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大医精诚》的医德伦理思想及其现代价值
2015-02-21曹思佳
曹思佳
(湖南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8)
浅析《大医精诚》的医德伦理思想及其现代价值
曹思佳
(湖南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8)
摘要: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强调,医者既要有精于高超的医技,又要有诚于高尚的医德,两者缺一不可。“精”与“诚”构成了孙思邈医德思想的深刻内涵。孙思邈所倡导的医德观在古代医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在现代医学领域仍然具有重大价值。
关键词:大医精诚;医德伦理;价值
在中华文明起始时期,祖先们在医疗活动过程中,既强调医术要求又强调医德规范。从传说中的伏羲“制九针”、神农“尝百草”,到张仲景的“勤求古方、博采众长”、孙思邈的“大医精诚”,乃至现代无数无私奉献的医务工作者的医德价值观,成为了我国医学事业持续发展的内在精神动力。
孙思邈一生致力于医学临床研究,对内、外、妇、儿、五官、针灸各科都很精通。他不为官,漂泊四方,用行医造福于百姓,成为历代医者和百姓尊崇倍至的人物。《大医精诚》一文源自孙思邈所著述《备急千金要方》第一卷,是我国医学典籍中论述医术医德思想不可多得的重要文献。孙思邈强调,医者的职责是以解救病人疾苦为要,一个好的医者要达成这一工作目标,既要有“精”于高超的医技要求,更要有“诚”于高尚的医德修养。要“普救含灵之苦”[1],须有“纤毫勿失”[1]的诊治技术,同时更要有“博极医源,精勤不倦”[1]的职业道德操守,这是孙思邈为医之道的境界所在,也是我们今天医德伦理的价值追求。
一《大医精诚》对医者医技精于高超的要求
医者是什么?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序中表述为医者是担负着“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重任的使者。孙思邈强调医者须有着精于高超的医技,才能达成上述目标,才能“誓愿普救含灵之苦”[1]。
(一)医者医技精于高超在于“至意深心”
孙思邈强调医者治病,必须使自己心神安宁、专心专注,没有欲念,没有企求,用心去解救病人的痛苦。医者的重任,与生命健康联系在一起,否则,岂有“人处疾则贵医”[1],“不为良相,即为良医”[2]之说。治病救人在于医技,在于用心去了解病人,确定病诊,对症下药。一个医者,只有专心致志,聚精会神,才能掌握“寸口关尺有浮沉弦紧之乱,腧穴流注有高下浅深之差,肌肤筋骨有厚薄刚柔之异”[1],为对症下药搜集准确的信息。对待病人“唯用心精微者,始可与言于兹矣。”医者只有好好“诊察疾病,省病诊疾,至意深心”[1],才能“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1]用心、专心、诚心,才能发挥精于高超医技的作用,完成治病救人的使命。
(二)医者医技精于高超在于“澄神内视”
孙思邈行医能做到“澄神内视”、“审谛覃思”[1]。“虽曰病宜速救,要须临事不惑。唯当审谛覃思,不得于性命之上,率尔自逞俊快。”[1]《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善诊者,察色按脉,先别阴阳;审清浊,而知部分;视喘息、听音声,而知所苦;观权衡规矩,而知病所主;按尺寸,观浮沉滑涩,而知病所生。以治则无过,以诊则不失矣。”[3]孙思邈诊病的精细的原因,考虑到病情“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窘乎哉!消者瞿瞿,孰知其要!闵闵之当,孰者为良!恍惚之数,生于毫釐,毫釐之数,起于度量,千之万之,可以益大,推之大之,其形乃制。”[4]这样诊治的原因在于“今病有内同而外异,亦有内异而外同,故五脏六腑之盈虚,血脉荣卫之通塞,固非耳目之所察,必先诊候以审之。”[1]意即诊病要深入了解病因,才能对症下药,病因是对症下药的基础。
《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5]意即黄帝、扁鹊诊病时,他们能对病人察颜观色,从“五色”诊断病人的病因。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华佗在医术上的成就之一就是创造了四诊法“望闻问切”。望,指观气色;闻,指听声息和嗅气味;问,指询问症状;切,指摸脉象。通过“四诊法”以测知内脏病变。
明朝张景岳曾编有十问歌,《景岳全书·传忠录·十问篇》:“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俱当辨,九因脉色察阴阳,十从气味章神见,见定虽然事不难,也须明哲毋招怨。”这些内容都是医者在确定病因之前必须了解清楚的基本问题,是对症下药的关键信息。
(三)医者医技精于高超在于“至精至微”
孙思邈对待病人和病情“至精至微”[1],因为病情复杂,同一类病,反应在不同人的身上,病症也可能有所不同,治疗方法也会因人而异。所以医者必须深入了解病人和病情。如果粗心大意,“以至精至微之事,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岂不殆哉!”[1]不充分掌握病因和病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症下药,否则就会“若盈而益之,虚而损之,通而彻之,塞而壅之,寒而冷之,热而温之,是重加其疾而望其生,吾见其死矣。”[1]要做到“至精至微”,就“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1],如果还只有一知半解,“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1]医者必须做到严谨求实,精益求精,努力提高医疗水平。自古以来行医有“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6]之感。医者在行医过程中稍有疏忽,就有可能致人伤残,甚至危及到生命。所以医者不能有半点马虎。清朝名医徐大春强调“名医之治病,较之常医难也。知其难则医者固宜慎之又慎。”名医与常医的区别就在于此。
