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苏《回忆一双绣花鞋》论

莫愁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晓苏《回忆一双绣花鞋》论

莫愁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晓苏的《回忆一双绣花鞋》充满了无穷的妙趣和人性的温情。小说中金菊对温九的谅解，表面上看来，是温九利用时间智慧让生活归于本色，但实际上，这是基于女性隐忍的品性和对婚姻生活的深情。这种蕴藏在婚姻生活中的时间智慧，既是作者所运用的叙述技巧，同时也是小说内涵的升华。

晓苏；婚姻；女性；时间

如何处理时间，是现代小说的一个中心课题。在摆脱传统文学的连贯叙事，借鉴西方现代派小说技巧后，现代作家将叙事建立在时间的逻辑线上。这种在纪实与虚构间自由平衡故事发展的智慧，超越了自然界时间的魅力。时间意识的觉醒，为把握小说空间感提供了契机。时空的张力，搁置了道德审判并生发出丰富的意蕴。

在《回忆一双绣花鞋》中，绣花鞋作为古代男女间的定情物，是承载了男欢女爱和生命欲望的传统意象。作者巧妙利用这一意象，结构小说，引出冲突；又借助时间，延宕冲突，化解婚姻中的难题。当然，除却时间的智慧，女性在婚姻中的隐忍和婚姻生活中的夫妻深情，也成为暗含在小说中的深层因素。对背离道德的出轨事件，作者赋予了其独特的积极意义。作者将人性深处的隐秘和生活的复杂，糅合在日常婚姻生活的书写中，使小说充满了生活实感。

一

如果只从叙事角度欣赏《回忆一双绣花鞋》，难以领会到故事的深层魅力。作者运用错位的时间差，营造出了特有的戏剧效果和讽刺感。这是由22年间三人相遇的回忆而引发的。同时，小说又通过巧妙的时间处理，将冲突置于22年后。这对悬念的设置和冲突的解决，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按照约定，金菊应该在温九70大寿的第二天追问绣花鞋的来历，而整篇小说的焦点绣花鞋事件，却发生在22年前。在这一事件发生后到谜底揭晓期间，当事人温九和秋红是知晓事件真相的一方，金菊则是想知晓却未能知晓事件真相的一方；而在此期间三人的两次相遇，则存在于金菊和温九的回忆中。小说中两次提到温九和金菊的同时回忆：“在温九回忆绣花鞋的同时，金菊其实也在回忆那双绣花鞋”，“在温九回忆秋红的时候，金菊也在默默地回忆秋红。那次与温九一道去老垭镇的情景，金菊到今天还记得清清楚楚”。[1]这一天第一次回忆三者相遇时，金菊还不知道送温九绣花鞋的人是谁。她回忆完绣花鞋事件后，又开始回忆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揣测。妇女主任秋红排在被金菊怀疑的葫芦、夜来香、小花针三人之后，是引发事件回忆者，也是最后推倒揣测者。秋红是被金菊找来批评温九的。她听闻后，先是很吃惊，狠狠批评完温九后，又质问送鞋的人，并下厨做了麦面疙瘩端给两人喝。“金菊当时十分感动，觉得妇女主任真是一个好干部。”[1]这层层渲染极尽巧妙，写出了秋红面对金菊的求助、感恩和温九的暗暗袒护时，复杂而微妙的心理。面对金菊怀疑的三人，“妇女主任劝金菊说，你再不要瞎猜了，冤枉了人可不好。以后，你把温九看紧点就行了。她说完还拍了一下金菊的肩。”[1]在揭晓事件真相后，再来看小说这一细节，揣测秋红、温九当时的心情，便显得意味深长。而十几年后，三人在老垭镇重逢，温九主动提出给秋红夫妻带去石桌和石凳。按温九卖给福娃的石器价格来看，这已算是厚礼。“秋红看见石桌和石凳，感激得不得了，热泪顺着两个鼻沟直淌。”[1]近乎夸张的描绘，表达了秋红对温九所表现出来的旧情，以及为温九夫妇对绣花鞋事件可能已经释怀的感动。三人两次相聚的场面，在温九和金菊各自的回忆中，因时间感的错位，摆脱了平白的叙事节奏，在时空交织中自由流动。

时间感的错位，还体现在金菊对温九出轨的谅解上。温九在处理绣花鞋事件上，无疑是聪明的。面对妻子多日的吵闹和追问，他只说等满了70岁再说，不满70岁，打死也不说。温九一方面怕金菊找人扯皮；另一方面，也是想稳定她的情绪，让时间消融她的怒意。在22年间，金菊并没有停止对绣花鞋的猜疑和好奇，但也只能遵守约定。等到温九70岁生日时，此时的金菊虽然还有着绣花鞋的心结，但经过岁月的磨砺，她对此事的恨与气，以及对绣花鞋的记忆，一样停驻在22年前。这样一种处理方式，即以今天与昨天空间对照的方式，来处理今天与昨天的线性关系，正如周新民所言，是晓苏小说时间空间化的主要表现方式。[2]

二

在《回忆一双绣花鞋》中，出现了金菊和秋红两个女性形象。秋红身上带有政治话语的痕迹和反差讽刺的意味。她在事件发生时是妇女主任，“在村里，妇女主任虽说权力不大，但管的事很多，凡是与妇女有关的事都得管”[1]，因而她是金菊求助和最不可能怀疑的对象。在金菊和温九的回忆中，秋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是正直的干部，一个是风流大胆的情妇。秋红以打杵捣窝子为名，将温九叫到家中，并一步步诱惑勾引他。秋红的身份和形象反差，使得小说充满了悬念和讽刺。相对于秋红，金菊则更多地带有中国女性传统的隐忍品性。

