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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法隐喻理论的生态意义

2015-02-14杨雪芹

关键词:语言学隐喻语篇

杨雪芹

(盐城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论语法隐喻理论的生态意义

杨雪芹

(盐城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系统功能语言学创始人韩礼德的语法隐喻理论包含了丰富的生态语言学思想。这一理论的新发展所蕴含的生态意义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人类认知的隐喻性;语言的社会构建性;科学真理的相对性。这三个方面触及到了语言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人类认识的本质,因此具有深远的生态启示。

韩礼德;语法隐喻理论;生态意义;科学英语

语法隐喻理论是系统功能语言学创始人韩礼德(M. A. K. Halliday)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的独特的隐喻理论。其代表作《功能语法导论》(第一版)最后一章专门讨论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下对语言中隐喻现象的思考。他提出,隐喻现象并不仅限于词汇层面,而且常常发生在语法层面[1]320。20世纪90年代,语法隐喻理论在韩礼德开展的科学语篇的研究中获得了新生和发展。他研究发现,作为科学语言的主要语法特征,语法隐喻不但帮助科学家实现了从实验到论证再到理论形成的需要,而且参与了人类科学知识的建构,是人类认识发展进步的主要意义策略之一。由此,韩礼德更新了对语法隐喻的理解:语法隐喻是近几百年来语言的意义潜势得以拓展的主要语法资源[2]xxviii。这种新理解将语法隐喻与语言的意义进化机制发生联系,给语法隐喻研究注入历史的视角,揭示了语言的隐喻性、复杂性和进化性以及人类认识的发展性和阶段性,不但为系统理论提供支持,而且也深化了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社会意义学思想。所以说,语法隐喻理论已发展成为我们理解韩礼德的日渐成熟的意义观和语言学思想的不可或缺的理论构成。语法隐喻理论不仅仅说明的是一种语言现象,更多地说明的是一种语言哲学理念[3]。

语法隐喻理论的新发展所蕴含的意义具有多重性,其中包含了丰富的生态语言学思想。本文拟从语法隐喻理论的新发展所揭示的三个方面来阐释其生态意义,这三个方面是:人类认知的隐喻性;语言的社会构建性;科学真理的相对性。这三个方面触及到了语言与世界的关系以及人类认识的本质,因此具有深远的生态意义。本文的目的在于置语法隐喻理论于西方语言学与生态学研究视野之中,探讨语言与生态的关系。

一、人类认知的隐喻性

人类认知的隐喻性,就是隐喻的认知价值。隐喻研究源远流长,传统的隐喻研究主要把隐喻当作一种普通的修辞手段。20世纪70年代以来,隐喻已引起众多学者的密切关注,成为哲学、心理学、逻辑学、符号学、语言学、认知科学、人工智能等领域研究的热点,隐喻研究呈现出一种多元化态势:多角度、多层次和多学科。自从Ortony编辑的论文集《隐喻与思维》(1979)和Lakoff与Johnson合著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1980)出版后,隐喻已被上升到“认知方式”和“推理机制”的高度来研究。当代认知科学普遍认为,隐喻本质上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手段,而是一种认知活动,在人类的范畴化、概念结构、思维推理的形成过程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韩礼德的语法隐喻理论也是在这个隐喻研究热潮下从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视角开展的隐喻研究,与Lakoff等人的隐喻理解既有不同之处也有连通之处,形成了互补的关系,填补了在语篇层次上对语法性质的隐喻现象研究的空白,以独特的方式揭示了隐喻的认知本质。

在研究对象上,韩礼德研究的是语法隐喻。人们一般认为隐喻是附着于词汇的,Lakoff等人研究的对象主要是词汇隐喻。韩礼德和麦蒂森认为,词汇隐喻和语法隐喻不是两个不同现象,而是相同的一般隐喻性策略的两个方面,隐喻性策略就是我们用来拓展我们识解经验的语义资源(semantic resources for construing experience)。这两者的主要区别是精密阶上的区别:语法隐喻涉及用另一个域来识解某个域,这两个域同为笼统的、概括性的类别;词汇隐喻也涉及用其他域来识解某个域,但是这些域在整个语义系统上是更加精密的[4]233-244。

