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味觉词语构式分析的情感隐喻语义认知机制

2015-02-14刘世理赵科

语文学刊 2015年18期

关键词：构式味觉相似性

○ 刘世理赵科

(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信阳 464000)

基于味觉词语构式分析的情感隐喻语义认知机制

○ 刘世理赵科

(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信阳 464000)

隐喻的本质是概念性的，其潜意识的语义认知是由另一个语义域的词语映射来体现，其生成机制是基于不同范畴的两个域之间的相似性语义映射产生隐喻语义，目标域的隐喻语义通过源域的词语构式表现。由于事物的普遍联系及人类情感的丰富多彩都可以通过各种直观和感知方式真切地表达，研究发现人内心世界的抽象情感隐喻可通过味觉实体域词语构式来表达，隐喻意义与语言构式跨域映射关系揭示了隐喻意义的认知机制，即对抽象语义的认知是借助具体语义词语构式实现的。

隐喻；构式；映射；味觉域；情感域

隐喻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体验、想象、理解、谈论此类事物的心理行为、语言行为和文化行为。Lakoff和Johnson(1980)认为隐喻是人类用来组织概念系统的不可缺少的认知工具，被定义为通过一种事物来理解另一种事物的认知手段。[1]日常生活中，人们往往参照他们熟知的，有形的，具体的概念来认识、思维、经历、对待无形的、难以定义的概念。[2]众所周知，人类的情感具有抽象性和内在性，这些特点赋予了情感隐喻特殊曼妙的关系。情感包括喜欢、愤怒、悲伤、恐惧、爱慕、厌恶等。然而,情感认知都是抽象的或难以表达的。因此，为了生动形象地描述人类的情感，人们经常把它们隐喻化，借助表达具体实体意义的词语构式实现具有相似性的两个不同概念域的隐喻转化。研究发现，人们表达情感时联想到日常饮食中的味觉，用味觉酸甜苦辣来映射人类情感上的喜怒哀乐等。通过这一隐喻语义认知机制研究，体现了人类认知从简单、具体到复杂、抽象的普遍特性[3]93-95，揭示了语言隐喻意义与语言跨域映射关系，即对抽象语义的认知是借助具体语义词语构式实现的。

一、味觉体验与情感体验的相似性关系

隐喻意义产生的基本条件是源域和映射域之间的相似性，有物理的相似性和心理的相似性之分。物理相似性指在形状、外表和功能上的一种相似。心理相似性是指说话者或听话者由于受到文化、传说或其他心理因素的影响，主观认识某些事物之间存在某些方面的相似，也可理解为创造相似性，即说话者想象出来的，或者是刻意“寻找”出来的两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因此相似性是隐喻赖以成立的基本要素。[4]168-169

一般来讲，味觉体验指的是能够感受物质味道的能力，包括食物、某些矿物质的味道。人的口腔内都有味觉感受器也叫味觉感受体，当人们进食一些食物时会刺激口腔内的味觉感受体，然后通过一个收集和传递信息的神经感觉系统传导到大脑的味觉中枢，最后通过大脑的综合神经中枢系统的分析，从而产生味觉，如酸、甜、苦、辣、咸等。

情感是人类最普遍最重要的人生体验，是人的内在感受，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多种感觉、思想和行为综合产生的心理和生理状态，是一种特殊的主观意识，主观体验和主观态度，也是一种较为复杂而又稳定的生理体验。人类的情感表达需要借助语言进行传输。脱离描述情感的语言，就无法充分研究感情和感情概念。[5]又因隐喻是普遍的语言现象，我们的概念、活动及语言表达大多都是隐喻性地组织起来的。[1]而人类情感的产生又基于人的社会劳动、社会生活和社会实践。不同的经历和阅历使人的心灵产生的情感也不尽相同，具体表现为喜、怒、哀、乐、爱、憎、恨等。这些特征与人的味觉特征在本质上颇为相似。又因人的情感体验中，实践对心灵的刺激过程与食物对味觉的刺激反映过程极尽相似，所以相似性为实体的味觉域向非实体的情感域的映射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即实现基于相似性的实体范畴词语构式向抽象范畴隐喻语义映射。

