦点。由于柏林的分裂，也使它成为高层情报活动、间谍、间谍交换活动的焦点。苏联的情报机构克格勃在东、西柏林，在广泛的领域展开了情报活动。在东柏林苏联的情报据点是卡尔斯霍斯特(Karlshorst)，有广泛的组织机构，其触角深入到东柏林的医院、商店等。

作为冷战的主要一方，美国的情报活动自然比较活跃。二战后，美国在柏林的情报活动最初由战略情报局( Office of Strategic Services 简称OSS)负责，但为了适应战后冷战的需要，1947年，美国重组了情报机构，成立了中央情报局，主要负责对国外的情报工作。中情局成立后，其工作的重中之重是探测苏联的冷战政策和目标以及挫败苏联在全世界的影响。后来在柏林开展的一系列情报活动主要是由中情局负责组织的。中情局在柏林开展间谍行动的主要方式是建立柏林行动站(Berlin Operation Base)。通过该行动站的运作，中情局获得了苏占区交通、食品供应、土地改革、公共舆论、工业生产条件等方面的情报；获得了德国科学家被苏联政府带到了苏联的情报。除此之外，中情局还知道了斯大林决心利用东德的铀资源建造原子弹*David E.Murphy,Sergei A.Kondrashev&George Bailey.Battleground Berlin: CIA vs.KGB in the Cold War.New Haven&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1997,pp.13～14.。

随着作为“冷战蓝图”的NSC68号文件的出台以及朝鲜战争的爆发，美国需要扩展其情报行动，并且需要更多的和更确切的关于苏联的情报*FRUS,The Intelligence Community 1950-1955,2007,p.Ⅳ.。除此之外，美苏核军备竞赛的加剧也是促成美国加强情报工作的一个重要因素。1952 年11 月1 日,美国在马绍尔群岛成功试验了第一个氢弹，其当量为1040 万吨梯恩梯,比投掷在广岛的那颗原子弹当量大1000 倍。在美国对此感到沾沾自喜之时,1953 年8 月,就在美国试验氢弹9 个月后,苏联也进行了首次热核试验，实验成功氢弹。随即苏联领导人宣布,美国已不再拥有对氢弹的垄断权。这让美国既意外又担忧。总之，随着苏联核势力的增强以及核武器的毁灭性等因素促使美国政府迫切渴望得到关于苏联原子能计划的科学家的情报以及在东德开采铀资源的铋(Wismuth)公司的情况，还有苏联的核政策。

除此之外，斯大林死后苏联国内形势的不明朗，也促使美国加强对苏的情报行动。美国政府想知道斯大林的继任者——赫鲁晓夫的政策行动，包括赫鲁晓夫的国内政策以及对德国和欧洲的政策。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之前光靠柏林行动站获取情报的方式已不能完全满足美国政府的要求。因此中情局要寻求更大胆的情报搜集方式。通过开凿“柏林隧道”来获取苏联的通信情报，则是这时最大胆的情报搜集方式。为何要在柏林开凿“隧道”，是由柏林的地理位置决定的。除了作为冷战的前沿城市，柏林也是欧洲最大的通信中心之一。在20世纪50年代，柏林仍是从法国西部深入延伸到苏联和东欧的运输和通信网络的中心，比如，从莫斯科、华沙、布加勒斯特之间的电报通信要经过柏林。监听柏林的通信可以大大提高美国获取苏联和东欧的情报的能力。当然也正是这个原因，苏联在1951年初将无线通信转变成加密的固定电话线，固定电话线以两种形式存在：电线杆架线和地下电缆。这两种形式都传输加密的信息和一些容易被窃取的语言通信。

在1952年，中情局查明了这个形势，并且判断地下电缆会提供更有价值的情报。因为它们埋藏在地下，并且不会受视频监控；如果在恰当的位置秘密安装一个水龙头，将可以通过水龙头来获取情报。这就是美国打算在东柏林修一条隧道以获取苏联的军事情报的想法的来源*Donald P.Steury.On the Front Lines of the Cold War: Documents on the Intelligence War in Berlin，1946 to 1961.Washington: Books Express Publishing，1999，p.299.。1953年春天，中情局验证了这个想法，并且掌握了驻东柏林的苏联军事和民事机构都大量运用地下电缆进行通信这一情况。每天在23点至凌晨2点的这个时间段，东柏林电话交换台的特工会对苏联的电话交通进行修补，利用这个时候，中情局的技术人员可以窃取苏联的通信情报。后来，中情局认为，即使在午夜，他们获得的情报仍具有极大的价值。于是中情局总部决定把秘密修建“柏林隧道”的想法付诸实施*David E.Murphy,Sergei A.Kondrashev&George Bailey.Battleground Berlin: CIA vs.KGB in the Cold War，pp.211～212.。