另外,词汇隐喻与语法隐喻都有以下两个特征:在结构层面上多以群状出现(syndromes of metaphors),而且这两种隐喻也会经常一起出现;在系统聚合层面上,向着具体事物移动的趋势。语法隐喻不是孤立地以单例出现在话语中,而是以互为依赖的有机群的形式出现,其效果也是群状的和联动性的,不单级阶上有变化,而且在语义功能和语法词类上也会有变化。韩礼德揭示了这些变化的一般趋势:在级阶上,小句组连 → 小句 → 名词词组;语义功能上,连接 → 环境 → 过程 → 品质 → 实体;相应地,语法词类上,连词 → 副词或介词词组 → 动词 → 形容词 → 名词[2]76-77。所有的这些变化移动具有从左到右的单向性特征,即概念隐喻的变化从左向右的,具有不可逆性。显然,这些变化趋势是流向事物(drift towards thing),因为“事物/实体”是隐喻转化的终端。韩礼德一针见血地指出这种流向事物的趋势又可表达为“流向经验性”(a shift towards the experiential )[2]78,从而向我们揭示了语法隐喻的重新识解途径其实质也是通过另一类事物(靠近我们经验层面的、容易感知到的实体)来理解和经历某一类事物(抽象的、虚拟的),这与主流认知语言学的隐喻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处,认知语言学偏向于词汇隐喻的研究,而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语法隐喻则关注语法层面的隐喻转化,但两者的结论却指向同一个发现:无论是词汇隐喻还是语法隐喻都是人类用已知的感性的经验范畴去认识未知的抽象复杂的现象,从而拓宽和加深人类对外部世界和内心世界的认识。

二、语言的社会构建性

语法隐喻不是单纯的重新措辞(rewording),而是重新表达意义(remeaning),尤其体现在创建虚拟实体与重新构建人类经验方面,这正是语言的社会建构性的表现,语言不是客观的镜像式的反映世界,而是隐喻式构建世界。

在韩礼德文集五《科学语言》的序中,韩礼德认为传统的词汇隐喻是融合了字面意义与隐喻含义[2]xxiv,如将an inflexible will 改述为隐喻an iron will,这样产生的新意义是复合了这两个词汇项的字面意义:“不可弯曲的”和“由坚硬的金属(所制)”。 但是语法隐喻复合的是范畴意义,不是词汇义的复合。如典型的语法隐喻名词化将“品质”和“过程”从原来的一致式体现“形容词”和“动词”分离出来,然后与名词形式重新耦合。这里的交叉耦合不发生在词汇项之间,而是发生在语法词类之间。例如英语单词length(长度)和 motion(运动)都表达了一种复合意义:单词length融合了品质“长”和名词的范畴含义即“实体”或“事物”;同样,motion融合了过程“移动”和名词的范畴意义“实体”。由此可见,语法隐喻创造了虚拟现象——虚拟的实体、虚拟的过程(例如,将逻辑语义关系隐喻成关系过程,so →causes 或 is a cause of),这些虚拟现象仅存在于意义平面,并不存在于客观现实世界中,但是我们的思维要依赖这些强大的抽象工具。

语法隐喻不但创造出大量的虚拟实体,而且还参与人类经验的重构过程。韩礼德的语法隐喻研究揭示了人类识解和重新识解经验的发展包含概括、抽象和隐喻三个步骤。第一步骤是从专有名称过渡到普通名称的概括能力的发展,这使我们的日常知识理论成为可能;人类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语言,日常口语的词汇语法产生于人类意识与物质环境的不断复杂的相互作用中,建立了初步的范畴化,识解了经验范畴的基本类型,这样人们可以将物质世界的经验转化成意义,实现从经验世界到意义世界的飞跃。第二步是从具体范畴过渡到抽象范畴的抽象化进步,在人类进化史上,这种可能的实现是书面语的出现,人的读写能力的发展意味着我们可以将原来用口语语法识解的经验重新用书面语语法来识解,其结果是教育知识形式的人类经验。第三步,隐喻式识解,以一种专业的、科学的理论方式重构我们的经验。在人类进化史上,这一步的飞跃由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科学理论的建构实施完成,语法隐喻化的识解应功能需要而成为语法的主导特征,20世纪的人类历史见证了这种隐喻特征以大规模化的方式渗透进非科学语言领域,语法隐喻也因此成了人类意义进化的重要策略[2]63-64。

