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晋涵“天籁”说论析
2015-02-21雷斌慧
邵晋涵“天籁”说论析*
雷斌慧
(湖南文理学院文史学院,湖南常德415000)
摘 要:在兼采汉宋,融合浙东史学与乾嘉考据学的基础上,邵晋涵建构了以“天籁”为核心范畴的文学理论。心学是“天籁”说的理论渊源。“天籁”说以天怀为主干,以立诚、养性为两翼,以“中声”为文学的最高典范。“天籁”说的理论建构,既是对儒家温柔敦厚美学思想的发展,又对清代浙东学派文学思想研究有一定的启示。
关键词:邵晋涵;天籁;中声;浙东学派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收稿日期:*2015-05-20
作者简介:雷斌慧(1983-),女,湖南安乡人,湖南文理学院文史学院讲师,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主要从事中国文学思想史研究。
基金项目: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清代浙东学派文学思想嬗变研究”(编号:13CZW050)阶段性成果。
邵晋涵(1743年-1796年)字与桐,号二云,又号南江,浙江余姚人。他是清代乾嘉时期著名的经史学家,“经学、史学并冠一时,久为海内共推”[1],堪称清代浙东史学的后起之秀。邵晋涵著作丰厚,主要有《旧五代史考异》、《尔雅正义》、《南江札记》、《南江诗文钞》等。学者对邵晋涵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经史学成就上,然而考察《南江诗文钞》,邵晋涵的文学成就亦不俗,并有成熟的文学理念。
邵晋涵的学术思想体现出兼采汉宋,融浙东史学、乾嘉考据学于一炉的特色。邵晋涵的“天籁”说以天怀为主干,以立诚、养性为两翼,以“中声”为文学最高典范。“天籁”说的提出不仅是对儒家温柔敦厚美学思想的发展,而且丰富了浙东学派的文学思想。
一、邵晋涵“天籁”说的渊源
考察邵晋涵的交游,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他既与考据学派的段玉裁、卢抱经、钱大昕、洪亮吉等交往,又与以史学名家的章学诚为挚交。邵晋涵去世之后,钱大昕、洪亮吉、章学诚分别为之撰写了墓志铭。如钱大昕在《日讲起居注官翰林院侍讲学士邵君墓志铭》中所云:“尝谓《尔雅》者,六艺之津梁,而邢叔明《疏》,浅陋不称,乃别为《正义》,以郭景纯为宗,而兼采舍人、樊、刘、李、孙诸家。郭有未详者,摭他书补之,凡三四易稿而始定。今承学之士,多舍邢而从邵矣”。[2]183充分肯定邵晋涵的经学成就,特别是对其得意之作《尔雅正义》赞叹不已,认为学者皆舍邢从邵,后来居上。洪亮吉在《邵学士家传》中所云:“先生由是殚思十年,著为此书。一字未定,必反复讲求,不归于至当不止”。[3]538洪亮吉亦非常重视《尔雅正义》,此著可谓开启了清儒重新注疏群经的先河。洪亮吉还赞扬邵晋涵一字未定,反复讲求的精神。然而在章学诚的《邵与桐别传》中,则避开《尔雅正义》不谈,而主要对邵晋涵的史学成就予以表彰:“嗟乎,昊天生百才士不能得一史才,生十史才不能得一史识,有才有识如此而又不佑其成,若有物忌者,然岂不重可惜哉”。[4]328在对邵晋涵的深沉悼念和无限惋惜中,传达出章学诚对史识、史才的重视,以及对史学地位的抬高。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可以说,在钱大昕、洪亮吉、章学诚写给邵晋涵的墓志铭中,他们因学术立场的不同,对邵晋涵的学术成就的总结也呈现出不同的面貌。平心而论,邵晋涵治学兼收并蓄,兼采汉宋,在传统心学与乾嘉考据学之间处于平衡。如邵晋涵在《纪晓岚先生七十寿序》中所云:“今观先生之论著,而知经训递,推务宣圣,绪原其树义所发端而袪其末流之弊。汉学、宋儒本末兼该,指归则一,而不容以歧视也”。[4]469称赞纪晓岚做学问考镜源流,并认为汉学、宋学指归则一,不容歧视。