二、味觉词语构式映射出的情感概念隐喻

认知科学进化功能主义(evolutionary functionalism)认为世界是由精神和物质组成，意识经验，诸如快乐情感，是生物组织进化的突显特征，外部世界充满了光,声音,气味和味道,并通过感官能被探测到，评价情感的意识经验具有生物相关性。[6]人的感觉器官把客观世界变为感知信息传递到大脑，这一过程是体验向心理的映射，味觉体验便是其中的一种。表面上看，味觉体验与情感体验没有什么联系，实际上两者之间有着直接与间接、具体与抽象的关系，其中相似性是味觉体验与情感体验的纽带，构成不同味觉词语构式向情感概念隐喻的映射关系。如味觉词“甜”和“苦”构式可体现味觉域向情感域映射的概念化结果，对应于高兴情感和不高兴情感概念，通过声音域、视觉域、心理域、生活域和人身域(the person domain)等构成的基本味觉构式，映射出情感概念隐喻。

声音域中含“甜”的词语构式映射出令人产生高兴情感隐喻(Pleasant Sound is Sweet)，如：甜美的声音(sweet voice)、甜蜜的歌声(sweet song)、甜美的乐曲(sweet music) 甜言蜜语(honeyed words)、甜口(sweet mouth)、甘言媚词(cajolery)等，即悦耳的歌曲、音乐、言语等声音是“甜”。而造成苦楚情感的声音则由含“苦”的构式表达(Sound of Suffering is Bitter)，如痛苦之声(bitter voice)、痛苦地哀求(plead bitterly)。

视觉域中含“甜”的词语构式映射出令人产生高兴情感隐喻(Pleasant Sight is Sweet)，如：甜甜的微笑(sweet smile)、甜美的长相(sweet appearance)、脸儿甜(sweet face)、甜蜜的眼神(sweet eye expression)等。而令人产生不高兴的情感隐喻则由含“苦”的构式表达(Unpleasant Sight is Bitter)，如：苦笑 (forced smile)、苦相(mouthing)、愁眉苦脸(gloomy, overcast expression)等。

心理域中含“甜”的词语构式映射出令人产生愉快、乐意情绪的情感隐喻(Pleasant Mental State is Sweet)，如：心里甜丝丝的(feeling pleasant)、柔情蜜意(sugary love)、心甘情愿 (being willingly)、甘拜下风(candidly admit defeat)等。而令人不愉快的心理则是由含“苦”的构式表达(Unpleasant Mental State is Bitter)，如：心里有苦说不出(intangible bitterness)、苦恼(agony)、苦闷(pang)、愁苦(worry)等。

时间域中含“甜”的词语构式映射出令人愉快的时光和经历情感隐喻(Pleasant Time is Sweet)，如：甜蜜的岁月(sweet days)、甜蜜的时光(sweet time)、甜蜜的夜晚(sweet night)、甜蜜的几年(lead sweet life of several years)、甜蜜的生活(sweet life)、甜蜜的回忆(sweet memory)、甜蜜的事业(sweet career)等。而困苦和悲惨的时光和经历则是由含“苦”的构式表达(Unpleasant Time is Bitter)，如：艰苦的岁月(hard times)、苦闷的日子里(in gloomy days)、晚年凄苦(lead a miserable life during one’s old age)、艰苦的生活(hard life)、苦涩的回忆(bitter memory)、痛苦经历(painful experience)等。

人身域中含“甜”的词语构式映射出的隐喻表示具有高兴性情的人(Person of a Pleasant Disposition is Sweet)，如：甜人儿(a sweet person)、甜蜜的人(a happy person)等，具有悲惨遭遇的人则是由含“苦”的构式表达(Miserable Person is Bitter)，如：苦人(a miserable person)、苦老婆子(a miserable old lady)、苦孩子(a miserable child)等。

