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两国边疆观形成与演进对比研究*

李朝辉

(云南大学中国陆地边疆治理协同创新中心,云南昆明650091)

中美两国边疆观形成与演进对比研究*

李朝辉

(云南大学中国陆地边疆治理协同创新中心,云南昆明650091)

边疆观念作为对边疆的性质、地位、意义的较稳定的认识,从根本上影响着边疆治理进而影响着国家的治理和发展。与此同时,作为一种重要意识形态,边疆观念往往成为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历史传统、国家体制、政治文化等因素的差异,国家之间的边疆观念存在巨大差异,此种差异必然导致对国家发展起到不同作用。本文在梳理中美两国边疆观念形成与演变基础上,重点阐述了两国边疆观念内涵的差异及其对国家发展所产生的不同作用。

边疆观念;国家发展;利益边疆;战略边疆

边疆观念是关于边疆性质、地位及意义的较为稳定的认识,是边疆理论的核心部分,在政治文化中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从国家发展和治理的角度看,边疆观念是国家在制定和实施边疆战略乃至国家治理战略时需着重考虑的影响全局的因素。中美两国作为当今世界体系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大国,由于历史传统、国家体制、政治文化等因素的差异而导致两国边疆观念截然不同,由此对国家发展产生的作用也存在巨大差别。本文即在考察两国边疆观念形成与演变的基础上,着重阐述两国边疆观念内涵的差异及其对国家发展所产生的不同作用。

一、中美两国边疆观念的形成与演变

(一)中国边疆观念的形成与演变

中国的边疆观念形成于秦汉之际,与王朝国家的建立、统治密不可分。中国边疆观念的构建、调整和变化深受王朝国家统治和治理的影响。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灭六国,建立起中国首个王朝国家,并拥有一片广阔的疆域。对于这片疆域的治理,秦始皇采取的是郡县制来配置国家权力,从而实现对辽阔疆域的统治。由于短命,秦王朝未能实现对疆域中的不同区域采取特殊措施加以治理的历史任务,此任务只得由随后的汉朝来完成。汉朝受形成于先秦时期的“一点四方”、“五服”、“九服”等观念,以及以中原为中心渐次向四周推进来认识世界的方式的影响,将庞大的疆域细分成中原地区和夷狄区,并采取不同措施加以治理,如东汉的班固就认为应“内诸夏而外夷狄”。由此,这个被特别区分出来的边缘性的夷狄区,即中国最早的边疆。

随着历史的演进和王朝的更迭,国家治理方式发生变化,边疆观念也在继承中不断发展,并逐渐获得稳定的内涵。从政治的角度,边疆是王朝国家统治的边缘性区域,为了实现有效统治,王朝国家必须在这些区域设置相应的政治机构;从民族和文化的角度,边疆是华夏之外的其他民族生活的区域,该区域所产生的夷狄文化也是区别于中心地带的中原文化;从地理和经济角度,边疆是远僻之地,交通不便,难以到达,因此人烟稀少,经济落后;从军事和战略的角度,边疆拱卫着国家中原地带,具有缓冲作用,是军事设防的重要前沿。整体而言,中国王朝国家时代认识、划定边疆的思维是由内而外,由中心向四周,更为强调边疆军事、民族、文化意义。

中国的民族国家构建起于辛亥革命,基本成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②关于中国的民族国家构建,可参见:周平.论中国民族国家的构建[A].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报告VI[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周平.多民族国家的族际政治整合[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五章。中国的国家形态所产生的划时代变化,导致了认识和界定边疆的视角发生改变,形成了与王朝国家大相径庭的边疆观念,边疆的划定不仅由外而内,而且更为注重地域因素,强调以与民族国家紧密相连的国家主权、领土和边界来确定和划分边疆,将民族国家领土内与核心区存在明显区别的边缘性区域确定为边疆。

