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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知视角下“哦”的语法化研究

2015-02-18毛继光

宜宾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语法化隐喻

毛继光,蒋 敦

(温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浙江温州325035)



认知视角下“哦”的语法化研究

毛继光,蒋敦

(温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浙江温州325035)

摘要:从共时与历时的角度看,语气助词“哦”的语法化过程是从最初的动词虚化为叹词,并进一步虚化为语气词,这一语法化过程具有不连续性和非单项性的特点。从概念隐喻角度来看,“哦”是由具体的概念转向更为抽象的概念,而其抽象的概念又是具体概念中的一部分。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哦”的主观性越来越突出,灵活度也越来越强。“哦”的语法化过程既满足人们的语用需求,同时也符合人的认知发展规律。

关键词:“哦”;语法化;隐喻;主观化

语气词,作为日常会话中不可或缺的成分,引起了众多专家学者的注意。专家学者们对语气词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然而,语气词意义的空灵,研究理论和操作方法的局限性,导致语气词的研究陷入窘境。近年来,一些学者开始对“哦”产生了新的兴趣,主要原因是该语气助词的使用广泛性。周洋从语用学角度对句末语气助词“哦”和叹词“哦”进行分类研究[1]。丁倩探讨现代汉语叹词“哦”的语义及其制约因素[2]。陈启萍对新生语气词“哦”的分布、语气意义,以及和其它语气词连用的情况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探讨了语气词“哦”兴起的原因和机制[3]。张邱林探讨了“哦”出现的句法位置,并认为“哦”主要来源于台湾口语,与本土方言基础也有关[4]。

虽然前人对“哦”作了大量研究,但大部分是从共时的角度来分析“哦”的语用、语义和分布,并没有给出一个较为全面的详述。本文探讨“哦”的语法化过程并运用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和主观化来解释其语义发展过程。

一“哦”的语法化过程

(一)“哦”的最早用法

“哦”最早出现在隋唐五代,用作动词,意思是“吟咏”。例如:

(1)哦吟但写胸中妙,饮酒能忘身后名。

(许坚《题扇》)

(2)哦松庭院忽闻笙。

(侯置《阮郎归》)

在这两句诗中,“哦”的意思为“吟咏”。“哦”的此用法一般限于正式的文体,如诗歌、宋词等。语料库中与“哦”相关的语料显示,“哦”经常与“吟”字构成一个动词短语,意思是“吟咏”或“吟诗”。而此情况下,其后常不接名词。此外,“哦”可以单独出现,作为动词,译为“吟咏”。如在第二句的例子当中,“哦”作为一个动词单独存在,“松庭院”在这句诗中只是充当一个地点状语,整句话的意思为“在松庭院吟诗忽然听见笙声”。因为其语义的频繁使用,“哦”作为动词的用法在文言文中时常涉及。而其用法在新文化运动后几乎很少人使用。新文化运动时,全民广泛使用白话文,导致“哦”作为动词“吟咏”的意义用法渐渐消失。

(二)“哦”作为叹词

“哦”作为叹词最早出现在元明,表示领会、醒悟、或将信将疑。例如:

(3)哦,我知道了,想是有仇家差来刺客。不然,或是盗贼伺候更深,登舟劫我财物。

(冯梦龙《警世通言》)

(4)凤姐听了,十分诧异,因说道:“哦,是他的丫头啊。”

(曹雪芹《红楼梦》)

(5)杜慎卿吃了一惊,说道:“哦!”

(吴敬梓《儒林外史》)

例(3)-例(5)中,“哦”作为叹词时常独立成句,用于表感叹功能。在例(3)和例(4)中,它表达了一种幡然醒悟的语气。而在例(5)中表达的是将信将疑。叹词“哦”具有表态功能,能够在原命题的基础上加入说话人的心理状态和认知态度。

在现代汉语中,“哦”的叹词用法得到更大的扩充,除了以上的两种表态功能外,还具有另外三种不一样的表态功能,即表示答应或许可的态度,表示感叹和惊讶的态度,和表示提醒或解释的态度。在以下三个例子中能得到充分体现。

(6)A:不要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了。

B: 哦。 (表答应许可)

(7)A:省长是他的亲叔叔。

B:哦,这就是说他不愁考不上大学了。(表感叹和惊讶)

(8)A:我们干一杯。

B: 哦,我开车,不可以喝酒。 (表提醒解释)

(三) “哦”作为新生语气词

现代汉语中的“哦”是近年来一个新兴的语气助词,出现在特定语境。它一般出现在句尾,被视为缓和标记语。冉永平认为,“缓和语在句子中充当缓和作用,可以改变原始强硬的语气,使其更令人接受,但又不会影响原来的语义内容。[5]”例如:

(9)亲,包邮哦。给好评哦。

(淘宝中广告语)

(10)×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某酒广告语)

(11)下次不要再犯这个错误了哦。

(老师评语)

(12)一定要借给我看哦!