三、味觉词语构式向情感隐喻语义映射的机制分析

隐喻运作的基本方式是映射。Lakoff(1980)对隐喻意义产生的解释揭示了隐喻所涉及的两个领域之间的互动这一特点。Lakoff等人避免了“tenor”(本体)、“vehicle”(喻体)、和“focus”(焦点)这样一些容易与单个词语联系起来的概念，而采用了“domain”(领域)这一术语，隐含单个隐喻后面所涉及的巨大的意义网络。他们进一步采用“source domain”(源域)和“target domain”(目标域)来说明两个领域互动关系的方向性。同时他们把两个域之间的这种具有方向性的互动称为“映射”(mapping)。映射不仅具有方向性的特点，还具有系统性的特点。在隐喻运作的过程中，映射与目标域的内在结构保持一致，保留源域的认知布局(topology)。根据Lakoff等人的观点，隐喻的意义取决于源域的意义和结构特征。在隐喻理解的过程中源域的结构被大规模地、系统地转移到目标域中，并成为目标域结构的一部分。[4]因此可理解为映射是连接源域和目标域的路径，对相关隐喻的理解为人类如何从不同的概念域中获得意义提供了方式和渠道。可见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映射不仅能被广泛用于解释生活中的各种现象，还在人类认知能力的深化和语义范畴的扩展和延伸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不但完善了语言表达方式完整性这一结构，更重要的是丰富了人类情感表达的多样性，便于人们在生活、工作、学习和娱乐中更好地沟通和交流。

认知语义映射的主要语言表现形式是隐喻。强调概念意义的学者认为，人们对世界的认知过程是概念化过程(conceptualization),这一过程中的隐喻是认知工具，语言表现形式是概念隐喻。对概念隐喻最普遍的解释是人们习惯于以具体代替抽象，这种解释局限于概念内部意义。认知语义学的研究表明语义空间是存在认知和语法限制的，不同范畴间的映射包含感知、知识和语言交际等与认知模式有关的语境(context)和情景(situation)。[7]92如味觉域中含“酸”的构式：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公众场合不能“酸梅醋眼”，东张西望。

(路遥《平凡的世界》)

以上两个例子均表达同一种情感意义：嫉妒，羡慕和吃醋，分别代表不同情景中的不同语言表达方式。我们知道在人类交际场景中，映射所涉及的两个域中的每个域都包含着一个庞大的语义场。如上述两个例子语境中的具体域葡萄和酸梅，分别代表现实中的两种水果，当我们提到或看见这些果蔬时，会立即产生一种酸酸的感觉。此景中是借助水果的自然属性来映射基于同种相似性的人类抽象的内心情感，即便是实体物品不在现场语境下，其词语构式也许会映射出隐喻意义。除此之外，“酸”的构式还用于表达人类其他方面的情感意义，如：

对酒不能言,感慨怀酸辛。(晋·阮籍《咏怀》)

客心自酸楚,况对木瓜山。(唐·李白《望木瓜山》)

以上例子说明含味觉“酸”的词语构式“酸辛、酸楚”表达的是人的忧伤、悲痛的内心情感，这些情感的表达是基于人的社会经历，社会体验和社会实践。同样实体味觉域中的酸也会使人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因此基于这种相似性的两个域很容易实现映射。上述实体域中的酸表达的是相对负面的人的内心感受。此外，它还可以用于表达人的幽默，欢快的内心世界情感。随着时代和科技的发展，人类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娱乐的方式也随即变得多样化。伴随着人们交往范围的扩大和交流深度的加深，网络媒体中的新词汇和新语句层出不穷，在给人们工作、学习和生活增添无尽乐趣的同时，也说明了人类表达方式中的话语，词汇也会随着的时代而进步，演变，创新和发展，所涉及的语义也在同步扩展和延伸。下面就以湖南卫视综艺节目《天天向上》为例来说明实体味觉“酸”的构式所表达的欢快，娱乐这一抽象的人的内心情感。

主持人汪涵，有个绰号名叫“猫头鹰”，他为老坛方便面代言的一则广告用语是“这酸爽，不敢相信”。于是在节目中常常被其他主持人拿来调侃，缓解现场气氛，给观众带来许多欢声笑语。湖南卫视有一期节目中的嘉宾是江西鹰潭人，于是汪涵就问鹰潭因什么而得名，另一嘉宾马上接过话语：“天上有只鹰，地下有个潭，老鹰时常来，看见潭中鱼，抓住鱼便说，这酸爽，不敢相信”。虽偏离了主题，却引得全场观众阵阵笑声。构式里的酸被赋予了新义，它超越了受权威性和规约性制约的、并难以反映语言实际运用的动态性和丰富性的词典所赋予的含义[8]37-42，而是被引申、拓展为能带给人欢乐，愉悦，开心这一抽象的情感意义，可见酸的语义认知意义也会随着时代的步伐不断地更新，演变，和拓展。

语言在传递信息的同时，也传达着人类丰富的情感，传承不同文化，促进沟通与交流。表达同种意义的不同语言由于文化，环境，客体经历等因素不尽相同，所以两者之间既存在共性，也存在个性之分。汉语中的味觉词酸在英语中一般对应sour,除以上两者具有的共同意义(酸；嫉妒、羡慕；忧伤)外，英语中含sour的构式还可被引申到其它的情感域，用于表达“心情不好的；脾气坏的；讨厌的；变坏，恶化”等隐喻意义。[9]33-36如：

This orange tastes a bitsour.