与此形成平行对应关系的是,语言使用者个体的语法发展也依次经历三个较大的质变。第一次是从原语言过渡到真正意义上的语言,从三周岁起到上学的这段学前阶段,孩子的母语口语能力迅速发展,用母语语法已建立的范畴化对日常生活中的事物和现象进行分类和概括能力逐渐形成,实现了从“专有”名称向“普通”名称的发展。第二是书面语能力的发展,这发生在孩子小学阶段。所有不同的文化在这点上是不约而同的:无论是在西方还是东方文化的国家和民族,孩子五周岁左右开始上小学,学习读写。在整个小学阶段,孩子学习通过书面语语法,将原来的日常经验重新识解成教育知识。第三是从书面语语法过渡到专业学科语言,这发生于中学阶段。孩子在中学里学习的专业性学科知识是以隐喻式语法构建起来的经验理论,孩子原来的部分经验被再次重新识解,并且他们还会接触到新领域的新知识,也是以科学专业语言(语法隐喻为主导性特征)的方式呈现的。如果从知识组织方式的角度来描述这三个质变的特征,那么这三个关键时段就是进入学前阶段的常识知识、进入小学阶段的教育知识、和进入中学阶段的专业知识。每一个关键时段都体现一种重要的发展:第一步使孩子能够识解经验,即将经验转化成意义;第二和第三连续地以一种更加抽象和更加理论化的模式重新识解经验,即经验的重塑[2]115。

我们往往会将意义能力的发展看作是新词汇的增加,这当然是一方面。但是,我们忽视了语法中发生的关键变化。韩礼德从人类语言发展进化与语言使用者个体的能力发展角度揭示了这种隐藏在语法层面的变化特征。存在于意义进化与人类经验识解和重塑之间的阶段同步性则有力地证明了语言在构建人类经验和促进人类认识发展中的核心作用,语言不仅仅是发挥工具的作用,而是积极地参与人类认识的构建并推动人类知识的发展。

三、科学真理的相对性

20世纪90年代,韩礼德带着语言教育工作者的责任感和语法学家的研究方法,通过对近500多年的物理学科的书面话语研究,探索了代表科学英语的典型系列特征在过去的几百年中如何发展并渐渐成为建构科学理论的意义基础。他把科学话语的系列特征概括为:概念被组织成分类等级,表达过程或属性的概念通过名词化手段被包装成信息并通过背景化和前景化的手段分布于小句中,于是,经验性内容进入了名词性词组;原本是表达过程的发生的动词词组,实质是在建立一个过程与另一个过程之间的逻辑联系:外部的联系,如 a causes x;或者是内部联系,如 b proves y[2]153。他的研究告诉我们:语法隐喻以少量到逐渐增多的趋势出现在近几百年来的科学语篇中,以语法隐喻为主导特征的科学英语语言开始于物理学科,后来延伸至化学、生物学科,到了18世纪末,这些特征已经被作为科学书面语的模式得到高度推崇,继而大量地渗透进社会学科、中学课本、行政公文等其他的非科学性语篇,成为现代人习以为常的标准书面语的特征。