实际上，英国也参与策划了这个计划。上述这些因素加在一起促成美国这一代号为“金子行动”计划——修筑“柏林隧道”的出台。

二、 “柏林隧道”的运作与情报收集

中情局在经过实验和搜集技术资料、选址、寻找更好的掩饰方法之后，“到1954年8月17日的时候，基本的设备和人员都已经就位，准备实施隧道修建工程……隧道彻底完成的时间是在1955年2月底，其中的自来水室是在一个月后完成的。三条电缆是在1955年5月至8月完成的，电缆铺设后，录音就开始了。工程的总花费是6 700 000美元。”*DDRS,CK3100433302,The Berlin Tunnel Operation 1952-1956,1968-06-24.

从1954年8月，“柏林隧道”开凿后不久，监听设备就开始截听电话了，直到1956年4月22日隧道被苏联发现。在这段时间，这个“隧道”给美国和英国提供了大量的关于苏联的情报，这些情报的种类和质量是从1948年以来，其他获取情报方式获得的情报都不及的。这些情报是美国了解苏联的冷战早期目标，尤其是在欧洲的目标的来源。实际上，直到斯大林去世，美国对苏联和东欧的很多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而“柏林隧道”则提供了大量的情报来源。

从1955年2月底，在“柏林隧道”竣工后，每个星期中情局会把窃取的电话通信送回华盛顿，经过翻译后，供分析人员研究。大约50名精通俄语和德语的人员，挤在一间只有25平方米的密室里从事翻译工作，而为了防止克格勃窃听，这栋房子周围用铁板裹得严严实实，而且没留窗户。人们给这个房间起个绰号：“袜厂”*梁策：《中情局完全档案》，九州出版社2011年，第64页。。总体来说，通过“柏林隧道”，中情局获得了50 000盘磁带的录音内容，443 000全转录的谈话(368 000个谈话来自苏联，75 000谈话来自东德)，40 000小时的电话交谈，6000 000小时的电传通信，1 750份情报报告*George Feifer.The Berlin Tunnel.New York: Random House，2005，p.202.。

药后15 d，8%炔草酯4个剂量处理及对照药剂（CK）对野燕麦的株防效分别为79.50%，86.84%，93.83%，97.05%，89.29%；对碱茅的株防效分别为42.89%，74.04%，81.86%，86.74%，73.54%（表5）。

通过“柏林隧道”中情局获得了苏联的政治、军事、科技方面的情报。比如军事上，美国通过“柏林隧道”获得了极具价值的苏联和东德地面部队的训练、组织和装备、操作的情报。这些情报也是掌握苏联战斗命令发布的一个重要渠道；而掌握苏联战斗命令发布是中情局的一个重要任务。中情局还掌握了苏联计划利用《华沙条约》来加强苏联同东欧的军事合作，但在公开场合苏联宣称会削弱军事力量。苏联会在东德加强苏联空军的核打击能力；并且重新装备在东德的苏联空军，包括利用新式炸弹、带有机载雷达的双喷拦截器等。对在东欧的大概100个苏联空军设施以及苏联建在东德、波兰的飞机制造厂，中情局也掌握了如何对它们进行识别和定位*Donald P.Steury.On the Front Lines of the Cold War: Documents on the Intelligence War in Berlin，1946 to 1961，pp.369～370.。

三、 “柏林隧道”的作用与影响

在1947年,中情局成立时,国务卿乔治·马歇尔就说过：“我不管中情局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所需要的是它们24小时留心苏联的攻击。”*David C.Martin.Wilderness of Mirrors.New York: Harper &Row Publishers，1980，p.89.实际上,冷战开始后，美国一直担心苏联会对西柏林发动突然进攻；担心苏联会对美国和西方盟国发动一场整体战。因此,中情局要掌握部署在东德的苏联军队(the Group of Soviet Forces Germany,简称GSFG)的情况以及东德的军事和交通状况。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情报方式，中情局要第一时间获得关于苏联的战斗命令的情报。在“柏林隧道”运行期间，它成为一个非常有价值的该方面的情报来源。

