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范畴化与回文结构逆向对称重叠
2015-02-20黄跃进
黄跃进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 应用外国语系,福建 漳州 363000)
英语回文“palindrome”一词来源于希腊语的“palin-drome”,意为“running back again”,即通过词序回环往复的一种辞格。据基督教传说,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初次见面时,亚当就说了一句回文语:“Madam,I’m Adam.”(女士,我是亚当。)汉语回文,也叫回环,正如我国著名修辞学家陈望道先生所说:“回文是讲究词汇有回环往复之趣的一种措辞法。无论顺读、倒读都可成文。”人们把相同的词汇或句子,前后部分顺序互为逆向,产生首尾回环的文字游戏情趣。《道德经八十一》中“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回文修辞或许出自于人们行文的偶然巧合,但其形式存在却是必然,语言运用之妙真可谓神奇之至,堪称美文。
一、回文修辞的非范畴化的语义
(一)认知语言学的基本层次范畴理论
基本层次范畴是人类对事物进行分类最基本的心理等级,是认知与客观世界最基本、最重要的关联。人类的大部分知识都是在基本层次上组织起来的,大多数思维也是在基本层次上展开的。认知语言学的范畴观认为,人脑对世界的概念认识,是以原型(prototype)作为参照点,以基本原型为中心成员,其他成员通过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ance)围绕在原型周围,呈放射状向外投射,从而形成不同的认知语域范畴。认知范畴的边缘具有模糊性,范畴与范畴之间是逐渐过渡的,范畴的典型性逐渐递减。范畴不是建立在范畴成员共享特征之上,而是建立在相互交错的相似性网络之上。范畴分为上位范畴、基本层次范畴和下位范畴。人类的大部分知识都是在基本层次范畴上组织起来的,都是通过基本层次范畴构建事物的基本知识结构的[1]84。
(二)回文修辞的非范畴化的语义
Hopper和Thompson(1984)最早提出非范畴化概念,用以解释词的范畴属性的动态性[2]703-752。Taylor(1989/1995)从语言系统本身出发研究名词与动词的非范畴化[3]。刘正光系统地研究了非范畴化问题,认为非范畴化不仅仅是一个语言层次的问题,更是一个认知层次的问题。在语言层次,非范畴化指在一定的条件下范畴成员逐渐失去范畴中典型特征的过程;在认知层次,非范畴化是一种思维创新方式和认知过程[4]33-34。很多情况下,范畴成员在非范畴化后至进入新的范畴之前,是处于一种不稳定的中间状态。也就是说,在原有范畴和即将产生的新范畴之间会存在模糊的中间范畴。这类中间范畴丧失了原有范畴的某些典型特征,同时也可能获得新范畴的某些特征[5]29-30。在“Madam,I’m Adam.”中人们只要知道回文的前半部分字母范畴相同成员m-a-d-a-m,就能按顺序逆向推断并重叠成后半部分。从基本层次范畴理论看,在语义上字母范畴组合之间存在一定制约性,前半部分字母组成madam一词,而后半部分由于字母顺序反向组合,使其语义发生变异,表现出抽象与泛化,丧失指称功能,具有一定程度的非范畴化特征[6]20。该语义成员只有与原型语义的认知参照点“I’”组合,才具有一定的逻辑概念,构成一个完整的语句。类似英语回文词有“Lion oil”(狮子油)、“OMO”(奥妙洗衣粉)、“Raw and war”(一家电视台)、“Yreka Bakery”(一家面包店名)等;回文句有“Delicious simply,simply delicious”(美味地道,地道美味。)、“Girl,bathing on Bikini,eyeing boy,finds boy eyeing Bikini,on bathing girl.”(身穿比基尼泳装的女孩看男孩。她发现男孩正在看游泳女郎身上的三点式泳装。)等。上述例子分别以“n”、“M”、“B”、“and”、“simply”、“finds”等原型语义认知参照点组合字母或单词,前后部分语义结构具有对称性和非范畴化特征,共同构成新语义范畴,处于不稳定的中间范畴状态。“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句中,汉字以“信”为原型语义认知语义参照点,范畴成员“美”、“言”、“不”、“信”等四个字的语序逆向重复,前后语义成员顺序并非逐一完全颠倒,而是位置跳跃式重叠,在语义范畴上成员不变而位置发生转换,使“信言”、“美言”和“信”、“美”之间语义呈并列组合关系。“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句回文由于修饰对象的搭配调换,使得原本组合关系的范畴成员置入到聚合关系之中,即“ABCD”模式中修饰关系对调变成“DBCA”模式,形成相互对立的辩证关系。英语回文中由“AB”变成“BA”模式,属于回文中具有相同身份的范畴成员位置反向对调,使得修饰关系发生相应变化,在语义参照点和语境作用下,回文中前后部分语义形成相似统一关系。
