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喜饶嘉措大师在抗日战争中的贡献

2015-02-20卢本扎西喜饶尼玛

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5年5期

卢本扎西，喜饶尼玛

（1.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陕西咸阳712082；2.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北京100081）

喜饶嘉措是中国近代史上最重要的民族宗教人士之一，一生经历了清朝、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代时局的变化。清光绪九年（1883年），大师诞生于青海省循化县道帏乡霍尔寨村。1915年，获得藏传佛教最高学位“拉然巴格西”。1936年，应国民政府邀请赴南京担任国立五大学（中央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武汉大学、中山大学）西藏文化讲座。1940年，国民政府册封大师为“辅教宣济禅师”，授大小银印2枚。新中国成立后，他先后担任青海省副省长，佛教协会会长等职，被毛泽东亲切得称为“爱国老人”。以往研究大师的论文书籍中涉及大师在抗战中的贡献甚少，特撰此文略述喜饶嘉措大师在抗战中做出的贡献。

一、日本对我国蒙藏地区的渗透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占领了中国东北。与此同时在上海、华北地区挑起战争冲突。1937年7月7日发动全面侵华战争，企图侵占整个中国，建立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

日本帝国主义全面发动军事侵略中国的同时，还通过宗教加紧对我国边疆地区渗透，破坏民族团结和祖国统一，特别是利用蒙藏民族与日本共同信仰佛教的因素，笼络蒙藏地区头人及宗教人士。比如：札什伦布寺密宗扎仓堪布安钦活佛曾在日本的笼络下赴东北“谒见”了伪“满洲国皇帝”溥仪，甚至还准备访问日本。1942年，雍和宫堪布丹巴达札被汪伪政府“任命为‘边疆委员会’委员”与青海塔尔寺活佛、六世阿嘉呼图克图驻京代表杨喇嘛［1］，在日本外务省和参谋本部的“邀请”下，以“西藏和青海的宗教使节”［2］的名义到日本。他们回来后宣称：“日本与满、蒙、藏同属一个人种，自古笃信佛教，也是我们最可信的大盟主。”［3］。此外，“青海海北州的某蒙旗札萨克即与日寇天津的特务机关有勾结”［4］，“1938年，青海海东某县活佛在北京受日本人影响，去长春‘朝觐’溥仪”［5］。1937年，青海省政府破获了日本内蒙包头特务机关派到青海蒙藏地区的间谍“马选三、白旦迫及日谍杉荣”［6］。青海蒙藏地区的个别人对伪“满洲国”认识不清，再加之日本间谍笼络，他们的言行已经对甘青蒙藏地区有所影响。

二、喜饶嘉措大师组织抗日宣传活动的缘起

1937年，大师前往甘青蒙藏地区宣化，“此行历时5个月，所经地区，计为甘肃的甘南及华热（今天祝一带），青海的海东、海北、青海湖、海南、黄南一带地区；所到的寺院，有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丛林中的塔尔寺和拉卜楞寺二大丛林，以及夏琼寺、隆务寺、的扎寺、广惠寺、曲藏寺、佑宁寺、甘禅寺、合作寺等等大小20余处；接触的蒙藏头目，计有青海蒙古左右翼盟29旗扎萨克20余人，除果洛、玉树外的各部落大小头目、各寺活佛以及僧俗广大群众。”［7］喜饶嘉措大师通过在内地对日本侵略的感受，以及在同国民政府接触的过程中，形成了系统的宣传理论。在国家遭受外部侵略的情况下，维持民众团结是取得长期抗战胜利的关键。甘青地区民众信仰藏传佛教，此次宣化主要在甘青地区的著名寺院进行。在向民众弘扬佛法的过程中宣传对政局的认识，以使民众在各种不利蛊惑中保持鲜明立场。为了增强蒙藏地区抗战意识，阻止日本利用宗教破坏我国各民族的抗战决心，1938年11月，喜饶嘉措大师在第一届国民参政会第二次大会提出了以佛教文化为纽带宣传抗日增进汉藏感情的提案。提案曰：

暴日蔑视公理，违背人道，以禽兽强者噬弱之行为恣意侵略，横肆杀戮，致我逼处日甚，土地日蹙，边疆各省已成为抗战之后方。尤其西藏高原为西部屏障，故其和睦团结极关重要。惟团结之本在于同心。西藏民族敬信佛法至为坚固，虽牺牲性命亦不能放弃心中信仰。……自唐初迄於清末千二百年来，已成不可分离之情势……近年英人把握此点，每年英员入藏，必以金币布施于藏中各大寺僧众，设法联络，以往帝俄时代，俄人来藏亦曾舍放布施，然在藏人心目中，认彼等为邪见外道，故一般民众、三大寺僧及藏政府多数官吏均不愿亲近，……中央如能利用此心，以善巧办法崇尚三宝、敬重佛法……则边疆民族之观感自然转移，拥护中央之心必能油然而生。果能如此，则和睦诚非难事［8］。