(四)医者医技精于高超在于“安神定志”
做到“安神定志”,医者须创造安静的从医环境,并静得下心,方能不乱分寸,才能洞察病情,静观其因,觉察其病。孙思邈认为,“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1],必须做到“夫为医之法,不得多语调笑”[1];“勿左右顾眄,丝竹凑耳,无得似有所娱。”[1]要做到静听、静观、静思,聚精会神。《吕氏春秋》语“至知不几,静乃明几也。”[7]
二《大医精诚》对医者医德诚于高尚的要求
孙思邈是与古希腊希波克拉底齐名的世界医学名人之一。他一生淡泊名利,一心致力于医学研究,身体力行,一心赴救,不慕名利,用毕生精力书写了他诚于高尚的医德人生,从而成为了我国医德思想的创始人,《大医精诚》是他实践医德人生的历史见证。
(一)医者诚于高尚的医德在于“仁”
医者,须有仁爱之心,孔子认为“仁者,人也。”[8]“仁”是人的本质属性,为人的根本在于“仁”。孔子所倡导的“仁爱”精神,是中国社会伦理道德的宗旨与根本,也是一个人立身处世、为政治国的工作指南与规范。“仁”提升了人生价值,展示了人的人格精神。尤其作为医者,更须有仁爱之心,要有“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1]的医德伦理。相比之下,现在一些不正常的医疗问题的出现,与先行医圣之医德伦理和行为相去甚远。究其原因,医德修养不够,必须引起高度重视。
孙思邈论及医者对待病人的态度应该不分彼此,不分贵贱、不分亲疏,一视同仁。即“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1]按医德要求“无论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人谋幸福”[9];“无分爱与憎,不问福与贫,凡诸疾病者,一视如同仁”[9]。如果求医者的到来,弄得“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1]这样的行为,这样的医德,为天下人所共耻,这种人怎么能充当医者呢!名医徐大春说:“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明朝名医龚廷贤言:“今世之医,多不知此义,每于富者用心,贫者忽略,此固医者之恒情,殆非仁术也。以余论之,医乃生死所寄,责任非轻,岂可因其贫富而我为厚簿哉?”孙思邈就是这样一种极具仁爱思想大医名家。
外科学家傅培彬认为“做医生、护士,就应该有一颗母亲的心,医生、护士应该是爱的化身。”医务工作者除了要有过硬的医疗技术外,更要有一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心。这是作为医者最基本的、必备的仁爱条件。
(二)医者诚于高尚的医德在于“苦”
孙思邈从小能吃苦耐劳,这也是他人生事业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所以他能在治病过程中,无论多么困难、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体现一个医者苦其心志的精神世界。孙思邈医德精神是一切以病人为中心,医病过程中兢兢业业。这也是行医者医德的基本要求。孙思邈遇有病情,不辞辛苦,做到“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1],把病人的痛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生仁心,忘了自我。孙思邈行医过程中,将心比心,把病人的疼苦想着作自己的疼苦,“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1]他认为只有这样,才“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1]
孙思邈在他的医学人生中,视病人如兄弟姐妹,情同手足,无论病人多么糟糕得不堪入眼,他都视为亲情。正由于有这种境界,所以他能做到“其有患疮痍下痢,臭秽不可瞻视,人所恶见者,但发惭愧、凄怜、忧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蒂芥之心,是吾之志也。”[1]这是常人难以做到的。“我很累,可是我想我好久没有这么快乐了,我心满意足。我在做我所要做的事情,我有重要工作,把我每分钟的时间都占据了,这里需要我。”这是白求恩行医过程中苦其心志的真实写照。
(三)医者诚于高尚的医德在于“廉”
孙思邈行医,不贪图利益,不追求享受,一生清廉,哪怕“珍羞迭荐”[1],他都“食如无味”[1];哪怕“醽醁兼陈”[1],他都“看有若无。”[1]所以他能做到“医人不得侍己所长,专心经略财物,但作救苦之心,于冥运道中,自感多福者耳。”[1]也“不得以彼富贵,处以珍贵之药,令彼难求,自炫功能,谅非忠恕”[1]晋朝名医杨泉认为,“夫医者,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法国名医巴斯德则说,“我是没有财产的,我所有的一切只是健康、勇气和我的工作。”廉洁自律,遵纪守法,不以医权谋私,是基本的德行要求。
(四)医者诚于高尚的医德在于“谦”
孙思邈说,“世有愚者,读方三年,便谓天下无病可治;及治病三年,乃知天下无方可用。故学者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不得道听途说,而言医道已了,深自误哉。”[1]谦慎是孙思邈人生得以成功之所在,也是他的座右铭。在医术上有所成就的人,医德高尚的人,自然博采众长,“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一个医者如果“炫耀声名,訾毁诸医。自矜己德。偶然治瘥一病,则昂头戴面,而有自许之貌,谓天下无双,此医人之膏肓也。”[1]巴甫洛夫有句名言:任何人决不要陷于骄傲。因为一骄傲,就会在应该同意的场合固执起来;因为一骄傲,就会拒绝别人的忠告和友谊的帮助;因为一骄傲,就会容易丧失客观公正的决策。我国医学教育家张孝骞说得好:“病人把生命都交给了我们,我们怎能不感到恐惧呢?怎么能不用戒骄戒躁、谦虚谨慎的态度对待呢?”“谦”是一个医者的基本品格。