当然,回文的范畴成员可以从英文的字母组合或汉语的字到整个语句,乃至段落,甚至篇章,都能够按照对称性结构和非范畴化语义,体现该修辞的审美感和趣味性。请看下面两则公益广告:1.“Shall We all die?”一句按照语序逐一后移构成:“We shall die all?”、“All die shall we.”、“Die all we shall.”等回文句;2.“可以清心也。”可读成:“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可以清也。”、“也可以清心。”等回文句。上述回文句可以分别组合成为以“die”和“清心”为主题的回文语篇:英文回文语篇“Shall We all die?We shall die all?All die shall we.Die all we shall.”;中文回文语篇“可以清心也。以清心也可。清心也可以。心可以清也。也可以清心。”这样的回文回环往复均能成诵,合辙押韵,朗朗上口,真可谓反复吟诵成佳作[7]35。由此可见,中英文的回文篇章运用都可达到异曲同工之妙,仔细品味无不感到情趣盎然。
回文是通过范畴中具有相同身份的语义成员逆向对称组合实现的,这些成员可以是任何言语单位,小到字母、大到段落篇章,构成回文修辞。请看宋代李禺的一首回文诗,顺读是一首描述夫忆妻的诗,而倒读则变成妻忆夫的诗。
枯眼望遥山隔水,往来曾见几心知?
壶空怕酌一杯酒,笔下难成和韵诗。
途路阻人离别久,讯音无雁寄回迟。
孤灯夜守长寥寂,夫忆妻兮父忆儿。
从诗文的最后一字“儿”倒读,逆向则成为一首妻忆夫的诗。
儿忆父兮妻忆夫,寂寥长守夜灯孤。
迟回寄雁无音讯,久别离人阻路途。
诗韵和成难笔下,酒杯一酌怕空壶。
知心见几曾往来?水隔山遥望枯眼。
同一首诗寄托了夫妻两地的相思情,真可谓叹为观止[8]74。在语义范畴成员保持不变的情况下,从最后一个字“儿”逆读成文,构造出另一种诗歌语境,与原诗呼应成双,巧妙地生成妻忆夫的诗文,这种独具匠心的回文修辞手法可以增强语言的艺术效果[9]64-65。
以上分析表明,回文前后部分范畴成员的位置完全逆向重复或主要成员跳跃式重叠,并且回文是由前部分的范畴成员、原型语义和后部分的非范畴化成员组成的。从表面形式上看,语义呈明显的对称性结构;从实际意义上说,前后部分内容各异,后部分语义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非范畴化变异。因此,回文的范畴成员之间容易超越词的选择限制与组合规则,使具有相同范畴成员身份的语义、同一语言成分出现在线性组合关的不同位置,得以把聚合关系或联想系列的对等性加诸于组合轴上[10]24。由于回文语义结构重叠呈明显的对称性并置特征,并且非范畴化的语义变异超越了常规范围的语言成分选择,因此其语义关系实现由前部分的组合前景化到后部分的聚合前景化的转变,在认知参照点的作用下构成共同的语境,从而完成回文修辞的前景化语言功能。这种前景化语言效果为众多广告和公共标识语所采用,其原因在于回文本身在形式和意义上所赋有的奇妙特征,其对称性结构和关联性语义,可以产生无穷的审美情趣和语言感染力。
二、回文的前景化语言
“前景化”(foregrounding)这一词首先是由布拉格学派的莫卡罗夫斯基在其著名论文《标准语言与诗歌语言》中提出的,原指文体中引人注目的、新颖的、系统地违背常规的特征。Leech认为,语言前景化的主要价值就在于它的形式与功能的结合点。从形式上看,前景化就是偏离,偏离语言系统或偏离通过语言表达手段反映不同常规的社会语码系统;从功能上看,前景化则包含通过偏离所产生的特殊效果或意义[11]48。一方面,回文中具有相同身份的范畴成员位置对调,使得修饰关系发生相应变化,在语义参照点和语境作用下,回文中前后部分语义形成相似统一关系;另一方面,由于回文语义范畴成员位置移动,突破了组合关系或聚合关系的常规限制,使得回文的后部分语义发生非范畴化变异,完成由前部分的组合到后部分的聚合前景化的转变,在认知参照点的作用下构成共同的语境,实现回文非范畴化语言功能。无论是对立关系,还是统一关系,回文句摆脱了语义范畴成员之间的相互依赖,突破了组合关系或聚合关系的语言常规限制,从而在语用功能上实现了回文语言模因的修辞表达效果,这种非范畴化语义正是回文修辞实现语言前景化的重要特征。