金菊在刚由绣花鞋觉察到温九在外面有相好时，“闹得很凶，又是吵又是哭，还用指甲抓温九。她反复问绣花鞋是谁送的，温九总是说，捡的。前后闹了五六天，金菊才稍微平静一点儿”[1]。平静之后，金菊妥协了，而“几十年来，金菊一直都在猜想给温九送绣花鞋的那个女人”[1]。在22年后，当得知送绣花鞋的人是谁后，“金菊猛然从木椅上弹起来，圆睁双眼”，“金菊闭着眼睛说，我头有点儿晕，你快扶我进屋躺一会儿”[1]。金菊躺下后的神情，以及后来她要进山洞时温九对她的挂念、关心和无措，将两人之间的深厚感情，表露无遗。金菊孩子般的怄气和两次的“没发火”、“没生气”，则更将她复杂难言的心情，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由此来看，金菊无论是当时还是22年后，在面对绣花鞋事件时，都充满了愤怒，尽管其表现的深浅和方式不同。在金菊心中，这个有关婚姻忠贞的心结始终难以解开，只是因为她的隐忍，才使得生活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金菊的隐忍，实则源于婚姻生活中女性对男性的依赖和深情。金菊和温九之间，有着稳固强烈的依赖关系。“这么多年来，他们老两口全靠温九打石器吃饭”，而“金菊知道，温九什么事都能做，唯独不会煮饭”。[1]而从儿女都已分家且没有给生活费，以及温九羡慕福娃父母有个孝顺儿子和温九70大寿时子女不在的冷清来看，两人除了在赚钱、做饭上有依赖关系外，还是彼此生活中的伴侣。22年前，金菊和温九都已年逾五旬，那时的他们，处于人生的重要节点上，如果绣花鞋事件发生在他们年轻气盛时，其结果也许会是另一番场景。有着较高相互依赖度的婚姻，虽然更容易稳定和长久，然而女性在婚姻里的地位，还是导致了其隐忍的可能性。

三

在三次适时出现的闯入者福娃眼里，温九夫妻无疑是幸福的。相对于他的父母，温九和金菊年近古稀依然呈现出年轻态，虽然两人间在中年时有过绣花鞋事件，但并没有导致其婚姻破裂。在绣花鞋事件之后，金菊和温九继续了婚姻生活。其事件之前的生活状态虽不得而知，但这插曲，似乎更粘合了两人的感情。

从温九角度而言，绣花鞋事件是其无意识的人性出轨，虽褪去了道德的庄重，却绽放着人性的光辉。温九在讲述其和秋红相好的过程时，由递烟茶、煮腊肉、杵捣窝子等情节来看，似乎是秋红主动，而温九只是顺水推舟；然而，当温九把绣花鞋带回家时，“他一路走一路唱，高兴得像喝了人参汤似的”[1]。晚上洗完脚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要试鞋；甚至在十几年后去看望秋红夫妻时，他还带去了厚礼。温九在讲述偷情时的情感，是在不经意间暗示出来的。温九对秋红还是有过感情的，但当金菊发现后，温九便回归了家庭，并没有在绣花鞋事件所引发的错误道路上继续滑行。

在《回忆一双绣花鞋》中，还出现了另一对看似与温九、金菊形成对照的夫妇——福娃的爹妈李贵和元凤。从婚姻的日常层面来看，温九夫妇和福娃的爹妈李贵夫妇之间，形成了某种同构关系。温九夫妇是作者塑造的表层理想人物，而李贵夫妇的生活，则是深层意义上更为真实的日常婚姻生活。福娃对温九说:“你老人家的精神真是好，走路像一阵风，一点儿也不像个老人。……我爹才显老呢，他比你小好几岁，别说要他抡锤打钻子，就是让他扫个地，他也弯不下腰。金菊婶也精神好，煮饭，喂猪，洗衣裳，样样都还是一把好手。……我妈可比她差远了，多走两步路就喊腿疼。要说起来，金菊婶比我妈还大三岁呢。”[1]温九、金菊夫妇生活的年轻态虽然是有可能存在的，但现实中更普遍的则是李贵夫妇生活中所呈现出来的衰老枯燥与乏味。作者描绘了温九和金菊温情丰富的一天，但这也许只是因绣花鞋事件所引起的波澜，而他们几十年来的生活，更多的实际上也只是从不交心，不下馆子，只是做饭打石器，在日头下晒太阳消磨时光。金菊和温九土场上面对面的谈话，带有更多的表演性质。或许，这只是金菊想以仪式的庄重感来消解其绣花鞋事件心结之举，是有悖日常的夸张强化，而并非福娃所看到羡慕的精彩的晚年生活。

[1]晓苏.回忆一双绣花鞋[J].文学教育，2013(2).

[2]周新民.晓苏小说时间艺术论[J].小说评论，2015(1).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

On Xiao Su’sMemoriesofaPairofEmbroideredShoes

MoChou

(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CentralChinaNormalUniversity,Wuhan430079)

Xiao Su’sMemoriesofaPairofEmbroideredShoesis full of infinite wit and warmth of humanity.In the novel,Jin Ju’s forgiveness for Wen Jiu because Wen Jiu using the time wisdom let life back to the nature,meanwhile from the deep meaning it is based on the tolerated nature of women and the affectionateness of daily marriage.The wisdom of time contained in daily marriage,is narrative skills the author used,but also the sublimation of the connotation of the novel.

Xiao Su;Marriage;Women;time

2015-06-11

中国博士后基金项目(20120471200)

莫愁(1991—)，女，河南安阳人，硕士研究生。

I206.7

A

1673-1395 (2015)08-002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