由于中国特殊的民族构成和地理分布、国族构建的曲折和复杂民族问题成为边疆问题中最为突出部分的现实情况,以及中国共产党对国内民族问题的高度重视和对边疆所起作用的理性的现实认识,导致了当代中国边疆观念“形成了一个文化因素和地域因素相结合的二元结构”③周平.国家视阈里的中国边疆观念[J].政治学研究,2012,(2).。在论及边疆问题的时候,纷纷使用“边疆民族地区”概念,更甚者采用“民族地区”指代“边疆地区”。在这样的背景下,边疆问题、边疆治理都被纳入到民族问题范畴当中,对于边疆治理往往以民族政策对付之。之前兴起的边疆治理行动——“兴边富民行动”就是在1999年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提出来的,并由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加以推动、领导和实施的。在这样的边疆观念及相应的边疆治理思维影响下,中国的边疆基本局限在陆地,很少涉及海洋边疆。时至近日,新一届的领导集体对海洋边疆重视有加,基本是基于民族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原则构建起来的,但是缺乏从国家整体发展战略的高度给予海洋边疆以重视。除此以外,战略边疆、利益边疆、信息边疆等新形态边疆观念在中国不受重视,虽然时有提及,但是几乎仅存在于学界研究,并且是极为小众的学术探讨和研究。对于利益边疆观念,连学界都鲜有描述和界定,这和研究边疆问题的学者总体上对利益边疆的概念、思维和理论持否定和拒斥态度息息相关。④关于中国学者对利益边疆的态度及其原因,可参见:周平.中国应该有自己的利益边疆[J].探索与争鸣,2014, (5).

(二)美国边疆观念的形成和演变

美国边疆观念的初步形成离不开弗雷德里克·J.特纳。其在1893年《边疆在美国历史上的重要性》中认为,“美国边疆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位于自由土地这一边的边缘上”,且提出了“移动的边疆”理论,论述了边疆拓展之于国家发展的决定性意义,影响深远。而特纳之所以做出如此认识,得益于奠定美国版图的西进运动。

1776年宣告独立时,美国“面积只是包括原英国在北美大西洋沿岸13个殖民地共约90多万平方公里”⑤白建才,戴红霞,等.美国:从殖民地到唯一超级大国[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11.。1783年英美签订《巴黎和约》,英国承认美国独立,美国的领土面积由东往西“扩大到230余万平方公里,增加了近1.5倍”⑥白建才,戴红霞,等.美国:从殖民地到唯一超级大国[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15.。随后,美国开展西进运动,从1803年购买路易斯安那地区到1867年购买阿拉斯加地区,这64年间领土又扩大了约700万平方公里,比1783年增加了2倍有余。①此数据根据黄安年.美国的崛起[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一书第502页的“美国领土扩张表”统计并换算得出。

美国形成的初始边疆观念主要指陆地边疆,随着历史进程的推进以及美国的飞速发展,其边疆观念也发生相应的变化,其不断将新形态的边疆纳入边疆观念体系当中,最终形成了包含陆地边疆、海洋边疆、高边疆、利益边疆、战略边疆、信息边疆在内的全方位、立体化、软硬结合的边疆观念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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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0年,美国海军上校马汉出版了《海权对历史的影响(1660——1783)》,提出了“海权”概念及相关理论,符合美国海外扩张的需要,引起了强烈反响。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认为此书是他“所知道的这类著作中讲得最透彻、最有教益的大作”。②于沛,等.全球化境遇中的西方边疆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18.1898年美西战争以后,美国展开疯狂的海外扩张,相继获得夏威夷、菲律宾、波多黎各、威克岛、关岛、萨摩亚、巴拿马运河区、科恩群岛、维尔京群岛。实践和理论的结合深化了海洋在美国边疆观念中的地位和作用。

20世纪,美国趁两次世界大战大发战争财,发展迅猛,终于成为资本主义世界霸主。美苏争霸的局面使得美国主要采取经济和战略扩张。战略边疆由此被纳入美国边疆观念体系中,并逐步向全世界乃至外太空扩张,尤其以1960年肯尼迪政府的“新边疆”政策和20世纪80年代里根政府的“高边疆”战略为甚。

“新边疆”是“未知的科学与空间领域,未解决的和平与战争问题,尚未征服的无知与偏见的孤立地带,尚无答案的贫困与过剩的课题”。③于沛,等.全球化境遇中的西方边疆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311.据此,美国极力阻止欧亚大陆边缘地带上的任何国家加入共产主义阵营,不惜发动越南战争。在新技术和新领域方面,1969年阿波罗登月计划的成功使得美国的战略边疆进入宇宙。

随着美苏两国核力量的发展,势均力敌的局面形成。核武器的巨大毁灭性后果迫使美国重新考虑如何确定全球优势。20世纪80年代,里根政府首次提出“高边疆”的概念,制定“高边疆”战略,该战略于1984年被正式列入国家战略并通过“星球大战”计划的实行来加以贯彻,以获取巨大的战略优势。正如格雷厄姆所说,“在人类历史上,一个国家若能从人类活动的一个领域最有效地迈向另一个新的领域,就能取得巨大的战略优势”。④丹尼尔·奥.格雷厄姆.高边疆——新的国家战略[M].张建志,等译.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88:1.

