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转型及文学史意义
2015-02-13陶春军
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转型及文学史意义
陶春军
(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江苏盐城224002)
摘要:1921年《小说月报》改版后,通俗文学期刊为了适应新的读者市场需求进行转型。在期刊联系上,出现前后赓续、先后转化现象;在小说类型上,长篇连载急遽减少,短篇小说数量逐渐增多;在期刊内容上,写情小说式微,社会性小说增多;在叙事手法上,由传统叙事模式向新文学叙事技巧靠拢。通俗文学期刊转型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
关键词:通俗文学期刊;转型;文学史;《小说月报》;小说类型;叙事手法
中图分类号:I207.4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
作者简介:陶春军(1973—),男,江苏盐城人,盐城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文学研究。
doi:10.16401/j.cnki.ysxb.1003-6873.2015.01.017
1921年“通俗文学期刊”《小说月报》改版后成为文学研究会机关刊物,受西方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影响的新文学迅速波及国内文化市场。新文学及其刊物除了吸引大批精英知识分子读者外,也吸引着坚守传统知识结构的通俗文学刊物读者,后者的“现代性”阅读需求也随之而至。在新的文化市场面前,秉持传统道德和“趣味”、“消谴”等文化理念为办刊宗旨的通俗文学期刊在压力下出现了两极分化:它们中的一部分因固守陈旧而使读者分流,面临着发行的困难最终不得不停刊;而另一部分则转型以适应新的读者市场需要,使通俗文学期刊出现了繁荣局面。通俗文学期刊在转型繁荣过程中,体现出以下几方面特征。
一、在期刊联系上,通俗文学期刊转型出现前后赓续、先后转化现象
1917年“文学革命”以后,新文学刊物《新青年》发行量由1915年创刊时的1000册突飞猛进为16000册。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革新的思想和观念占据时代主流,传统的通俗文学期刊面临着新的文化市场的挑战,它们中的一部分对新的时代气息没有敏锐把握住,仍抱着固有不变的刊物特点和办刊理念以及陈旧的读者定位不变,最后不可避免遭到销量下降的尴尬局面,直至难以为继被迫退出市场。例如1909年9月创刊于上海的《小说时报》,曾是《时报》麾下最为有名的文学杂志,因其“以专业小说杂志的形式参与小说传播”[1]113而市场影响深远,发行期长达9年,但在1917年“文学革命”当年被迫停刊;1914年5月创刊,由哀情巨子徐枕亚、吴双热主编的《小说丛报》,“出至第四第五期,书刚装订送发行所,即一轰而尽”[2]381,即使一度被掌故大家郑逸梅先生称作“鸳鸯蝴蝶派大本营”[2]380,也无奈被迫于1919年8月停刊;而1915年8月创刊由包天笑主编的“中国第一小说季刊”[3]《小说大观》,其所载小说“出版后果然畅销”[2]401,但也无法逃脱1921年停刊的命运。在新的市场挑战下,另一支通俗文学期刊大军则通过改变期刊名称、式样,增加刊物新的市场元素,改变陈旧的办刊观念仍保持着通俗文学期刊繁荣旺盛的势头。这方面做得比较成功的有《小说世界》、《新声》、《红杂志》、《红玫瑰》、《半月》、《紫罗兰》等期刊。