这些科学话语研究不但有力地证明了语法隐喻在语言中的实存性问题,而且从科学家理论建构的需要来解释他们为何使用语法隐喻,从而揭示了语法隐喻的语篇功能。韩礼德认为科学家们青睐语法隐喻表达式的理由在于科学话语自身的本质。牛顿等科学家通过使用名词化语法隐喻来实现两种重要的语篇效果:信息包装功能和修辞功能。这两个效果是互为联系的,信息包装是前提和手段,修辞功能的实现依赖信息包装,同时也是包装信息的驱动因素。具体地说,名词化隐喻可以将一个复杂的现象打包成单个的符号意义实体(a single semiotic entity),其形式是将此表达成小句结构中的一个成分,这样,这个符号意义实体获得了相应的位置以便在语篇展开过程中得以实现主位或新信息的修辞功能。主位的修辞功能是背景化(backgrounding),将前一个信息变成新信息出现的背景;而新信息的修辞功能则是前景化(foregrounding),即突显新信息。通常是把前文由小句表达的述位结构名词化之后作为下文的主位,当我们一步步展开信息时,尤其当我们需要将已知信息作为主位来触发新信息时,名词的概括和压缩功能可以满足这种篇章需求,于是名词化隐喻因需而生。这两种修辞功能在语篇中都起着强大的衔接连贯作用。在科学实践中,新知识建立在许多实验步骤和反复的推理论证上;到科学语篇中,诸多的实验以及推理论证需要通过名词化隐喻来包装变成小句中的主位或新信息,才能参与到科学理论的构建中。所以说,名词化隐喻不是科学家任意的发明,而是出于建构科学语篇的需要而被使用的语法资源。不但帮助科学家实现了从实验到论证再到理论形成的需要,而且参与了人类科学知识的建构,是人类认识发展进步的主要意义策略之一。

语法隐喻研究的这种历时视角的重要性不但在于揭示了语法隐喻满足了科学家们对主客观世界进行有意识的研究和理论化的需求,同时还在于从语篇分析的层面帮助我们认识科学知识的本质:任何理论都是语言建构的,科学理论和科学知识也不例外。这直接挑战了人们习以为常的真理绝对论与人类中心论。韩礼德揭示的科学语篇的建构过程使我们清楚地认识到科学真理的相对性:人们的科学研究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客观,真理是相对的,科学家的研究与理论建构离不开语言的建构。

四、结语:语言与生态

本文探讨了韩礼德的语法隐喻理论的生态意义,集中体现在人类认识的隐喻性、语言的社会构建性、科学真理的相对性等三个方面。这些改变了传统的认识论,颠覆了人们对科学真理的信仰,改变了整个西方哲学传统中占统治地位的“客观主义神话”,其批判的矛头直指西方思想的核心主张:绝对真理。落实到生态主义层面,人类中心论受到了动摇,人与自然的关系需要认真重新审视与定义。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隐喻的认知价值,还是语言的社会构建性,一方面揭示了人类认识世界的非客观性以及真理的相对性;另一方面,揭示了语言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威力,即语言是人类家园,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是语言构建的,这引发我们进一步思考语言在生态建设中的能动作用,语言使用不但反映我们对大自然的态度与认知,同时也深刻地影响并塑造着我们对待自然生态的态度与方式;语言在生态建设中不仅仅是需要保护的对象,语言学研究可以在生态保护方面有所作为。由此看来,韩礼德的语言学思想的生态意义具有广阔的研究前景。

[1] 韩礼德.功能语法导论(英文第一版)[M].伦敦:阿诺德出版社,1985.

[2] 韩礼德.Webster J J. 韩礼德文集第五卷 (英文版):科学语言[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3] 严世清.语法隐喻理论的发展及其理论意义[J].外国语,2003(3):51-57.

[4] 韩礼德,麦蒂森.通过意义识解经验——基于语言研究认知(英文版)[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3,19.

(责任编辑:沈建新)

An Ecological Interpretation of Halliday′s Theory of Grammatical Metaphor

YANG Xueq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ancheng Teachers′ University, Yancheng Jiangsu 224002, China)

The theory of grammatical metaphor, proposed by M. A. K. Halliday, the founder of the Systemic Functional linguistics, contains valuable ecological insights, which are discussed in three ways: the metaphorical nature of human cognition; language′s constructing social reality; the relativity of scientific truths. These three aspects touch the relation between language and the world and the nature of human knowledge, and thus provide far-reaching ecological implications.

Halliday; the theory of grammatical metaphor; ecological implications; scientific English

10.16018/j.cnki.cn32-1499/c.201503014

2015-06-20

杨雪芹(1966-),女,江苏盐城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系统功能语言学、语言哲学。

H0-06

A

1671-5322(2015)03-006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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