He said that he didn’t want to get the job, but it is justsourgrapes.

One of the simplest and quickest ways to turn a negative and sour mood into a more positive one is to be grateful.

Discontent and guilt settled into asourmood.

She wassouredby his indifference.

A narrow income has a tendency to contract the mind, andsourthe temper.

She really lookssourthis morning.

He hated being stuck in thesourjob.

If anythingsoursthe relationship, it is likely to be real differences in their world views.

Everything turnedsourfor the little boy there.

从以上的例子中，我们发现英语sour可用于表达不同的情感域，它与汉语中的酸无法实现完全对等的隐喻义。原因在于不同的民族文化模式会在隐喻中留下截然不同的深刻痕迹。[10]90-92但无论是汉语中的隐喻映射还是英语中的隐喻映射，都是人类对基本味觉的感受和日常生活以及文化为依据的，也说明人们在认识事物时，往往借助具体的经验来理解相对抽象的客体。由于文化、习俗及地理环境等因素的不同，所以英汉两种语言对于同种意义的隐喻表达存在共性和个性也就相对容易被理解和接受。无论在英语中还是汉语中，人类的情感都要借助于隐喻化的语言来表达。进一步印证了“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它更重要的是一种人类的认知现象。它是人类将其某一领域的经验用来说明或理解另一领域的经验的一种认知活动”[11]。因此味觉在丰富我们味觉享受的同时，其词语构式也表达了各种情感隐喻，丰富了不同文化，使语言表达方式呈现更加多样化的趋势，也使英汉两种语言中出现了许多既兼容又独具特色的味觉域向情感域的语义映射和隐喻认知。

四、结语

隐喻构成了人类认知的概念系统。人们对于情感的体验很大程度上源于社会实践、生理和心理效应。人类饮食中的味觉在受到食物的刺激后会产生不同的感觉，这与人类参与社会体验产生的感受颇为相似。因此实体域与非实体域，具体域与抽象域便更容易实现彼此间的映射，两域映射借助实体域的词语构式来实现抽象域的隐喻概念，从而使语义在维度、广度以及认知方面的延伸与扩展。人类对于情感的体验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生理和心理效应，虽然人的情感是抽象而复杂的，但是它和味觉域具有某些相似性，味觉词语构式所反映的人的味觉刺激以其相似性映射到情感域，来表达人的喜怒哀乐。人们的味觉感知一旦被隐喻化后，能清晰地传达人的内心丰富情感，由味觉词语构式向情感域映射而产生的情感隐喻不仅丰富了语言对情感的表达，而且揭示了跨域映射的语义认知机制，从而增添语言的幽默情趣、丰富文学作品创作、促进语言教学。

[1]Lakoff, G., Johnson. 1980. Metaphor We Live By[M].Chicago and Lond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赵艳芳.语言的隐喻认知结构——《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评介[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 (3).

[3]王冬梅，赵志强.汉语饮食词语的隐喻转义[J].内蒙古社会科学，2003(5).

[4]束定芳.认知语义学[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

[5]Yu Ning. 1998. The Contemporary Theory of Metaphor: A Perspective from Chinese[M].Amsterdam: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

[6]Victor S. Johnson. 2003. The Origin and Function of Pleasure[J].Cognition and emotion, 17(2).

[7]刘世理.范畴化与意义认知变异[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6(2).

[8]覃修桂.英汉语听觉概念隐喻的共性与个性[J].外语学刊，2009(1).

[9]郑珂.英汉味觉词“酸(sour)”的认知语义对比分析[J].台州学院学报，2012(5).

[10]周红.英汉情感隐喻共性分析[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1(3).

[11]束定芳.隐喻学研究[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2013年度规划项目“基于构式语块分析的句法语义认知机制研究”(2013BYY018)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