据五角大楼的战略家估计，如果苏联要发动一场整体战，则首要的目标是在西德，然后再扩展到西欧其他国家。而发动对西德的攻击，最有可能的力量是苏联驻扎在东德的部队。窃听苏联驻扎在东德的部队的电话，中情局则可提前获得这支部队是否要发动战争的情报。在“柏林隧道”运行的13个多月的时间，美国通过窃取到的情报，分析出苏联不会发动大规模武装进攻。除此之外，通过窃听的情报，中情局也掌握了，东德的铁路线和部分车辆仍处于失修状态，而苏联要运输大规模的武装部队，必须依靠这些铁路线。这也让美国人感到松了一口气，苏联没有对西柏林突然发动大规模武装进攻的企图。

在“柏林隧道”运行期间，美国人始终担忧一个问题，及上文提到的苏联会对美国和西方盟国发动整体战。这个问题通过“柏林隧道”窃听的电话内容，美国人获得了保证，也就是苏联没有发动整体战的计划。当然，美国通过“柏林隧道”还获得了其他的情报。

在政治方面，1954年底，中情局截获了一个重要信息：苏联军方传达克里姆林宫指示，要求驻东德苏军保持良好纪律，不可破坏和谐气氛，配合苏联政府同西德改善关系。中情局分析人员根据这份情报做出判断：柏林战争状态有望结束。果然，1955年1月，苏联宣布与西德结束战争状态，9月13日双方正式建交。

通过“柏林隧道”窃听的内容，中情局在这段时间及时地掌握了苏联对柏林的政策，对这时发生在柏林的每一起事件都能知道其背后的原因。中情局掌握了，虽然有不断的来自东德的压力，这个压力即东德方面宣称他对东柏林和整个东德的主权，但苏联在面对美、英、法时，仍然不会放弃其对东柏林的特权。这让美国感到幸运，因为此前美国一直担忧，苏联会把东柏林的控制权交给东德。而如果东柏林的控制权在东德手上，东德有可能如斯大林先前的做法一样，封锁东、西柏林的通道。通过“柏林隧道”提供的情报，美国了解苏联此时完全承认了东德，并且允许东德拥有自己的军队。这些通信情报还显示，苏联和东德官员处理东柏林发生的涉及西方市民的事件时，都是很没有准备、混乱、优柔寡断的*DDRS,CK3100433302,The Berlin Tunnel Operation 1952-1956,1968-06-24.。

中情局获得的另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是苏联决定利用二十大诋毁斯大林。斯大林死后，美国一直非常关注苏共二十大的情况。美国一直希望苏联东欧内部发生演变，苏共二十大后苏联国内政治的变化使美国看到对东欧实施演变战略时机成熟。时任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认为二十大前后苏联发生的一些变化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机会，苏联发生的一系列变化对美国的政策制定都有参考作用，因此，对这一变化 ，美国必须认真考虑。在杜勒斯看来，赫鲁晓夫及其他苏联领导犯了一个严重错误。艾森豪威尔总统赞同杜勒斯的判断*FRUS,1955-1957,Soviet Union，volume XXIV，p.74.。当然关于1956年2月召开的苏共二十大的情报，“柏林隧道”起了很大的功劳。至少，通过“柏林隧道”，美国知道了苏联决定利用二十大来诋毁斯大林。

苏共二十大对斯大林的诋毁，迅速在苏联国内很多领域产生了影响，其中一个就是对其核计划的影响。苏联核科学家长期以来对所受到的高压政治控制非常愤怒，他们想利用赫鲁晓夫诋毁斯大林的机会获得更多的自由。而这遭到了部分人的反对，他们只能绝望的控制这些科学家。对于苏联的这次事件，“柏林隧道”提供了详尽的信息，据此，美国掌握了几百名参与苏联原子能计划的苏联核科学家的信息*David C.Martin.Wilderness of Mirrors，p.133.。

中情局通过窃听“柏林隧道”中的一条通信电缆——这条电缆是克格勃安插在东德的铋公司的人员和克格勃东德基地总部通信的线路——掌握了铋公司的组织和行动。铋公司开采的铀资源主要运往苏联，用于制造核武器。除此之外，通过窃听“柏林隧道”中的通信电缆，美国获得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即“参加苏联原子能计划的上百名德国科学家的信息，还有一些相关的武器发展的信息。”*David E.Murphy,Sergei A.Kondrashev&George Bailey.Battleground Berlin: CIA vs.KGB in the Cold War，p.425.而其中的一批被称作“1037(p)” 团队的科学家——这个名字是以他们在苏联的邮件通信地址命名的——是苏联原子能计划的核心人物，这些科学家被美国锁定为目标，希望他们为美国政府所用，给美国提供关于苏联核武器发展的情报。美国甚至利用优越的工作和住房来吸引他们，在1955年夏天的时候，美国从一些跟他们合作的科学家那里获得了一些苏联核武器的情报信息*David C.Martin.Wilderness of Mirrors，p.135.。

