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战略的时代价值与外部挑战
2015-02-20李德锋
李德锋
(东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吉林长春,130024)
2010年以来,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一直处于重塑期,随着国家实力的提升,中国已成为影响周边环境最大的自变量。中国一改过去被动应对各种外部挑战的做法,开始主动设计,整体布局周边战略。“一带一路”战略正是中国政府着眼国家发展客观需要和全球战略态势而进行的对外战略新布局。它契合了中国政府提出的“亲、诚、惠、容”周边外交理念和“命运共同体”价值观基础,标志着我国对外开放战略进入新的历史时期。自2013年习近平主席提出该倡议,到2015年3月中国发布第一份关于“一带一路”的政府白皮书——《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从倡议到规划再到展开,得到沿线各国的积极响应,一系列务实合作深入开展。通过召开互联互通伙伴关系对话会议,成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上海合作组织开发银行、丝路基金投资公司,中国国家领导人频繁出访沿线国家,以及利用亚太经合组织会议、东亚领导人系列峰会、博鳌亚洲论坛等多边对话平台,中国在向世界阐释“一带一路”的具体构想与实施路径的同时,也在通过实际行动告诉世界,“一带一路”倡议绝非空洞的政治口号,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具体举措,将给相关国家带来巨大的发展利益。
一、“一带一路”战略的时代价值解读
“一带一路”战略为我国和广大沿线国家提供了一个包容性的发展平台,伴随该战略的深入推进,其整合辐射作用将对全球经济格局带来深远影响。
(一)“一带一路”战略顺应了我国与沿线国家经济结构转变的需要
当前,进入发展“新常态”的中国经济正面临全面转型升级的艰巨任务,受宏观调控、市场需求等因素影响,以钢铁、建材、石化等为代表的一批传统产业均出现不同程度的产能过剩,迫切需要寻求新的出路。然而,对正处在工业化起步、加速阶段的“一带一路”沿线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却是推动其工业化、城镇化所亟需的产业。这些国家在发展中面临的一系列问题与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所遇到的难题,如建设资金短缺、技术经验缺乏等是相似的。需要强调的是,在该轮产业转移过程中,绝不意味着中国要将自身的淘汰产能甚至污染产业转移到国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是中国长期以来坚定奉行的对外交往原则。通过“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帮助广大发展中国家进行道路、桥梁、港口等基础设施建设,协助其建立和发展本国亟需的工业项目,在提高这些国家经济水平、改善投资环境、发展民生的同时,也顺应了国内产业升级的需要。
另一方面,中国政府在各种国际场合也多次明确这样一种态度:中国尽管是“一带一路”战略的倡议者和主要推动者,但并未谋求绝对的话语权和主导权,换言之,中国将该战略视为一项主动性战略而非主导性战略。此外,中国在与沿线国家开展建设合作时,由于沿线国家国情相差巨大,因此并不存在一种绝对、统一的合作模式,“一国一策”将是落实“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支点。
(二)“一带一路”战略顺应了世界贸易机制转变的需要