他特别提到：“当此内地省区多数沦为战区之时，安定后方与继续建国之工作，实属刻不容缓，必须以种种方法迅速推进，尤以团结边疆各民族意志为最要。盖以边民知识幼稚，不知中央之组织与设施者，其数实不可思议，且封建旧习积重难返。敌人利用弱点，以建立‘满洲国’之谰言相号召，直接间接从事煽惑，边民识浅，不辨真伪，故易受其诱惑，若不亟图补救，从事团结，其危机不堪（设）想。

办法：

一、请在边疆各地设立宣传机关，派遣熟悉边情、忠实可靠、热心爱国人员，积极宣传中央德意，敌人诡计，并指示抗战建国之真义，俾其明了。

二、请将最高领袖及国内名人所著关于国计民生及抗战建国之言论，以美妙动人之文译为边疆各民族语言，随时分发边疆，以引其内向之心。

三、严密防止各地汉奸之活动，尤望常时在报纸上披露严密查防汉奸之消息，使之有所顾忌，则其挑拨离间之伎俩不易逞也。”［9］

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西北、西南作为抗战大后方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但是，边疆各民族由于信息闭塞，加之日本人蛊惑，仍有部分民众心存疑虑而徘徊。在此国难之际，为团结边民，促进汉藏和睦团结抗日，大师在提案中提出了如下解决办法：

1.请在内地及边疆诸省设立佛教学校，其名称虽冠佛教，而其实际则可具备有关政教之各种科学，一如其他教会学校，盖如此。则旁人一闻其名，即对中央生信赖之心，其感情可不联自合。

2.请政府颁一明令，饬令国内汉藏各地寺院僧众，均须守持净戒，弘法利生，并为国家民族祈祷福利，不必纳税当兵，则边疆人民必将闻而赞叹。如能在日人煽动之先施此办法，则感情融洽必能蒸蒸日上，不可不加注意。

3.日本近年以来，常派佛教僧侣赴印度、南洋、等地专事恶意宣传，谓中国不信佛法，不喜佛教，专事内乱，毫无秩序，云云。此种言论常时传入西藏，影响于藏人心理者至大。吾人亦应针对此事，将日本标榜而专行违背教义之无耻暴行与其煽惑野性，即速宣传宣传于边疆各地及各佛教国家。

4.请设立边事编译机关（属于佛教学校亦可），聘请汉藏博学之士。将总理遗教、各项科学及汉藏足以代表思想之名著，以美妙生动之文字互译为汉蒙（藏）语言，随分发蒙藏各地，则敌人诱惑无所施其伎俩，而汉藏互信之团结将牢不可破［10］。

这次会议肯定了大师的提案，“认为本案之原则非常重要而正大，应请大会通过。其所拟办法，应请政府按照地域情形分别实施。”［11］

1939年，中央教育部和蒙藏委员会认为，此时抗战已至重要阶段，日本利用僧侣煽动我国边疆民族分化，在南洋恶意宣传以减少我国国际之援助。揭露敌人阴谋和残暴，派遣具有渊博佛学知识，又熟悉边疆人文地理的喜饶嘉措大师到青海甘肃蒙古族地区宣传“抗战必胜，建国必成之精神”。由大师拟定工作计划，财政部拨付专项经费一万大洋。

1939年6月，喜饶嘉措大师详细制定了《宣传抗战计划》，上报行政院，并得到肯定和批准。此抗日宣传计划利用5-6月时间，宣传地域为：“青海省原有各县所属各藏族及各寺庙，环湖八族，阿里克九族，黄河南各藏族，南番二十一寨，保安十二族，以上各族所属寺庙及拉卜楞一带。”［12］

为了充分利用此次宣传活动，抚慰边民，增强抗战意志效果，大师周密安排了行程路线：“西宁—塔尔寺—的咱寺—夏琼寺江拉族—十族昂锁属地—佑宁寺—却藏寺—广惠寺—天堂寺—北山后各族—东科尔寺—扎藏寺—阿里克族—阿里克寺—千卜采族—冈咱族—汪什代族—达乌玉—都受族—上果密族—下果密族—黄河南鲁苍族—完受族—拉加寺—贵德县属上山各族—下山各族—德庆寺—边都三沟—乃小楞寺—边都寺—隆务寺—保安十二族及所属寺庙—夕昌寺—七台沟—朵唯扎仓寺—拉卜楞寺—黑错寺等。”［13］