三《大医精诚》医德伦理思想的现代价值
《大医精诚》,被后世医者称之为东方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孙思邈从中阐述了作为一名医者,既要有精深的医疗技术,更为重要的是要有良好的医德伦理。随着社会发展,医学科学的不断进步,医务人员的职业技能、职业道德面临着新的考验与挑战。救死扶伤是医者的天职、社会责任和职业要求。社会需要既具有精于高超的医技,又具有诚于高尚的医德的医者,因此《大医精诚》所倡导的“精”与“诚”的结合、“德”与“技”的并重是医务工作者的人生境界和伦理价值追求。只有以此作为医学界教育的方向,并贯彻其中,才能培养出国家需要的德才兼备的优秀医务人才。
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强调的医病乃“至精至微之事”[1],故须“博极医源,精勤不倦”[1],并应“至精至微”,“至意深心”,“审谛覃思”[1],不得“求之于至粗至浅之思”[9],特别不能“傲然自得”,“邀射名誉,甚不仁矣”[1]。这是现代医疗战线要求的精神世界,也是医务人员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回春录序》述:“盖医者生人之术也,医而无术,则不足以生人,医而误用其术,则不惟不足以生人,而其弊反致于杀人。夫医虽至庸,未有忍于杀人者也。而才不足以应纷纭之变,学不足以穷古今之宜,识不足以定真伪之幻,则其术不精,斯曰杀人而不自知,故为医而无才、无学、无识不可也,为医而恃才、恃学、恃识亦不可也,必以平心以察之,虚心以应之,庶乎其可也。”[7]大凡医学名人既在医术上有所成就,在医德上亦是楷模。在医学领域必须以古今、中外名医的医道医德精神作为蓝本,加强医学领域的价值观教育,培养“德艺双馨”的医疗战线人才。
《大医精诚》是我们今天每一位医者应该自觉遵守的行为准则。“医术”与“医德”,应以“医德”居首位。“以德行医,以德养性,以德练身,德艺双馨,才可成为拯救百姓于疾苦的大医者”,这是民族的期盼、社会的希望、医者的追求。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论及的“用生命以济危急”的医方不可取,提出了“自古名贤治病,多用生命以济危急,虽曰贱畜贵人,至于爱命,人畜一也,损彼益己,物情同患,况于人乎。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1]的观点,在当时的社会是特别难能可贵的。孙思邈强调“不用生命为药者”[1]的“不杀生”的理念,尽管可能是受佛教思想的影响,但体现了对生命主体的尊重,从实践意义上保护了动物,值得今天的医学界发扬光大。
与此同时,孙思邈在《大医精诚》中论及的“老君曰人行阳德,人自报之;人行阴德,鬼神报之。人行阳恶,人自报之;人行阴恶,鬼神害之。寻此二途,阴阳报施岂诬也哉”[1]的因果报应的观点,与他的医术科学思想是大相径庭的,相信鬼神灵验的因果论,是孙思邈这位大医学家思想的历史局限性。
参考文献:
[1]王育林,李亚军.医古文[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
[2]李丛昕.不为良相 便为良医——从范仲淹的人生追求说起[N].光明日报,2013-04-25.
[3]黄帝内经·素问[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5.
[4] 张仲景.伤寒杂病论[M].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5.
[5]史记[M].长春: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11.
[6]诗经[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7]吕氏春秋[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8]论语[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
[9]王丽宇.医学伦理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
(责任编校:简子)
Analysis ofDaYiJingCheng’sBioethics Thought and Its Modern Value
CAO Sijia
(School of Arts and Social Sciences, Hunan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Changsha Hunan 410208, China)
Abstract:In Da Yi Jing Cheng, SUN Simiao believes that doctors should not only master superb medical technology, but also have noble medical ethics. The two constitute profound connotation of SUN Simiao’s medical ethics, which played a fairly important role in ancient medical history, and are still of great value in modern medical field.
Key Words:Da Yi Jing Cheng;medical ethics;value
作者简介:曹思佳(1989— ),女,湖南益阳人,湖南中医药大学人文社科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生命伦理学。
收稿日期:2015-09-17
中图分类号:B8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681(2015)06-005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