当前,国际经贸机制正在经历复杂而深刻的变革。本世纪以来,随着世贸组织框架体系下多边贸易谈判进程的艰难前行,在全球经济一体化不断推进的同时,不同形式的区域经济集团化进程也在加紧推进,自贸区(FTA)建设在全球范围内已成为一种趋势和潮流。许多国家都希望通过达成单边或多边形式的自贸区协议,以实现自身经济利益的最大化。据统计,目前,我国在建的自贸区共涉及到3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相当一部分国家正好位于“一带一路”沿线,中国与相关国家开展的自贸区建设成为了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实施的重要抓手。据2015年1月召开的全国商务工作会议相关消息显示,中国政府将继续按照“双边”与“多边”并重的原则,力争2015年内基本完成区域性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议谈判。在加快推进中国—东盟自贸区升级版谈判的同时,启动与斯里兰卡、马尔代夫、以色列等沿线国家的自贸区建设谈判。[1]可以预见,随着“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中国与相关国家的自贸区建设将借此得到进一步的拓展。
(三)“一带一路”战略顺应了中国对外开放战略转型的需要
纵观中国改革开放历史进程,无论是设立经济特区、沿海开放城市、上海浦东新区,还是开放沿边、沿江、内陆省会城市,东部沿海地区在我国对外开放整体战略格局中一直都扮演着最为重要的角色。作为对外开放的重点与优先地区,东部地区成为了我国东、中、西“雁阵式”区域经济发展结构中的“领头雁”和优先受益者,而广大的中、西部地区长期以来则扮演着追随者角色。30多年来,我国的区域经济发展失衡的态势并未得到有效扭转。仅从GDP数值考量,一些西部省份与东部沿海省份间的经济发展水平不仅未能缩小,反而呈现逐步拉大的趋势。“一带一路”战略特别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始自我国西部地区,也主要经过西部省份通往西亚、欧洲等地区。战略的推进将使我国对外开放格局发生重大改变,西部地区将成为新时期我国对外开放的牵动者,与东部和中部地区共同承担起“走出去”的历史重任。
(四)“一带一路”战略顺应了资本要素流动的需要
改革开放初期,我国经济整体发展水平十分低下,资本、技术以及管理的严重缺乏成为了制约国家经济发展的重大难题。对于此时中国而言,招商引资成为了对外开放的最主要任务。据相关数据显示,从1979年到2013年的34年间,中国实际利用外资总额达到 12761 亿美元。[2]2014 年,中国更是超越美国成为全球吸引外资第一大目的地国。境外资本的大量进入对支撑中国经济保持长期高速增长发挥了巨大作用。在这轮由西方发达国家主导的经济全球化和全球产业大转移进程中,中国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尽管未来我国仍需大量引进境外资本、先进技术和管理模式来推动国内产业升级,但经过近40年的积累,我国目前已具备了大规模、全要素输出的能力。
相较于“引进来”战略,中国的“走出去”上升为国家战略始自本世纪初,尽管时间上晚了近20年,但增长迅速。据商务部数据显示,我国2014年对外直接投资首次突破千亿美元,达到1029亿美元,已成为全球资本净输出国。[3]“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正好顺应了中国资本要素流动的新趋势。该战略通过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民心相通这“五通”,把中国的资本、技术和管理输出,将使沿线国家得以搭乘高速前行的中国“经济高铁”。
二、“一带一路”战略的外部挑战与风险
近年来,中国周边地区长期存在的一系列不稳定因素不仅未能有效化解,反而增添了一系列复杂因素。美国“重返亚洲”战略对中国造成的战略围堵,周边国家对中国“一带一路”战略意图的疑虑甚至抵制,以及中国对外投资经验欠缺等因素,都使得“一带一路”建设面临诸多风险和挑战。未来,中国对于这些风险和挑战的化解将直接决定战略的实施效果。
(一)挑战一——大国博弈
2014年以来,尽管乌克兰冲突、“伊斯兰国”恐怖主义和埃博拉疫情等事件对美国的外交精力带来重大牵制,但美国并未放松对中国的围堵和遏制。美国政府对于中国提出的共同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倡议并未在外交实践中予以积极回应,“亚太再平衡”战略作为美国的既定基本国策,在未来较长时间内仍将严重影响中美两国关系的健康发展。美国担忧中国通过“一带一路”战略的实施,强化区域经济整合能力,对其全球影响力和控制力带来严重削弱。在霸权思维的作用下,中国采取的任何建设独立平台的举动都可能被其过分解读,并视为对其全球战略的直接挑战。因此,对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美国自身不仅予以排斥、抵制,甚至极力阻挠亚洲伙伴参与其中。以亚投行建设为例,美国始终秉持强烈的抵触心理,将中国推动建立亚投行视为对西方主导的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机构的直接挑战,不仅自身拒绝加入,还挑唆日本、澳大利亚等盟友不予加入。为遏制中国崛起,美国在将其全球军事战略重心转移至亚太的同时,经济上更是通过主导建立“经济北约”——《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对中国进行遏制。可以预见,美国因素的存在将对中国“一带一路”战略的顺利推进带来重大影响。