在苏联解体后的全球扩张过程中,美国的国家利益超越主权国家的边界,边疆观念又发生了重大变化。“20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等西方大国从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出发确定战略控制范围,首先使用了‘利益边疆’概念”⑤于沛.从地理边疆到“利益边疆”——冷战结束以来西方边疆理论的演变[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5,(2).。美国空军参谋长迈克尔·瑞安就明确强调:“商业发展到哪里,我们的国家利益伸展到哪里,军队就应该跟到哪里,不管是在陆地、海洋还是空中。”⑥周平.中国应该有自己的利益边疆[J].探索与争鸣,2014,(5).

20世纪90年代,信息技术呈网络型发展趋势,信息边疆被纳入美国边疆观念体系。美国战略学家Jeffrey R.Cooper指出:“新的信息技术的发展,互联网爆炸性的成长导致了数字空间的产生。这些的确创造了一个新的领地,也就是说打开了一个新的边疆。而美国作为开拓和利用新边疆经验最丰富的国家,应当有这样的文化传统来抓住信息边疆所提供的机会。”⑦Jeffrey R.Cooper.2000.The Cyber Frontier and America at the Turn of the 21s Century:Reopening Frederick Jackson Turner’s Frontier[J].First Monday,2000,5(7).作为第三次科技革命发源地,美国通过实施“国家信息基础设施:行动计划”(NII)和“全球信息基础设施计划”(GII)牢牢把握抢占信息边疆的先机,试图将全球纳入美国的信息边疆。其次,还通过“互联网域名与地址管理机构”(ICANN)“掌握了对域名和地址的封疆权,管理并控制着全球互联网”①杨剑.数字边疆的权力与财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109.。

二、中美两国边疆观念的内涵差异分析

国家之间对边疆的认识存在差异,主要源于每个国家的政治体制、国家形态、文化特征及所遇到的历史情势存在差别,中美两国更是如此。

中国的国家形态经历了王朝国家和民族国家时代,在不同时代,边疆观念的内涵存在巨大差异。在漫长的王朝国家时代,中国的边疆观念的内涵包含以下内容:一是边疆是在以王朝所在地为中心,并将王朝国家统治的传统范围确定为核心区的前提下确定的,因而被视为拱卫国家核心区的外围区域,是远僻的蛮芜之地;二是边疆生活着与核心区的汉族不同的其他民族群体并远离国家政治中心,因而被视为少数民族地区;三是边疆在政治和文化的差序等级中处于末端或亲疏关系的远端,因而在王朝国家的统治和治理战略中的地位和受重视的程度远低于核心区,海洋边疆不受重视甚至是被漠视;四是边疆通常被视为核心区战略安全和军事安全的屏障,是国家的军事设防之地;五是边疆及其治理必须服从于、服务于核心区的利益。②周平.中国边疆观的挑战与创新[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2).进入民族国家时代,边疆观念进行了调整,但并未实现更新。此时的边疆依据主权国家之间的条约划定的边界而定,边疆指领土的边缘性部分。但人们仍然以国家的中心区域为基点,来看待和划定边疆,边疆还是被视为“拱卫国家核心区的外围区域”,“远僻的蛮芜之地”,落后的“少数民族地区”,具有重要战略和军事意义的“军事设防之地”。尤其是到了当代,边疆基本上局限于陆地,主要指陆地边疆,且常常被等同于“边疆少数民族地区”。③周平.中国边疆治理研究[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1:412～413.

从英国殖民地独立而来的美国,一成立便是主权国家,不像中国经历了漫长的王朝国家时代。从1783年的《巴黎和约》大英帝国承认美利坚合众国独立始,美国边疆的确定就是基于边界基础之上,通过各种条约的签订,确定边界从而确定边疆。所以其边疆观念与中国存在巨大差异。除了国家形态的差异外,建国初的西进运动更是导致美国的边疆观念迥异于中国。边疆学派创始人特纳认为,“边疆是向西方移民浪潮的前沿——即野蛮和文明的会合处。”“边疆是一条极其迅速和非常有效的美国化的界限。”④杨生茂.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5.“开初,边疆是大西洋沿岸。真正说起来,它是欧洲的边疆。向西移动,这个边疆才越来越成为美国的边疆。”⑤杨生茂.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6.“从这些接连改变的边疆里,我们发现作为标志、甚至构成边疆特点的自然界线,最初是‘瀑布线’;其次是阿勒格尼山脉;其次是密西西比河;其次是和流向大致从北到南的密苏里河;再其次是大约处在西经90°的干旱地带;最后是落基山脉”。⑥杨生茂.美国历史学家特纳及其学派[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11.美国官方在1890年的人口调查报告中将边疆界定为“每平方英里两人或两人以上六人以下这样一个人口密度的定居地”。⑦何顺果.美国边疆史——西部开发模式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10.