(学生对话)

以上四例中,“哦”起到了缓和语的作用,能在一定程度上使命令、警告和责备的语气转向更为柔和亲切。如果把“哦”字去掉,就达不到说话者的目的了。

在作为新生语气词时,“哦”一般出现在句末,并可以出现在陈述句、祈使句和感叹句句末。例如:

(13)莫言可是一名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哦。

(小品对话)

(14)孩子感冒、发烧、咳嗽,多半是肺热,用××牌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清肺热,止咳,化痰,抗流感,妈妈记住哦!

(口服液广告语)

(15)我们明天要去爬珠穆拉玛峰,我好兴奋哦!

(探索与发现节目)

(四)“哦”的语法化小结

语法化是语法范畴和成分产生的过程和现象。通常指语言中具有实在意义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它比我们汉语中常说的实词虚化范围更广泛。语法化的一般过程是从虚变更虚。Hopper Traugott把这一演变序列归纳为:实词 > 虚词 > 附着形式 >屈折形式(词缀)[6]。

显然,这种归纳并不太适用于汉语。通过对语料库的分析,发现古汉语文献中的“哦”经历了不连续和非单项性的变化。北大语料库古代汉语文献中出现“哦”的用例有1 544个,其中“吟哦”出现166例。在构成“吟哦”动词短语时,“哦”的读音为é,而其它情况下读音为ò。当读这个字音时,语料中会有“哦诗”“咏哦”“哦诵”“哦松”的搭配结构出现,分别为18例、3例、1例和7例。以上四种结构中“哦”都读ò,其中作为动词的“哦”的读音变成感叹词“哦”的读音。从中我们可以得出,“哦”从动词虚化为感叹词不仅在意义上发生了变化,在语音上也出现变化。现代汉语语料库中,“哦”的用例有8 926例,都是作为叹词,独立成句。《现代汉语词典》(后文简称《现汉》)认为,“哦”的四声依次分别对应“了解”“将信将疑”“惊讶”“醒悟”四个意思[7]。新生语气词“哦”的出现是由于网络用语的推动以及台湾本土偶像剧的冲击,但它的来源是经过“哦”这个叹词语法化演变过来的,读音为ō。我们对“哦”的语法化详细的阐释,可以把“哦”的语法化过程大致描述为:动词 > 叹词 > 语气词,在这个过程中,“哦”从意义为“吟咏”的动词进一步虚化为表感叹、将信将疑、惊讶等意思的叹词。在近些年“哦”的广泛运用的影响下,其再进一步虚化为句末语气词,起到缓和语气的功能。然而,由于语料和各方面的因素,我们无法对这一连续体作出确定的划分。语法化的过程是缓慢的,甚至在某一段时间内会出现共存的现象。在古代,“哦”作为动词和叹词独立成句一直并存着,后期其作为动词的用法消失,作为叹词的用法保存下来。在现代,又逐渐出现作为语气词的用法。根据其具体的出现时间,我们可以把“哦”作为动词标记为A,作为叹词标记为B,作为语气词标记为C。那么,“哦”的语法化过程可以大致陈述为A → AB → B→ BC……在当代汉语中, B和C的用法并存。但是,这个过程将一直进行下去,因为语法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影响的因素有很多。在对其语料的分析中,发现“哦”的语法化并不是连续的,三个语法范畴的虚化有间隔,而且并非单向性,由于其语用的原因,“哦”表示动词在现代汉语中也会出现,但是频率十分低。

二认知视野下“哦”的语法化

(一) 概念隐喻

概念隐喻是认知语言学最重要的理论之一。该理论认为,概念隐喻在我们认知世界时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人们往往倾向于用一个简单的概念去解释一个抽象的概念,但这只是概念隐喻的一部分。在解决语言表述问题时,认知主体会从一个具体的概念域中抽离其子概念域,成为一个独立的概念域[8]。在语法化中,隐喻过程最具吸引力的例子是关于时空词语的发展,很多有关身体部位的词语发展成处所词等。概念隐喻使两个不同概念域的映射成为了可能。

“哦”的语法化过程当中,最早出现的意思是动词“吟咏”。随着时间的过去,逐渐可以用作叹词。马贝加在《汉语动词语法化》中提到几乎当代所有虚词都是由古之动词演变而来的[9]。我们把“哦”作为动词看作概念域A,而把“哦”作为叹词当成概念域B。在概念域A中包括一个事件(event),包涵了很多个脚本。我们都有这样的生活经验,对于某一特定的场景会作出相应的一套动作,脚本就是指人们在进行特定活动时所遵循的一个标准化和理想化的相对固定的程序,具有动态性和程序性。我们在吟咏的时候一般会出现以下组成事件部分:a.人物:具有一定知识并活着的人,b.地点:一般是在风景优美场所或其它场所,c.情感:主要表达喜悦,忧伤……