俄罗斯方面,2014年以来,受乌克兰冲突导致的西方制裁影响,加之全球能源价格下跌,俄罗斯出现了自1998年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与此同时,美国为首的北约更是借乌克兰危机进一步加紧了对俄罗斯传统战略空间的挤压和围堵。在此形势下,俄罗斯对其中亚后院地区的关注度有所减弱,由此也使俄方主导推动的“欧亚联盟”战略进展缓慢。在目前严峻的国内经济环境下,巨大的资金缺口已成为影响俄罗斯与中亚国家开展深入合作的瓶颈。在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俄罗斯并未给予明确表态支持,部分政治高层对中国通过“一带一路”战略,对其传统后院进行影响力渗透和扩张表示出强烈的担忧。
印度方面,印度对于南亚地区具有传统影响力,其对“一带一路”战略的立场与支持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中国与南亚国家合作的深度。一直以来,印度对中国借推进“一带一路”战略与其争夺地区影响力始终抱有强烈戒心,官方层面并未明确表态支持。2014年莫迪上台后,印度政府提出“季节计划”(ProjectMausam),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抗衡中国的“21世纪海上丝路”战略。目前,印度政府只在推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BCIM)建设方面表示出一定积极态度。
鉴于俄印两国在中亚、南亚地区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特殊影响力,在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中国有必要与俄印两国进一步增信释疑,扩大共识。
(二)挑战二——战略疑虑
“一带一路”作为中国首倡、高层推动的国家战略,除主要大国外,部分沿线国家也存在一定疑虑。特别是在一些中国周边国家看来,“一带一路”战略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更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一些正常的经济合作项目往往被有关国家过度政治解读,对中国参与的公路、铁路、电站等基础设施建设特别是国际大通道建设疑虑重重。近年来,印度、缅甸、泰国等国家的一些国内政治势力出于政治动机,对涉及中国的合作项目经常发出质疑和反对声音,加之中国海外利益保护机制的缺失,导致一系列合作项目中途夭折或进展受挫。
在“一带”方向上,近年来,中国与中亚国家的双边关系总体上尽管保持良好发展态势,但一些中亚国家在看待“一带一路”战略时也存在较深的误解和疑虑。一些中亚国家的政府高层认为,“一带一路”战略是中国彰显大国野心、争夺势力范围的手段,崛起的中国正在对“世界心脏地带”实施一场没有硝烟的“软侵略”。[4]这些国家尽管都意识到中国资本的进入对推动其国内经济发展的重大意义,但同时也存在另一种声音,同中国的经济联系越紧密,本国经济就将越依附于中国,成为中国经济的附庸。特别是一旦与中国达成自贸区协议,中国商品将大规模涌入,使其本国的工业化进程失去保护,未来彻底沦为中国的能源和原材料基地。这也是近年来一些中亚国家对中国提出的自贸区倡议持消极态度的重要原因。
(三)挑战三——争端化解
