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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的月亮—海洋文化观

2015-02-13宋正海

关键词:海潮太阴潮汐

宋正海

(中国科学院 自然科学史所, 北京 100190)

【哲学】

中国传统的月亮—海洋文化观

宋正海

(中国科学院 自然科学史所, 北京 100190)

中国古代阴阳理论认为月亮、海洋均为阴。根据同气相求原理,确认月亮对海洋及其生物有着明显的影响,突出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围绕月亮成潮作用引发了传统潮理的千年争鸣;二是潮—月同步理论推动了天文历算法在潮时推算中的广泛应用;三是古人广泛认为海洋生物生长发育有着明显的太阴日周期;四是古书广泛记录海滩生物群落的生态变化有着半太阴日周期。

潮汐理论;潮汐表;海洋生物;太阴日周期

中国古代阴阳理论认为,世界万事万物皆由阴阳二气组成,事物间关系是“同气相求”。又认为,月亮是阴精,水为阴气,而海洋是最大水体古代称为“巨壑”、“无底”、“天池”等,因同气相求,月亮对海洋的相求作用特别巨大。海洋中,无论是水还是其中生物均与月亮相互感应,因而中国古代在元气自然论基础上充分发展起月亮—海洋文化观。李约瑟(J.Needham)研究指出:“中国古时的观测家们,从来没有想到月亮不能对地上的事物起作用——把月亮和大地截然分隔开来的想法是和中国人的整个自然主义有机论的世界观相违背的”。[1]287

一、月亮成潮作用与潮论的千年争鸣

中国位于亚欧大陆东部,有漫长的海岸线,日夜受到太平洋强大潮流自东向西的冲击,形成最壮观的潮汐现象。

潮汐本质是什么?它是如何形成周期性涨落的?中国古人进行过种种猜测和解释,潮论十分活跃。清代潮汐学史家俞思谦《海潮辑说》:“古今论潮汐者,不下数十家”。1978年,中国古潮汐史料整理研究组《中国古代潮汐史料汇编》(“潮汐论著”卷)收集潮论91篇。中国传统潮论达到较高水平十分辉煌,很长时期世界领先。

现代潮汐学揭示,潮汐成因包括两个基本因素:引潮力和地球自转。对这两个因素分别的强调,中国古代潮论就形成两大学派:元气自然论潮论和天地结构论潮论。由于元气自然论潮论强调月亮成潮,而天地结构论潮论忽略乃至否定月亮成潮作用,所以引发两学派长达千年的争鸣,但主张月亮成潮的元气自然论潮论始终占居正统地位。

元气自然论潮论思想可追溯到《黄帝内经·灵枢·岁露》的“月满则海水西盛”、“月郭空则海水东盛”。东汉王充是元气自然论潮论正式创建者。王充本是元气自然论者,认为万物是由于客观存在的“气”的运动而产生的。他根据同气相求原理和《周易》中的月和水同属阴的思想,在《论衡·书虚篇》提出:“涛之起也,随月盛衰”,第一次明确把潮汐成因和月球运动密切联系起来,创建了元气自然论潮论。中国古代除元气自然论潮论,还有多种潮论,尽管各有正确成分,但由于忽略了月亮的成潮作用,而始终没有发展起来。

汉代张衡创立浑天(宇宙)论。东晋葛洪以浑天论为基础创立天地结构论潮论。天地结构论潮论认为,在天球内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大气,而平的大地浮在平的海面上。由于某种原因,海水冲向大地就形成潮汐。这种用天地结构来解释潮汐成因的理论,是一种与传统的元气自然论潮论不同的新潮论。由于海水如何冲向大地的原因不同,天地结构论潮论又分成多个流派,主要有葛洪的三水相荡成潮说;唐代卢肇的日激水成潮说;五代邱光庭的大地沉浮成潮说。应当说葛洪、卢肇、邱光庭等人用天地结构关系来探索潮汐成因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抛弃了月球的成潮作用是很大错误。他们舍本逐末提出的各种成潮原因很难自圆其说,因而陷入被动,均遭到元气自然论潮论的驳斥。