在邵晋涵的文学思想中,“天籁”说占据了核心位置。如他在《霍尊彝遗诗序》中所云:“余尝谓诗之原出于天籁”。[4]444指出诗的本源出于天籁。“天籁”一词不仅用于邵晋涵评价他人之作,而且见于他人评价邵晋涵之作。如黄云眉在《邵二云先生年谱》中所云:“先生谓诗之原出于天籁而止于中声”。[3]578其子邵秉华跋其父《诗钞》云:“先大夫幼侍曾大父东葵先生于蛟川学舍,即受诗法,矢口成音,协于天籁”。[3]580其实,“天籁”说在邵晋涵文学思想中自成体系,并不限于诗歌。
考究“天籁”一说的渊源,可以追溯至庄子的《齐物论》:
南郭子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
“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5]40-48
此段“天籁”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在提出汝知“吾丧我”的提问后,将天籁与人籁、地籁并提;第二次是在解释地籁为众窍是已,人籁为比竹是已,而后阐释天籁为“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庄子的“天籁”具有浓厚的道家色彩,他对人籁、地籁、天籁进行严格区分,认为人籁、地籁皆有所凭借,而天籁则无,从而指引世人摆脱束缚,进入无所待的逍遥游境界。然对于“天籁”的本意,各家众说纷纭,郭象、成玄英、释德清等对天籁进行了注释,笔者在此不一一展开。笔者认为天籁为道的终极境界,人通过人籁、地籁两个阶段追寻天籁,人在心与道合的条件下体验天籁的境界。考察庄子的“天籁”,能发现庄子对“心”的重视。《齐物论》开篇南郭子綦即以得道者的面目出现,颜成子游则向他提出形可如槁木,然心能否如死灰的疑问,而南郭子綦则提出“吾丧我”,并引出对三籁的探讨。针对“吾丧我”, 王叔岷说:“成疏:‘而犹汝也,丧犹忘也’。案《天地篇》:‘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丧我’即‘忘我’,亦即‘忘己’”。[5]42也即我进入齐物的境界,忘天忘物忘我。然天与人毕竟不同,天是自然无为,人则主心有为,如何达到“吾丧我”的境界?焦点在于“心”,只有去除人欲、机巧,从天自然而动,自然而行,方能使心合于天道,天人合一,亦即“天籁”的境界。
邵晋涵“天籁”说与庄子颇有渊源,然考察其具体来源则主要为心学渊源。邵晋涵虽擅长于考据,与乾嘉学者有着密切往来,并因《尔雅正义》受到世人的瞩目,但他对程朱理学也甚是推崇。如《庚子科广西乡试策问》云:“程朱以明体达用之学发明经义,析理之精,远胜汉唐因言考事,殆所谓身体力行者欤?”[4]484此处以程朱理学与汉唐考据孰优问于考生,可见邵晋涵对此问题的重视。尽管程朱理学、汉唐考据孰优孰劣,邵晋涵并未加以区分,然以“明体达用”概括程朱理学,可见邵晋涵对程朱理学的好感。另外,邵晋涵承继清代浙东学派,如陈寿祺《南江诗文钞序》评价邵晋涵:“读书三数过,终身不忘,为文章操笔力,就承蕺山南雷之传,又出钱晓征詹事之门而客于朱笥河学士使院,益扩其学识,奥博而精”。[4]324指出邵晋涵学问源于刘宗周、黄宗羲一脉,并因钱大昕、朱筠而得以扩展,奥博精深。刘宗周于王阳明之学凡三变,始疑、中信、终辨难,然始终坚持“万化复归一心”。[6]263邵晋涵在文章中亦表现出对刘宗周的亲近与高评。如《刘忠介公像赞》云:
晋涵少慕公为人,长而颓废,不克承公之学,今年秋见公遗像,悲感唏嘘,谨识赞语以伸平时景仰之私且以警余怠焉。[4]494
在此段中,邵晋涵谈到少年即仰慕刘宗周,以克承蕺山之学为己任,“悲感唏嘘”、“谨识赞语”皆可见邵晋涵对刘宗周的亲近与景仰。
最后,邵氏家学亦即心学。邵晋涵祖父为邵向荣,族祖为邵廷采。祖父邵向荣用心培育邵晋涵,如《郎潜纪闻二笔》云:“邵二云学士垂髫时,侍寝于乃祖,每丙夜老人睡醒辄持学士足,令背诵日间所读书,或举经史疑义前贤故实相告,不熟记则摇之,使不得畅眠”。[7],可见邵向荣对于邵晋涵的严格培养,而邵晋涵成为通儒,其祖功不可没。邵向荣曾立学规四条,分别为立志、诵经、考史、敦伦。其中论立志、论敦伦分别为:
人性同而志殊焉,志富贵则归于富贵矣,志孝弟则归于孝弟矣,岂视孝弟不若富贵哉,由于弗辨也。志既辨,在于立,立之在于诚。[3]472
三代之学,皆以明人伦。良知良能,具于赤子,物引而迁,遂亡本体。诵经式训,考史为鉴,皆不外乎尽伦。特恐悠悠忽忽,其志不立耳。[3]472
邵向荣认为人须先立志,而立志的法门在于“诚”。不仅如此,在论敦伦中,邵向荣再次指出敦伦的前提是立志,并强调良知具于赤子,立志方能不失本体,以明人伦。邵向荣承继南宋心学一脉的“立志”说,如陆九渊云:“人要有大志。常人汩没于声色富贵间,良心善性都蒙蔽了”。[8]450主张人须立志,否则良心良性即被声色富贵蒙蔽。立志在于“诚”则是对蕺山之学的发扬。如刘宗周《学言中》云:“诚者天之道也,独之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慎独之功也”。刘宗周认为通过心的反思使天理在个体中还原之谓诚,心诚则妄念不起,大志得立,人伦得显。邵向荣不仅学承浙东学派,而且曾向从兄邵廷采问古文法,并对邵廷采之学赞叹不已,“自先生殁,而绍兴之师法与史学绝矣”。[3]475祖父邵向荣对心学一脉的传承以及对邵念鲁的赞赏,深刻影响了邵晋涵,并反映到文学思想中。如黄云眉评价邵晋涵“实能承念鲁先生之业者,惜是时教谕君犹未能知之耳”。[3]476
二、邵晋涵“天籁”说的建构
邵晋涵文学思想中的“天籁”说体系建构在心学根基上,以天怀为主干,以立诚、养性为两翼,以“中声”为文学最高典范。《霍尊彝遗诗序》云:“余尝谓诗之原出于天籁,天怀有独挚,其诗皆有可传。唯性情糅杂以尘垢者,纵终身学之无益”。[4]444邵晋涵指出诗歌的本源出于天籁,抒独挚之天怀,传至善之性情。“天怀”一词为邵晋涵独创,如《鸿胪寺卿刘先生寿序》再次提到天怀:“先生言行有常矩,燕居无所矫饰,与人和易,猝然相加则毅然不可犯,事至杂糅而握之者有定,然则天怀澄定者又立诚之本欤?抑诚之既立,固自有其定识欤?”[4]472此处的天怀主要作用于日用伦常、修养人格,本性澄定,并为立诚之本。笔者认为邵晋涵的“天怀”与“本心”有着密切的联系,如《徐薜堂时艺叙》云:“立心勿恒,易之所戒也。言为心声,声之善者为文,非久于其业笃嗜而勤治之则其文必不能工”。[4]448邵晋涵强调言为心声,声之善者为文,若立心不恒,见异则迁,所作之文必定只能趋一时好尚。“天怀”的主体为人,源于“本心”,并与“本心”一样,具有至善澄明的本质,天怀作用于个人修养,则为立诚之本;天怀作用于日用伦常,则能合乎规矩;天怀作用于文章,则能抒发独挚。
立诚、养性为天怀的两翼。在《鸿胪寺卿刘先生寿序》中,邵晋涵阐明了天怀、立诚、定识三者的关系,天怀澄定则能立诚,诚既立则自有定识。天怀源于本心,本心至善,合于天理,则澄明无垢,作用于人,则能诚于己,诚于心,至善至慧之定识发之于行,则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可以说,在对“诚”的认识上,邵晋涵在传统心学的基础上更进了一步,他引入了“定识”的概念。王阳明的诚意有两种表述,“一种是‘着实用意’,一种是‘戒惧慎独’”。[9]145王阳明的诚意具有至善的性质,并具有实践的意义。刘宗周则将诚意与慎独打成一片,如《读大学》云:“大道之道,诚意而已矣。诚意之功,慎独而已矣……。故格物致知总为诚意而设,非诚意之先又有所谓致知之功也”。[10]1590刘宗周将诚意、慎独合一,并认为致知并不在诚意之先,格物致知为诚意而设。邵晋涵在对诚意的理解上更进一步,他在诚意与格物致知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定识。定识源于立诚,作用于修养、学问、文章,则能无妄念,不自欺,从而使得诚意的实现方式更加明晰,知行合一更加紧密。邵晋涵对“诚”的理解显然与其祖邵向荣立志在于诚有相通之处。
养性在邵晋涵的文学思想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在邵晋涵的文学思想中,有着对性情与心、性情与学的探讨。如《全浙诗话序》中所云:
夫知其人论其世,讼诗者所由不失之固也,以意逆志,说诗者所以不害词也。古人行世之集多矣,久而或传或不传,得其零章断句,读之如见古人之性情焉。[4]447
邵晋涵力推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的读诗之法,原因在于古人之诗文为古人之性情的流露,而因事原心,则古人立言之旨立现。原心而后知性情,邵晋涵为读诗文之法指出一条明路。又如《沈匏尊诗序》云:“古人寄性情于语言,后人即语言以求合其性情”[4]448,指出性情与语言的关系,性情寄于语言,人可通过语言求索性情。另如《槐塘遗集序》云:
先生于诗文兼采众长,不屑模拟,尝谓文章体格视其年其遇而变,不可变者性情也,舍性情而求诸体格是为无实之华,学识日充则性情日以和粹,故善养性情者又视乎学焉。[4]443
邵晋涵对“松里五子”之一槐塘先生的诗文理论进行总结,并深契其意。性情源于心,拒绝模拟。性情与体格之间有一定的冲突,性情为实,体格为华,舍性情而求体格则为无实之华,充实学识有助于性情的和萃。关于“养性情”,邵晋涵对项恭人之言多有同感,“孩提之嚬笑,长大之性情见焉,养其性情,俾归于醇正”。[4]507指出性情应从孩提培养,使之归于醇正。
邵晋涵“天籁”说的文学最高典范在于对“中声”的追求。如《宝岩堂诗钞序》中所云:
邹卿子曰:诗者,中声所止也。情动于中而宣之于声,声之所感不同胥能类其小大,比其始终,俾宫商相应,若画采成文,绳其德以协于中。后世之言诗者竞为新声,以投一时之嗜好,或袭于外以为恢张,或陷其中以为幽渺,或柔曼以取姿,或奔放以作势,或奇谲以见巧,是无异乎侈声之迫筰也,弇声之郁勃也,薄声之甄掉也,陂声之离散也,险声之抑敛也,恶知所为中声乎哉?[4]446
邵晋涵认为“中声”为诗歌的最高境界,新声被作为中声的对立面提出。中声与新声在起源方面不同,中声源于心,发于天怀,展示性情;新声源于一时之好尚,流于模拟。中声与新声在审美表现上不同,中声为情动于中,宣之于声,体现中和之美;新声或恢张,或幽渺,或奇谲,虽千姿百态,但投一时之所好,形似而神不达。中声与新声在文学功能上有所不同,中声宣扬温柔敦厚之教,起型世之用。新声则投一时嗜好,转瞬即逝。
邵晋涵的“中声”典范由语意、色味、音气三部分构成。如《销寒叠韵诗序》云:“雪峤每会必有诗叠前韵至二十余首,意惬而语真,色淡而味永,气静而音和,信乎其善以诗鸣也……是其性情之肫挚有大过人者,岂徒流连光景、求工于字句而已哉!”[4]450邵晋涵对销寒会上雪峤之诗赞不绝口,认为雪峤性情肫挚,发之于诗则意惬语真、色淡味永、气静音和。其实,“中声”不仅为诗歌最高典范,而且适用于散文,在散文中展现出理密气充、意正词妍的风貌。如《姜星六时文序》云:“文章有定识者,理密而气充,选意妍词秩然,各适其职,精神所著足以型世而传远,若星六先生之文,其操以定识而克兼众美者乎?”[4]449此处从对姜星六时文的褒扬可窥见邵晋涵的文学观点,天怀澄明而能立诚,诚立而能有定识,定识发于文章,展示出理密气充、意正词妍的风貌。
三、邵晋涵“天籁”说的意义
邵晋涵为清代浙东学派的后起之秀,他对“天籁”说的理论建构,既有前代文学思想渊源的影响,又有其独创性与启示性。邵晋涵的学术思想兼采汉宋,融合朱陆。邵晋涵的“天籁”说立足本心。朱熹《朱子语类》亦云:“三代圣贤文章,皆从此心写出,文便是道”。认为文章从心流出,肯定心的重要性。然在朱熹心中,心合道为天理,徇情便为人欲。陆九渊则直接认定“心即理”,赋予了心至善的本质。王阳明继承陆九渊的观点,提出“心外无理”,彻底确立了心的本体地位。