不过,回文修辞的非范畴化语义在英汉语言中表现各异,这主要在于语言本身的内在属性不同的缘故。因此,英汉回文的语言前景化功能也不相同。一般说来,汉语注重意合,词语自身存在内在逻辑联系,经过词语前后倒读,某些语义之间保持某些相似或相反的关联度,例如,“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过大佛寺,佛寺大过人。”和“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前句回文的后部分“居然天上客”和“佛寺大过人”叙述的内容与前部分一致,即讲述关于“客/天”和“人/佛”之间的关系;后句回文描绘了“山锁雾”和“水连天”的回环结构,每个范畴成员本身都具有各自的语义,在“头”和“尾”原型语义范畴的中心作用下,该句回文前后部分各自构成相互对应的完整意义。在语义范畴的形式和意义方面,前后部分范畴成员相同而且语义相近。因此,汉语回文句中,词语之间隐含着内在逻辑关系,语义范畴之间的关联性较强,保持相对稳定的语境,而且语言前景化表现力较强。这是由于汉语属于意合语言,语义的形式和意义具有一定的关联度,容易以“形”断“意”。
然而,英语注重形合,字母或词语前后部分顺序调整,可能会使原先的语义发生变化,所以前后语义之间的关联度小。这是由于英语属于形和语言,回文重形式而轻语义,因而语义概念只能从字母形式的倒读来推断,无法从语义结构来判断。例如,“Do,O god,no evil deed,live on,do good.”(天啊!不要干坏事啊,活下去,干好事!),我们不难看出上述英文回文句是以“deed”为对称点,但是“evil”与其回文词“live”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词语,只存在词形关联,虽然能构成一定的语义关系,但是缺乏逻辑表达功能。因此英语回文虽然范畴成员相同,但是前后部分语义范畴之间的关联性和语言前景化表现力较弱,具有不稳定性或者灵活性特征。
三、结语
回文是语义范畴中具有相同身份成员的逆向对称重叠而成,由于范畴成员位置的前后移动形成错位的修饰关系,使得本来属于并列组合关系的相同范畴成员置入到聚合关系之中,在句法上突破了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的常规限制,后部分语义发生非范畴化变异。在认知参照点的作用下,回文前后部分具有某些关联性形成统一关系或者对立关系。这种语义的非范畴化变异和语用上关联性关系能够充分解释回文修辞语言前景化的震撼性效果,然而由于英汉两种语言的不同属性,英语回文的前景化表现效果较弱,而汉语回文却较强。这也表明,认知语言学的基本原理对修辞的理据生成具有十分重要的借鉴与应用价值。
[1]李瑛.范畴化与英语写作——从认知范畴视角分析英语写作中的词汇表达[J].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5):84.
[2]P·J·Hopper,S·A·Thompson.The discourse basis for lexical categories in universal grammar[J].Language,1984,(60):703-752.
[3]J·R·Taylor.Linguistic Categorization:Prototypes in Linguistic Theory[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95.
[4]彭赏,刘正光.非范畴化与现代汉语中的“名词状语”[J].外语教学,2008,(6):33-34.
[5]刘正光,崔刚.非范畴化与V—V结构中V2的完成体意义[J].外语学刊,2005,(6):29-30.
[6]刘润清,刘正光.名词非范畴化的特征[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4,(3):20.
[7]贺学耘,谭晓丽.广告翻译:形式美与语用功能的再现[J].上海翻译,2007,(4):35.
[8]王国凤.汉语文字游戏对比赏析[J].浙江万里学院学报,2007,(3):74.
[9]黄跃进.广告英语中回文修辞的认知翻译策略[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5,(1):64-65.
[10]刘正光.非范畴化与汉语诗歌中的名词短语并置[J].外国语,2008,(4):24.
[11]Leech,G·M.Short.Style in Fiction[M].Longman,198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