葛洪提出三水激荡成潮说,《抱朴子·外佚文》:“天河从西北极,分为两头,至于南极,……河者天之水也。两河随天而转入地下过,而与下水相得,又与(海)水合,三水相荡,而天转排之,故激涌而成潮水”。尽管葛洪创立新的潮论,但直到唐以前,未见新旧两派潮论有争论。

在唐代一行(683—727)进行大地测量后,浑天论在宇宙论中居统治地位,天地结构论潮论迅速崛起,于是两派潮论开始长期持续的激烈争鸣。

晚唐卢肇是葛洪之后一个突出的天地结构论潮论者。《海潮赋》:“地浮于水,天在水外。天道(左)转”,“日傅于天,天左旋入海,而日随之”。炽热的太阳落到海里激发海水形成潮汐,于是“日出,则早潮激于右”,“日入,则晚潮激于左”。他首先挑战元气自然论潮论的“同气相求”论,责问道:“月之以海同物也。物之同能相激乎”?卢肇的“日激水而潮生,月离日而潮大”的阐述本身有明显错误,初一明明是大潮,竟说:“日月合朔之际,则潮殆微绝”。他的这种脱离验潮实践的潮论是荒唐的。于是引发了中国古代科学史上两大潮论的千年争鸣。

五代邱光庭著有《海潮论》。他也是天地结构论潮论者,但与卢肇的日激水成潮论又有不同。邱光庭时的浑天论已比唐代有大的改进。《海潮论》记述:“气之外有天,天周于气,气周于水,水周于地,天地相将,形如鸡卵”,“周天之气皆刚,非独地上之气也。夫日月星辰,无物维持而不落者,乘刚气故也……日月星辰虽从海下而回,莫与水相涉,以斯知海下有气必矣”。于是他认为潮汐成因不在于日,而在于地。浮于海中的大地,由于内部“气”的出入而上下运动,潮汐则是伴随着大地上下而形成的海水相对运动。《海潮论》认为,《易经》、《尚书》“具不言水能盈缩,则知海之潮汐不由于水,盖由于地也。地之所处于大海之中,随气出入而上下。气出则地下,气入则地上。地下则沧海之水入于江河,地上则江河之水归于沧海。入于江湖谓之潮,归于沧海谓之汐。此潮之大略也”。邱光庭在潮论中导入的“气”的概念是不明确的,实际上也是错误的。

北宋燕肃在《海潮论》中强调潮汐变化和月亮在时间上的对应关系,指出潮汐“盈于朔望”,这实际上驳斥了卢肇的“日月合朔之际,则潮殆微绝”的错误结论。

接着,北宋余靖在《海潮图序》中说:“予尝东至海门,南至武山,旦夕候潮之进退,弦望视潮之消息。乃知卢氏之说出于胸臆,所谓盖有不知而作者也”。“肇又谓:‘月去日远,其潮乃大。合朔之际,潮殆微绝’。此固不知潮之准也”。

北宋沈括《梦溪笔谈·补笔谈》卷二:“卢肇论海潮,以得日出没激而成,此极无理。若因日出没,当每日有常,安得复有早晚?”

南宋朱中有在《潮颐》指出:“肇未尝识潮……不知朔与望均大至也。”又指出,如日激水成潮说成立,则中午就不可能有潮,因为“正昼当午,日固丽天未尝入海,潮之大至固未自若也。……肇之不识潮审矣”。朱中有进而又批评葛洪的三水相荡成潮说,指出葛洪潮论“与卢肇之不识潮均一律耳。……所谓天河,特以形似,岂真有水。昼夜之间未尝不转。苟如其说激荡成潮,则是潮昼夜不息,何得一昼一夜间再进再退,其说疏矣。”

元末明初史伯璇也反对卢肇的日激水理论。他在《管窥外编》卷上说:“肇谓潮生因日,朔绝望大,与潮候全不相应。肇盖北方人,但闻海之有潮,而不知潮之为候,遽欲立言,其差皆不足辩。除了用实际潮候进行驳斥外,《管窥外编》卷上针对了卢肇的天地结构论潮论的基础的旧的浑天论,而强调了浑天论已改进,新的浑天论认为,天球与海水还相隔有“几万几万里至劲极厚之气”,故太阳不是直接接触海洋故不可能激荡海水成潮。但其言天旋入海,日之所至,水不可附,不惟不知潮,亦不知天。史伯璇又反对邱光庭的大地沉浮成潮说。《管窥外编》卷上说:“地有沉浮说,其病最大。浮沉,则动上动下无宁静时矣。吾闻天动地静矣,未闻地亦动也。意者地本不动,持论者无以为潮汐之说,故强之使劲耳”。清代周亮工在《书影》卷九中也对地有浮沉成潮论提出反对。