“天籁”说以天怀为主干,以立诚、养性为两翼,以“中声”为文学的最高典范。“天怀”一词为邵晋涵独创,主体为人,源于“本心”,具有至善澄明的本质。天怀澄定则能立诚,诚既立则自有定识。邵晋涵继承王阳明、刘宗周对“诚意”的理解,进一步用定识在诚意与格物致知之间架起一座桥梁,从而使得诚意的实现方式更加明晰,知行合一更加紧密,受到清代浙东学派经世致用的浸染。在对养性的探讨中,邵晋涵推崇和萃之性情,并从知人论世的角度推测古人之诗文,以性情为纽带,将作者与读者紧密联系,与刘勰《知音》“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的表述遥相呼应。章学诚《和州志艺文书序例》亦云:“人之性情必有所近;得其性情本趣,则诗赋之所寄托,论辩之所引喻,纪叙之所宗尚,掇其大旨,略其枝叶,古人所谓一家之言”,[11]652章学诚认为了解作集之人的性情,则文集中的意旨了然于心。另外,章学诚的《质性》为探讨文学与性情而作,对“质性”的探讨更加深入。邵晋涵以“中声”作为文学的最高典范,是对传统儒家中和之美的继承与发扬。《左传·昭公元年》记载:“先王之乐,所以节百事也,故有五节;迟速本末以相及,中声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弹矣”。[12]1221乐的本源是“人心对外界事物影响的感应的表现或表达形式。……具有引人向善,完善个人修养的功能”。[13]9“中声”指音节适中的音乐,后被荀子发展成“中和”,成为古琴的评价标准。邵晋涵将音乐领域的“中声”引入文学的创作与批评,在诗歌方面从语意、色味、音气对中声予以定位,在散文方面从理密气充、意正词妍对中声予以发扬,使得“中声”褪去神秘的外衣,具有可操作性。要之,对邵晋涵“天籁”说的理论建构的探讨,不仅丰富了对邵晋涵的研究,而且对清代浙东学派文学思想嬗变研究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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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立早
On the Theory Construction by Shao Jinhan about Sounds of Nature
LEI Bin-hui
(LiteratureandHistorySchool,HunanUniversityofArtsandScience,Changde,Hunan415000,China)
Abstract:The academic thought of Shao Jinhan syncretized Chinese studies and the study of the Song Dynasty. He was also proficient in historical study of the East Zhejiang Province and textology in the reigns of Qian Long and Jiaqing. On the one hand, the theory of sounds of nature rooted in study of heart. On the other hand, it was erudite through paternal teaching and influence. The theory of sounds of nature located Tianhuai as the thought center. At the same time, it set honest and temperament as two wings. The highest example of literature was Zhongsheng. The theory construction of sounds of nature not only expanded Confucian aesthetics but also influenced Eastern Zhejiang School.
Keywords:Shao Jinhan;sounds of nature;Zhongsheng;Eastern Zhejiang Sch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