1923年1月《小说世界》的创刊有其必然的原因。新文化运动后,《小说月报》面临的读者文化市场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接受新思想、新式教育的人群已成为读者群体中的主流。而编辑恽铁樵、王蕴章对读者群的判断还仅仅停留在1917年文学革命以前的读者市场,他们在刊物上因循守旧、不合时宜,导致刊物的发行量急遽下降。据茅盾回忆,《小说月报》到1920年“只印到二千册”[4]。张元济写给高梦旦的信中也称:“《小说月报》不适宜,应变通”[5]。为了挽救《小说月报》的“票房”,商务印书馆的王云五找来了《小说月报》1920年半革新时曾主持“小说新潮”栏目编辑工作的茅盾,让他着手改版《小说月报》。《小说月报》改版后成为倡导“为人生”的现实主义文学重要阵地,并逐渐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发行量最大、影响深远的新文学期刊。但商家追求的永远是利润,商务印书馆就甘心放弃通俗文学市场吗?显然不是。随着中华图书馆发行的曾二度繁荣、影响巨大的《礼拜六》在市场激烈竞争中被迫停刊,而1920年代世界书局、大东书局等书局所办的一系列通俗文学期刊销量不俗,商务印书馆为了把世界书局、大东书局吸引过去的部分通俗文学读者再争取回头,不顾麾下部分新文学家的反对,办起了《小说世界》,而《小说月报》(1910—1920)和《礼拜六》(1921—1923)停刊后大部分通俗文学作家则归拢到“变脸”后的《小说世界》里。《小说世界》开辟了“世界了望塔”与“银幕的艺术”等介绍西方世界的窗口栏目,进一步拓展了读者的视野。随着读者阅读水平的提高,他们对小说的鉴赏和创作理论有强烈的需求。编辑叶劲风与时俱进地增加了“研究与创作”、“小说作法之一得”、“滑稽小说三要素”等小说理论研究的内容。《小说世界》是通俗文学期刊处于变革阶段,承担着与新文学期刊争夺读者市场,延续了《礼拜六》、《小说月报》等通俗文学期刊的生命力。
除了《小说世界》外,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红色系列杂志《新声》、《红杂志》、《红玫瑰》也有前后赓续、先后转化现象。1921年施济群创刊的《新声》,1922年6月终刊,共出10期。在第10期的《本杂志结束通告》中,编者道出终刊主要原因:“济群先生已受世界书局之聘,与独鹤先生合任《红杂志》编辑事宜,无暇顾及,故于本期起,宣告终止。”[6]郑逸梅先生也曾回忆“施济群办了《新声》,网罗了许多名作,给世界书局主持人沈知方瞧见了,他见猎心喜,也想办一种杂志,于是便拉济群进局,请他规划一种杂志”[2]421。《红杂志》1922年8月创刊于上海,世界书局发行。编辑为严独鹤和施济群,主要撰稿人有程瞻庐、徐卓呆、吴觉迷、何海鸣、范烟桥等。严独鹤在“发刊词”中交待刊物此名缘由:“红者心血,灿烂有光。斯《红杂志》,盖文人心血之结晶体耳,以文人之心血之结晶,贡诸社会,文字有灵,当不为识者所弃也。”[7]出至第100期后改为《红玫瑰》。《红玫瑰》,1924年7月创刊于上海,周刊,自第4卷起改为旬刊,32开本,世界书局发行,1932年1月终刊,共出7卷288期,编辑为严独鹤和赵苕狂,主要撰稿人有包天笑、姚民哀、不肖生(向恺然)、程小青、吴双热等。严独鹤在《发刊词》中说明:“《红玫瑰》之与《红杂志》,就历史而言,就事实言,殆相衔接。”[8]《红玫瑰》在《红杂志》基础上增了十多个栏目,“求其色香浓艳,为雅俗所共赏者……以China Rose,谓能美而常新”[8]。《红玫瑰》通过变革进一步丰富了期刊的版面,而达到“常新”的效果以适应“雅俗所共赏”。
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除了红色系列,还有紫色系列杂志《半月》、《紫罗兰》前后的赓续。《半月》杂志创刊于1921年9月,作者主要为周瘦鹃、许指严、李涵秋、袁寒云等人。《紫罗兰》在《半月》的基础上,从期刊形状尺寸上“变脸”成了“中国第一本方形杂志”,封面的时装仕女图继而也独辟蹊径地用镂空的方式表现出来,杂志并增加了画报内容。
以上期刊的变化说明,1920年代,部分通俗文学期刊在期刊转型过程中,出现前后赓续、先后转化的特点,这种特点楬橥出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繁荣靓丽景观,而背后的深层意义则是通俗文学期刊在与新文学对峙中经过改良、革新,顽强地在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正如吴福辉先生所言:“五四新小说崛起,是引进法俄小说的结果,同时把西方的启蒙和东方的教化混为一体。这时,鸳蝴顽强地保持它与旧文学固有的联系,抓住了任何一个历史转折期都会存留的滞后文化习惯,发挥文学的娱乐、消遣功能,占住了地盘。”[9]
二、在小说类型上,长篇连载急遽减少,短篇小说数量逐渐增多