以上是关于陆地边疆的界定,在随后美国的发展进程中,海洋边疆、新边疆、高边疆、战略边疆、利益边疆以及信息边疆不断被提出和加以重视,并逐渐被纳入美国边疆观念当中,使得美国边疆观念的内涵不断充实,形成一个多层次、立体化的复杂的边疆观念体系。这与中国形成巨大的反差,中国的边疆观念在漫长的王朝国家甚至民族国家时代都主要关注于陆地边疆,虽然当今中国逐渐重视海洋边疆,但是时间较短、程度不够,且未和陆地边疆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除此以外,即便同样是陆地边疆观念,中国将其视为经济落后、交通闭塞、远僻之地、军事屏障、边疆民族等地区,重视其军事、文化意义和稳定甚于发展,采取的治理方式也偏向于族际主义。而美国则将边疆看作“文明和野蛮的汇合处”,“美国化的界限”,“自由土地的内缘”,高度重视其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对其采取区域主义治理方式,着眼于解决边疆所面临的区域性问题,带动了边疆的迅猛发展,边疆地区与核心区域的同质化进程加快,从而促进了美国的整体发展。

此外,中国的边疆观念内敛而封闭,感性而模糊。内敛于王朝中央,封闭于塞外敌人。边疆作为“国家的外防区域和腹心区的缓冲地带,拱卫着国家的中心地带,是军事设防的重要区域”。从中央所处的核心区角度来看,边疆是一道保卫王朝中央安全的屏障,具有防御性,“守中治边”、“守在四夷”的思维和理念充分体现了中国边疆观念的内敛和封闭。与此同时,由于王朝更迭频仍,边疆的观念受当朝统治者影响甚大,加之交通、通讯条件差,边疆往往被打上各种感性的标签,如偏僻、落后、贫穷、蛮夷之地,人们通常望而远之、畏而避之,就连君主对罪臣的极大惩罚也是发配边疆,使其远离权力中心。各朝各代的统治者对于边疆的主观认识不一,交通、通讯不畅,以及无所谓边界,对边疆的认识是模糊不清的。

反观美国,恰好相反,其边疆观念扩张而开放,理性而清晰。美国的边疆从陆地边疆就开始扩张移动,从大西洋一直扩张至太平洋。随后扩至海外,实现了边疆观念的平面化;再者扩至空中边疆和高边疆,实现边疆观念的立体化;最后扩至战略边疆、利益边疆、信息边疆,实现了边疆观念的软硬一体化。此过程也可理解为边疆观念的开放,各种新型边疆形态不断被纳入开放的边疆观念体系中。美国的边疆观念与国家利益紧密相连,受边疆观念影响而制定的边疆战略紧紧围绕并服务于国家利益。美国的国家利益和边疆观念具有时代性,不同的时代,美国所追求的国家利益和对边疆的认识是不一样的,但边疆观念以及边疆理论的出现紧紧围绕美国的国家利益并为其服务是不变的,其中的不变体现出美国边疆观念的理性特点,贯穿于美国历史始终。美国始终从国家的安全、稳定、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理性认识和看待边疆,边疆战略的成功实施更是坚定了美国边疆观念的理性,使得美国的边疆清晰确切。西进运动之后,美国不仅对陆地边疆的界定清晰确切,而且边疆治理极为成功。随后基于边疆观念制定的国家战略使美国在开放的世界中不断成功扩展其海外边疆,至于两次世界大战、冷战时期乃至如今全球化信息化时代,美国不仅明确提出“新边疆”、“高边疆”、战略边疆、利益边疆等概念,而且使其上升至国家战略层面并成功加以实施,极大程度促进了美国利益的增长和国家的发展。