在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中国与“一带”沿线国家的双边关系总体呈健康发展态势,但在“一路”战略方向上则面临着复杂的争端化解难题,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如何妥善处理和管控日趋严峻的南海争端。2014年以来,在美国“重返亚洲”的作用下,菲律宾、越南等南海声索国在美、日支持下,围绕南海岛礁主权与中国的争端呈加剧之势。2014年,因海洋争端在越南爆发了自中越战争结束以来最大规模的反华浪潮,导致中国企业遭受严重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使中越关系降到近年来的冰点。与此同时,2014年以来,越南为减少对中国经济依赖,先后出台一系列主要针对中国投资的限制性法规,给中越经济合作带来严重负面影响。在越南国内,一直以来始终存在着一股针对中国的极端民族主义情绪,近年来由于两国南海争端加剧而受到现实的挑动。东南亚地区是中国“一路”战略的必经之地和最主要方向,区内国家对中国倡议的认同与支持直接决定了该战略的实施效果。对此,中国政府如何在坚守“底线意识”,维护国家主权的前提下,实现区内争端的妥善管控和化解,加强与相关国家和东盟的政治、安全互信,成为横亘在中国推进“一路”战略道路上的重大难题。
(四)挑战四——投资风险
随着近年来越来越多中国企业走出国门,中国海外投资所遭遇的“东道国风险”也随之突显,成为“走出去”过程中不可忽视的问题。2013年以来,叙利亚冲突、泰国政治危机、越南反华暴乱、缅甸内战冲突等不稳定事件的频繁发生,对中国的海外投资项目带来现实风险,类似缅甸密松大坝和中缅铁路停建、中泰“大米换高铁”协定终止等事件都给中国造成了不同程度的经济损失。因此,在中国资本大规模走出去的同时,为避免不必要损失,中国政府和企业应更加重视和加强对东道国政治、经济、社会等情况的环境评估。另一方面,来自东道国的法律和政策风险也不容忽视。例如,近年来蒙古政府频繁调整针对外国投资的监管法律和政策,该国2012年起实施《战略领域外国投资协调法》,在矿业、金融、媒体、信息、通信等领域设定严格审批程序,导致中资企业与蒙方的一些合作项目陷入困境。中国对蒙投资在经历过去十几年的快速增长后,2013年起出现大幅下降。蒙古国内近年来日益滋长的资源民族主义已对中企对蒙投资信心造成严重影响。
(五)挑战五——互联互通
“一带一路”战略作为跨区域的开放框架,涉及地域广阔,参与主体众多。构建基础设施、规章制度、人员交流三位一体的全方位链接,特别是建设涵盖陆、海、空通达的基础设施网络,是实现沿线国家贸易、投资的便利化的基本保障。沿线国家主要为发展中国家,基础设施建设滞后。目前,中国与“一路”沿线国家的海上航线相对便捷,但“一路”方向的互联互通则面临着陆路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滞后带来的难题,严重阻碍了沿线国家间货物、人员的顺畅交流。以现有的两条亚欧铁路为例,因沿线国家间铁路轨距不同,中欧货物专列来往需经多次换装,加上相关手续的办理,严重影响了货物的流通速度。[5]
“一带一路”战略是中国经济步入“新常态”背景下促进我国经济转型发展的重大战略,更是激发沿线国家发展活力的有效手段。它的建设不是短期可成的,未来也绝不会一帆风顺,不可避免会受到来自各方的怀疑、抵制甚至破坏,遇到各类传统与非传统安全挑战。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应遵循“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丝路精神,与相关国家一道通过增信释疑、聚同化异,妥善管控矛盾,积极寻找利益汇合点。[6]另一方面,在与沿线国家着力搞好经济合作的同时,还应进一步强化和拓展在政治、安全、文化等各领域的合作。通过相关务实合作,使相关国家感受到“一带一路”战略为其带来的切实利益,自觉担负起作为“命运共同体”建设一方所具有的责任。
[1]范晓.自贸区战略成“一带一路”新支点[N].国际商报,2015-01-05(01).
[2]剧锦文.“一带一路”的战略蕴意[N].上海证券报,2015-03-20(03).
[3]李晓喻.2014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首次突破千亿美元[EB/OL].(2015-01-16)[2015-05-16].http://finance.chinanews.com/cj/2015/01-16/6977506.shtml.
[4]甘钧先.“丝绸之路”复兴计划与中国外交[J].东北亚论坛,2013(09):25.
[5]祁怀高.关于周边外交顶层设计的思考[J].国际关系研究,2014(04):28.
[6]王义桅.一带一路:机遇与挑战[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