长篇小说,在古代为章回体小说,其特点是叙述性强,情节连贯,故事完整,意向明朗,叙事角度基本上是第三人称。1920年代前的通俗文学期刊吸引读者的一般还是以长篇小说为主,这是由历史根源和读者固有的阅读心理和习惯决定的。只要稍微翻阅一下1920年代前的通俗文学期刊,长篇连载小说的数量都较大,从编辑理念角度来看,一是作为传统小说的样式被继承并保留下来;二是长篇小说也是报刊留住作家,吸引读者的重要举措。与1920年代前的通俗文学期刊长篇小说旺盛的情形不同的是,1921年《小说月报》改编后,通俗文学期刊中长篇小说数量急遽减少,原创短篇小说占据重要位置,市场化特点明显。例如1923年创刊的《小说世界》即是如此。《小说世界》在叶劲风主编期间,就比较注重短篇小说创作,1926年到了胡寄尘接手主编的时候,长篇小说“每期只登一种,以免多占了短篇的地位,万一没有好的长篇就不登了,而同时多登短篇也说不定”[10]。鲁迅先生从当时人们“在场”的生活环境中道出了短篇小说畅销的原委:“人们忙于生活,无暇来看长篇,自然也是短篇小说的繁生的很大原因之一。”[11]新文学家胡适先生对短篇小说曾有这样精辟的论述:“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12]而茅盾先生对短篇小说的表述更为详尽:“短篇小说的宗旨在截取一段人生来描写,而人生的全体因之以见。叙述一段人事,可以无头无尾;出场一个人物,可以不细叙家世;书中人物可以只有一人,书中情节可以简至仅是一段回忆。”[13]胡适的《论短篇小说》和茅盾的《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等介绍短篇小说创作技法的文章对通俗文学作家们产生了不可或缺的影响。1920年代通俗期刊文学期刊努力向五四新文学学习,致力于短篇小说创作实践,已经完成了向读者市场化的转型。从作品接受受众——读者角度来看,1920年代通俗文学作家头脑里逐渐意识到具备新知识的通俗文学读者群的形成,正如德国接受美学家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所说:“在文学文本的写作过程中。作者头脑里始终有一个隐在的读者,而写作过程便是向这个隐在的读者叙述故事并进行对话的过程,因此读者的作用应当说已经蕴含在文本的结构之中。”[14]78以读者为中心,满足读者的“期望视野”正是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顺势”而为适应读者市场的有力举措。
三、在期刊内容上,写情小说式微,社会性小说增多
191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如《礼拜六》、《妇女时报》、《眉语》、《女子世界》、《双星》、《小说时报》等,小说类型繁多,但基本上都把“写情小说”放在小说首要位置。笔者曾对《礼拜六》(1914—1916)作了统计,“写情小说”共168篇,约占小说总数29.2%,数量比位居第二的“滑稽小说”数量75篇两倍还多一点,标志侠情、悲情、哀情等各种写情的小说共有16种之多。
在今天看来,191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中的言情小说似乎有点矫情。这些文章后来被新文学家称为“眼泪鼻涕小说”,受到新文学阵营严厉批评,但是放在时代语义场域中考察却有它特殊的意义。
而到了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则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因为五四新文化运动不仅仅给新文学,也给通俗文学期刊带来的一股新的气息,同时由于读者的知识结构发生了变化,对期刊内容的需求不再仅仅局限于娱乐,也有对社会、婚姻、家庭等热点问题的关心,于是通俗文学期刊写情小说式微,而关注现实问题的社会性小说明显增多。