清代周煌是潮汐学史家,他在《琉球国志略》卷五提到了历代主要潮论,并总结说:“综是数说,应月之论为最。……可验应月之说,为不诬矣”,力挺了元气自然论潮论。

清代俞思谦也是潮汐学史家。乾隆四十六年(1781)他收集了历代有名的潮汐理论,辑成了《海潮辑说》一书。这是中国古代的一本潮汐学史著作,较全面地反映了潮论的千年争鸣历程。

由于传统地球观是地平大地观,故类似引潮力因素的元气自然论潮论与类似地球自转因素的天地结构论潮论虽争鸣千年,但始终未能结合起来发展成近代潮论。

有关两派潮论争鸣的出现起自东晋葛洪《抱朴子·外佚文》创立天地结构论潮论。如假定他40岁时著书立说创立新潮论,则为公元324年。传统潮论结束是与近代潮论传入中国有关,故可定为魏源《海国图志》正式出版的1844年。这样中国古代两派潮论并存长达1 520年。但根据当前所掌握的史料,两派潮论的争鸣较晚开始于唐代卢肇《海潮赋》否定同气相求原理,从根本上批评了元气自然论潮论。卢肇是晚唐时人,生卒年不详,但他在会昌二年(842)为乡贡士。假定15岁当乡贡士,我们仍假定40岁著书立说,那争鸣的开始时间可初步定为867年写《海潮赋》时。这样两派的争鸣时间是867—1844年,共977年,仍可称千年争鸣。

二、潮—月同步论与天文历算法潮时推算

古人认为,“天下至信者莫如潮,生、落、盛、衰,各有时刻,故潮得以信言也”(吴亨泰《答高起岩论潮书》,引自《海塘录》卷十九)。航海、渔业、制盐、潮灌、海战、海岸工程等海洋活动离不开潮汐,必须掌握潮汐、潮流时刻及其变化规律,于是潮汐表在中国古代充分发展。潮汐表基本分两大类:理论潮汐表和实测潮汐表。理论潮汐表即天文潮汐表。天文潮汐是地球、月亮和太阳三者位置变化而形成的,因而可以用天文历算方法来计算制定出潮汐表。还由于太阳位置只影响潮汐大小,而潮汐周期是由月亮位置决定的,所以可以只用测定月球位置的较简单的天文历算方法来精确计算制定出潮汐表。

东汉王充虽没有留下曾制订潮汐表的记载,但他在《论衡·书虚篇》中提出“涛之起也,随月盛衰”的理论,明确提出了潮汐运动与月亮在天球时运动的同步关系。这就启发后人应用天文历算方法以计算月球经过上下中天的时间来确定潮时。中国古代天文历算相当精确,因此古代广泛应用于潮时推算,理论潮汐表就达到相当精确的水平。

唐大历中窦叔蒙著有《海涛志》。此文依据王充的潮月同步原理,在潮候计算和理论潮汐表制订中做出多项杰出贡献。《海涛志》:“月与海相推,海与月相期,……虽谬小准,不违大信”,这就进一步阐述了同步原理。于是他用天文历算法,计算了自唐宝应二年(763)冬至,上推79379年的冬至之间的积日(总日数)和积涛(潮汐总次数),得到积日28 992 664,积涛56 021 944。两者相除,得到潮汐周期为12小时25分14.02秒。中国广大沿海地区是半日潮区,一天有日潮、夜潮,两次潮汐应为24小时50分28.04秒。这个数据为半日潮的逐日推迟数,很精确,现代为计算方便一般使用的逐日推迟数简化为50分。