大师根据青海甘肃蒙藏地区的普遍信仰藏传佛教的特点，因地制宜，制定了蒙藏民众易接收的多种宣传方式：

1.到一地先行讲经，以提起信仰之心，然后听众集会机会，从事口头宣传，并以佛教道理比较中日存心善恶行为之良暴，以因果关系证明我抗战必胜。

2.利用所带油印机，随时编印藏文宣传多种，并印制合乎边民心理之藏文抗战兴教标语，随时张贴，以收宣传之效。

3.利用农历六月九日，各寺盛大法会时藏民聚集之机会从事口头文字各种宣传。

4.随时利用所带留声机及照片等吸引牧地民众（因牧人尚少见也）集合一处，从事宣传。

5.利用所带收音机将所收新闻消息逐日报告。遇必要时并油印简单每日新闻，以资宣传。

6.于所经各地，将民众疾苦，社会状态，地方情形及各寺庙之沿革现状等，详细查访，等诸日记札记，汇报中央。［14］

大师从中国各民族的宗教、文化、历史、政治、经济等因素考虑制定了宣传抗战必胜之要点：

1.说明现时国际情势及国内详情，俾其有正确概念。

2.说明我国以往光荣伟大之历史及历代各民族间之关系，以种种事实证明国内各民族间系同源分支，与国外民族绝不相同，申述本党各族平等之真义。以增强其民族意识而固团结。

3.比较中日文化之优劣，指出此次战争中良善残暴及有心善恶之别，使之倾向中央，鄙夷日本。

4.以抗战以来敌我军事、经济、政治、民众、士气之优劣比较说明，并指出我第二期抗战各种设施之进步情形，以证明我之必胜，敌之必败。

5.说明日本虽标榜以佛教为国教，然其行为直同于修罗魔王，不特不合于佛法，且违反至极，此等行为以佛法业果而言，绝无好报，日人卑鄙无耻，惯用欺骗伎俩，以达其侵略目的，蒙藏同胞应谨防之。

6.说明中央确实尊崇佛法，并以往史实及现在事实证明之，俾其勿惑于邪见。

7.说明中国之地理区划，政治组织及三民主义之真义，俾其了解。

8.说明中央关念边民，爱护边民，边民对于中央亦应一致，竭诚拥护。

9.说明最高领袖、中央长官、内地军民为国努力之情形，并谓我边疆同胞亦应一致奋起，效忠国家，若仍不关痛痒，甚且甘做奸人，供敌利用，则不但个人身败名裂，为人共弃，遗臭万年，并且为出卖祖宗。

10.说明日本人口口声声谓辅助建立“满洲国”，其实所谓“满洲国”不过为日本人之牛马，现在傀儡溥仪及东北人民所受痛苦，悔之不及，较朝鲜、台湾尤甚，人若误受其诱惑，供其利用，将来一人入其手，将世世代代作其奴隶，受其蹂躏，乃至于万劫不复。应十分谨慎［15］。

三、大师宣传抗战之影响

1939年5月，喜饶嘉措大师在重庆，正值日寇入侵，国难日亟之时，他积极组织抗战宣传团，编印了藏、汉、蒙文的《为宣传抗战告蒙藏同胞书》及许多传单。“在上海举行的菩提道次第广论法会上，喜饶大师为三百多名学生讲圣道等诸法为他在内地的第一次宣讲佛法，继后他在南京、成都、重庆等地为各佛教团体群众及个人讲法”［16］，使之汉地佛教徒对藏传佛教有了正确的了解和认识。