1.关注生存、职场问题。与五四以后新文学作品较强的思想性相比,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中部分关注现实的作品主要以情节曲折取胜,重点不在控诉黑暗的社会制度,而是教会人们怎样在当时现实社会中更好地生存。例如《可怜的慈善家》[15]中,两位知识分子赵树声和赵歧州讨论走在大街上要不要给乞丐钱。赵树声主张给,而赵歧州认为施舍要分清乞丐的真假情况,如果给还要考虑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给。我们应注意的是,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里的知识分子脱离了前期通俗文学期刊里的知识分子乌托邦式的幻想,他们思考现实问题的方式更加实际。又如关注现代职场自杀问题。《未来之自杀的人》[16]假借索命鬼欲索命之口,思考上海社会自杀问题。做投机生意之王先生、恋爱中但不幸做了第三者之大学堂女教员、吃洋行饭纳名妓之主顾、上海某报馆之女职员、铁路局之职员,这些人都是社会中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他们自杀的原因是职业的压力,或是人际关系问题,还是心理抑郁自杀?到底是社会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对自己的不负责任?自杀真的能使自己彻底地解脱么?这些问题的提出和探讨即便在当下21世纪社会职场仍有警世意义。
2.关注恋爱、婚姻问题。关注恋爱、婚姻的思考小说《家庭之一幕》[17]是由易卜生的一本戏剧书《玩偶之家》而引起对女性自由恋爱、婚姻家庭问题争论的。作者叶劲风对当时女子自由恋爱而不顾及道德后果的做法是持保守甚至否定态度的。从今天辩证的、和谐的角度来看,自由恋爱也应该不违背伦理道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包办,可能会带来家庭苦果,但狂热、激进“始乱终弃”的男女草率恋爱同样可能导致家庭悲剧。与五四后激进的新文学相比,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对社会敏感问题的关注,更多了些贴近市民真实生活的理性思考。
通俗文学期刊为了适应读者新的阅读需求,争取市场,积极向新文学学习,但却招致新文学阵营的攻击,“近来的通俗刊物却模仿新文学(虽然所得者只是皮毛),新文学注意劳动问题,妇女问题,新旧思想冲突问题,通俗刊物也模仿,成了满纸‘问题’……天下真有这种反动的么?所以通俗刊物之流行,决不是‘反动’,却是潜伏在中国国民性里的病菌得了机会而作最后一次的——也许还不是最后一次——发泄罢了”[18]。对于通俗作家积极向市场学习,新文学家认为其是冒充新式,其思想本质仍是因循守旧的。“《礼拜六》(注:复刊后)的诸位的思想本来是纯粹中国旧式的,却时时冒充新式,做几首游戏的新诗,在陈陈相因的小说中,砌上几个“解放”、“家庭问题”的现成名辞。”[19]对于通俗文学作家“解放”与“问题”的探讨,新文学家认为这种做法有点不伦不类,并视其为执迷不悟,“旧的人物你去做你的墓志铭、孝子传去吧。何苦来又要说什么‘解放’,什么‘问题’。‘觉悟’么?咳!我想他们是无望了”[20]。
今天我们来评价这部分“社会小说”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意义,应该肯定的是:通俗文学作家以他们特有的方式学习着新文化,他们也暴露(反抗和斗争较少)腐朽的封建制度,但没有追随着新文学的激进甚至偏激,他们仍维护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很重要的一脉,为在新文学狂飙运动面前一下子还不能完全适应的读者群,提供心灵慰藉和精神食粮。
四、在叙事手法上,由传统叙事模式向新文学叙事技巧靠拢
1910年代的通俗文学期刊,无论是《礼拜六》(1914—1916)、还是《小说月报》(1910—1920),尽管某种程度上已经改变了早期文学期刊具有“报”的“新闻性”特点,致力于“小说”创作,但仍部分延续章回体小说的传统叙事模式。传统的叙事模式即“史说同源”,小说叙事模式,跟史书一样,必以交待清楚某时、某地、某人、某事。正如新文学家沈雁冰在《自然主义与中国现代小说》里批评的一样:
他们书中描写,一个人物的面貌、身材、服装、举止一一登记出来……全书的叙述,完全用商家“四柱帐”的办法,笔笔从头到底,一老一实叙述,并且以能“交代”清楚书中一切人物(注意:一切人物!)的“结局”为难能可贵,称之曰一笔不苟、一丝不漏。[13]
时代发展的车轮并没有在通俗文学期刊那里停止,西风东渐后,部分通俗文学作家也在努力实践着被新文学家所轻视的“中西混合的旧式小说”:
一方剿袭旧章回体小说的腔调和结构法,他方又剿袭西洋小说的腔调和结构法,两者杂凑而成的混合品,我们姑称这为“中西混合的旧式小说”……这派小说也有白话,有文言,有长篇,有短篇,其特点即在略采西洋小说的布局法而全用中国旧章回体小说的叙述法与描写法。[13]
191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里,以周瘦鹃为代表的一批有外文基础的通俗文学作家采用“中西合璧”的创作手法创作了大量的“中西混合的小说”,他们努力学习西洋小说布局技法,在叙述和描写上,平心而论,也不尽是新文学家所称的“全用中国旧章回体小说的叙述法与描写法”。事实上,在新文学发轫之前,通俗文学作家们就已经努力尝试各种创作方法,为的是吸引读者,增加期刊销量。
而到了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中小说的叙事模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通俗文学作家在新的读者市场下,努力向新文学学习,由传统叙事模式向新文学叙事靠拢,从而能够获取自己的市场份额,扩大期刊销量。
一方面,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翻译了大量西方小说,这些翻译小说的叙述技巧包括:第一人称叙述、倒叙、心理描写等。例如泰戈尔所著的《髑髅美人》[21]中半夜骷髅的鬼魂的出现,惊吓住教师,然后骷髅向他讲述出自己悲惨一生的遭遇:从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经历怎样的不幸,最终病死变成这样一个已让人认不出原本美丽身体的一副骷髅。这样的倒叙和第一人称叙述手法是中国传统小说所不曾出现的。又如契诃夫《歌女》中有这样的句子:“‘不……不,太太,……我……我不晓得什么丈夫不丈夫。’寂静中,一分钟过去了,那妇人屡次将手巾抹伊两片苍白的口唇,把呼吸停住,用来压制内部的颤动。”[22]省略号的使用能表现出人物断续停顿的语言,而恐惧、害怕、紧张的心理在对话与描写中展览无余。
另一方面,通俗文学作家学习、尝试翻译小说带来的叙述技巧,从而革新了传统中国小说的叙述技巧,改变了中国小说的叙事传统,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我们看一段通俗文学作家叶劲风的原创小说《暗示》里的描写:“他说到这里,便陡地立起身来,站在他母亲的面前,双手插腰,挺着胸,昂着头,扳着笑脸,说道:妈,你瞧我这个样儿,可会像拿破仑一样,给人捉住么?”[23]小说中人物的神态、语言,能够表现复杂微妙的思想和情感,就像有个小男孩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读者眼前在和他母亲说话。此类生动的“对话”和细致的“描写”在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里随处可见,可以这么说,如果把这些文章从通俗文学期刊里单独列出来,从形式到内容上,有时很难说得清与新文学有多大的差异。
1920年代的通俗文学期刊,“变”的是通俗文学期刊如何适应时代的发展和市场的需要而作出的种种努力,“不变”的是通俗文学期刊普适意义上的办刊宗旨,通俗文学的审美标准与审美理念。它们既有对传统的承续,又有不固步自封的与市场俱进。
当然,和五四新文学“为人生”的现实主义作品相比,1920年代通俗文学期刊上的文学作品还只是停留在一般生活的介绍上。在创作技巧方面,被动机械地模仿痕迹明显,所以说通俗文学刊物上的作品无论从思想性还是创作技巧方面都欠成熟,这部分作品当时就被新文学家所批判,在文学史上无一席之地,甚至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被研究者所忽视。“五四”以后的新文学家,有学习西方进步的一面,但对中国传统文化一概否定,所以中国现代文学史中缺少这一部分是不全面的,要全面了解1920年代中国都市的真实发展状况,和当时中国市民的心理状态就不能不阅读当时的通俗文学期刊和通俗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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