三、中美两国边疆观念的作用对比

边疆观念服务于国家的治理和发展,是国家治理总体谋划中极其重要并具全局性影响的因素。与此同时,边疆观念还占据政治文化总体结构中的重要位置,构成国家边疆理论的核心内容。因此,边疆观念一旦形成便会影响边疆战略乃至军事战略、外交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进而影响国家发展。

边疆观念对于中国的治理和发展所发挥的作用具有阶段性特点。在漫长的王朝国家时代,中国历史上的边疆观念对于中国的发展和国家治理发挥着积极推动作用,尤其是在国家的统一和国家疆域的拓展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而在中国由王朝国家转变为民族国家的过程中,传统的边疆观念间接造成了中国大片边疆的丢弃以保核心区和中央政权的安全;民族国家建构起来至今,传统的边疆观念虽然发生了一定的转变,但还是跟不上中国的国家发展形势,滞后于国家的发展和崛起的需要,阻碍了中国的国家治理和发展。

在整个王朝国家时代,中国的边疆观念对于国家的统一和国家疆域的拓展发挥了关键作用。中国传统的边疆观念,形成于对国家疆域的核心区和边缘区采取不同治理方略的实践中,以及国家疆域以特殊的方式进行拓展的过程中。边疆观念一旦形成,就和边疆治理、边疆政策紧密相连,影响着各朝代治边政策的形成与实施。总体来看,王朝国家时代的边疆治理是成功的,巩固了边疆制度,充实和丰富了边疆治理思维,使得统治者对于边疆的认识更为明朗和稳定。受边疆观念影响而形成的边疆治理卓有成效,促进了边疆的稳定进而有利于国家的统一,增强并夯实了国家实力,推动了国家疆域的拓展,才使得清朝的国土面积达到1270万平方公里。

中国王朝国家时代内敛而封闭性的边疆观念,在遭遇极具扩张性且实力强大的民族国家时,弊端尽显。处于王朝国家发展高峰的清朝,其疆域达1270万平方公里,面对西方列强的侵略时却节节败退,被迫签订了诸多不平等条约,边疆土地大片丧失。这一则与清王朝的衰落腐朽,实力不济息息相关,另则与中央政府的边疆观念有关。长期以来各王朝的边疆观念内敛、封闭、模糊、感性,边疆之于国家最重要的意义是军事意义,边疆是具有防御性的屏障,保卫中央,拱卫国家中心地带的边缘性地带。这种保守内敛的重稳定轻发展的边疆观念在面对内忧外患时不足以保家卫国,甚至连边疆的某些区域在特定的历史情势下被舍弃。

如今,中国已由国家建设时期转变到国家发展时期,对外依存度不断提升,内外情势的重大变化需要边疆观念的适时调整。国家发展要注重平衡、全面和可持续。平衡和全面发展要求处理好核心区域与边缘地区的发展以及陆地和海洋的协调发展,可持续发展则要求处理好领土范围内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关系。这些都要求国家具有政治地理空间思维,牵涉到国家的陆地边疆、海洋边疆以及国家外围空间(包括网络空间、战略空间等软性空间)的维护和拓展。对海疆重视不够,南海、东海问题凸显则是明证,虽说如今对海洋的重视加强,但并未将其置于国家发展的总体框架中加以考察,更未将陆疆和海疆有机结合起来。战略边疆观念未明确形成,利益边疆“真正明晰的界定尚未形成,更多地体现为一种思想意识和分析工具”。①周平.国家视阈里的中国边疆观念[J].政治学研究,2012,(2).信息边疆认识欠缺,中国在发展中面临信息安全问题十分突出。这种种滞后放到与美国的比较当中则更显突出。

美国的边疆观念则促进了美国的飞速发展。建国不久,美国就开始西进运动,促使美国领土急剧扩张,为美国的飞速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以至于托马斯·杰弗逊总统说:“要是我们的领土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我们真完蛋了。”②转引自李庆余.美国外交史——从独立战争至2004年[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19.假如不曾发生西进运动,那么美国版图则只局缩于大西洋沿岸,未越过密西西比河。丰富的西部资源以及其他种种机会都不属于美国,“美国的国力和发展速度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不可能在19世纪末赶上欧洲列强,跻身于世界强国之林。其后,美国也很难发展为今天的超级大国。从这个意义上说,西进运动决定了美国的命运。”③张友伦.美国西进运动探要[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3.而西进运动与美国的边疆观念息息相关。尤其是特纳的边疆假说,基调即扩张,契合了美国的扩张主义,自然就受到扩张主义者们的赞赏和追捧,如布鲁克斯·亚当斯、亨利·卡伯特·洛奇、西奥多·罗斯福、伍德罗·威尔逊。甚至二战以后的哈里·杜鲁门、约翰·肯尼迪以及林登·约翰逊的施政都盖有边疆扩张的烙印。