同年7月，他按照计划离开成都北上甘肃、青海蒙藏地区宣传抗日，历时6月有余。为配合此次宣传，大师撰写了《白法螺的声音》《告蒙藏人士书》《护法息灾法会缘起》等文章揭露日本的罪行，宣传抗日。宣传团队到了除果洛、玉树外的所有甘青蒙藏地区。“接触的蒙藏头人，计有青海蒙古左右翼盟29旗札萨克20余人，除了果洛玉树外的藏族各部落大小头人，各寺活佛及僧俗广大群众。”［17］每到一地或寺院，大师利用天时、地理、人和的因素，先进行讲经说法，然后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从国家、历史、宗教的角度宣传抗战必胜之精神，国难时刻蒙藏各民族要众志成城拥护中央，抵御日寇，反击日谍的宗教蛊惑。他们还发放各种藏汉两种文字的抗战宣传单，播放抗战歌曲，吸引了众多爱国民众。“在塔尔寺和拉卜楞寺宣传时，参加的活佛和僧众各达2 000余人，其他各寺亦分别达数百人至千余人。”［18］特别是在青海湖，大师充分利用了环湖蒙藏民族共同举行祭海的机遇，“连续三天在七、八千人的大会上发表演讲，其演讲词今日读来依然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我们中国的疆域，广如太空，自远古皇帝时代起至民国二十八年，上下五千年，内外政教昌隆兴盛……我们拥有2 000多座城池，10万多处市镇。我们国家犹如手掌，区区日本还不到我们的小小指头’。”［19］

通过大师的抗战宣传，大大提高了甘青蒙藏民众的抗战意识。抗战运动在甘青蒙藏地区各族儿女中迅速掀起，与全国人民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抗日统一战线。如：“甘肃拉卜楞寺嘉木样亦率领拉布楞地区的108寺藏族僧人暨全体民众通电声讨汪精卫助纣为虐，认贼作父的卖国行为，决心清除汉奸，誓抗敌寇。”［20］他们还成立了拉卜楞前线慰问团，“携带大批慰劳品，并‘薄备牛100头，羊1 000只’赶到重庆及各大战区慰问活动。”［21］甘青蒙藏地区青年为了救国，打击日本帝国主义，志愿报名参军，仅1944年12月6日和11日，有“110名蒙藏青年报名参军”［22］。“甘肃祁连山、天祝地区的33族藏族群众响应抗日宣传，其政教领袖顾佳堪布的领导下，召开了‘追荐抗日阵亡将士暨殉难同胞大会’、‘抗日建国大会’，到会群众达4万余人。”［23］他们还组织人员到兰州将捐献的慰劳品和慰劳金运至抗战前线。“青海省藏族及其他民族兄弟为抗战将士征募寒衣更是踊跃，他们一次捐献羊皮达10万件之多”［24］。青海塔尔寺、的咱寺、隆务寺、广惠寺、佑宁寺、却藏寺、道帏扎仓和甘肃拉卜楞寺等寺院举行了抗战法会，超度抗日阵亡将士。“‘建立了护国息灾十大宏愿’制度，每晨建立‘息灾诵戒’，专门为国祈祷，并指定‘讽诵护国大藏经等七部经典’，回向国家兴盛，抗战胜利”。［25］这样的感人事例不胜枚举。

抗战时期，喜饶嘉措大师以宗教为平台在甘青蒙藏地区广为宣传抗日，发动民众有效地抵御了日本利用佛教在甘青蒙藏地区的渗透破坏活动。残酷的现实使蒙藏民众认识到了“倘若隐忍，国亡立至……此时不战，又将何待”。甘青蒙藏地区各个阶层民众普遍行动起来投入到了抵御日寇、保家卫国、生死存亡的战争中。广大边疆民众了解了日本法西斯的残暴，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心。他和全国人民一道也终于看到了自己所书“不难杀敌全吾土，定使旌旗耀万方”的最后胜利。

抗战胜利已70年，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与实现中国梦，我们更需要喜饶嘉措大师这样积极维护祖国统一，民族团结的光辉典范。

［1］［2］［3］秦永章.近代日本渗透西藏述论［J］近代史研究，2005，（3）：160，160，69.

［4］青海省志编纂委员会.青海历史纪要［Z］.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81.366.

［5］［6］［17］［18］吴均.吴均藏学文集［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2.566，566，566，567.

［7］青海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喜饶嘉措大师［Z］.青海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内部资料），1994.169.

［8］［10］［11］张羽新，张双志.民国藏事史料汇编（六册）［C］.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337，337，337.

［9］重庆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中共重庆市委党校.国民参政会纪实（下卷）［M］.重庆出版社，1985.

［12］［13］［14］［15］张羽新，张双志编.民国藏事史料汇编（六册）［C］.北京：学苑出版社，2005.447，447-448，448，448.

［16］拉然巴格桑嘉措.喜饶嘉措大师传·喜饶嘉措文集（三）［M］，青海民族出版社，1984.630.

［19］阿墨.喜饶嘉措——功垂汉藏的爱国老人［J］.新西部.2014，（10）：35.

［20］藏族僧人暨全体民众通电声讨汪精卫助纣为虐.新华日报［N］.1940-4-11.

［21］［22］喜饶尼玛著.近代藏事研究［M］.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208，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