为了便于理论潮时成果的推广应用,窦叔蒙制作了一种可方便查阅一朔望月中各日各次潮汐时辰的涛时图,可称为《窦叔蒙涛时图》。此图已丢失,但《海涛志》有文字记载:“涛时之法,图而列之。上致月朔、朏、上弦、盈、望、下弦、魄、晦。以潮汐所生,斜而络之,以为定式,循环周始,乃见其统体焉,亦其纲领也。”根据这段记载,有学者复原了《窦叔蒙涛时图》。[2]根据此图,人们可以方便地查出一朔望月中任何一天的两次高潮时辰;也可以看月相方便地知道当天高潮时辰。当然,此图也可用于反查。

宋代对潮时推算有较大贡献的是张君房和燕肃。张君房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贬官知钱塘县(今杭州),写有《潮说》。《潮说》中篇:“今循窦氏之法,以图列之,月则分宫布度,潮则著辰定刻,各为其说。行天者以十二宫为准,泛地者以一百刻为法”。张君房图亦已丢失,但据此记载也可绘制出复原图。《张君房潮时图》比《窦叔蒙涛时图》有两点进步:一是横坐标由月相改为“分宫布度”。这里的度即月亮在黄道上的度数。古代将一周天分为365.25度。二是纵坐标“著辰定刻”,即除继续用时辰表示,当时将一昼夜分为100刻。既然纵横两个坐标均有了较细的划分,所以张君房图自然精细得多。

《潮说》中篇:“凡潮一日行三刻三十六分三秒忽,差二日半行一时,一月一周辰位,与月之行度相准”。这里张君房已规定潮汐逐日推迟数约3.363刻。宋代百刻零点定于子时开始点,故初一日月合朔的子时中间点为4.165刻。有了这两个数据,我们就可以知道张君房推算一朔望月中各日各次高潮时刻方法的公式:

朔望月上半月 4.165刻+3.363刻×(n-1) (n为日期)

朔望月下半月 4.165刻+3.363刻×(n-15-1) (n为日期)

如果我们用近代计时单位,那么3.363刻相当于48.39分,近似于0.8小时。近代一天的时间起算不是子时开始点,而是中间点,这样计算潮时公式中也就没有4.165刻这一起始项。因此张君房潮时公式可近似地改写为如下形式:

上半月高潮时 0.8×(n-1)

下半月高潮时 0.8×(n-15-1)

这个公式与近代我国半日潮海区广泛使用的“八分算潮法”有着明显的关系。故有学者认为,尽管中国古代没有八分算潮法这个名称,但张君房的潮时推算法实为八分算潮法之开始。

北宋燕肃约于1026年在明州时撰写了《海潮论》。《海潮论》:“今起月朔夜半子时,潮平于地之子位四刻一十六分半,月离于日,在地之辰,次日移三刻七十二分。对月到之位,以日临之次,潮必应之。过月望复东行,潮附日而西应之。至后朔子时四刻一十六分半,日、月潮水俱复会于子位。其小尽,则月离于日,在地之辰,次日移三刻七十三分半,对月到之位,以日临之次,潮必平矣。至后朔子时四刻一十六分半,日、月、潮水亦俱复会于子位”。这里燕肃考虑到朔望月有大尽(大月30天)、小尽(小月29天)之分。如果均用同一潮汐逐日推迟数(如张君房用3.363刻),那么到月末几天潮时推算就很难准确,最后一天潮时也无法与下月初一时相衔接。为克服这个困难,燕肃采用两个潮汐逐日推迟数:大月用3.72刻,小月用3.735刻。燕肃的潮时推算公式与张君房的在形式上差不多,但总的来说比较精确,“终不失其期也”。为此,李约瑟在谈到燕肃的潮时推算时惊讶地说:“怎么会精密到如此,我们是不清楚的。”[1]780

唐宋理论潮汐表所以达到如此精确水平,是与我国当时天文历算的精确水平分不开的。两个潮汐周期正好等于一个太阴日。这个周期决定于地球自转、公转以及月球公转。我国殷代甲骨文就有干支记日、朔望记月、回归记年。我国历法发展很早并且使用阴阳历,兼顾太阳和月亮的视运动。为了安排好农事等,殷代就有闰月。春秋时已有置闰规则,从而较精确地计算出地球和月球间运动的数量关系。唐宋历法又有很大进步。开元十五年(727)一行制订《大衍历》。此历有多方面进步,其中与潮汐计算特别密切的日食(日食必在朔)计算就十分精确。当时有人根据灵台实测校验,比较中国的《大衍历》、《麟德历》和当时从印度传入的《九执历》推算日食的精确性,结果《大衍历》有七八次,《麟德历》有三四次,而《九执历》只有一二次。