在西进运动未结束前,美国便开始重视海洋边疆,将其纳入边疆观念体系,积极发展海上力量,企图在条件成熟时开始海外扩张。1898年,美国伺机发动美西战争,开始海外扩张,拓展海外边疆。“二战时美国总统杜鲁门、肯尼迪、约翰逊等人都是边疆扩张论的倡导者”,④董欣洁.冷战期间西方边疆理论的发展[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5,(2).“杜鲁门宣称‘不论什么地方,不论直接或间接威胁了和平,都与美国的安全有关,’”⑤于沛,等.全球化境遇中的西方边疆理论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311.“杜鲁门主义”、肯尼迪政府的“新边疆”政策、里根的“高边疆”战略等都是美国边疆观念前瞻性变化的产物,促进了美国的发展,为美国取得美苏争霸的胜利做出了重要贡献。冷战期间美国在全球范围内遏制苏联,同时扩大了美国的战略边疆和利益边疆,对国际形势和地缘政治格局造成了深刻的影响。

而随之而来的全球化信息化时代,美国适时将信息边疆纳入边疆观念体系,高度重视信息边疆的拓展和维护,“美国政府与企业联手打造的数字网络将使美国及其企业在全球经济竞争中居高临下,成为有着最终决定权的参与者”,“他们通过技术空间所具有的独特的‘后台操作’能力重新分配着世界的资源和财富,并共同造就了美国90年代的长期经济繁荣,即所谓的‘新经济’”。⑥杨剑.数字边疆的权力与财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119.总之在美国,作为“一个被赋予有力的魔咒意义的触发词”,边疆与美国紧密相连,通过审时度势,把握时机,前瞻性地调整边疆观念,适时地推行符合时代需要的边疆及边疆治理战略,美国一步步从当初的13个殖民地发展成为当今唯一的超级大国。

综上所述,中美两国由于所经历的国家形态、所确立的政治体制、所形成的文化传统以及各个时代所遇到的历史情势存在显著差异,导致两国边疆观念的形成与演变历程、历经时代积淀下来的边疆观念内涵截然不同。中国在王朝国家时代看重陆疆,由内而外定边疆,强调边疆的军事、民族以及文化意义。到了民族国家时代,中国才逐渐重视海疆,由外而内定边疆,重视起边疆的地域因素。而一诞生即为民族国家的美国,其边疆观念的形成肇始于奠定美国发展基础的西进运动,在随后短短的200余年历史进程中,美国不断将海洋边疆、新边疆、高边疆、利益边疆、战略边疆、信息边疆纳入边疆观念当中,并形成一个全方位、立体化、软硬结合的边疆观念体系。不同的边疆观念对一个国家发展所起的作用也截然不同,中国边疆观念对王朝国家时代的中国的发展起到积极推动作用,而在王朝国家向民族国家转变以及随后的民族国家时代,则主要起阻滞作用。而美国的边疆观念一直发生前瞻性的调整和变化,一步步助推美国发展成为当今世界唯一超级大国。

A contrastive study of the formation and evolution of the borderland concepts of China and USA

Ll Zhao-hui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Yunnan University,Kunming 650091,China)

Borderland concepts as some accepted understandings of the nature,roles and significance of borderlands play a key role in the borderland administration and even the national administration and development.At the same time,borderland concepts as an important ideology are a part of a political culture.Due to the differences of historical traditions,national institutions and political cultures,different countries often have different borderland concepts which have different functions in the development of a nation.This paper gives a summary review of the formation,and evolution of the borderland concepts of China and USA,and focuses on different implications and functions in connection with the national development.

borderland concept;national development;interest-relation borderland;strategic borderland

K249

A

1000-5110(2015)01-0008-07

[责任编辑: 王德明]

李朝辉,男,湖南邵东人,云南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边疆治理、政治学理论。

云南省教育厅科学研究基金项目“全球化进程中的软性边疆研究”(2014J012);云南大学笹川优秀青年教育基金资助项目“国家发展视阈中的美国边疆架构研究”(13KT214);云南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基金重点资助项目(YNUY201358)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