以上为概念域A的事件组成,而概念域B的事件组成则更为抽象,因为它只表达的是一种感叹,作为一个叹词,并非一个动词。从概念域A和概念域B的对比中不难发现,概念域B只取了概念域A中表情感的一个部分。但概念域B又有了适当的扩充,概念A中只有表达喜悦和忧伤,而概念域B的意义丰富了许多。它还可以表示感叹、将信将疑、惊讶等意思。理解概念域B是基于理解概念域A之上的。通过概念隐喻,概念域A的子概念域单独被抽离出来,形成了一个新的概念域。这个新的概念域根据概念域A的内容作了适当扩充。当人们在认知“吟咏”这个事件时,凸显的部分是用“嘴”来吟咏,“嘴”作为表达人们情感的意义作用又再次凸显出来,从而丰富了概念域B的范围。在很长一段期间内,概念域A和B是共存的,他们两个概念相互依存。但后来“哦”作为动词的用法逐渐消失,这是由语用、社会等各个方面的共同作用形成的。

(二)主观化

主观化既可以从历时角度研究,又可以从共时角度探讨。而认知语法主要是从共时角度来研究语法化。Langacker认为,“主观化”是指对某些实体的识解从相对客观变化为主观。他主要关心的不是语言中的主观性成分形成的历史过程,而是从认知出发来观察日常语言的使用,看说话者如何出于表达的需要,从一定的视角出发来识解一个客观的情景。他定义的主观性还包括说话人对情景的“心理扫描”[10]。

“哦”起初作为动词时,涉及到说话者,以及吟咏的事物,如图1:

图1 “哦”作为动词的识解视角

S代表场景观察者,O代表被观察的物体,箭头则代表两者之间的感知关系。在这个识解视角中必须满足两个条件。首先,S和O必须完全区分开。这个条件反映出观察自我时所具有的明显的局限性,比观察其它物体时的限制要多,性质也不同。第二,O相对S的位置要恰当。而这感知关系中,S具有最大的主观性,而O具有最大的客观性。在图1中,我们可以把S看成吟咏诗的人,而O是吟咏者所吟咏的事物,既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人,甚至可以是抽象的情绪。此时,“哦”作为动词是一种述义功能。

图2 “哦”作为叹词和语气词的识解视角

在图2中,主体在识解客体时视角将两者融合为一体了。而这个时候,“哦”的意义不仅仅是“吟咏”了。它把主体和客体结合起来,表示叹词的意义。因为吟咏者是抒发对吟咏事物的情感,同时,吟咏的事物受到吟咏者的影响而表达出情绪。进而,吟咏者在描述客体的时候把自己主观情绪加入进去,致使“哦”的语义向感叹词过渡。

此外,“哦”作为叹词的用法在一段时期内的使用频率下降。原因有二:第一,受到其它感叹词和语气词的影响,如“啊”“吗”“呢”“么”等。迫使人们使用“哦”的频率下降。第二,“哦”作为叹词的使用局限性,即只能单独出现,无法与其它句子共同作用。但是随着方言,以及台湾偶像剧、网络用语等的影响。促使了人们对这个词频繁和广泛的运用,使“哦”从叹词进一步过渡到语气词,其用法变得更为灵活。

结语

综上,“哦”最早的用法是作为动词,接着语法化为叹词,最终演化为语气词。但其过程并没有清晰的界限,有并存的现象出现。在运用概念隐喻来分析其语法化过程时,发现“哦”是由具体的概念转向更为抽象的概念,而其抽象的概念又是具体概念中的一部分。此外,在“哦”的发展过程中,其主观性越来越突出,灵活度也越来越强。这是由于要满足人们的语用需求,同时也符合人的认知发展规律。

参考文献:

[1]周洋.论语气词‘哦’的语用功能[J].现代语文,2010(11):16-19.

[2]丁倩.叹词‘哦’的语义及其制约因素研究[D].广州:暨南大学,2010.

[3]陈启萍.新生语气词‘哦’的多维研究[D].广州:暨南大学,2011.

[4]张邱林.现代汉语里的语气助词‘哦’[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3(2):82-88.

[5]冉永平.言语交际中“吧”的语用功能及其语境顺应性特征[J].现代外语,2004(4):344.

[6]Hopper P J, Traugott E C. Grammaticalization[M].the 2ed. 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6.

[7]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Z].2002年增补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8]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9]马贝加.汉语动词语法化[M].北京:中华书局,2014.

[10]Langacker R W. Concept, Image and Symbol: The Cognitive Basis of Grammar[M].Berlin:Mouton de Gruyter,1991/2002.

〔责任编辑:李青〕

A Cognitive Approach to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ō”

MAO Jiguang, JIANG Dun

(CollegeofForeignLanguage,WenzhouUniversity,Wenzhou325035,Zhejiang,China)

Abstract:When examining the process of grammaticalization of “ō“ synchronically and diachronically,it is clear that the original verb “ō” is used as an interjection, then further grammaticalized to a modal particle.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ō” has the features of discontinuity and non-unidirectionality. From the conceptual metaphor point of view, “ō” changes from concrete concept to more abstract one, the latter is still part of the former. Its subjectivity is highlighted while its flexibility is strengthened in that process.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ō” meets the pragmatic needs and conforms to the pattern of human cognitive development.

Key words:“ō”; grammaticalization; metaphor; subjectivisation

中图分类号:H1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65(2015)11-0114-05

作者简介:毛继光(1963-),男,浙江宁波人,副教授,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和外语教学研究;蒋敦(1990-),男,江西吉安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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