实测潮汐表及其较原始的民间潮谚语也多是根据月亮位置和月相的。潮汐时间是直接与月亮位置即半太阴日有关。潮汐大小在实际生活和生产活动中更是重要,而潮汐大小又是与月相即朔望月有关。

实测潮汐表在明清大发展,但适用于小海区,所以一般简单实用。但在古代有一个实测潮汐表,即北宋至和三年(1056)吕昌明编制的适用于钱塘江观潮和渡江的《浙江四时潮候图》(《咸淳临安志》卷三十一)是详细和高水平的。元末宣昭在杭州做官,由于杭州是一郡首府所在,又靠江临海,所以商人聚集,船舶集中。当时正值战争,军队和信使渡钱塘江十分频繁。各种船舶往来都需要了解潮时以避钱塘江怒潮。为此宣昭四处寻求正确的潮汐表。他的《浙江潮候图说》记述:“考之郡志,得四时潮候图,简明可信,故为之志而刻之于浙江亭之壁间,使凡行李之过是者,皆得而观之,以毋蹈夫触险躁进之害,亦庶乎思患而预防之意云”(《海塘录》卷二十)。这郡志中所得四时潮候图,应是宋代《临安志》中的《浙江四时潮候图》。浙江亭在今杭州六和塔附近江边,已无存。

三、古人确认海洋生物有着太阴日周期

阴阳学说认为,月亮为阴精,水为阴气,而海洋是最大水体。既然海洋是阴,那么在海洋中的海洋生物,特别是生长于海底、活动性差、照不到阳光的蚌蛤之属自然属阴。根据同气相求原理,这些海洋生物的生长、发育是与月相变化有密切关系的。每当月望之时,螺蚌之类水生动物,生殖腺增大,肉体丰满,而当月晦之时,生殖腺缩小,肉体消缩,贝壳内空虚。早在先秦时《吕氏春秋·精通》就指出:“月也者,群阴之本也。月望,则蚌蛤实,群阴盈;月晦,则蚌蛤虚,群阴亏”。《左思赋》中有:“蚌蛤珠胎与月亏全”。(《太平御览》卷九百四十二“蛤”)蚌蛤壳内肉质充实饱满是生殖腺的增大,生殖时期的到来,现代科学研究证明,古代人的观察和记载是正确的。古代有月晦时螺类肉变得干瘦的记载。如汉代《淮南子·天文训》说:“月死而赢礲脽。”《论衡·顺鼓篇》也说:“月毁于天,螺蚄舀缺”。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螺蚌属也,其壳旋文,其肉视月盈亏”。

古代也较多记载蛤蚌的成珠过程有着太阴日节律。晋代郭璞《蚌赞》说蚌:“含珠怀孬,与月盈亏,协气相朔望。”北宋陆佃《埤佃》记载:“蚌,孚乳以秋……其孕珠若怀孕然,故谓珠胎,与月盈肭。”《本草纲目》中对此也做了记载。当月望时,蛤蚌生殖腺增大,分泌物增多,有利于蚌珠的形成。

这种太阴节律也适用于蟹类。《本草纲目》中提到蟹在繁殖季节“腹中之黄,应月盈亏”。《尔雅翼》中亦说蟹“腹中虚实,亦应月”。方以智则把月亮对海洋生物的影响扩展到龟。《物理小识》指出“龟与月同盛衰”。

在古人看来,这种太阴节律并不只限于海底不活动的介壳类动物,还包括能游动的鱼类。《淮南子·天文训》:“介鳞者蛰伏之类也,故属于阴……月者阴之宗也,是以月虚而鱼脑减……”至此古人认为整个鳞介类与月亮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已不言而喻。《淮南子·坠形训》说:“蛤蟹珠龟与月盛衰”。方以智《物理小识》指出:“水族之物,皆望盈晦缩。”这明确将太阴日节律推广到整个水族。

古代有将这一规律应用于海洋水产养殖中。《广东新语》卷十五:“养珠者以大蚌浸水盆中,而以蚌质车作圆珠,俟大蚌口开而投之,频易清水,乘夜置月中,大蚌采玩月华,数月即成真珠,是为养珠。”