这些科学家提供的情报信息，尤其是一些关于苏联核计划的比较难获得信息，反过来需要进行检验，而“柏林隧道”提供的通信信息又是一个好的检验渠道。

当然，“柏林隧道”提供的情报极其丰富，这里分析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这些情报是艾森豪威尔政府决策的重要参考。中情局通过“柏林隧道”窃取的情报，在“隧道”被发现后，仍然被分析，用来作为参考。通过“柏林隧道”窃取的情报，在“柏林隧道”被关闭两年后，对柏林行动站(前文对该行动站进行了介绍)而言仍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那么“柏林隧道”的被发现，远不止一桩情报活动被发现这么简单，它对赫鲁晓夫的最后通牒和柏林墙的修筑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

“柏林隧道”事件也激发了苏联采取进一步措施，促使西方三大国撤出柏林。1958年，赫鲁晓夫就向西方发出最后通牒，要求西方承认东德对东柏林与西方的通道的控制权,否则，他将同东德签订单独的合约。如果苏联同东德签订单独合约，那么这将极大地危及西方在柏林的地位。

“柏林隧道”事件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柏林墙的修筑。就柏林墙而言，东德和苏联决定关闭东、西柏林边界，修筑柏林墙，他们的基本目的是为了保持东德政权的稳定，阻止难民逃往西柏林。但这不是惟一目的。开放的柏林使东德处于大规模的间谍、颠覆活动中，西方的间谍活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东、西柏林的自由通行；关闭东、西柏林的通道，使西方在柏林进行间谍活动变得更加艰难，可以保障东德共产主义政权的安全。当然，美国中情局想再实施“柏林隧道”这样的窃听行动也变得更加不可能。而实际上，修筑柏林墙大大阻止了西方情报机构的秘密颠覆活动，也使西方将西柏林作为监视东德的基地变得不大可能。

修筑柏林墙是斯塔西(前民主德国国家安全局)反间谍和反颠覆历史上的重要时刻，西方情报机构也明白了，由于赫鲁晓夫发布最后通牒，以及柏林墙的修筑，他们再难以采取 “柏林隧道”这样的情报方式获取情报。从赫鲁晓夫发最后通牒，修筑柏林墙来看，反间谍和反颠覆的目的是一个重要方面。当然，反过来，美国等西方国家要寻找其他的间谍和颠覆方式。

四、 从“柏林隧道”看冷战中美国对苏联的情报战

如上所述，虽然“柏林隧道”运行了一段时间，美国也从中获得了丰富的情报。但实际上，苏联在中情局谋划实施 “柏林隧道”计划的初期就对该计划有所了解。后来的解密档案证明，“虽然美国方面采取了严格的安全措施，但苏联的克格勃很快就知道了这个‘隧道’的计划，这主要是通过其英国秘密情报处(Secret Intelligence Service，简称SIS)的人员——乔治·布莱克(George Blake)获得的。”*David E.Murphy,Sergei A.Kondrashev&George Bailey.Battleground Berlin: CIA vs.KGB in the Cold War，p.214.乔治·布莱克是克格勃安插在英国秘密情报处的人员。苏联在知道“柏林隧道”的情况下仍然使用原来的通信线路，这最主要的原因是克格勃出于保护乔治·布莱克的需要。

在1956年早期，这个“隧道”虽然仍在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而西方不知道的是，赫鲁晓夫和布尔加宁已经在思考怎么更好地关闭这条“隧道”了。赫鲁晓夫希望把这条通道的发现作为一个主要的事件来进行冷战宣传。1956年4月在东柏林郊外的索恩法尔德公路上，一小队苏联通信兵发现了这个“隧道”。随后莫斯科举行了记者招待会。“柏林隧道”的被发现是当时震惊世界一时的事件。

