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流动和死的沉寂
——探究《边城》与《呼兰河传》的差异
2015-02-17刘伟静河北省宁晋县第二中学055550
刘伟静(河北省宁晋县第二中学055550)
生的流动和死的沉寂
——探究《边城》与《呼兰河传》的差异
刘伟静(河北省宁晋县第二中学055550)
在现代文坛中,乡土小说的地位举足轻重,引人注目。故乡的今昔变化投影在作家敏感的心灵中,由此写出一首首乡土之歌。这或是美好的恋歌,或是沉痛的批判,或是丑恶的揭露。沈从文的《边城》和萧红的《呼兰河传》,便是其中的两类。同被誉为“诗化小说”的这两部作品,在其乡土人情描绘中,展示的情感意蕴和生命体验又是有差异的。
一、从地域来看
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是湘西边境的茶峒山城,优美如画。依山所赐予的静穆、和谐,傍山所给予的生机盎然使这个美丽的山城蕴藏着令人神往和惊叹的风情。这里是美、生命、爱、自然合一的理想世界。纯朴的人情,原始的人性,自然的交往,无暇的人情,都在这里极自然地呈现出来,原始而纯朴的生活像川流不息的阮水自然地被人们所接受。在流动不息的生活中我们更感到是一种和谐而流动的生命,一种极致的美,一种似水流动的美。“生命本身,从阳光雨露而来,即火焰,有热有光”这便是沈从文的生命应乃造化天成,是美的体现。正如庄子所言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茶峒的山水,风土人情都蕴涵一种极致的美,极致的爱,极致的生命,凸现静穆却流动不息的生命。
而萧红的《呼兰河传》展示出来是另一种环境下的另一种生命。“严冬把大地冻裂,大风雪的夜里,会把人家的房子封住。”这就是呼兰河小城中所承受的环境。凄厉的严冬封锁不仅是这个东北平原中的小城,还封锁着这里世代生存的人们。这些人不乏纯朴、善良,但更多的是由这个环境所造成的一种性格的麻木。茫茫平原的辽阔使人更希求一种生命的依靠和解脱,而在这严冬禁锢的天地中,只有世世代代所不变的生活方式才给予他们生命的慰藉。呼兰河人就这样麻木混沌地生存,感受不到生命的珍贵与死的悲哀,一切都是“自然的结果”,都是被动地生生死死。在这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无谓生也无谓死,呈现出一种生的凄凉与死的沉寂。世世不变的生活方式,包含历史意蕴的传统习惯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灵之上,这便是呼兰河小城中的生命。
二、从民俗来看
民俗就其性质来说是属于意识形态,因此物质生活中的婚丧嫁娶,岁时节令都体现出人的精神折射。沈从文在《甲辰闲话》中提到要写故乡的民族性、风俗及特殊组织,我们在边城中也看到了作者很细腻地描绘了端午节赛龙舟一事,如:“端午日,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个王字。”从人们的装束,龙舟的描绘,缠着红布的桨手,起劲的鼓声,离弦待发的龙舟,呐喊助威的观者,还有疯狂到天黑的抢鸭子活动。这一切古老,原始而又近乎痴狂的场面,显示出湘西人民对自然、生活、生命的追求。这天地赋予他们的旷达的性格、勇猛的豪气,他们就这样又以另一种方式归还于自然。正如沈从文先生自己所说的,这里处于西南边远的一隅,是充满原始神秘的恐怖,交织着野蛮与优美的地方。
呼兰河小城中的风俗也是极其神秘的,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的娘娘庙大会等等,可是这些风俗让人听了起着一种悲凉的情绪。如“跳大神是凄凉的”,“跳大神,大半是天黑跳起。这唱着的词调,混合着鼓声,从几十丈远的地方传来,实在是冷森森的,越听就越悲凉。”这里的活动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人生的悲凉和空虚,正如作者所感“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这里的生命是无奈的寄托,自然的接受,生的希望被悲凉的神所抹杀。这些虚无的神灵打烙在人们心中的岂止是无知和愚昧,还有更多的是思想上的禁锢和停止,更以一种无生命的悲凉掠去人们对有生命的拯救。萧红正是以自己悲剧性的人生感受和生命体验,观照她所熟悉的乡土社会的生命形态和生存境遇,揭露和批判国民性弱点,抒写着人的悲剧。
三、从女性形象来看
沈从文曾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如果说《边城》中的茶峒是作者所构造的希腊小庙,那么其中的翠翠便是作者心中供奉的“人性”的化身。翠翠的形象取材于泸溪绒线铺的女孩,青岛崂山的乡村女子和身边的新妇沈夫人。“沈从文说他在《边城》中创造一种‘人性形式',即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翠翠便是如此,“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性活泼,处处俨如一只小兽物。”翠翠似乎是这纯净优美的湘西自然中的精灵。翠翠的爱也并不溢于言表,也没有被诉诸于笔端,这种不惊天动地,却使人心弦紧绷的爱,让人费解,又让人怜爱。正如其所说的:“他们生活虽那么同一般社会疏远,但是眼泪与欢乐,在一种爱憎得失之间,揉进了这些人生命里时,也便同别外一片土地,另外一些年轻生命相似,全个身心为那点爱憎所浸透,见寒作热,忘了一切。”若有多少不同处,不过是这些人更真切一点,也更近于糊涂一点罢了。”
在《呼兰河传》中,萧红表达的女性意识是以悲剧性的人生感受和生命体验为基础的。她照她所熟悉的乡土社会中女性的悲哀,以她深邃的内在质询探索着女性的命运。翠翠的悲剧让人感到的一种淡淡的悲,而萧红笔下的女性的悲剧却让人感到的是一种可怕的痛,像小团圆媳妇的死。小团圆媳妇天真活泼,她爱笑,爱和人说话,爱一切富有生命的事。可是在这死寂麻木的天地上是不许有的。在这里男权社会意识形态中对女人的期望标准是温顺、沉默、矜持,是不需要这种大胆毫无规矩可言的人性的。因此,小团圆媳妇的哭声有了。婆婆要把这个沉浸在小团圆媳妇的身体中的“胡仙”除去,她不该病态地笑,不该有这鲜活自由的生命。这种本是传统文化的受害者,却又用自己身上的枷锁去锁住别人。
有人说:“《边城》表现出受过长期压迫而又富于的幻想和敏感的少数民族在心坎里那股沉忧的隐痛。”这样看来,沈从文是着眼于现代物质文明社会带来的人性堕落和衰微的。萧红的则是“着眼于民族灵魂再造的艰难任务,着眼于历史起点严峻的先天不足的作家,倾向于用冰一般的冷嘲来包裹火一般的忧愤”。作为继承鲁迅批判国民人性的萧红,在细腻、淡朴的笔触中挖掘了无声令人哀痛的国民命运。萧红和沈从文的不同作品其实都揭示了一种民族的发展意蕴和问题,如何保留这尚有的美好人性,如何摒弃这种传统死板的人性,这些问题对于现代民族发展,人的道德和精神都提供了一种借鉴和思索。
无论是对这流动自然的湘西世界的讴歌,还是对麻木混沌的呼兰河的揭露,都倾注了作者对故乡的深厚的依恋之情,不同的是这种情感依恋所思考、表达角度是迥然的。沈从文思考的是这美好纯净的人性在现代文明历史进程中“何以上下求索”,而萧红思考的是怎样“变其不幸,唤起不争”。这两部诗化的小说,用同样淡朴的语言、细腻的笔触表达出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思考及对民族命运的担忧。
(责编田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