我们知道,生物的觅食、生长、繁殖有多种节律性,其中以某种节律为主,要看其生活习性和生长环境而定,因此中国古人将太阴日节律推广到所有水族,这值得现代海洋水产养殖验证并深入研究。

四、广泛记录海滩生物的半太阴日周期

海滩是个特殊的生态环境,这里因周期性的潮汐运动而有着激剧的变化。上潮时成为水的世界,没有空气;退潮后露出海面成为陆的世界,有空气。这种激剧的生态环境变化对海滩动物是个严峻的考验。海洋生物有着明显的特殊生态习性,如应潮、倚望、作丸、跳跃、穿孔、蛎房开合等。这些明显的生物钟现象,其周期与潮汐同步,而最根本的也是与月亮运动相关的。我国绝大部分海区是半(太阴)日潮区,所以沿海地区人们对此周期有深刻的认识。

在沿海地区,自原始渔猎时代就有赶海活动,赶海在原始社会是一种重要的生产活动,至今在漫长的海岸带留下“贝丘”遗存。赶海历代发展至今不衰,但近代已成为一种休闲活动。沿海人们对潮间带环境及其生物生态的半太阴日的周期变化是司空见惯的。这在古人的心目中早已存在是无疑的。古书中有关潮间带生物生态异常周期现象记载是普遍的。

最早记载较多蟹类的著作首推三国的《临海水土异物志》。它分类命名和描述了8种蟹,其中记载的“招潮”海滩小蟹明显与潮汐周期有关。“招潮:……壳白,依潮长。背坎外向举螯,不失常期,俗言招潮水也。”(《临海水土异物志辑校》第39-42页)“数丸”也是一种海滩小蟹,也有着明显的半太阴日周期。《酉阳杂组》卷十七:“数丸,形如蟛蜞,竞取土各作丸。丸满三百而潮至。”

固定于岩石海滩上的蚝(牡蛎)也有明显的半太阴日周期。《岭表录异》卷下:“每潮来,诸蚝皆开房,见人即合之。”

不仅海滩生物,而且古书中大量记载有所谓“潮鸡”,每当潮来时即啼,显然也是与月亮有关。《临海异物志》:“石鸡,清响以应潮。”(《太平御览》卷六十八)。晋代孙绰《望海赋》、南北朝梁时萧绎《梁元帝集·泛芜湖》等古籍也均有记载。这种应潮的鸡在海中岛上,每潮水将至辄群鸣相应若家鸡之向晨也。这种应潮的鸡古代称“潮鸡”、“伺潮鸡”、“报潮鸡”等。

中国古代典籍还多处记载已不是活体的鱼兽之皮也有半太阴日周期。三国吴陆玑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卷下“象弭鱼服”中提到一种鱼兽(海兽)之皮,干之经年,每天阴及潮来,则毛皆起。若天晴及潮还,则毛伏如故。晋张华《博物志》也说:“东海中有牛鱼,其鱼形如牛,剥其皮悬之,潮水至则毛起,潮去则复也。”(《太平御览》卷六十八“地部·潮水”)对此类现象,五代时潮汐学家邱光庭认为已是公认的,因而专门用来解释他的大地沉浮成潮说。他在《海潮论》中说:“鱼兽之毛起伏者,非识天之阴晴及潮之来去,盖自应气之出入耳。毛起者,气出也,气出则地下而潮来。毛伏者,气入也,气入则地上而潮落。鱼兽之毛,一昼一夜,两起两伏,足以验真气之两辟两翕矣。”(《海潮辑说》卷上)。

海牛皮的半太阴日周期的应潮现象,古书有较多记载,因而不能轻易否定,更不能认定是古人编造的。对于这类现象,现代的科学工作者似不了解,更未认真去检验过。

[1]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4卷)[M].北京:科学出版社,1975.

[2] 徐瑜.唐代潮汐学家窦叔蒙及其《海涛志》[J].历史研究,1978(6).

【责任编辑 冯自变】

2015-07-06

宋正海(1938-),男,浙江海宁人,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所研究员。

1672-2035(2015)06-0001-05

B0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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