时任东德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的乌布利希派出了一个特别委员会调查这个事件，调查证明，“柏林隧道”无疑是美国的一桩间谍行动。紧接着乌布利希带领着宣传队伍来到了“柏林隧道”所在地，马上又有很多人来参观“隧道”。东德的媒体对在东、西柏林之间的这条“隧道”反应激烈。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件，是一桩国际丑闻，也违反了国际法；呼吁东西柏林联合起来。《新德国》评论这次事件，是美国情报机构迄今为止最严重的“强盗行为”。《新时代》认为没有什么词语够以形容这桩邪恶的行动。所有的评论都呼吁柏林联合起来，终止北约的这种行为，将冷战的乌云赶跑，改变柏林作为间谍的前沿城市的现状，使柏林的形势正常化*DDRS,CK3100433302,The Berlin Tunnel Operation 1952-1956,1968-06-24.。

美国艾森豪威尔政府对苏联和东德的抗议不予理会，艾森豪威尔否认授权中情局修筑这个隧道*FRUS,1955-1957,Central and Southeastern Europe,Volume XXVI,p.551.。但对艾森豪威尔来说，他为失去“柏林隧道”这个重要的获取情报的有效渠道感到惋惜，但实际上，他也知道“隧道”的被发现是不可避免的。据艾森豪威尔的秘书安德鲁·古德帕斯特(Andrew Goodpaster)回忆，“柏林隧道”的被发现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情局和总统的关系。也许艾森豪威尔总统认为是中情局的疏忽引起了东德的注意，因此艾森豪威尔对中情局所有的在其他主权国家的活动加强了限制*David Stafford.Spies Beneath Berlin.London: John Murray Ltd，2002，p.165.。

苏联政府利用美国的“柏林隧道”这一情报事件达到它的宣传目的后，在1956年6月底封闭了“隧道”。“柏林隧道”是冷战中美国对苏情报战的一个缩影，从这个缩影，我们可以看到情报深刻地影响着冷战中各国政策的制定，美国等也采取各样的情报活动，来获取他国的情报，作为政策制定的参考。 “柏林隧道”的主要执行机构——中情局，是冷战的产物，同时也是执行美国冷战政策的主要机构。成立伊始，中情局的主要职能就是给杜鲁门政府提供苏联的军事、外交、政治方面的情报；后来中情局的职能更加扩展，包括执行心理战、文化冷战，甚至隐蔽行动等；这些职能都是为美国的冷战政策服务的。中情局的存在也是为了与苏联的情报机构——克格勃进行对抗。冷战早期，克格勃几乎在全世界都开展了情报活动。美国要在与苏联的对抗中取得优势，必须在情报战领域获得优势。

从“柏林隧道”的修筑背景来看，它也是冷战发展的产物，也是美国对苏情报战进一步发展的产物。冷战开始后，随着四大国对柏林的占领，情报活动也激烈地展开。冷战后的柏林就是一个间谍的战场，难民也成了美国发展间谍的对象。四大国在柏林建立间谍活动基地。如前所述，美国的柏林行动站是在柏林开展间谍活动的主要组织；苏联的卡尔斯霍斯特也是其在柏林开展情报活动的据点。美国迫切需要苏联的军事，包括战斗命令、核武器等方面情报以及政治方面的情报。

“柏林隧道”提供的情报给美国的冷战政策制定提供了参考。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苏共二十大后，美国所采取的对东欧、苏联的政策上面。美国通过各种情报方式获得关于苏共二十大的情报，根据掌握的在二十大上赫鲁晓夫诋毁斯大林的情报，更进一步的加大了对苏联、东欧的演变政策，煽动东欧国家叛乱，加大自由化政策的力度。“解密的情报和国家安全备忘录明显显示，情报在形成艾森豪威尔政府的自由主义战略，和对东欧的整体政策中起了关键的作用。”*Jim Marchio.“Resistance Potential and Rollback: US intelligence and the Eisenhower Administration’s Policies toward Eastern Europe,1953-1956”,Intelligence and National Security，1995,10(2),p.219.这只是情报对美国冷战政策制定提供参考的一个方面，中情局在美国冷战外交当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近年来，随着档案的解密，情报战在冷战中的影响也越来越受关注。情报战是另一种冷战，也是冷战的一个重要方面。情报战对我们认识冷战中一些重大事件的来龙去脉，对我们深刻认识冷战国际关系，对我们了解美、苏等国政策的制定，认识冷战的本质，都是不可或缺的。“柏林隧道”被发现和公开于众之后，美国加强了对其情报活动的调整，情报活动一直延续到冷战结束，直至今天。

●作者地址：高文知，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Email:330411273@qq.com。

●责任编辑：桂莉

DOI:10.14086/j.cnki.wujhs.2015.06.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